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美国人“欧阳墨翟”：漂洋过海在四川养三文鱼

虽然拥有“美国富二代”“哲学与经济学双学位”“跨国公司精英”等身份，但美籍犹太人欧阳墨翟还是选择来中国养鱼。从繁华都市到农村，欧阳墨翟在四川雅安芦山县的鱼塘里找到了另一种人生。十年时间，他和养殖户利用科学养殖技术，助力三文鱼“游”得更远。

由赈灾想到养鱼扶贫

2013年9月的一天，高磊正在家里吃午饭，村支书带着一名轮廓分明、高瘦帅气的西方人来找他。此人自称来自美国，名叫AriJadwin，中文名欧阳墨翟，是个犹太人。

欧阳墨翟不仅人长得帅，中文也说得很流利。高磊很奇怪，在他们这个被群山环抱的小山村里，怎么会有外国人？他来做什么？

原来，欧阳墨翟是冲着高磊承包的鱼塘来的。时年28岁的欧阳默翟毕业于美国布兰迪斯大学，读书期间曾作为交换生来到清华大学学习，主攻哲学和金融经济学。2008年大学毕业后，欧阳墨翟应聘到香港普华永道会计事务所做管理咨询。

欧阳墨翟的家族世代养殖三文鱼，在美国有着非常雄厚的资本。作为犹太人的他对三文鱼有着很深的感情，小时候，每逢考试，母亲都会为他做上一顿丰盛的三文鱼大餐，她认为孩子吃了三文鱼就会变得更聪明。

三文鱼是一种口感较好、营养价值高，深受大众喜爱的特色食材。但因为它的养殖条件非常苛刻，对生长环境的水质、水温和流速都有极高的要求，稍有不慎就会出现大量死亡的现象，所以当时中国的三文鱼主要依赖于进口。

欧阳墨翟来到中国后，从高端到低端，吃遍了各大超市和饭店的三文鱼，发现始终品尝不到小时候妈妈做的味道。三文鱼的品质良莠不齐，有的肉质太老，有的不够新鲜，欧阳墨翟便萌生出自己在中国养殖高品质三文鱼的想法。

2009年，欧阳墨翟来四川出差，初次造访成都，他就被它的美深深吸引。这里青山空灵，绿水长流，湖水纯净，人更是热情好客。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留下来呢？

说做就做，此后不久，欧阳墨翟便从香港普华永道会计事务所辞职，搬到成都，并找了一份工作，开启了新生活。

2013年，雅安市芦山县发生地震，欧阳墨翟作为爱心志愿者来到震区。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他，一场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震碎了那个风景如画、山清水秀的地方，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而更让欧阳墨翟震撼的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虽然财产受到了严重的损失，却并没有对生活失去信心，也没有对未来失去希望，更没有想着要逃离破碎的故土。每个人脸上充满着灾后重建的决心，他们坚信：通过自己的双手，家乡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

这时欧阳墨翟意识到，雅安气候适宜，空气、水干净，是适合养殖三文鱼的地方。如果能在这里和农户开发养殖三文鱼，给自己带来收益的同时，一定会给当地的经济带来帮助。就这样，欧阳墨翟选定了芦山县的钟灵村，在当地政府的协调下，找到了养殖户高磊。

当然，已在职场摸爬滚打几年的欧阳墨翟不会贸然行事，当年萌生养殖三文鱼的念头后，他就开始做调查研究，收集了大量的数据资料，并用了很多的时间考察市场。

欧阳墨翟把成都称为中国的芝加哥，它正在飞速发展，一定会成为后起之秀。虽然是内陆城市，但它交通便利，拥有双国际机场，是国内很多城市的交通枢纽。所以，选择距离成都不远的芦山县作为三文鱼养殖基地，一是看中了它的环境，二是想通过成都便捷的物流渠道向全国其他城市供货。

有鱼卵、饲料、技术，也想好了销路，万事俱备，欧阳墨翟唯独缺的是高磊的鱼塘和他的养殖经验。

高磊听完欧阳墨翟向他描绘的前景，连连摇头：“我觉得你这个办法不可行。三文鱼在你们欧洲可能很受欢迎，养殖出来的鱼也都是高品质的。可这里是中国，我们这里才遭受过一场灾难，这种鱼养殖成本高，成品价格昂贵，先不说养不养得出好的鱼，就算能养出来，又能卖给谁？”

“这个不需要你考虑，你只需按我的方式科学养殖就可以了，会比你现在养的鱼收益高得多。我们需要的是大规模养殖，所以你可以召集更多的养殖户，和我们一起合作。”欧阳墨翟向高磊介绍了他的养殖技术：传统的鱼塘改为数码鱼桶，以循环水养殖系统为技术基础。从鱼苗孵化到养至成鱼，全程在数码鱼桶中进行养殖，既可以保证不受水源、气候等自然环境因素影响，还可以保证稳定、无污染的水质环境。

另外，养殖过程中，喂养的饲料必须经过高温加工。因为三文鱼容易长寄生虫，如果喂养的饲料不当，就会拉肚子，导致水中滋生细菌，鱼就会生病。

最终，高磊被欧阳墨翟的信心和诚意感动，于是答应了他的要求。2014年，欧阳墨翟投资300万元，成立了自己的养殖公司。

遇挫折改变合作模式

加入公司的养殖户，除了高磊，还有其他几人。欧阳墨翟为了对大家进行专业的培训，让父亲从家族企业里挑选了几个有经验的工作人员，进行一对一指导。所有养殖户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大家也像守护孩子一样守护着那些三文鱼。

欧阳墨翟看着一天天长大的三文鱼在水里快乐地游来游去，心情也很不错。可是，就在他们以为自己的梦想就要顺利实现时，新的问题来了。

欧阳墨翟对养殖户明确表示过：“为了让大家吃上放心的三文鱼，必须要给三文鱼投喂我提供的饲料，而且饲料里不能添加任何添加剂和激素，这是底线。”虽然大家一口答应了下来，但在养殖过程中，还是习惯于只讲经验不看数据。

有一天，欧阳墨翟发现有几个鱼塘的水变得浑浊，而且三文鱼的身上出现了很多斑点。他这才知道，有一位名叫刘海的养殖户为了让三文鱼快速生长，竟偷偷在饲料里添加了生长激素。

因为三文鱼消化不了，开始不停地拉肚子，水也变得浑浊起来，没几天鱼就一条条死去。欧阳墨翟既愤怒又心疼，他宣布不再与刘海进行合作。对方却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个美国人，竟敢在我们的地盘耍横，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欧阳墨翟没有被对方的威胁吓到，他只是好言好语地劝刘海：“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被利益蒙蔽了双眼。”

欧阳墨翟果断的处理方式，赢得了很多人的认可，也起到了震慑作用。从那之后，没有人再敢违规操作，欧阳墨翟也舒了一口气。

不承想，2015年的一天，欧阳墨翟正在与客户洽谈业务，高磊突然火急火燎地从外边冲进来，告诉他：“鱼塘被人下药，一夜之间，三文鱼全部被毒死了。”

原来，欧阳墨翟与刘海解除合作后，对方就对他怀恨在心，一直在找机会报复。那天，他看到欧阳墨翟带来了几个外国人，听说还与他们签订了三文鱼的销售合同。刘海心里更加嫉妒了，于是就趁人不注意，在他们的鱼塘里下了农药。

高磊报警后，刘海很快被控制了起来。但是，这对于欧阳墨翟却是致命一击，当初与养殖户签过协议，鱼塘除自然灾害之外，其余受到的一切损失都由欧阳墨翟个人承担。他不仅之前投进去的钱血本无归，还面临着对养殖户和客户的赔偿，两年的积蓄和心血一朝殆尽。

那段时间，欧阳墨翟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每天都在为这件事情而奔波，人也瘦了一圈，看起来很憔悴。远在美国的亲人不愿看到欧阳墨翟继续吃苦受累，要求他尽快回国。

欧阳墨翟的外祖母在电话里告诉他，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很想念他，也希望他能回国继承家业。如若他执意留在中国，他的家人将不再为他提供创业基金。欧阳墨翟不知道何去何从，开始考虑是否要离开这里，回到美国重新开始。

就在欧阳墨翟犹豫不决时，高磊找到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说：“欧阳，我今天是代表大家一起过来看你的。我们四川人喜欢吃辣，性格也豪爽。今天有什么我就说什么，我们早就认定你这个朋友了。所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和你一起承担。这张卡里的钱虽然不多，但都是我们几个凑的，大家的心意也全在这里了。”

高磊还鼓励欧阳墨翟从哪里跌倒了，就从哪里站起来，他们会一直和他站在一起。欧阳墨翟激动地接过那张卡，说：“你们真是太好了，放心，这点困难打不倒我。我一定会带领大家继续前进。”

欧阳墨翟来中国多年，中国人的热情也深深地感染着他。虽然人生顺风顺水时，这些真诚就会弱化。可是，现在是他人生中最困难的时候，能得到大家如此的帮助和理解，欧阳墨翟心里充满了感激。

刘海因为投毒，面临着3～10年的监禁，但欧阳墨翟还是决定签下谅解书，希望警方给他一次机会。大家都很惊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原谅一个差点让他破产的人。欧阳墨翟笑笑，说：“中国有句老话：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希望大家都好，都能保持一颗善良的心。”

这件事情过后，欧阳墨翟决定改变和养殖户的合作方式，养殖户要以股份制参与进来，并以入股的多少参与到对公司的管理决策中来。这样一来，每个人都有话语权，也会把养殖三文鱼当成一份自己的事业。

开辟新思路打开销路

一直以来，养殖户们虽然不说，但都在暗暗担心销路问题。有人曾试探欧阳墨翟说：“我们大四川口味重，喜欢吃麻辣的烧烤食物，这个三文鱼又不适合做成麻辣鱼，而且价格昂贵，在成都这个刚刚发展起来的地方，销售能行吗？”

欧阳墨翟笑而不语，在他看来，成都是一个特别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城市。他的一些外国朋友也曾提醒他：成都人可能不会接受没有完全烤熟的三文鱼。但是，2017年在一次美食活动上，欧阳墨翟曾用烤得三分熟的三文鱼进行试探，竟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效果。很多成都人对这种三文鱼赞不绝口，说味道很鲜美，别有一番风味，这让他信心倍增。

欧阳墨翟原本计划把成都作为销售中心点，向全国其他城市供货。但他没想到，三文鱼在成都市场也有很多追捧者，有多家超市和酒店慕名前来订货。

2018年，欧阳墨翟尝试利用电商向家庭和个人销售三文鱼。他给自己定下目标：一个月内接到10个订单就要在这条销售路上走下去。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短短一个月，微店就接到了47个订单，这让他很兴奋。那天晚上，欧阳墨翟把养殖户们都请到了家里，并亲自下厨为大家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觥筹交错中，欧阳墨翟兴奋地说：“目前看来，我们的前景一片光明。接下来，我计划继续扩大养殖规模，除了占据中国市场，我们还要出口到别的国家和地区。”

然而，做了电商后，欧阳墨翟才发现，小规模的配送很难找到合适的冷链物流公司。本来，为了保证三文鱼的新鲜，他们都是接单后立即杀鱼，处理好后再立刻配送。配送过程中，也会加入冰块进行保鲜。

但如此一来，放入的冰块自然增加了总重量，运费也会随之提升，有些客户就会进行投诉。面临这样的问题，欧阳墨翟总是亲自打电话向客人解释。但这样做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毕竟，为了保证食品的安全和新鲜，绝对不能在配送的过程中出现一点问题。

除此之外，欧阳墨翟还发现一个新问题：电商需要高昂的运费成本，所以到养殖户手上的利润并没有多少。那么，能不能跨过中间环节，直接把三文鱼卖进市里的小区？如何减少多级经销商环节，让三文鱼更快地从塘头游上餐桌呢？

2020年，疫情席卷而来，三文鱼既无法出口，又不能物流运输。而随着三文鱼的饲料价格不断上涨，养殖成本也在飙升。怎么才能打开销路，降低成本，开拓市场？

欧阳墨翟也考虑过通过对三文鱼的深加工，来开拓新消费市场，比如开发预制菜。然而，思虑过后，他又觉得这个办法不可取，一是以三文鱼的价格，做成预制菜恐怕消费者不容易接受；二是三文鱼吃的就是个“新鲜”，做成冷冻产品后，优势也不明显了。

疫情最严重时，人们大多隔离在家，生活用品更是难求，很多都是送货上门。这让欧阳墨翟灵光乍现，市区大型小区居民的消费能力最强，如果能通过微信群将客户聚集在一起，然后根据每个小区居民的需求集中供货，既能减少中间环节拉低售价，又能保障产品品质。

2021年10月，欧阳墨翟很快与本地国企达成合作，敲定了三文鱼进小区的方案。一个月后，欧阳墨翟的新想法成为现实，在居民小区的第一次试吃、销售活动中收获了百斤订单。销量虽然不太高，但居民们的好评给了欧阳墨翟信心，也为接下来的活动开了一个好头。

得到好的反馈后，欧阳墨翟又开始了新的谋划。他聘请专业人才开发了一个小程序，除了卖三文鱼，还把周边所有养殖户的优质农产品全部纳入小程序里，形成了一个综合性的助农平台。

2022年初，欧阳墨翟又开设了加工厂，专门对三文鱼进行处理和保鲜。为了学习最好的杀鱼方法，欧阳墨翟还去日本东京最大的海鲜市场，跟师傅学习了杀鱼的技巧。在杀鱼时，他会让员工使用一种特殊的工具，为三文鱼一次性放血。他说，这样做一方面能保持鱼的新鲜干净，另一方面对于生物也比较人道。

在欧阳墨翟的带领下，养殖公司从最初合作的几家三文鱼饲养基地，扩大到了百家，养殖户的收入增长了2～3倍。对于未来的发展规划，欧阳墨翟胸有成竹：“不久的将来，我们基地养殖的三文鱼一定会成为一个标志性的品牌，出现在大家的餐桌上。”

总有人问欧阳墨翟：“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不顾一切来到四川农村养鱼？”他都会笑着说：“因为犹太人有一句谚语，那就是：你来到这个世界，在你走之前，必须要让这个世界因为你变得好一点点。”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