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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润生与安娜·卡列尼娜人物形象比较

2024-06-18孙金峰

三角洲 2024年13期
关键词:卡列尼婚姻关系安娜

不同地域、不同种族的作家创作出不同风格、不同语言的文学作品,推动世界文坛繁荣发展。作品之间各有特色,人物形象自然迥乎不同。然而,读者却常常能从字里行间发现蛛丝马迹,窥探其共同特征。本文通过比较中国作家艾伟笔下的庄润生与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分析两个人物之间相似性与差异性,进而思考文学作品刻画的婚姻关系相似性现象。

作品内容分析

《镜中》以易蓉(庄润生妻子)和他们的一对爱情结晶——一铭与一贝的一场车祸事故开篇。事故发生后,庄润生悔恨自己因与别的女人缠绵而忽视妻子呼叫,错过抢救最佳时间,顺理成章地将全部责任归咎于自己。为此,他痛苦自责,以子女名字创办希望小学寄托哀思,靠设计建筑和跨国旅行麻痹自己。直到事故发生一年后,庄润生偶然得知妻子在婚姻中鲜为人知的一面(易蓉也在婚姻存续期间出轨),回首创痛,他放下往事,终于获得心灵解脱和救赎。《镜中》是作者对背叛与惩罚、赎罪与解脱主题的深度艺术加工。

作为一部世界闻名的经典著作,《安娜·卡列尼娜》讲述了女主人公安娜·卡列尼娜因不满与丈夫卡列宁的婚姻现状,不顾众人眼光和反对,毅然与弗龙斯基私奔,却在一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遭受凌辱和委屈。听着耳边汽笛轰鸣,安娜·卡列尼娜下定决心,身着一袭长裙于火车前卧轨,远离了这个使她受尽折磨的世界。《安娜·卡列尼娜》展现了人性解放与追求自由过程中,腐朽制度对人心灵的迫害。

人物形象相似性

对比两部主旨思想、语言文化截然不同的文学作品所刻画的两个主人公——庄润生与安娜·卡列尼娜,不难发现,他们的人物形象存在着许多相似性。

一、婚姻不忠

两个主人公都在有着道德和法律保障的婚姻期间发生出轨行为。不论是艾伟着手创作《镜中》的2020年,还是安娜·卡列尼娜所处的19世纪后半期沙皇俄国贵族阶级,“婚姻”一词都象征着夫妻双方对彼此绝对信任与承诺,出轨行为则意味着与传统道德观念相背驰的反常和异类。庄润生把对婚姻关系疲倦和对婚外行为迷恋当成借口,他苦恼妻子只顾子女不懂夫妻情趣,他贪婪地感受子珊给予的温柔乡;美丽端庄的安娜·卡列尼娜辗转上流社会,却发现这里“一切都是虚假,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欺骗,一切都是罪恶”。众人毫不掩饰的道貌岸然和只图利益令她感到压抑。书中移情弗龙斯基的情节既是妻子对丈夫的背叛、对婚姻关系的不忠,同时也是作家赋予人物个体自由意识的人文追求。然而无论何种原因,违背传统道德观念的婚内不忠行为都很难被同时代的其他个体所理解和接受。

二、付出代价

婚内出轨以及间接导致妻子、儿女身亡,罪魁祸首正是自己。庄润生为此经受了心灵的长久折磨。每当回忆起妻子和儿女,易蓉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书房里认真读书的一铭,一贝会拿出最新画作缠着他点评,往日温馨喧闹的家如今空空荡荡,热闹融洽的场景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再难复原,沉重的负罪感使庄润生受到内心创伤,久久难愈;勇敢对抗封建阶级束缚换来的却是贵族冷遇和嘲讽,这些遭遇使安娜·卡列尼娜倍感屈辱,真正令她绝望的是,原以为逃离卡列宁,与弗龙斯基私奔迎来了自己生命的幸福曙光,却仍在生活中忍受丈夫的误解与指责。最终,她带着对封建压迫的强烈反抗,以一袭黑天鹅绒长裙自杀,结束了鲜活的生命。即使是代表自我意识觉醒的安娜·卡列尼娜,那个不惧流言,坚定冲破封建束缚的安娜·卡列尼娜,亦为她的奋不顾身付出了代价。

三、结局释怀

历经战争枪林弹雨与牢狱不见天日,当得知易蓉与深受自己信赖的助手世平存在偷情关系后,庄润生慢慢释怀。既是对过往诸事的淡然,是对易蓉与世平的原谅,也是遭遇人生重大苦难后同自我与世界的和解。小说最后,庄润生完成了他的最新建筑作品,在不堪的社会生活中安顿自己破碎的心灵;随着时间推移,冲动私奔的激情被生活琐事消磨得所剩无几,安娜·卡列尼娜渐渐看清了弗龙斯基的真实面目,他自私利己,他冷漠矛盾,面对外界冷遇与丈夫刻意嘲讽,安娜·卡列尼娜决心在火车前摆脱自己,不再忍受他人强加的种种痛苦。这既是自我的忏悔,是对弗龙斯基自私的惩罚,也是对社会残酷冷漠的无声控诉。

人物形象差异性

庄润生与安娜·卡列尼娜两个人物之间同样存在差异性。

一、不忠缘由

庄润生对婚姻不忠源于在婚姻关系的短暂刺激后,妻子易蓉很快归于平静,化身所谓贤妻良母,她的人生轨迹变得唯有儿女和家庭。与子珊私会令润生体验到在夫妻生活中从未感受过的激情,因此,他不忠、他贪恋、他不舍离去;安娜·卡列尼娜不忠的原因是她与卡列宁的婚姻关系原本就是封建束缚的产物,事实上,她并不爱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待初识的涟漪散去,只留下孤寂与落寞,她厌恶这个醉心功利、苛求名声的丈夫,弗龙斯基的出现如同一道曙光,使她得以拨开层层云雾重见天日,能够在与伪善贵族的周旋中获得一丝慰藉。即便清楚直面的是他人鄙夷的目光,她也果断追求自由爱情。相较之下,在叙述人物行为动机时,列夫·托尔斯泰赋予安娜·卡列尼娜时代人文主义的启蒙特征,人物的不忠行为间接表达了作家期盼颠覆封建腐朽制度基础的美好愿望,传递出以人为本的价值理念,人物形象刻画更具主题深度和时代色彩。

二、对待子女

庄润生与安娜·卡列尼娜分别为人父、为人母,都有一对可爱的子女,他们对待孩子的态度和行为却大相径庭。庄润生为子女的成长倾注了丰沛的父爱,他把女儿一贝比作天使,一贝随手乱涂的画作也能发现其中的艺术天赋,在一铭面前润生则是“标准”的中国父亲,对儿子要求极为严格,回想起过去与一铭发生的父子冲突,他甚至羡慕起易蓉与一铭母子相处关系;为追求心中真爱,狠心抛弃儿子谢廖扎,对年幼的女儿不管不顾,只将其视作令丈夫弗龙斯基回心转意的工具,安娜·卡列尼娜的母亲身份在子女成长过程中是缺失的。诚然,她只顾自身爱憎,忽视了对子女的陪伴和教育,但我们也该看到,对谢廖扎的思念驱使安娜·卡列尼娜在生日当天前去探望儿子,谢廖扎天真表达对母亲思念的情节令人动容。同时,安娜·卡列尼娜对女儿的不舍与眷恋也显示出涓涓母爱。不难看出,在对待子女方面,庄润生承担起身为父亲的责任,陪伴他们成长,而安娜·卡列尼娜并未尽到一个合格母亲的义务,对子女有所亏欠。

三、心灵斗争

面对突如其来的重大变故,庄润生内心经历了无尽矛盾与斗争,“他意识到自己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他痛恨在婚姻关系中出轨的自己,遗憾未能见证子女的成长足迹,如今唯有天人两隔的结局。这些斗争化作一把钥匙,驱使庄润生解开生命与死亡的特殊命题,帮助他在巨大的家庭变故下重拾心灵;安娜·卡列尼娜私奔的决定在上流社会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对此她毫不畏惧,大胆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却在弗龙斯基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中陷入纠结与迷惘——一方面,真挚热烈的爱恋使她盼望心上人能够转圜心意,另一方面,她又不愿继续承受无端指责与冷遇,矛盾和挣扎如同一束光,刺向她最深层的内心,使她幡然醒悟,最终用行动寻求个人解脱。

文学作品中的婚姻关系

两部文学作品刻画的两个主人公——庄润生与安娜·卡列尼娜之间既有相似性,又有差异性。在分析他们的人物形象时,值得读者思考并研究的是,两位作家笔下的主人公不约而同地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产生了婚内不忠行为。

古今中外,作家之间相互借鉴、相互影响,这就导致绝大多数文学作品都把婚姻关系描述成“围城”“坟墓”或“一地鸡毛”的代名词。两心相悦的新人一旦步入婚姻殿堂,立刻改换情状,变得“斤斤计较”“面目可憎”,变成对方口中的陌生人。《伤逝》里涓生和子君从彼此欣赏的精神战友到同居后相看两厌、分道扬镳,亲密关系化作牢笼,困住的只有从前的他们;初识美好,结局潦倒,庄润生和易蓉夫妻二人在婚姻关系中产生出轨行为的人性话题,被艾伟在《镜中》细腻刻画;罗密欧与朱丽叶即便相爱亦未冲破封建家族桎梏,一出闻名于世的爱情悲剧由此诞生。可见,不同作家创作的文学作品总把婚姻关系比作难解的枷锁,它缚住了男女双方个人需要的满足和自由追求的脚步,婚姻迫使他们戴上无形的镣铐,动弹不得。

名家林立的世界文坛自然不乏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为行文线索的作品。小红与贾芸,中国古典小说巅峰之作《红楼梦》中的两个人物,一个聪慧伶俐,一个机敏能干,在整体呈悲剧色彩的大观园里,他们是作者笔下的清醒者,提早预知贾府大厦倾颓的凄惨结局,得以幸免于难;作为中国现代话剧萌芽期第一部“社会问题剧”,《终身大事》叙述了女主人公田亚梅不顾父母压迫,反抗封建传统道德束缚,与心上人陈先生双双离去,挣脱社会专制阻碍的故事;莎士比亚的著作《皆大欢喜》讲述四对恋人喜结良缘,被誉为“四大喜剧”之一,深受广大读者欢迎。

以上所举文学作品刻画的才子佳人、郎才女貌故事固然精彩动人,但细细品读,仍缺少几分波澜起伏的艺术效果。曹雪芹在《红楼梦》第五十四回便借贾母之口点出类似观点,“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试想,如果所有的作品都以讴歌婚姻关系、赞颂夫妻美德为主题,想必带给读者美则美矣却无所滋味的阅读感受。“结发为夫妇,恩爱两不疑”的婚姻关系在现实生活与文学作品中确是浩瀚如海,读者对此早已滋生审美疲劳。相反,作家在文学创作中剑走偏锋,营造夫妻双方的戏剧冲突,塑造一段隐秘、曲折的婚姻关系反倒能激起读者阅读兴趣,创造巨大的文学价值。

我们以《镜中》和《安娜·卡列尼娜》为例,读者在翻阅书籍,进入作家借文本构造的艺术世界时,脑海中会自动代入根深蒂固的“婚姻关系中出轨可耻”“婚姻关系中不忠可耻”价值观念,进而对庄润生与安娜·卡列尼娜的人物形象做出价值判断。然而,随着故事情节不断推进,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会经历一种价值观念的转变过程。即这些读者将自身感受移情于作品主人公,体会主人公的思想情感与内心矛盾,并由此深入挖掘作品,感受人物形象。他们或是开始理解庄润生在经历重大家庭变故后的内心不安,或是同情安娜·卡列尼娜追求自由却饱受精神折磨的悲惨遭遇,引发对封建制度的强烈批判。

一部作品的文学价值生成既包括文学价值创造,又包括文学价值实现。文学价值的创造首先依赖作家形成作品的整体构架,通过精心设计人物艺术形象和安排故事情节演变来完成艺术构思,推动文学作品从内在心理体验到外在形式形成;文学价值的实现则需要读者走近文本,进行文学接受活动,开掘人物、情节等深层的审美意蕴世界,将作品的文学价值具体化。因此,没有作家的创造活动,何谈文学形象塑造和文学作品生成;缺少读者的阅读审美评价,作品的文学价值就无法真正实现。

虽然两部作品的主人公产生了不忠行为,但这并没有成为读者展开道德批判、放弃文本阅读的负面因素,反倒使读者“披文入情”,经过深入阅读和充分思考后,逐渐体会人物的行为动机,进一步领悟艾伟在《镜中》中聚焦的生命与死亡意义主题,体会列夫·托尔斯泰借《安娜·卡列尼娜》表达对自由人性的赞颂和对黑暗社会的控诉。

通过比较两位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作家笔下的庄润生与安娜·卡列尼娜人物形象,我们可以发现其相似与差异之处,亦能窥探绝大多数文学作品刻画的婚姻关系破碎不堪的原因。即作家期望通过新颖独特的文本情节塑造和大胆的艺术构思使作品呈现出波澜起伏、扣人心弦的艺术效果,最终达到召唤读者参与欣赏,引导他们主动进入作品所建构的文学世界,进而产生深远文学价值的目的。

作者简介:

孙金峰,2002年生,男,天津市大港区人,天津师范大学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为中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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