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深远的时代转折 Ⅱ
2024-06-16韩林飞刘岩张晨铭
韩林飞 刘岩 张晨铭
摘要:1920-1933年苏联的呼捷玛斯(Vkhutemas)与1919-1932年德国的包豪斯(Bauhaus)是二十世纪初培养新一代设计师和建筑师的前卫创新学校,均是现代主义设计教育重要的起源地,通过自己对社会发展及时代变革的独特理解,为探索现代艺术新风格、现代艺术教育新理念及方法、艺术与工业的结合、艺术门类的互通等方面奠定了基础。两所学校相互促进、相互启发,虽彼此独立运作,但在创新意识上交相呼应,构建了社会主义苏联与资本主义德国在现代艺术教育领域相交的平行线。
呼捷玛斯以培养适应新时代需求的目标为导向,成为世界现代建筑与艺术运动的一个重要中心,它与包豪斯的基础教学体系都在不断进行创新与探索,理论授课与实践训练在两所学校成为了共同的教育特色,其教学目标、教育体系、理论成果都有许多相似的印记,分析两所学校在教学思想和方法上的异同点是本文研究的重点。
1930年代,呼捷玛斯与包豪斯双双被政治和强权所扼杀,但这对现代主义孪生兄弟却面临着截然不同的命运,呼捷玛斯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静默。本文分析了呼捷玛斯被漠视的原因,其与包豪斯对世界现代建筑思想的创立、对世界现代造型艺术教育的探索以及对现代建筑创作方面所作出的独特贡献。呼捷玛斯和包豪斯作为世界现代艺术起源的双中心,其先锋的思想与创造依然影响着世界现代艺术今天的发展。
关键词:包豪斯、呼捷玛斯、构成主义、现代建筑与艺术教育、现代建筑、影响与借鉴
Abstract: Vkhutemas(1920-1933) of the Soviet Union and Bauhaus(1919-1932) of Germany were avant-garde and innovative schools that trained a new generation of designers and architects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both of which were important origins of modernist design education. Through their own unique understandings of the development of society and the changes of the times, they laid the groundwork for exploring new styles of modern art, new concepts and methods of modern art education, the integration of art and industry, and the interoperability of art disciplines. The two schools were mutually reinforcing and inspiring, operating independently of each other but echoing each other in their sense of innovation, building a parallel between the socialist Soviet Union and capitalist Germany in the field of modern art education.
Vkhutemas to cultivate the goal of adapting to the needs of the new era as a guide, become an important center of the world of modern architecture and art movement, it and the Bauhaus basic teaching system are constantly innovating and exploring, theoretical lectures and practical training in the two schools have become a common educational characteristics, its teaching goals, education system, theoretical achievements have many similar marks, analyze the two schools in the teaching ideology and methodology of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s the study of this paper.
In the 1930s, Vkhutemas and Bauhaus were both strangled by politics and power, but these modernist twins faced very different fates, with Vkhutemas being silent for a long time afterward.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reasons for Vkhutemas' indifference, his unique contribution to the creation of the world's modern architectural thought with the Bauhaus, his exploration of the world's modern education in the plastic arts, and his contribution to the creative aspects of modern architecture. As the twin centers of the origins of world modern art, the pioneering ideas and creations of Vkhutemas and the Bauhaus still influence the development of world modern art today.
Keywords: Bauhaus; Vkhutemas; Constructivism; Modern architecture and art education; modern architecture; Implications and lessons learned
1 呼捷玛斯与包豪斯发展的社会基础
二十世纪初,俄罗斯、苏联及欧洲现代艺术思想者及实践者们都在动摇和克服着旧的体制、研究新的艺术概念和探寻新建筑与艺术的创作道路。包豪斯和呼捷玛斯正是基于相同的工业大生产基础和在相似的社会理想变革中,孕育而生的设计教育机构,共同奠定了影响巨大的新时代艺术设计教育的基础,成为了现代建筑与艺术起源阶段的孪生兄弟。
1.1 对社会变革积极的响应
呼捷玛斯(Vkhutemas,俄语: Вхутемас,图1)1,是由斯特罗干诺夫工艺美术学校(俄语:Московская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ая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о-Промышленная Академия им. С.Г. Строганова,1825-1917)和莫斯科绘画、雕塑与建筑学校(俄语:Московское училище живописи, ваяния и зодчества, МУЖВЗ,1865-1917) 合并后而形成的 2,3,它的建立得到了苏联国家及政府官方机构的重要支持。这两所院校的合并重组集结并吸引了莫斯科几乎全部的前卫派精英艺术家。1920年2月20日,在列宁亲自签署的文件中呼捷玛斯正式成立。在知识广度的拓展和研究创新的教育革新方面先锋艺术家的创作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这种择优而选的教师集结的国家形式是个体发展的包豪斯所不能比较的。
包豪斯(Bauhaus,图2)4形成的基础与呼捷玛斯相似,前身是魏玛市立美术学院(Grand-Ducal Saxon Academy of Fine Art,1860-1919)和魏玛市立工艺美术学校(Grand Ducal Saxon School of Arts and Crafts,1860-1919)。1919年3月16日,瓦尔特·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被任命为这两所学校的校长5;3月20日,格罗皮乌斯正式建议并获准将这两所学校合并并更名为包豪斯,并于4月1日正式开学。这两所院校,一个是传统的艺术学校,另一个是针对工业革命后的工业设计院校,两者的合并保证了扎实的基础与积极的创新实验共存的可能性。
呼捷玛斯与包豪斯,二者的形成背景与建立的基础既有教育界对社会变革的呼应及其做出的相似选择,也有因不同国家社会经济及文化背景而出现的相异情况。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解放了苦难的俄国人民,引发了苏维埃政府对新社会理想和城市建设的热情投入,政府力图培训更多的贫苦百姓(图3)。前卫艺术,特别是先锋建筑设计,不仅成为特定人群或社会各阶层关注的中心,而且成为整个社会和国家文化事业关注的焦点(图4)。
1918年,俄国进入战时共产主义阶段。列宁并未对艺术创作进行任何行政上的干预,他急需的是一种可以为社会集体服务的新艺术形式,即能够提高劳动生产率,又能产生新的社会宣传效果的国家战略。大批前卫艺术团体竞相涌现展示人民创造的现代力量(图5-6),这也为呼捷玛斯的成立奠定了广泛的社会基础。
同一时期,德意志帝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战败,战后百废待兴,人们对未来新的生活充满希望,工业大生产时代的来临更是给艺术与工艺的结合提供了广阔的发展前景。包豪斯创立于魏玛共和国(德语:Weimarer Republik)成立的第二年6。学校成立的初衷是致力于发展现代工业设计教育,包豪斯先驱们怀抱着“包豪斯理想”,寻求一种适应工业与机械时代的简洁朴实的设计风格,这一“理想”为现代设计教育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图7)。
1.2 1920年代苏联与德国之间的文化艺术思想的交流
二十世纪初,苏维埃俄国(以下简称:苏俄)的社会及文化变革在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自1918年末开始,苏联的人民教育委员会艺术部(IZO)成员与德国的左翼组织之间就开始了文化与艺术方面的全面交流7。到1920年,苏俄与德国在思想界及艺术界之间的交流是广泛且深入达到了高潮,苏德双方相互鼓舞、相互支持彼此的文化活动,支持双方的教育革新计划。在这种积极的氛围下,苏俄的艺术教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前卫艺术主义者们不断进行着激情的实验与实践。这一时期苏俄的先锋思想也为包豪斯的发展提供了一定的经验,并在包豪斯十年的发展中得到了延续和进一步发展。
1921年,苏联与同盟国的经济封锁全面解除,重新恢复与外界的接触,同一时期,列宁开始在国内实行新经济政策(new economic policy)8,热烈的社会经济氛围极大地促进了大规模艺术活动的诞生。这一时期苏联与西方的密切联系使艺术活动得到了进一步发展,苏俄先锋派的艺术家们开始与西方广泛的合作,前卫派的观点也开始通过德国传向西欧各国,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1.3 多位大师在呼捷玛斯与包豪斯之间的穿梭与交流
在沸腾的工业大生产和全新的社会制度革命中,将艺术、技术、社会综合起来,用艺术设计去实践改造社会的现代设计思想——“构成主义(Constructivism)”文化艺术流派诞生并广泛流行开来9。呼捷玛斯和包豪斯虽然远隔千里,但是由于一战后现代主义设计思潮在欧洲范围内的广泛传播,一批以“现代创新”为目标的先锋派艺术领袖纷纷成了这两所学校的教师,他们彼此之间的思想共识以及频繁的交流架起了联接两所学校的桥梁。
1.3.1 勒·柯布西耶与两所学校
谈及现代主义建筑,无法避免的会让人联想到德国包豪斯与苏联呼捷玛斯这两所学校所传播的思想及对世界建筑史的影响。回顾现代主义建筑大师柯布西耶(图8-9)的经历及其被冠以的称号:20世纪法籍瑞士著名建筑师、画家、雕塑家、诗人及理论家,从中可以发现众多称号的背后暗含着他与包豪斯和呼捷玛斯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1920-1930年代,西方的生产方式及经济结构无力广泛并大规模地接受柯布西耶关于现代城市与建筑的构想。而此时的苏联,正处在革命胜利的喜悦中,在“社会凝聚器”(The social condenser)等思想的影响下建筑师们对社会未来的渴望和柯布西耶对人人平等、机器美学的愿景不谋而合10。对于柯布西耶来说,苏俄已然成为他想要追寻的,一个可以实现他城市与建筑理想的巨大舞台。
1928—1931年,勒·柯布西耶通过书信来往,现场访问、讲学、发表文章等多种方式与苏联文化艺术界进行了长达10多年的文化艺术的思想交流,他曾担任苏联《现代建筑》(俄语:Современная Aрхитектура,简称C·A)杂志(图10)的重要撰稿人11,通过杂志上对其建筑作品和建筑理论的展现,间接地与呼捷玛斯的师生建立了联系。苏俄先锋派的兴起与十月革命诞生的现代艺术理论也影响了柯布西耶机械性、立体主义美学等设计理念。1933年,他与构成主义建筑师尼古拉·科利(Nikolai Kolli)合作设计并建成了消费合作社中央联盟大楼(Tsentrosoyuz Building,图11) 12,13,这是他们之间合作最好的代表。这座宏伟的建筑在一个历史转折点上建造、讲述了苏联文化政策的建筑表达和西方建筑师的雄心壮志。柯布西耶还应邀在包豪斯讲学,同格罗皮乌斯、密斯等人共同组织了国际现代建筑协会(简称CIAM)14,连续扮演着联系苏联呼捷玛斯的构成主义和包豪斯的现代工业设计之间重要的交流桥梁。
1.3.2 瓦西里·康定斯基与两所学校
瓦西里·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俄语:Василий Кандинский)(图12)出生于莫斯科,他的绘画风格趋向抽象、侧重于抽象几何形态的表现(图13),是苏联前卫艺术的先驱,现代抽象艺术理论和实践的重要奠基人。
1920年呼捷玛斯成立,康定斯基在该校任教,并负责制订新的教学计划。康定斯基对艺术教育的许多想法以及教学过程中编写的大量课程讲义,连同发表的著作,都成为之后他在包豪斯授课所用教材的原型。1921年,康定斯基为了个人创作的自由和艺术思想的实现来到了德国,被任命为包豪斯的教授和副校长(图14-15),同时他把苏联前卫的成果也带到了包豪斯,将呼捷玛斯现代的教学理念和实践与包豪斯联系在一起。
康定斯基为包豪斯注入了苏联抽象艺术革命精髓,他较为系统、清楚且准确地表达了他的理论和视觉上的先进概念,他作品中高纯度的色彩、简洁的线条,冲破了具体物象的束缚,以鲜明而清晰的方式,直击观者的内心15。更重要的是,他对消除绘画与建筑之间的传统界线,对建筑及艺术设计造型领域新风格的形成发挥了重要作用16。康定斯基的第一本著作《论艺术中的精神》(Concerning the Spiritual in Art,图16)流传广泛17,被形容为“现代艺术的经典”。书中至上主义和构成主义的先进概念,被引进成为包豪斯的最初教程,成为了包豪斯教程中的精华。他的第二本著作《点、线、面》(Point and Line to Plane,图17) 18,不仅为包豪斯带来了俄国抽象艺术革命性的影响,而且结合包豪斯的艺术教育创造出了影响深远的现代造型艺术教育理论的基础。
1.3.3 艾尔·利西茨基与两所学校
艾尔·利西茨基(El Lissitzky,图18)是俄国前卫艺术家,1909-1914年在德国学习工程技术,1920年代回到苏联后加入了构成主义的队伍,在呼捷玛斯讲授“建筑与大型绘画”。他是将构成主义理念向西方以及包豪斯传播最重要的使者,为两所学校的交流发挥了重要作用。《用红楔子打白》(图19)是苏联现代艺术经典的宣传画,展现了利西茨基现代艺术创作的思想及构图方法,这幅作品在包豪斯影响深远。
1921年6月,利西茨基作为红色文化大使受命前往德国,主要为了恢复一战以及十月革命时期中断的俄国和西方前卫艺术家之间的沟通联系,宣传俄国先锋派的艺术思想。利西茨基在德国柏林与伊利亚·爱伦堡(Ilya Ehrenburg)共同编辑出版了最早的构成主义杂志《物质》(Veshch/Gegenstand/Objet) (图20-21)19,20,成为当时“构成主义”思想在西欧传播的重要刊物,又通过他德文版的著作《俄罗斯:为世界革新的建筑探索》(图22)21,将构成主义风格推广到全世界。利西茨基还与后来成为包豪斯教师的拉兹洛·莫霍里·纳吉(Laszlo Moholy Nagy)共同组成了国际构成主义集团 22, 23,并以多种方式在包豪斯宣传俄国的“构成主义”理论,并将包豪斯作为向外推广的国际构成主义的大本营。1922年,利西茨基参加了在柏林举办的第一届俄国艺术展的组织工作,俄国构成主义的许多作品(图23)第一次向世界展示了俄国前卫艺术的成果,在西方引起震动。
1926年,利西茨基回到了俄国的呼捷玛斯(这一时期改名为“呼捷恩”)任教,在平面设计和展览陈设布置设计等方面做出了重要的现代探索。此后他主要致力于书籍装帧、展览设计及建筑等实用性艺术活动,此时他仍与风格派、构成派及包豪斯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1.3.4 范·杜伊斯伯格与两所学校
特奥·范·杜伊斯伯格(Theo van Doesburg) (图24),作为荷兰风格派(De Stijl)的代表人物24,他对俄国艺术的接受,对包豪斯的影响体现在艺术创新的各个领域。
1920年代开始,欧洲国家间的艺术交流日益密切,风格派的发展已不仅局限于荷兰,而且在欧洲引起广泛的轰动。同一时期,杜伊斯伯格受格罗庇乌斯之邀访问魏玛包豪斯,作为“风格派”核心人物之一,向包豪斯的师生们传授了风格派的创作原则,主张与“现实主义”的艺术相融合,进而形成由风格派带来的统一生活环境。杜伊斯伯格还在包豪斯学校附近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开设绘画、雕塑和建筑课程,通过包豪斯迅速拓展了抽象艺术影响范围,且提升了风格派的国际地位。更重要的是,杜伊斯伯格对包豪斯当时流行的个人主义、表现主义和神秘主义的教学方法进行了抨击25,他所推行的极少主义理念以及严谨的风格派几何造型语言,都对包豪斯之后功能化、理性化的发展道路方向起到了一定的影响推动作用,在包豪斯教学风格的转变过程中发挥了积极的催化作用。
1922年,杜伊斯伯格在柏林见到了利西茨基。对利西茨基来说 “普朗恩”(Proun)是一种巨大的空间创作解放,也是吸引杜伊斯伯格的苏联先锋派作品之一26。同年,杜伊斯伯格为利西茨基的《两个正方形的故事》(Tale of Two Squares)奉献了一整期的《风格派》杂志(图25)。杜伊斯伯格的“风格派”也很快吸引了在包豪斯任教的构成主义艺术家们,1922年5月29-31日,杜伊斯伯格与利西茨基、汉斯·里希特(Hans Richter)在杜塞尔多夫(Düsseldorf)国际进步艺术家大会(the International Congress of Progressive Artists)上以国际构成主义派(the International Faction of Constructivists)的名义签署了一份说明,并发表在《风格派》4月刊上。
1.3.5 更广泛多元的社交网络
艺术大师们在呼捷玛斯与包豪斯之间的互动,极大的推动了两所学校之间的学术对话,以系列展览、实地考察、杂志媒体等多种形式的交流,构建了一套苏俄与德国之间广泛的“先锋创作”的社交网络,发起了先锋派前卫美学及其社会应用等多方面的思想沟通。
1922年包豪斯在德国举办的国际构成主义研讨大会(图26),利西茨基等俄国及多国构成主义代表人物到场,会议发表了《构成主义国际宣言》,标志着构成主义具备了国际性的影响力和传播力;同年10月,苏联人民教育委员会在德国柏林举办了第一届俄国艺术展(The First Russian Art Exhibition ,德语: Erste Russische Kunstausstellung Berlin) 27,展览展示了苏联构成主义的设计探索、核心思想与创新的成果,包豪斯的师生们几乎全部赶来参观。
此时包豪斯的校长格罗皮乌斯深受此次展览的启发,决定摒弃原有过于艺术化的表现主义教学方式,开始转向符合工业化大生产的技术理性主义的教学,并提出“不要教堂,只要生活的机器”的口号;1927年,包豪斯学生应邀参加莫斯科首届当代建筑展览(图27),展览在呼捷玛斯教学大楼内举行,两所学校的作品首次集合在一个共同的屋檐之下(图28-29)。
呼捷玛斯和包豪斯两校书籍和杂志的交流也是极其频繁的,通过图像传播的帮助两所学校在教学观念之间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呼捷玛斯建筑学》(VKhUTEMAS Архитектура)作为呼捷玛斯最知名的出版书籍之一,全面的记录了学校从1920年到1927年间的一些教学成果,杂志的封面由该校教师利西茨基设计,封面中手握圆规,背景为图形纸,字体设计和版式充满了构成主义意味(图30)。而莫斯科《现代建筑》(C·A)也报道了包豪斯的各种成果(图31-32)。在众多出版物中,利西茨基为推广宣传构成主义创作若干杂志的编辑与制作起到关键作用,包括与苏俄犹太作家伊利亚·爱伦堡(Ilya Ehrenburg)共同编辑出版的杂志《物质》(Veshch/Gegenstand/Objet)、与汉斯·里希特(Hans Richter)合作出版的《建构》(德语:G: Material zur elementaren Gestaltung,图33) 28,29、由包豪斯教员马特·斯塔姆(Mart Stam)及包豪斯第二任校长汉斯·迈耶(Hannes Meye)作为客座编辑30、参与《ABC》(ABC: Beitr?ge zum Bauen) 31杂志的编辑出版工作等。迈耶在《ABC》杂志的评论中,曾描述“20世纪20年代的构成主义艺术呈现出代表性的、国际性潮流的横截面”。
二、呼捷玛斯与包豪斯教育思想与教学方法的异与同
从两所学校之间、教师之间、理念思想之间的交往,学术思想之间的相互影响等方面可以看出呼捷玛斯与包豪斯是一脉相承的。两所学校之间的交流与互动为彼此的发展做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二者在创造适应社会新发展、具有工业技术特征的现代艺术的同时,仍然保留了各自独特的教学理念。
2.1 教育思想的初步探索
20世纪20年代初,呼捷玛斯与包豪斯都在鲜明的社会理想之下,展开对艺术设计教育全新的探索32,致力于为工业化时代培养新型的“艺术家-工程师”,使学生能够承担起一个艺术与工业互动合成者的角色。它们将这种艺术与现代工业技术高度统一的现代主义设计教育思想,贯穿于学校的组织和教学工作中。
随着政治体制的改变,苏联教育的方向发生了根本的转变,艺术的服务对象由少数精英分子转向广大的劳动人民,苏维埃政府亟需建立一套全新的、现代化的教育模式以代替传统的古典学院派保守教育,从而来对广大群众进行全面的培训与提高(图34)。1918-1919两年中,苏俄的前卫艺术家们意识到传统手工教育模式已经不适应工业时代生产要求。因此,呼捷玛斯最初的定位是“艺术-技术-工业”的最高专业教育机构,宗旨在“为工业生产培养最高水平的艺术-工程师,以及技术职业教育的设计人和领导者”。他们极力将设计教育引导到工业生产领域,在学校设立车间帮助学生熟悉生产工艺,并与行业工会建立生产实践合作,从而使学校真正融入到了工业设计的机器体系中。例如在建筑系中,很多教师都很重视采用建筑的新材料、新技术、新结构,推广建筑设计的工业化(图35-38)。
反观包豪斯的现代教育思想,一战结束后由于乐观主义和理想主义思想重新兴起,格罗皮乌斯把握住这个有利的时机,在包豪斯的创办中揭示了“艺术与技术——新的统一”这一理想,并被普遍认为是对“构成主义”思想的教育呼应33。与传统的以创作艺术作品为目标的学院派保守的培养模式不同,包豪斯旨在培养能够适应机器生产的工业设计师。学生首先应该掌握基本的现代艺术知识,包括色彩、阴影、构图等,也要具备工业审美的水平,其次学生需要熟悉机器使用方法和材料特性,并亲自体验这其中的技巧。只有具备这两类基本技能,学生才可以参加事务所设计实习工作,从而提升自己的设计能力34。在包豪斯的教学体系中“基础课程-工坊训练-事务所实践”三位一体的教学模式被广泛应用(图39),工坊训练中,包豪斯的理念由“艺术和手工艺之间的统一”转向 “艺术和技术的统一”。
从两所学校对现代教育思想的整体贡献来看,在呼捷玛斯的初级教学方法“建筑的学术研究与创新探索”中,学生从一个学习领域自由转向另一个领域学习,即将学术研究与创新的实践探索进行有机融合,教学方法科学有效的帮助学生们摆脱了当时保守教育的困境。呼捷玛斯与包豪斯现代教育思想中的设计“科学”和物质“民主”的意识对于世界现代艺术发展进程产生了很大的促进,它激发了艺术家应对时代需求自由的、创新的主体心态,极大地拓展了艺术表现的技术内涵,赋予其深刻的现代人文与物质的关怀,涌现出的很多杰出而影响深远的优秀作品,成为了现代设计发展起源阶段重要的基础,奠定了世界现代设计教育的根基。
2.2 教学方法的异同比较
呼捷玛斯和包豪斯围绕着现代艺术创作拥有共通的教育目标,两所学校在教学方法上虽然都与“现代主义”思想保持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也存在着明显差异,体现在教学的规模、周期、风格、内容等多个方面。正如阿尔弗雷德·巴尔(Alfred Hamilton Barr Jr.)曾在一次对话中所说:包豪斯旨在发展一个人,而呼捷玛斯的目标是增强群众的教育培训35。
呼捷玛斯的学生和教职人员的构成以及现代化的教学议程与传统学院派的精英教学之间形成了巨大的差异,一套全新的、现代化的教育模式,作为“文化大变革”的一项重要任务,成为了呼捷玛斯的特色,由于各方面社会力量的重视,呼捷玛斯的教学风格趋向于技术科学化,并且基于此目标提出了标准化与系统化教学方法的创新。呼捷玛斯的基础教学时长经历了不同阶段的变化(图40),主要原因是学校对整体教学的成效做出的弹性修正。它的基础教学时间很长,空间构成方面的教学要延伸到建筑系的最后一年,从众多资源的研究中可以看出其整个基础教学的深度与广度要超过包豪斯。
呼捷玛斯提出了“最大化及最小化的课程体系”,有效地帮助学生进行不同阶段的预科培训,“圆周式教学法”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整体教学效率的提升。教师们的前卫思考在整体的标准化教学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并没有将过多的个人主义色彩带到教学中。呼捷玛斯的“形态构成”“空间构成”“色彩构成”三大构成理论课程更是成绩斐然(图41-42)36,这一时期的构成主义教育作品极大地影响着全世界。
呼捷玛斯将建筑系和图形设计系作为独立的教学研究部门,建筑系坚持两点重要的专业教育准则:一是建筑学教育应该贯穿学生学习的各个阶段,从解决小型建筑设计问题开始,逐步迈向大型且复杂的建筑设计;二是学生经过最基本的专业准备,包括学习基本构图技巧和专业的工程技术知识,再逐渐引导进入具体的建筑项目设计领域。
呼捷玛斯的艺术家按照前卫空间创作惯用的思维,进行建筑设计的创新探索或“进入工业”设计的全领域。他们重视建筑的实用功能,并提出功能的表现与建筑设计方法的革新与创作目的、造型技术理性结合。建筑设计学科的发展从早期作为一种抽象的空间形式的探索,到十年后受到普遍规律支配和科学实验的逐渐成熟,这就是呼捷玛斯重要的建筑设计教育的科学逻辑与创造。
格罗皮乌斯则认为艺术家应当具有个性,反对模仿抄袭,提倡自由创造。包豪斯招聘的很多新教师都致力于破除传统学院派的陋习陈规,适应时代发展的步伐,消除不同艺术领域之间的隔阂。包豪斯的教师们采用创新的启发式教学方法,培养学生对结构、造型、色彩的分析和表现能力,从而激发学生的艺术个性和创造力。虽然基础教学时间要少于呼捷玛斯,仅有半年且一直保持不变,但是教师的个人风格深刻地影响了教学成效(图43)。从约翰·伊顿(Johannes Itten)37、莫霍利·纳吉、再到约瑟夫·艾伯斯(Josef Albers)38,每位老师都有着强烈的个人色彩(图44-46)。作为基础教学不同时期的领导者,个人特点浓厚的课程反映出了不同教师的创作思想,其训练课程和教学理论更加倾向于打开学生的创作热情(图47-48),并没有将基础教学的内容发展为日后单一的模块化专业训练,这也可能是包豪斯的教学课程没有直接提出三大构成理论命题的潜在原因。从包豪斯留给我们的学生作品(图49-50)和有影响力的设计作品创作可知,它适应了工业生产和市场经济的需求,它更多的是为学生提供一种思考的方法和对学生现代艺术素养的提升。
包豪斯的建筑系在1927年成立时,也参考了很多呼捷玛斯的教学成果(图51),他们认为这与包豪斯的创新思想是一致的。包豪斯在调和“人”与“人工环境”的创作上激发了学生们丰硕的创造力,改变了以往艺术院校对学生片面的重复式的教学技法训练,实行了“双轨制”教育。每一门课程都由造型教师和技术教师共同教授,并有实习工厂与教学相结合。学校的教育项目不一定引导设计师的职业,而是提供给学生创新的能力去发展自身,进而产生与社会的联系,这些教育的目标避免了学生偏于技术而忽视审美因素的影响。包豪斯在现代艺术教育创新方面奠定的基础,已经变成人类在理论与实践两方面探索工业技术设计创新的一座里程碑。
尽管远隔千里的呼捷玛斯与包豪斯在教学方式上各有特点,但两所学校之间的理念是共通的。一战后欧洲现代主义设计思潮在全球范围内广泛传播,虽然从历史角度上看构成主义思潮发端于苏联,但其在教育实践层面与包豪斯在时空差异中形成了紧密互动,在苏联先锋派理念的影响下,包豪斯创造性地构建了现代设计教育基础课程的雏形,将平面与立体结构的研究、材料研究等融入建筑艺术造型中,使其以独立且相互作用的方式建立在科学基础上,从而显著减少了以往依赖个人直觉、随意性和非科学性的现象。这极大的推动并发展了现代造型教育技术严谨的理论,生产技艺成为了教学系统坚定的支持力量 。
1920年,包豪斯的教学范式经历了从表现主义主导逐渐过渡到技术主义核心强化的过程。这一转变得益于来自匈牙利的教员拉兹洛·莫霍利·纳吉的引领,他将俄国构成主义的新颖艺术与技术设计的哲学融入到包豪斯的教育体系中。纳吉与包豪斯的大师们,如保罗·克利和康定斯基等一起合作,为学生们带来了深刻的影响和启发。马列维奇等人也与包豪斯的大师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通过他多次在德国演讲交流的机会,马列维奇的创造力思想在与包豪斯的教师们的沟通交流中得到了传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马列维奇的著作《非客观世界》(图52)被译成德文,成为包豪斯系列教材中的重要著作,为学生们提供了独特的思想和理论支持。
在包豪斯校园内,社会主义理念和构成主义艺术形成了独特的风景线。一个显著的例证是,时任包豪斯校长的格罗皮乌斯废弃了原有彰显表现主义特色的校徽(图53-54)40,转而采纳了由艺术家奥斯卡·施莱默(Oskar Schlemmer)41创作的一枚新的校徽。这个新校徽是造型清晰性与机器美学结合的杰出代表,具有明显的构成主义特征(图55)。这种教学方法不仅是对学生们视觉标志的启发,也是对他们思想理念的激励和引导。
两所学校都在各自的国家首先提出了现代艺术教育创新的计划。尽管俄国与当时的德国各自的情况截然不同,但现实中具有积极意义的现代艺术思想,甚至对建筑师与其它艺术家工作分工的重新整合计划,艺术与工业化大生产的联动,现代教育问题研究分析的方法都是非常一致的,其具体异同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1)从教育实践的视角剖析,两个学校均致力于持续创新教学策略的研究,呼捷玛斯以工作坊模式为核心,系统的开展各个年级的教学工作;包豪斯则采取了一种双线并行的教学机制,整合了形式大师与工艺大师互动的力量,两者共同参与到学生的知识传授过程中。2)呼捷玛斯的学生学习艺术造型的同时也学习相关的建造技术。教学目的在于将艺术和生产结合起来,并将艺术创新的视野注入现代工业的生产过程中。在教育实践中,包豪斯积极采纳先锋派的一些创新的技术观点,塑造了现代设计领域中的工业形态观念及教育路径定位,其累积的成果有力地证明了技术理性先驱们主张的主要设计原则。3)呼捷玛斯并不像包豪斯那样是一个相对静态的教育实体:它的教学结构和课程设计项目在实践经验和理论发展的影响下不断变化。呼捷玛斯的教员们不断修正教学内容,将自己在专业领域创作上的探索经验系统地融入到教学中去。
2.3 双方对世界现代教育的贡献
呼捷玛斯和包豪斯出现在现代建筑与艺术教育历史上关键的时间节点,两所学校创立的新教育理念,直至今日依旧影响着世界现代教育。这具体表现在:其一,尽管包豪斯和呼捷玛斯教学方式的表现形式不同,但在他们最初教育观点形成时,其创新的理念基本上是一致的。两者都在寻求一种新生活和新艺术发展的教学样式,新的造型艺术和视觉语言被重视,旨在整合工艺(生产)的艺术性和创造性元素的组织,以回应广大社会群体的需求。包豪斯教育理念的核心是一种创造力的个体表达,目的是推动多元化设计。为了维持这种创造力的先进性,其课程架构始终处于动态调整与优化的过程之中。
包豪斯倡导的开放式与创新性教学机制,在课程设计与教学策略两个维度均得以充分体现。学校期望设计师能够跨越传统行业的壁垒,倡导学科之间的融合。呼捷玛斯继承了斯特罗干诺夫工艺美术学校和莫斯科绘画、雕塑与建筑学校二者的作坊体系,在教学中强调生产技术制作与设计造型相互结合,致力于为全社会打造一个全面综合的造型艺术训练基地。其二,两所学校的课程和组织结构几乎完全一致,两者都设有八个相关的教学系所或相应的教育研究机构,分别从绘画、雕塑、平面设计、图案染织、木材加工、陶艺、金属制造和建筑设计等多方面、全领域研究新的艺术形式。
包豪斯创建的基础教育系统框架和呼捷玛斯的专业教育与工艺工坊实践并举策略,至今仍对世界现代教育具有奠基的意义。包豪斯的教育模式建立在严谨的基础课程和实践导向的工作坊教学之上。当学生完成初级阶段的学习之后,便过渡到由经验丰富的导师指导的技术实训场所,进行更深入和专业的技能培养。学生的整体教育周期为四年,按照包豪斯的教育计划,学生首先经历半年基础素养培养,再进行三年的工坊实践研究与创作,最后半年专注于建筑结构的技术教学,各阶段相互依托,教学系统全面而深入。包豪斯构建教学体系时所展现的独特逻辑思维和课程间的内在融合机制赋予其教学实践普遍适用的价值。与之对比,呼捷玛斯采取了专业教育与工艺工坊实践同步并举的双轨教育策略,学生不仅学习建筑、雕塑、绘画、构成等设计造型领域课程,还广泛涉猎支撑现代生产技术的科学理论学科,如数学物理,甚至包括现代物理学。秉承苏联无产阶级全民化的教育理念,呼捷玛斯接纳了大量的普通学生,面对不同学术背景的挑战,自1923年起,所有一、二年级学生需进行两年预备性基础科目教育,之后再进入专业的学习。尽管在1926年更名为国立高等艺术与技术学院(ВХУТЕИН)后,预科基础课程缩短为一个学期,但仍坚持培养学生的社会责任感和创新能力,并保持对通用技术教育全面培养的初心42。(图56)
从更为精专的建筑学教育体系来说,当新的时代与社会理想的现实条件赋予建筑学发展全新的责任之时,呼捷玛斯与包豪斯都致力于为工业化时代培养新型的建筑师设计师,为学生提供一个所有领域的综合知识。他们所培养的是全面发展的通才,抹去建筑师与艺术家、工程师之间的界限,能够承担起建筑艺术与工业生产综合创造者的角色。二者在现代建筑设计领域中提出的方法论、将科学知识转化为系统化的教学原则、在解决建筑艺术问题时积极采用的启发式及创造性的教育方法,具有重要的创新意义。汲取呼捷玛斯与包豪斯提出的教学原则的经验,将学术研究与创造性直觉相结合。这些现代教育的遗产在未来的建筑与设计教育中也将继续发挥其战略性的引导意义。
三、孪生兄弟:呼捷玛斯与包豪斯不同命运的分析
呼捷玛斯和包豪斯在起源、理念以及形式上有着密切关联,然而,在历史的洪流中,两者却走向了不同的命运路径,呼捷玛斯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静默,包豪斯却在美国的土地上得到了完整的传播和推广。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呼捷玛斯和包豪斯在理论和实践上都为现代艺术教育体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并且时至今日仍影响着世界现代艺术发展的方向。
3.1 1930年代两校无可奈何的命运
20世纪20年代初,苏联与西方在文化交流方面表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乐观态度,社会化大生产的文化艺术创新本可以借助1930年代苏联机器大工业的发展而迅速崛起,现代工业的发展应该为现代艺术的发展提供更良好的社会土壤。但是到了这个激情十年结束之时的1930年代初,苏联和德国的政治态度发生巨变,均开始奉行严格的反现代主义政策。对现代主义的遏制使这两所学校因为彼此之间的联系而遭受扼杀。
在苏联,作为前卫运动代表的现代建筑艺术研究基地,呼捷玛斯则被谴责为“不加批判地遵循西方的建筑实践”43,认为他们“脱离了工人阶级,并且具有社会危害性,扮演着我们的敌人”44、“形式主义”和“托洛茨基主义”45,最终在1930年春天这所先锋学校被关闭而遭扼杀,被切割划分为独立的、不同门类技术教育的专科学院(图57)。开明的现代主义教育实验逐渐向着封闭单一的专业方向,权力集中化的影响也扩散到了教育界,教师与学生渐渐失去了自我创新个体的发言权。政治氛围的变化使得呼捷玛斯与国外交流学习的机会完全消失,引发了整体学术创新氛围的窒息和艺术人才大量的流失。
在魏玛共和国时期,包豪斯校内众多成员普遍持有对社会主义的思想倾向,尤其是作为校长的格罗皮乌斯和汉斯·迈耶,均深受社会主义天下为公理想的影响,他们秉持的这种思想取向对于包豪斯的发展方向有着至关重要的决定作用。随着希特勒政权的到来,独裁的政治倾向使他们容不得社会主义的思想与理念,而包豪斯传统的共产主义倾向和现代艺术创作探索被灌之以反动的罪名,被指控推广“高调的布尔什维克艺术风格”。包豪斯的师生们不得不隐藏自己的艺术和政治观点,最终纷纷离开。1933年,包豪斯被纳粹党卫军强行关闭而被扼杀(图58-59)。
3.2 走上与包豪斯不同命运轨迹的呼捷玛斯及其被漠视原因探究
呼捷玛斯的回归转世与传奇的德国同行包豪斯的命运再生截然不同。从20世纪30年代到60年代后期,它的存在历史几乎被完全而彻底的遗失。尽管包豪斯在1933年被迫被关闭,但纳粹政府实际上并不能摧毁现代主义精神的存在。一部分包豪斯师生试图寻求与纳粹政府的合作,另一部分则走向了商业设计领域。大多数包豪斯人员移民国外,从而使他们和他们的想法在国外(特别是美国)获得新生(图60)。
相比之下,自1930年代后,苏联开始长达30余年的“斯大林主义”复古建筑风潮,完全而彻底的抛弃了呼捷玛斯的现代设计教育体系,使这个体系最终未能继续健康发展。呼捷玛斯的档案,包括物理模型和设计作品,大部分都被摧毁;呼捷玛斯的拥护者,特别是先锋派的追随者,不得不接受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新视野和由此产生的美学范式。再加上许多学生和年轻教员在二战中丧生。那些设法在斯大林镇压和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人在1960年代前都被禁言而胆战心惊,不敢透露任何有关他们“形式主义”时期的信息。可以说,包豪斯的遗产被不断地研究和展示,而呼捷玛斯却还没有被完全写回历史。
除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原因外,造成呼捷玛斯现代史学影响力有限的背后还有组织体系方面的原因。在学校存在的十年里,呼捷玛斯缺乏核心凝聚力,并不是一个紧凑的、理念上完全一致的学术机构,而是一个大规模的多中心集合体,因为它不仅汇集了俄罗斯先锋派内部的不同阵营,而且还保留有强大的保守派学者。这种异质性的组成让学校内部争端不断,这种繁杂的多元化的立场使呼捷玛斯很难被完全理解,因此先锋派理念也很难得到全面推广,从而造成了1930年后其与包豪斯截然不同的命运。
再者,彼时的全球政治氛围也是其被埋没的潜在原因之一。二战后,世界仍旧在欧美中心论的阴影中,在以欧美为首的西方话语权的主导下,20世纪30-50年代西方国家孤立苏联俄罗斯。对苏联的忌惮使得他们认为呼捷玛斯是红色政权宣传工具,乃至刻意集体无视苏联艺术文化先锋创造的存在。俄罗斯的前卫文化和艺术虽然与欧洲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却由于其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原因被欧美资本主义社会整体排斥在世界现代艺术起源的历史之外。冷战结束后,俄罗斯一直面临被西方国家遏制与打压的被动局面,加上欧洲国家的刻意的疏远,呼捷玛斯作为当时主要现代艺术文化和教育中心的地位被漠视,最终成为现代艺术教育界被选择性遗忘的角落,直至60年代,其前卫思想才重回现代艺术史的书写中。
四 结语:现代艺术奠基双中心视角下的呼捷玛斯与包豪斯
二十世纪工业机器大生产技术的飞跃发展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艺术表现的内容、观念与形式的创新,推动了艺术表现形式的变革。呼捷玛斯和包豪斯的艺术家们用最先锋的方式做出了自己的探索,将抽象的造型样式与实用功能结合起来,将艺术变革与新时代的工业生产方式、甚至与社会政治变革联系起来,在现实生产与生活的结合中实现现代艺术的价值,成为了世界现代艺术创造的双中心。
呼捷玛斯与包豪斯在其共存的短暂时间里,不约而同的认识到新时代的社会需求,并主动承担起时代革新的责任。两所学校取代了传统的美术学院和美术学院教学体系指导下的艺术学科体系,建立了现代建筑与艺术全新的教育体系,将传统的精英艺术转变为向大众服务,两所学校对现代艺术使命进行了不谋而合的解读。就像苏联构成主义艺术家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罗德琴科(Alexander Mikhailovich Rodchenko)(图61)46所强调的:设计最终应付诸实践,强调设计为大工业生产服务,顺应社会大环境的改变。呼捷玛斯和包豪斯所体现的前沿教育思想,始终保持对时代脉搏和社会需求的敏锐把握,不断从发展视角审视并解决现代设计教育的问题,并在实践教学中积极推行创新举措与制度改革47。从两所学校作品的遗产中可以看出,它们对世界现代艺术新观念、新风格的创立、以及现代艺术教育理念和方法的形成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从起源阶段的共同目标层面来看,呼捷玛斯通过向全国普及为大众服务的现代艺术教育运动为目标,为以前被艺术边缘化的无产阶级群体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感受与便利。然而,其更大的意义在于发展一种全新的现代建筑教育和设计研究创作模式,设想一个全面的社会愿景,将其作为新的无产阶级社会关键的艺术文化的基石,从而为世界现代主义艺术与文化贡献了自己独特的技术与艺术结合创新的贡献。
苏俄前卫主义流派的艺术与建筑,特别是构成主义独特的造型艺术探索,对于今天的现代造型艺术仍具有极其重要的启发意义。呼捷玛斯回应了工业大生产和社会主义公众理想的时代变革,带来了全新的现代艺术的视觉创造。推崇技术合理性和摒弃过度装饰的传统艺术设计手法,强化工业化特征和实用功能来响应广大民众的实际需求,并以此为基础解决了艺术与时代进步的融合。
与呼捷玛斯相比,包豪斯有着更为明确的发展路径,它所培养人才及其发展的土壤使其创作思想向全世界扩散,为世界现代艺术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性作用。呼捷玛斯的教学制度深受社会集体主义思想的影响,其构建了与社会企业及行业协会的互动网络,旨在展现并推广现代设计哲学与实践成果的普及。专业课程架构上,以导师工作室为核心,专注培养学生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课程内容涵盖美学表达、结构性能、实用功能等综合技术设计元素,并充分考虑工业化大规模生产的问题。为高年级学生提供现实设计项目的实践机会,课程强调策划、调研、研究、设计、标准化生产的全过程,这些教育思想与方法影响至今48。
呼捷玛斯和包豪斯在世界现代艺术教育奠基的过程中具有双核心的地位,两所学校的探索与实验,都是对早期“现代主义”的持续深化和丰富拓展,系统地构筑起了以“艺术-工业-技术”相统一为基础的现代艺术设计理念,二者对现代艺术使命的创新解读——令艺术回归大众生活,参与到了新社会新生活方式的构筑中,共同开创了人类现代艺术物质民主的先河。呼捷玛斯坚持“艺术-技术”合一的教育理念,并采用了与包豪斯一致的理论实践相结合的教学实验系统,既强调现代科技知识的积淀,又高度重视手工技艺的教学实践,力求建构一种现代的、服务于民主个体创造的教育模式,针对每位学生的个人能力开展教学,努力塑造出“一个工作社区”。其历史价值体现在通过科学理论的研究与学习以及工坊实训相结合的方式,对初学者进行有效的培训,使他们能够在科学审美与材料制作等现代技术层面形成自己的深刻理解,进而进行全新的建筑与艺术创作。
呼捷玛斯与包豪斯一起紧跟时代技术发展趋势,以满足现代设计创新要求为目标,站在广阔的人类社会和世界技术发展的视角上,积极发现并解决实际问题,将艺术融入到大众生活中。在此共通教育理念的基础上,共同构建了一种现代化、物质民主化的现代艺术设计教育途径。虽然两所先趋学校仅存在了十余年时间,但它们对现代艺术使命的不同解读,共同开创了一种全新的现代主义设计教育框架,这一框架已成为全球众多艺术设计院校的重要参照和架构基础。呼捷玛斯与包豪斯对现代主义设计发展的卓越贡献,使之成为世界现代艺术教育起源的双核心,它们在现代艺术史和教育史上犹如一对孪生兄弟,共同竖立起人类现代艺术发展历程中的丰碑。
注释:
1呼捷玛斯,俄语简称:Вхутемас,是Высшие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о
-технические мастерские 的首字母缩略词,译为“高等艺术和技术创作工作室”于1920年在莫斯科建立,1926年改名为苏联国立高等艺术与技术学院,缩写简称为呼捷恩(ВХУТЕИН)。
2 斯特罗干诺夫工艺美术学校(俄语:Московская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ая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о-Промышленная Академия им. С.Г. Строганова),是俄罗斯最古老的工业、纪念性和装饰艺术和设计学校之一。1825年,由谢尔盖·格里戈里耶维奇·斯特罗干诺夫(Sergei Grigoriyevich Stroganov)男爵创建,并以其名字命名。1843年,学校成为国立的学校;1860年更名为斯特罗加诺夫技术制图学校;苏联十月革命后,学校重组,成为国立自由艺术创作工作室(Svomas)的一员,被称为第一国立自由艺术创作工作室。
3 莫斯科绘画、雕塑和建筑学校(俄语:Московское училище живописи, ваяния и зодчества, МУЖВЗ),是沙皇时代俄罗斯最大的艺术教育机构之一。1865年,莫斯科的一所私立艺术学校与1749年由德米特里·乌赫托姆斯基(Dmitry Ukhtomsky)建立的宫殿建筑学院合并,形成了这所学校。到19世纪末,它与国立圣彼得堡艺术学院争夺全国最大的艺术学校的称号。十月革命后,学校重组,成为国立自由艺术创作工作室(Svomas)的一员,被称为第二国立自由艺术创作工作室。20世纪30年代后,艺术和建筑分离,分别形成莫斯科的苏里科夫美术学院(俄语:Московский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ый Институт имени Сурикова)和莫斯科建筑学院(俄语:Московский Архитектурный Институт)。
4 包豪斯(Bauhaus),由德国建筑师瓦尔特·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创立于1919年4月1日,“包豪斯”一词是格罗皮乌斯创造出来的,由德语Hausbau(房屋建筑)一词倒置而成。
5 瓦尔特·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1883.5.18-1969.7.15)出生于德国柏林,是德国现代建筑师和建筑教育家,现代主义建筑学派的倡导人和奠基人之一, 包豪斯学校的创办人及第一任校长。
6 魏玛共和国(德语:Weimarer Republik)是指1918年至1933年期间共和宪政政体下的德国,魏玛共和是德国历史上第一次走向共和的尝试,于德国十一月革命后而诞生,因阿道夫·希特勒及纳粹党在1933年上台执政而结束。
7 苏联人民教育委员会艺术部(IZO-Narkompros),1918年1月29日成立于彼得格勒(圣彼得堡),是1917年俄国布尔什维克(Bolshevik)党胜利后成立的人民教育委员会下属的造型艺术组织,由艺术委员会(Khudozhestvennaya kollegiya)来管理。
8 新经济政策 (苏俄经济政策)是1921年3月开始实行向社会主义过渡的经济政策。
9 构成主义是指活跃于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上半期、代表20世纪初整个俄罗斯前卫艺术的一支创作潮流。
10 1920年代后期,苏联构成主义理论大师莫伊西·金茨堡(Moisei·Ginzburg)首次提出了“社会凝聚器”(The social condenser)的构想,这是20世纪20年代苏联建筑先锋派首要的、最广泛的建筑设计社会理想的概念。
11 《现代建筑》(C·A),是1926年至1930年在莫斯科出版的建筑期刊。它发表了城市建设、住房和工业建筑、产品设计、现代建筑理论,在推广现代建筑设计论思想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12 尼古拉·雅科夫列维奇·科利(俄语:Николам Яковлевиц Колли)是俄国现代主义构成派建筑师,苏联建筑委员会官员和城市规划师。
13 消费合作社中央联盟大楼(Tsentrosoyuz Building,俄语:Центросоюз,1928-1933)是俄罗斯莫斯科的一座行政办公建筑。
14 国际现代建筑师的国际组织(法文:Congrès International d'Architecture Modern),缩写为CIAM。1928年在瑞士成立。发起人包括勒·柯布西耶、瓦尔特.格罗皮乌斯、阿尔瓦.阿尔托等, 1959年停止活动。
15 (英)安娜贝尔·霍华德著;刘慧宁译;(英)亚当·辛普森绘画. 这就是康定斯基[M].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22.06.
16 许沛君. 走近大师——康定斯基[M]. 北京: 人民美术出版社, 2002: 101.
17《论艺术中的精神》是现代美术史上最重要的文献之一,是解放艺术与物质现实的传统束缚运动中的先驱作品。书中解释了康定斯基自己的绘画理论,并巩固了当时影响其他现代艺术家的思想。
18《点线面》,是瓦西利·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最早作为包豪斯学校的形式课程讲义出版,书中内容可以看做是《论艺术中的精神》的续篇,讨论了平面构成的三大元素即点、线、面的形式特点。
19 伊利亚·爱伦堡(Ilya Ehrenburg),苏联作家,布尔什维克革命家、新闻记者和历史学家。
20 1922年,由艾·李西斯基和伊利亚·爱伦堡共同创办的一本国际设计杂志,以俄国、德国和法国的文章为特色,共出版了两期。杂志的目的是宣传构成主义经验,强调了当时苏联和西欧设计师之间发生的重要对话,包括那些在包豪斯等机构工作的设计师。
21 艾·利西茨基于1930年用德语出版,书中大量介绍了呼捷玛斯的教学成果与艺术设计项目作品。
22 拉兹洛·莫霍利·纳吉(Laszlo Moholy Nagy,1895-1946),曾任教于早期的包豪斯,奠定包豪斯构成教学的基础,他在学术上对表现、构成、未来、达达和抽象派兼收并蓄。他曾以透明塑料和反光金属为实验材料,创作“光调节器”等雕塑。他生前著有大量艺术理论著作,《新视觉》(1946)和《运动中的影响》(1947)是最著名的两部。
23 构成主义集团,又称之为“G”集团(“G”为德文 Gestaltung “构成”的缩写)。
24 1917年在荷兰出现的几何抽象主义画派,以《风格》杂志为中心。创始人为范·杜伊斯伯格,主要领袖为P.蒙德里安。
25 这里主要指包豪斯教师约翰·伊顿(Johannes Itten)。在包豪斯中,伊顿被视为一名神秘主义者,信仰“拜火教”,并且坚决遵守“拜火教”的种种规定。
26 1919-1927年间,艾尔·里西茨基创作了大量绘画、版画和素描作品,他把这些作品称为“Proun”,这是俄语中“拥护新思想的计划”的首字母缩写。
27 第一届俄国艺术展,是俄国革命之后在柏林举行的第一次展览。它于1922年10月15日在林登下21号的范·迪门画廊(van Diemen Gallery)举办。这次展览由苏联人民教育委员会主办。
28 汉斯·里希特(Hans Richter,1888-1976),德国艺术家和电影制作人。
29 1923-1926年,由汉斯·里希特主编,在柏林出版同名杂志《G: Material zur elementaren Gestaltung》 (Material for Elementary Construction) ,这是一部前卫杂志。共用德语出版了五期。艾尔·利西茨基和沃纳·格雷夫(Werner Graeff)是第一期的编辑委员会成员。
30 汉斯·迈耶(Hannes Meyer),瑞士建筑师,包豪斯第二任校长。
31《ABC: Beitr?ge zum Bauen》是一本关于构成主义建筑的杂志,于1924年至1928年在瑞士巴塞尔出版,共10期。编辑包括汉斯·施密特(Hans Schmidt)、马特·斯塔姆(Mart Stam)、艾尔·利西茨基(El Lissitzky)和埃米尔·罗斯(Emil Roth)。
32 高茜.近代设计运动中俄国构成主义的历程[J].史论,2014,2:107-109.
33 刘文豹.构成主义建筑[J].建筑师,2012,6:102-109.
34 华懿.包豪斯和德国现代建筑发展探研[D]. 河南: 郑州大学.2016.
35 阿尔弗雷德·巴尔(Alfred Hamilton Barr Jr., 1902 -1981) , 20世纪美国著名的艺术史家,现代艺术在美国的主要传播者、推动者之一,也是享誉世界的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的首任馆长。
36 在当时的年代下,呼捷玛斯并未将其基础课程种类直接分成形态构成、空间构成和色彩构成,这种分类是以现代建筑教育角度对当时课程的一种划分与总结。
37 约翰·伊顿(Johannes Itten)(1888.11.11-1967.5.27 ),瑞士表现主义画家、设计师、作家、理论家、教育家。他是包豪斯最重要的教员之一,是现代设计基础课程的创建者。
38 约瑟夫·艾伯斯(Josef Albers,1888-1976)德国艺术家,理论家和设计师,毕业于包豪斯设计院。曾在包豪斯教授过设计基础课程(即初步课程),以其独到的教育理念赢得了艺术与设计界的广泛认可。
39 高颖.包豪斯与苏维埃[D]. 天津: 天津大学建筑学院.2009.
40 1923 年之前,包豪斯的指导方针是 1919 年格罗皮乌斯发表的包豪斯宣言,其核心思想是打破艺术种类的界限,拯救遗世独立的手工艺人,将手工艺人提高为艺术家的层次。随着德国工业的发展,格罗皮乌斯发现传统手工艺教育已不适应工业时代的需求,受到苏俄构成主义的启发之后,他逐渐意识到工业技术的重要性。
41 奥斯卡·施莱默(Oskar Schlemmer)是德国包豪斯学派的画家、雕塑家、设计师和编舞家。1923年,他在包豪斯剧院的雕塑工作室工作,其最著名的作品是《三位一体芭蕾》(Triadic Ballet),在这部作品中,穿着戏服的演员转变成人体的几何形象,他称之为“形式和色彩的派对”。
42 邓吕洁. 包豪斯和呼捷玛斯:相交的平行线[J]. 世界建筑导报.家具与室内装饰. 2019,(10):40-43.
43 出自建筑评论家亚历山大·朗其(Alexandra Lange)
44 出自列宁著作《列宁全集》第二十六卷。
45 托洛茨基反对斯大林主义对于列宁主义的修改,主张工人阶级先锋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在反对斯大林主义方面,强调废除官僚专制;在反对社会民主主义方面,倡导战斗性的工人革命。
46 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罗德琴科,俄罗斯前卫艺术的领袖之一,十月革命后一位最全面的结构主义美术家。早期以绘画和平面设计为主,是绘画,雕塑以及书籍,海报,电影和剧院设计领域的创新者,1924年转至摄影和集成照相。
47 刘丹. 构成主义对包豪斯教学理念的影响研究[D]. 江西: 景德镇陶瓷大学.2014.
48 刘丹. 构成主义对包豪斯教学理念的影响研究[D]. 江西: 景德镇陶瓷大学.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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