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束（组诗）

致扎鲁特草原

我肯定不是你的唯一

在我之后，我相信你一样会拥有

更多爱你的人

你属于长生天，远离人世

我的足迹没有给沙漠留下一丝痕迹

我的脚下不会踩死一棵小草

科尔沁，请原谅我不能陪你一起走

我是一阵风，一个过客

今天我就要离开你了

我真诚地向你道歉，陌生人一样

科尔沁，我不应该闯入你的生活

侵扰你的世界

后会无期，科尔沁

我不应该贪图

你的远方，你的诗意

你的鲜花，你的辽阔

你的温柔，你的美貌

你那不染一尘的明月

科尔沁，我短暂的停留

只是草尖上的一个小露珠

心存美好，明天的太阳会照样升起

鲜花宁静，大地芬芳

为你祝福，科尔沁

八月的草原

傍晚的夕阳

把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野花有点乱眼

月亮已经升起

人们纷纷走下山坡

蒙古包里飘来歌声与

酒的香味儿

风，吹着经幡

还有人舍不得离开敖包

小河在不远处

牛羊安静地啃着草

这一刻，太阳和月亮

同时照耀着科尔沁

观老虎口

老虎吃人

从来不说话

老虎口

石头不会吃人

但我害怕

是我心里有老虎

过老牛背

进退两难，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虚度五十年，攀爬到此处

辛苦遭逢，爬山涉水

带着肉身于俗世行走，青山白头

我一路上胆战心惊

自以为慕白，其实眼前都是黑

一山还想一山高，我已奔波千里

山悲一程，水喜一程，荣与辱

成败各参半，我一直心存侥幸

上山会有捷径，至今也没醒悟

踏上玻璃栈道，我终于明白

人生一切都是幻影，松风、灌木、坚果以及

清泉

蓝天、云雀、日月和星辰

都形同虚设，世上险道多

脚底万丈深渊，山下炊烟升起

我经过此山，只要平安就好

我渴望有神灵将我带离人间

就此告别苦与难，不升天也不堕落

我确信天堂就在神马峰，地狱接近黑风口

如履薄冰，明知落日虚幻

但我依然无法放下自己

再登凤凰山

凤凰山

直上青云

湛蓝的天空

留不住一朵白云

蝉声如瀑，一条栈道蜿蜒山中

层林含烟，随缆车上下

笑声环绕在左右

西山、东山、千峰竞秀

庙沟、古城、砬子沟

此山不老

情人谷，索桥联结南北

阳光在玻璃栈道自由通行

我恐高，害怕失足，远远地看

人随山转，空空如也

深渊止步，振衣，濯足

清风颂渔樵，山高水长，我来过

就像没有来一样

叆河辞

叆通爱，镜花水月

人间无鹊桥

广寒宫太冷

吴刚痴心伐桂

飞蛾只为自由

鱼儿不怕水深

爱河苦海

我一生都在泅渡

七夕，经停烟台

乌鹊填河千年

难渡织女

别离经年

归期何渺渺

明明心去凤城

肉身却滞留在烟台

何夕今夕

神仙也苦

天上与人间

爱皆寂寞

宿圣井山

天上缺星辰

夜色庞大

窗外蟋蟀

用瑞安方言叫了一夜

不知为谁而鸣

杜鹃花春天已开过

路是旧路

秋风似乡音

不休不眠

人间买醉

圣井山上泉

在高处，流水石头凉

山野空空

酒真是好老师

一饮而空，空，再空

晚安啊

秋已来临

路过大滩镇

再次走过农家院

小狗一见到我

“汪汪汪”

叫着跑向草地

暮色孤单的草原

我问小狗

天上的那轮明月

去哪儿了

黄宝石的夕阳下

东山坡上有棵老榆树

米黄色的回忆

2018年8月24日18点07分

我坐在树下喝酒

牧场太广阔

云的故乡，花的海洋

不知今夜月在何方

353省道山路弯弯

一声叹息

石家庄的槐花

——致大解

自适自在

无意间

洁白缀满高枝

蝉声似禅

任花开花谢

慷慨之树

从不在意身处闲野

清香入尘

皓月繁星

观瀑

水要站起来

就不怕悬崖

人要立起来

得靠孤独

仰俯自如

感谢脊梁

飞吧

前面依然平淡

我已到中年

热爱大自然

在低处

跋涉

匍匐着活

汇集命运之水

在寂寞的日子里

风吹人世

圆月弯刀

直到下一个悬崖

和再一次虚空

天顶湖遇雨

突然一阵大雨

被淋成了落汤鸡

雨过

骄阳似烤

舟行水上

活着的风雨

在人间总是束手无策

爱恨别离

我

也躲不开

半个月亮

晚上喝了点酒

走在回家的路上

看到半个月亮

突然发现

无人可以说话

我一直

一个人在路上

连聊天的人

都没遇到

想给嫦娥打个电话

又不知说些什么

天上只有半个月亮

我估计有点喝醉

月亮对我笑了笑说

她是别人的妻子

就挂了电话

苍穹下

我

一个人在文成的路上

连吵架的人

都遇不到

半个月亮

身边飘过几朵白云

与崔完生书

我住在文成

山里人

只知山中事

也曾想天下事

爱天下人

但后来都成了浮云

半生已过

不再心怀万古愁

小小的县城

足够寄身

靠山的某一间房

我摆一书案

你如果来

也可改成茶几或酒桌

若与你知心

同行，可多携一人

前日交代门前飞云江

有一事最重要

文成不是世外桃源

脱离不了红尘

山里人不是古人

我刚梦到半个自己

睡着的时候

千万别叫醒我

有谁是你

站在水边

痛苦是涓涓小溪

如期而至

水草丰茂的沼泽地

我的双脚努力地找寻

不沉的舟楫

痛苦源自这浅浅的河床

涉水而过 深入水的腹地

这是我一生的愿望

窄窄的河床

隔开我的欢乐

一半为水 一半为你

有谁是你 终日守望这水

守望痛苦如涓涓小溪

对一个静夜的描述

鲜花。鲜花下面的是腐土

一匹孤独的马走过

留下残骸，叙述战争

鹰和雪隐伏在暗处

静守阵地，月光如炬

烛视黑夜的每一滴声音

静态的战争，热烈的鲜血

对峙，一些荒草在风里轻轻摇动

像一位失宠的少妇倚门的裙摆

小巷深处。消失

一只夹着尾巴的野狗的吠声

静，从黑暗中流出

汩汩有声

中秋

阳台上一个人也没有

我费力地爬上23层的楼顶

发现，月亮已经先于我到达天空

夜很深了，秋虫在山的那边

发出，啾啾啾啾的鸣叫

一片云被风吹动

月亮躲到它的背面

月亮再次出来

阳台上，只有我自己

和一个已经空了的酒瓶

作者简介>>>>

慕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首都师范大学2014年度驻校诗人。有作品在《诗刊》《人民文学》《新华文摘》《中国作家》《星星诗刊》等报刊发表。参加《诗刊》社第二十六届“青春诗会”、鲁院第三十一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诗歌班）。曾获《十月》诗歌奖、红高粱诗歌奖、华文青年诗人奖、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2021中国诗歌网十佳诗集奖等。著有诗集《行者》《开门见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