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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量逻辑下饭圈情感劳动的形成与文化归正

2024-06-18杜怿平

三角洲 2024年13期
关键词:饭圈偶像明星

“饭圈”的文化秩序始于对偶像的情感。在“流量为王”的偶像运营逻辑下,依靠流量数据获利的资本借由“饭圈文化”绑架粉丝个体的情感,使之沦为情感劳动者,并在“情绪脑”状态下呈现出崇拜盲目化、思维极端化、行动跟风化的非理性表征。为解除资本对粉丝个体的情感操控,除了需斩断现有的流量运营链条外,还需从根本上整治与明星相关的商业文化,方能归正“饭圈”的流量思维,重塑“饭圈”对理性追星的文化导向及价值认同。

“饭圈文化”原本是一种因趣缘关系形成的青年亚文化,依靠对共同偶像的情感维系圈层秩序。但近年来“饭圈”乱象频生,在“流量至上”的造星逻辑下,“饭圈文化”催生出一系列非理性的、情绪化的追星行为,部分粉丝甚至在“情绪脑”的作用下挑战公序良俗、触碰法律底线。“饭圈”的极化情绪及行为源于被操控的情感,一旦粉丝对偶像的情感被资本、明星经纪公司、社交平台及广告主操控,“饭圈”的文化价值取向将被扭曲,粉丝不仅将沦为数据劳工,他们的认知及行为也可能随时被“情绪脑”所控制。在流量逻辑的影响下,深受“饭圈文化”影响的青年人不仅逐渐丧失对正确的文化价值观、社会价值观的认知,更重要的是整个文化市场的审美价值观也受到流量逻辑的影响。因此,对于“流量至上”逻辑下情感劳动形成机制的探讨是有必要的,不仅有助于厘清资本及与流量至上逻辑相匹配的“饭圈文化”对饭圈青年的情感操控,也能为根源上解决危害网络文化环境的流量逻辑提供对策依据。

“饭圈文化”下青年“情绪脑”的非理性表征

粉丝的情感劳动是在“情绪脑”状态下完成的。“情绪脑”是情绪心理学的一个概念,与“思考脑”共同构成人类的两套认知系统。“情绪脑”与“思考脑”相互制约,通过理性心理和情绪心理构筑人类的心理活动。当情绪心理占主导地位时,理性心理的作用会变弱甚至消退。这意味着,处于“情绪脑”状态下的人,其情绪可能不受社会道德、法律法规、个人发展等与情感无关的因素约束。“饭圈”的群体极化行为如粉丝骂战、粉丝造谣诽谤、粉丝控评等,正是在“情绪脑”状态下产生的。当情绪心理占主导时,粉丝的认知及行为呈现出崇拜盲目化、思维极端化、行动跟风化的非理性表征。

一、崇拜盲目化

粉丝的偶像崇拜原本是一种理想自我的情感投射。但在唯流量论前途的造星逻辑面前,流量获益者得以绑架粉丝对偶像的情感,使他们的偶像崇拜变得盲目。在“为爱发电”的转换术语指引下,粉丝自愿成为指哪打哪的武器。此时,情感成为左右粉丝行为的唯一指针,粉丝处于情绪心理占主导的“情绪脑”状态,理性判断及约束将消退甚至消亡。化身“脑残粉”的粉丝不仅主动挑起骂战为偶像刷存在感,还将控评日常化以回应任何质疑、批评偶像的声音;为偶像的代言产品、主演的文艺作品、录制的新专辑无条件氪金更是家常便饭;当偶像言行不当甚至违法时,一些粉丝还冲锋在前替偶像找借口开脱、妄图为偶像的违法行为规避法律制裁。失去理性这根弦,“情绪脑”状态下的粉丝便可能将社会准则、法律底线、个人前途抛诸脑后,只为表达对偶像情感的绝对忠诚。

二、思维极端化

在“流量为王”的偶像运营逻辑下,“饭圈”日复一日地完成签到、打榜、控评等重复任务。粉丝个体为维持“粉籍”、获得“饭圈”的群体认同,逐渐形成了思维惯性并导致思维固化。这一惯性思维使粉丝在“情绪脑”状态下易与“饭圈”达成极端化的思维共识,产生了为偶像的前途付出多少都不过分的偏激思想。此外,“饭圈文化”具有较强的封闭性和排外性,这使“饭圈”内部思维及言论始终得以保持一致,也使粉丝个体陷入思维桎梏。当“饭圈”需要一致对外主动引战时,思维惯性会使粉丝个体迅速进入“情绪脑”状态,自觉被“饭圈”极端化的群体思维及话术同化。

三、行动跟风化

进入“情绪脑”状态的粉丝个体,由于理性思维难以占上风,所以他们几乎不考虑群体行动的合理性及合法性,丧失理智的“疯跟”由此产生。一方面,长期服从“饭圈”安排的思维惯性导致了粉丝个体的跟风行为。“饭圈”一贯通过规章制度约束着粉丝个体的言行,排除无法与“饭圈”文化价值观保持一致的异己者。与此同时,“饭圈”也不断向粉丝个体输出一致的声音,在抹杀粉丝个性的同时确保粉丝的参与度和配合度。另一方面,粉丝个体的跟风行为还受网络行为的匿名性、法不责众的错误认识、淡薄的法律意识等因素的影响。部分“饭圈”中的站姐、大粉及职业粉丝在主导言论时,也会刻意回避群体极化行为的法律风险,这使得粉丝个体卸下心理防线逐渐走向法不责众的意识泥沼,全身心投入为偶像前途而战的群体行动中。

“饭圈文化”下的情感劳动催生非理性“情绪脑”

流量逻辑下粉丝与偶像、与“饭圈”的情感关系,需置于数字资本主义的逻辑框架中进行理解,可视为资本对劳动者情感生产的一种隐蔽控制。在这一框架下,“饭圈”中的粉丝从大众流行文化的消费者演变为情感劳动者,通过免费的数据生产、数据维护、话题炒作等群体行为表达对偶像的爱与支持。“情感劳动”的概念提出者霍克希尔德认为,劳动者为展现符合组织要求的外在情感状态而努力,其结果将导致劳动者的情感异化,即情感可能缺乏真实性和自发性。被资本操控情感的粉丝被教唆“爱他(她)就送他(她)出道”“爱就为他(她)做数据”等执念,在走入非理性的死胡同之余,也遗忘了和偶像共同成长的初心。

情感劳动还要求表演者进入浅层或深层表演状态,以符合组织要求或期待的情感。“饭圈”的非理性“情绪脑”状态,正是一种基于对偶像的情感而形成的、具有畸形审美特质的网络景观表演。和职员满足组织的情感要求以获得工资报酬不同,“饭圈”成员所需的情感劳动报酬是一种情感回报,既包括偶像的言语及行动的答谢如粉丝答谢会,也包括来自“饭圈”的群体认同及由此形成的群体归属感。为获得上述情感回报,粉丝个体自觉接受“饭圈”组织的情感规训,由此可能使他们在人格上产生两个自我,即一个真正的自我和一个表演者自我。进入浅层表演状态的粉丝个体,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和情感以完成“饭圈”组织要求的情感表演,无论是无度氪金、投票打榜,还是反黑控评、制造话题、干扰舆论,抑或是拉踩引战、造谣攻击、人肉搜索,“饭圈”行动均有明显的表演目的。随着表演次数的增加,粉丝个体的情感表演可能内化为一种习惯性动作,此时粉丝真正的自我将逐渐与表演者自我融合,进入深层表演状态。固化粉丝个体的情感表演行为,使之习惯成自然,正是流量获利者为追逐经济利益所期许的,但随着表演行为被一同固化的,还有粉丝个体随意辱骂造谣、滋生事端等不良习惯,但流量明星需要粉丝的表演以维持自身的商业价值。由此可见,粉丝从情感劳动中获得的是一种已经异化了的情感回报,不仅可能导致粉丝个体丧失情感的真实性和自发性,甚至连真实自我也将日渐迷失。

然而,从粉丝个体的视角来看,他们却是在情感劳动的付出中逐渐形成了一种能左右偶像事业发展的市场权力,这是他们持续付诸情感劳动的关键,而这种市场权力即为“情感资本”。“情感资本”原本是个社会学概念,社会学家诺沃特尼在20世纪80年代初开启了“情感资本”的研究,将“情感资本”视为“社会资本”的一种变体,是一种利用情感投入以建构某种社会关系的权力形式。那么,饭圈青年是如何获得这种市场权力,这源于流量至上逻辑对他们在造星工业中角色的改变,使他们从大众流行文化的消费者演变为偶像事业的经营者和推广者,并为助推偶像的事业参与饭圈集体活动、付诸情感劳动。情感劳动要求饭圈青年进入浅层或深层表演状态,通过网络景观表演强化组织凝聚力、提高大众对特定流量明星的好奇心与关注度。

粉丝个体的情感表演一般是在“情绪脑”状态下完成的,使粉丝进入表演状态,不受理性约束地完成情绪的集体狂欢。那么,粉丝是如何进入“情绪脑”状态的呢?情绪心理学认为,高唤醒度情绪能导致情绪行为的发生。当粉丝处于高唤醒度情绪状态时,会呈现出心跳加速、血压上升的身体反应,为接下来的行动提供生理准备,此时“情绪脑”及情绪心理将处于主导地位。沃顿商学院的市场营销教授乔纳·伯杰根据情绪唤醒度的高低对情绪进行了分类。其中,愤怒、焦虑属于消极的高唤醒度情绪,而惊奇、兴奋、快乐则归属积极的高唤醒度情绪。围绕着偶像的前途或商业价值,“饭圈”的愤怒、焦虑、兴奋、快乐都是可被制造的,如广告主可能会找两个存在竞争关系的偶像作为同一款产品的代言人,在广告物料中刻意把其中一名的位置挪后或比例缩小,以此制造矛盾挑拨粉丝的愤怒情绪,掀起双方粉丝的骂战以吸引眼球、坐收渔利。为使粉丝在“情绪脑”状态下保持更长时间,情感操控者们会利用各种榜单如人气榜、话题热搜榜等流量可视化形式,让粉丝在愤怒、焦虑和兴奋、快乐的情绪之间频繁切换。

“饭圈”青年“情绪脑”的文化纠偏:      重塑价值认同

针对由青年“情绪脑”引发的“饭圈”乱象,中央网信办从2020年起连续三年开展“清朗·‘饭圈乱象整治”专项行动。中宣部、广电总局也于2021年接连发通知,打击五类“饭圈”乱象行为。这些治理行动斩断了现有的流量运营链条,下架了一批追星App、取消了微博的明星榜和CP榜及各种社交媒体的签到送花、整改了一批微博账号、豆瓣账号、限制网络媒体平台的重复购买行为。“饭圈”日常做数据、控评反黑、谩骂、举报等行为也随即被叫停。表面上看,“饭圈”的不健康风气似乎被暂时遏止,“饭圈”日常固化任务带来的追星惯性也确实被打破,但数据攀比、随意辱骂造谣等不良习惯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归正。整治与明星相关的商业文化才能从根本上破除“饭圈”的流量思维,重塑粉丝对理性追星的文化价值认同,防止“饭圈”出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反弹。

一、大众文化消费市场:改变对“流量明星”的审美取向

无论是明星经纪公司、网络媒体平台、广告主等流量获益者的商业运作逻辑,还是“饭圈”的行动逻辑,均是为了迎合市场对明星审美的需求。但这种在“流量至上”逻辑下派生出的偶像审美实属劣币驱逐良币,那些德艺双馨的明星可能因长期缺乏话题而被市场淡忘,而那些作品口碑不佳但却擅长话题炒作的明星却成为市场的香饽饽。只有改变市场对明星的审美价值观,让“流量明星”没有市场,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饭圈”文化对流量的价值认同。

二、明星经纪公司:转变“流量至上”的造星逻辑与模式

如果市场审美发生了变化,流量明星不再受市场追捧,那么经纪公司也将转变经营策略,将造星的重点放在如何提升明星的业务素养和艺德上。当明星均凭业务水平竞争时,市场不仅会涌现出越来越多的佳作,明星也能以过硬的业务能力为“饭圈”做好榜样,成为“饭圈”向善的有力引导者,而三观跟着五官走的“饭圈”文化价值认同也将一去不复返。

三、网络媒体平台:改变平台的流量获取途径

依靠内容运营获利的网络媒体平台离不开流量的加持,但平台一旦过度依赖明星话题的炒作、粉丝的打榜来获取流量及收益,那么平台的内容也将充斥着娱乐圈的新闻与八卦,而那些具有积极社会影响力的话题则可能被忽视。对此,开发与策划多元化的、适合各种细分市场的社会话题以吸引流量,不仅能培养健康有序的网络媒体生态、发挥媒体平台的社会责任,也能让“饭圈”失去日常做数据任务的渠道,让粉丝个体得以在数据劳工的恶性循环中抽身,并重新思考追星的意义。

四、“饭圈”意见领袖:改变对面子竞争的执念

站姐、大粉等意见领袖是“饭圈”行动的实际策划者,向粉丝个体发布行动指示。在流量逻辑面前,同一明星的不同“饭圈”围绕偶像的数据你追我赶地相互竞争,以此表达对共同的偶像的情感。但久而久之,最初的情感表达已异化为站姐、大粉个人面子的竞争。在中央网信办2021年的“清朗·‘饭圈乱象整治”专项行动期间,“饭圈”因面子竞争引发的非理性追星行为还在暗中持续。在微博超话榜、CP榜下线后,微博的萌宠超话成为新的数据攀比战场,为偶像的宠物做数据等毫无意义的攀比行为仍在部分“饭圈”中延续。由此可见,需引导“饭圈”意见领袖放弃面子竞争的执念,方能使“饭圈”文化与社会主流文化及价值观相融合。

饭圈青年通过情感劳动的投入获得了一种能左右偶像事业发展的市场权力,这种权力即为“情感资本”。而促使饭圈青年获得情感资本的正是由资本逐利推动的“流量至上”文化产业商业运营逻辑。在这一逻辑下,饭圈中的粉丝个体从大众流行文化的消费者演变为情感劳动者,不仅逐渐走向情感异化状态、逐渐偏离社会主流价值观,而且因其陷入“情绪脑”状态所引发的非理性行为也对互联网的文化环境产生较大的危害。要治理形成饭圈乱象的“流量至上”逻辑不仅要厘清其中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还势必动到一众利益相关方的奶酪。然而,彻底铲除文化产业这一商业运营逻辑,才能从根本上使流量利益相关方放弃对流量的逐利,也才能转变市场对流量的关注及审美,使粉丝组织停止围绕流量开展的情感劳动、情感消费及毫无意义的群体竞争,避免饭圈群体极化行为的频发。

作者简介:

杜怿平,女,广东财经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讲师,博士。本文系基金项目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文化产品粉丝情感资本的建构机制研究”(GD19YYS02)、广东省教育厅青年创新人才类项目“文化产品粉丝的传播价值及问题研究”( 2018WQNCX048)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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