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康健为常然,常须安不忘危”
2024-06-18王蕴祺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正是浴兰时节动,菖蒲酒美清尊共。”“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从这些耳熟能详的古诗文中可以看出,古代的疾病预防与养生保健的思想已经开始萌芽。在这些诗文里,爱国爱民、积极向上是诗人的精神追求。即使身处艰难困苦与疫病折磨之中,他们仍坚定地执笔、作诗,凭借满腔热血,努力顽强生存。本文按照时代更替,从上古时代到明清时期,从古诗文中探索有关疾病预防与养生摄生的智慧。
上古时期
通过相关文献记载,我们可以看出,早在上古时期就已产生“瘟疫”的概念。《山海经·东山经》有云:有鸟焉,其状如凫而鼠尾,善登木,其名曰絜沟,见则其国多疫。此诗文描述的是在?山之中,有一种形似野鸭但尾像鼠尾的鸟,名为絜沟,擅长攀登树木,它出生在哪个国家,哪个国家就将发生瘟疫。而在《山海经》的《太山》篇中,也有类似记载: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此句则描绘了一只名为蜚的野兽一旦出现,则有重大瘟疫。由此可见,在上古时期,人们将瘟疫的蔓延与怪兽的出现相联系,上古瘟疫也被蒙上了一层神话的面纱。
与此同时,有关疾病的防治也在《山海经》中体现。《旄山》中记载了“鱃鱼”:其状如鲤而大首,食者不疣。此诗文是讲人吃了鱃鱼的肉可以不长瘊子。此外,《山海经·中山经》记载,在渠猪山中,有很多豪鱼,它们“状如鲔,而赤喙赤尾赤羽,可以已白癣”,即人吃了豪鱼肉可以治疗白癣病。《阳华山》中则讲述了治疗疟疾的食物——苦辛草的果实:其状如橚,其实如瓜,其味酸甘,食之已疟。而在堇理山中“有鸟焉,其状如鹊,青身白喙,白目白尾,名曰青耕,可以御疫,其鸣自叫”则是介绍了人们饲养一种名为青耕的鸟用来抵御瘟疫。鉴于年代久远,上述方法已无法考证是否真实有效,为后世留下了众多未解之谜。
先秦时期
从甲骨文记载的内容中可见,殷商时期的人们初步形成了“治未病”的思想。《尚书·说命》中的“有备无患”可理解为当时该思想的总结。1935年,在河南安阳殷王墓中发掘到的壶、孟、勺、盘、陶槎、头梳等用具则反映了殷商时的人们已有洗脸、洗手、洗脚、洗澡等习惯。这是讲究卫生的象征,是实施有关保护健康的卫生措施的体现,更是预防疾病的思想雏形的形成。
与殷商相比,周代的卫生保健制度更加先进。周代对清扫、除虫、防暑、降温等医疗卫生方面都设置了专门官职,并规定了他们的职掌,用以管理饮食营养卫生。《周礼》中有云:庶氏掌除毒蛊,以攻说稽之嘉草攻之。这是在说庶氏负责驱除危害人的毒虫,用攻祭和说祭(以求神明)来驱除毒虫,再佐以嘉草驱虫。此外,剪氏可以“攻禁(祈祷)”和莽草驱除破坏食品与物品的害虫;赤发氏“掌除墙屋以屋炭攻之,以灰洒毒之,凡隙屋,除其狸虫”。从这些诗文当中,我们可以看出,对比上古时代,先秦时期的一部分人很有可能已经作为沟通人类与神明之间的媒介,借助神明与大自然的力量驱除危害健康的因素,帮助人们获取健康。人的作用变得更加重要了。
成书于春秋时期的《诗经》中也有着关于预防、保健思想的篇章。就环境卫生而言,提倡打扫厅堂保持卫生,如《大雅·抑》中提到“夙兴夜寐,洒扫庭内,维民之章”;《国风·山有枢》中的“子有廷内,弗洒弗扫?”等,这在切断传染病的传播途径上起到了一定的正向作用。与此同时,《诗经》中的诗句还反映出那时的人们对于酒与长寿有关的认识。《国风·七月》中“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描绘的便是一幅在十月里收割稻谷,用酿得的酒给老人祝寿的景象。而《国风·泮水》也指出“既饮其酒,永锡难老”,即饮酒有助于长寿。这也反映出人们对于保健长寿的愿望与探索。
秦汉时期
秦代以法治国,在医疗领域也是如此。云梦秦简记载,外来宾客如果乘坐马车,应对其车上的衡扼“用火熏燎”,以防止马身上的寄生虫附着在衡扼和驾马的皮带上。用火熏燎的风俗也是史上延续最久的风俗之一。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看,这种方法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杀灭某些细菌、病毒的作用,具有一定的疾病预防的功效。此外,对于麻风病,秦朝的人们则采取更为严格的管理措施:地方官吏将有可能患麻风病者,送官府由专人检查,并隔离患者,对于麻风死囚进行活埋或淹死等,这在一定程度上对当时防治麻风病有着积极的意义。
而在西汉,儒家思想对医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在实践中强调“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健自身”。《西京杂记》中记载,“三月上巳,九月重阳,士女游戏,就此祓褉登高”、汉初宫中重阳节时的“佩茱萸,食蓬饵,饮菊华酒”的习俗等,均与长寿和保健有关。这也是人们渴望通过特定饮食与出游来实现全家免于疫病的生动写照。
儒学“重人事远鬼神”的观点,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宗教神学的理论,推动了医学科学化的发展进程。
东汉时期,道教兴起,神仙方术逐渐浸染了疾病防治领域,人们多为追求长生之术。《东京赋》有言:“尔乃卒岁大傩,殴除群厉”,这句诗文描述的是在腊八前一日,以十二兽舞驱逐疫鬼的古代岁终祭祀礼的场面。“厉”指的是“疫鬼”,体现出东汉盛行的疾病由鬼神所致的观点。而“司天之厉”的西王母,在东汉时期便以掌管不死之药的形象出现,如张衡的《灵宪》中记载“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以奔月”。
总体来看,此时古人的有关疾病防治的方法与智慧逐渐与自然哲学相联系,但仍未与宗教神学相分离。
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
在养生之道方面,东汉末年,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曹操曾写《龟虽寿》一诗,其中“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体现出曹操对于寿命的认识是唯物的;“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则是反映了曹操的养生之道:人可以通过锻炼身体、丰富物质和精神来获得健康长寿。
在治病防病方面,可结合汉末三国时期的疾病特点来看:首先,这一时期战乱频发,疾病大多与战争有关,例如寄生虫、伤寒、麻风病等;再者,沉重的徭役和自然灾害相伴而生,使饱受疾病折磨的人们更加困苦,人们在当时低下的科技水平中无法寻求足够帮助,因而宗教神学逐渐成为许多人的“精神支柱”。《三国志·魏书·文帝纪》裴松之注“魏郊祀奏中,尚书卢毓议祀厉殃事云:具牺牲祭器,如前后师出告郊之礼。如此,则魏氏出师,皆告郊也”,这是在讲述告郊之礼。那时的人们普遍认为,如果人死后未及时安葬、按时祭祀,鬼魂便会通过暴发瘟疫的手段来报复活着的人们,因而行告郊之礼,祭奠亡灵,使得瘟疫不再蔓延。
两晋南北朝时期的人们,对于疾病的预防和日常的保健也有一定的认识。葛洪的《抱朴子·用刑》中的“明治病之术者,杜未生之疾”《抱朴子·论仙》中的“以药物养身,以术数延命”等表现了那个时期的人们渴望用药物或方术来达到预防疾病或养生保健目的的情况。
隋唐时期
对比魏晋南北朝时期,隋唐时期的社会环境相对稳定,经济文化也得到了有效的发展,人们对于养生和保健的认识与发展也有了更为广阔的空间。孙思邈的《千金要方》中写道“勿以康健为常然,常须安不忘危,预防诸病也”“营养性者,则治未病之病”;刘禹锡的《答道州薛郎中论方书》也有言“以弭病于将然为先,而攻治为后”。这表明了那时的人们对于预防疾病的重视。
与此同时,隋唐时期是我国佛学发展的鼎盛时期,佛学文化逐渐渗透到人们的生活之中。佛学的盛兴带动了传统医家从佛学中寻求疾病防治的方法,如孙思邈的《千金翼方》中就记载了“口嚼杨枝,去口中秽气”之法,这是医家将佛家以杨柳清洁牙齿的方法引入医学之中以防治疾病的体现。
隋唐时期,人们对于药草的使用也更为严谨和全面,这一点可在唐诗中体现出来。刘禹锡的《鉴药》中提到的“善哉医乎!用毒以攻疹,用和以安神。”指的是性味猛烈的药与平和的药应各自用于不同的情况,两者不可混淆用药。
除此之外,隋唐时期的“导引术”也有所发展。它是由先秦时期的“大舞”演化而来,包括吸气吐纳之术、八段锦、易筋经、导引按摩法、五禽戏及太极拳等。陶弘景的《养性延命录》中“消谷气,益气力,除百病,能存行之者,必得延年”就是对五禽戏效果的描述。
由此可见,隋唐时期的人们对于防病治病和养生保健的探索与理解相较之前更为全面、系统,人在其中的主导作用逐渐明显起来。
宋元时期
宋朝建立之初,确立了“重文轻武”的治国方略,这是中国古代文化发展史上的黄金时期。透过灿烂的诗词文艺创作,可以了解宋代的“食疗”养生之道,如蔡襄的《荔枝谱》中写道“荔枝食之有益于人”;《本心斋疏食谱》写山药是“山有灵药,录于仙方”等。《养老奉亲书》则从总体上强调了饮食为人们生存、活动的根本:“是以善治病者,不如善慎疾;善治药者,不如善治食。”“慎疾”“治食”是那时人们强调日常饮食的防病保健意义。
在治病防病方面,宋元时期有着一系列的较为科学的措施。应对流行病时,政府会派遣医官、散发药品并出资帮助。同时,宋朝还开展禁巫运动,并教导巫医从事者医学知识,让他们转行从医。宋朝政府对“禁巫兴医”方面所作的努力是历史上的一大进步,也有力地推动了宋代医药学的发展。 此外,在出游期间,宋代文人也经常携带防治疾病的药品。赵湘的《送沈天锡赴始兴司户》中写道“欲行犹买药”;陆游的《书几试笔》也有“药笈箸囊幸无恙”一句。由此可见,药物给予长途旅行中的文人以极大的安全感。
元朝在西征的过程中,与阿拉伯医药交流日益频繁,并带来许多珍贵的回族药材。元朝还设立了广惠司,为这些西域药材的保存和使用提供了支持,也大大丰富了中国医学的宝库。
然而,元代统治者对于社会与子民的压制和轻视使得元朝流行病盛行。总体而言,这一时期对于流行病并没有有效而系统的救治政策,仅有少数开明的官吏曾开仓赈济、散布药品。
明清时期
从明清时期的诗文中可以看出,那时的人们对于疾病的防治已发展出多种方式。樊阜的《秋日怀东湖》有言:“老惟防病勤收药,贫欲谋生懒作诗”,这写的是采集药草来预防疾病;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百病主治药上·瘟疫》中写道“初病人衣,蒸过,则一家不染”则是提倡蒸煮消毒;刘奎的《松峰说疫》中提及“腊日之夜,令人持椒卧井旁,无与人言,纳椒井中,可除瘟病”是指将药材放入饮用水中,改善饮水环境以防疫的方法。
在保健养生方面,明清时期的相关理念与措施也有所发展与进步。明代张琦的《饮酒》中写道“戒饮长防病,停杯愁不禁。计量轻与重,愁比病还深”,可见饮酒解忧的同时又要注意不可贪杯,否则伤身。且适当的饮酒也是摄生防病的有效措施:清代的鲍相璈在《验方新编·辟烟瘴法》中述“凡有瘴气之处,饮食不可过饱,每日须饮酒数杯,不饮酒者亦勉强饮之,可辟瘴气”。而酒的种类,他认为雄黄酒更好:“入瘟病家看病,能饮酒者须饮雄黄酒,不能饮者食大蒜”。此外,明清时期还提倡顺时节养生、有节制的饮食等。
从古至今,预防疾病与养生保健都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内容。中国人关于疾病的预防与日常的摄生的方法在不断进步,其思想的演化走过了从神学向自然科学、从祈求神明到以人力为主的发展历程。而这一过程渗透到从上古时期到明清时期的一些古诗文里,给予后人无限的启迪,激发人们不断探索和前行。
作者简介:
王蕴祺,2003年1月生,女,汉族,天津人,天津医科大学公共卫生学院预防医学系本科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