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古筝协奏曲《陆游与唐琬》的艺术特色
2024-06-14孙光宇王浠愉
孙光宇 王浠愉
陆游的《钗头凤》作为中国文学史上的经典词作,不仅在文学领域是专家们反复研讨的议题,还在翻译、教育、艺术等领域涌现了学多优秀研究成果。本文就艺术领域中根据词《钗头凤》创作而来的作品古筝协奏曲《陆游与唐琬》展开探讨。
一、《陆游与唐琬》作品简介
(一)曲作者介绍
筝曲《陆游与唐琬》由何占豪先生作曲,提到何占豪先生,大家一定不陌生,他与陈钢老师共同创作的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可谓是家喻户晓。尤其是对于学习古筝的同学来说,他所创作的作品几乎贯穿了整个古筝的学习生涯,有在考级曲中的《茉莉芬芳》《临安遗恨》,筝与乐队的《云山组曲》,古筝协奏曲《西楚霸王》《孔雀东南飞》,筝乐诗《陆游与唐琬》等。
何占豪先生最初考入音乐学院是学习小提琴专业的,因为喜欢家乡戏,想要学好小提琴,以便于毕业后在家乡戏中能够更好地发挥自己的作用,但在学习的过程中,他发现他们学习的都是外国作品,所学的不论是练习曲还是乐曲,都不符合家乡的戏曲味道,因此他开始学习作曲,也正因此开始小提琴民族化的道路,从而创作了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何占豪从“民族传统音乐入手,创作出让大众都能听得懂的小提琴乐”。
而《陆游与唐琬》在此之前已经是一部较为完备的越剧作品,由著名戏剧家顾锡东创作,在1998年何占豪先生因受朋友委托为戏剧作品《陆游》创作音乐,因此有了一个描写此主题的音乐动机,在创作的过程中何占豪先生被两位主人公故事中的无奈与遗憾所触动,原本只需写2~3分钟的作品,竟在不知不觉间创作成了一个完整的古筝作品。
(二)故事背景
提及陆游,其具有多方面文学才能,尤以诗的成就为最,他的诗词创作几乎涵盖到当时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筝曲《陆游与唐琬》就是根据词《钗头凤》为故事背景展开。陆游与唐琬乃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后结为夫妻,十分恩爱。但由于当时秦桧专权、金兵侵犯,陆游报国无门,仕途坎坷,而陆游的母亲却将不顺归结于唐琬的身上,因两人志同道合,其母便认为是由于唐琬导致陆游不思进取,耽误仕途,遂以孔子家语的《七出铭文》中三出逼迫陆游休妻,母命难违,陆游不得已与唐琬分开,多年后。在浙江绍兴的沈园再度相遇,此时的陆游已经被迫另娶他人,而唐琬也已另嫁宗室子。虽然两人都已再度嫁娶,但相爱的两个灵魂仍然丰满,感慨万千,触景生情,因此陆游酒醉后在沈园写下了千古绝唱《钗头凤·红酥手》,以表达对唐琬的愧疚与思念之情。唐琬看到后,提笔写下了下半阙《钗头凤·世情薄》,以表达自己内心的苦楚与相思。
二、乐曲结构以及人物形象分析
在乐曲的演奏过程中除了演奏者所应具备的娴熟技巧,对情绪乐曲情绪变化的把控更为重要,应先对乐曲进行乐句乐段明确的划分,使其呈现出基本的框架,将层次变化了然于心,再加上强弱变化才能够准确、深刻地将乐曲所表达的内容传递给观众。感染、净化听者的心灵,这也正是音乐对于人们真正的意义与价值。
(一)曲式结构
该曲是一个复三部曲式作品,全曲由引子、呈示部、展开部、华彩、再现部、尾声几个部分构成,共276个小节,定弦上打破了原本的民族五声调式的定弦,采用民族七声调式,双手旋律运用西方复调的创作手法,演奏过程中有从D羽调式到F徵调式的转调,全曲运用多种古筝技法,表现力十分丰富,且旋律优美。在协奏曲演奏的版本中,古筝、声乐、乐队皆有突出部分,而在袁莎老师的改变版本中,更加突出古筝与钢琴的配合,流传甚广,受到许多古筝演奏者们的喜爱。
引子是1~28小节,用低音奠定了全曲的感情基调。呈示部是29~70小节,71~107小节是连接部,从99小节开始加入越剧人声,成为本曲的点睛之笔,展开部是108~190小节,191~224小节是全曲的华彩段落,其他声部均休止,将空间交给古筝发挥。225~263小节为再现部,但情绪与前面形成反差。最后264~276为乐曲的尾声,以强收渲染悲愤交加的情绪。
(二)人物形象刻画
1.陆游的人物形象
首先是在乐曲的引子部分多运用了右手小指肉指和夹弹技法演奏,模仿了故事主人公陆游欲言又止的神态,凸显出陆游沉郁的气质与内心的悲叹,奠定了全曲悲沉的基调。在古筝的义甲佩戴上,一般是带除小指以外的四个手指,在引子部分的每一个小的乐句的第一个音都采用了小指未佩戴义甲的手指弹奏低音,有一种深沉之感,没有了义甲所演奏的明亮音色,为整个乐曲平添了几分悲凉。在用小指演奏的过程中加入了右手大指的夹弹,区别于《梅花三弄》开头强有力的大撮夹弹,多是有强弱对比的夹弹,需要手掌和关节的支撑力,强而不炸弱而不虚,选取古筝前岳山与琴码的二分之一处柔化音色,延长余音,并辅以左手的颤音,由快渐慢模仿叹气的状态,像是在向听众娓娓道来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此处的颤音区别于后面呈示部时的颤音,呈示部的颤音多改变其原本的音高,采用连续且持续的重颤以表达主人公心中的愁怨与悲凉。
其次是华彩部分描述了唐琬抑郁离世,陆游悲痛欲绝,情绪也产生了五次转变,由最初得知消息时的震惊,到愤怒,到释放情绪的呐喊,到无可奈何,最后悲痛情绪的再度爆发。在此段落中,节奏音型的转化对应着人物情绪的变化,反映了人物内心复杂痛苦纠结的情绪。以及再现部时,不再像最初那样歇斯底里,而是以徐缓的速度诉说心事,内心了无波澜,心灰意冷,忆起往昔却意识到无力回天的悔恨。
最后是贯穿全曲的滑音,滑音的使用使旋律更加柔美。古筝作为具有代表性的民族乐器,左手的韵味是其精妙之处,在古筝作品中能体现出各个流派的不同地域风格,在这首作品中,滑音是为了描写人物的心理状态,运用大量的上下滑音,营造出虚实结合之感,给听者以想象的留白。因此陆游在这首作品中的形象是孤独、落寞、悔恨的。
2.唐琬的人物形象
呈示部的高音长摇描写了女主人公唐琬女子的形象,相比于引子部分的沉重低音,高音区能够更加准确地刻画出柔美的女生形象,以长线条不带音头的摇指诉说女主公唐琬的内心苦楚,以及华彩段落,展现了词中唐琬人后“独语斜阑”,人前“咽泪装欢”的心理状态。长线条的旋律加上左手的颤音来模仿唐琬的“哭腔”来展现唐氏容颜憔悴、情状悲切。
以及在呈示部的演奏过程中,呼吸气口也需要注意,演奏者可以通过肢体表达的方式让观众与演奏者保持一致的呼吸,更容易将观众带入到唐琬当时悲恸不已的情绪之中。如句子中出现中的弱音,起手是由小臂控制,肢体幅度较小,模仿唐琬心中抑郁难解,而在强音或是一句话的结尾处,需要一个大的气口,需要古筝演奏者的腰与大臂配合呼吸,来贴合唐琬想要鼓起勇气努力放下过往的心理状态。演奏乐器与日常说话一般,需要换气的气口,正确的呼吸气口更有利于保证乐曲的流畅、完整度,同时能够更好地表达乐曲所蕴含的情感,更贴合乐曲中人物的状态,并增强了演奏者们的舞台表现力。
(三)乐曲中加入越剧唱腔的作用
作品中加入人声的唱词,将越剧的唱腔风格融入乐曲中,更好地表达了乐曲柔美抒情的意境,丰富了乐曲的表现力。越剧作为中国第二大戏曲剧种,素有“第二国剧”之称,又被称为是“流传最广的地方剧种”,其长于抒情,多以唱为主,演唱风格婉转柔美,演出真情实感,具有江南灵秀神韵。正如青年古筝演奏家白洋老师所说:“这种现代手法与传统宋词相结合的创作手法让人耳目一新,古今音乐特点完美地交织在一起,通过古筝和人声的搭配使乐曲更加拟人化,人物情感起伏根据音色的转变而更加丰富”。在人声作为主旋律时,古筝会为人声做铺垫,整体降低一些音量,突出演唱部分,用越剧唱腔的歌词直抒胸臆表达情感。
用经典的诗词语言作为唱词配上雅俗共赏的音乐旋律,使创作出的音乐形象刻画入微,同时烘托出典雅隽永的艺术意境。越剧作品可以通过唱词唱腔来表达人物的情绪,古筝则是通过传统的左手技法颤音、滑音来展现人物情绪,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古筝作品融入了戏曲的元素,戏曲与筝曲的融合,将艺术创作推向更加多元化的发展。
三、诗词与音乐创作相融合的意义
自学生时代,语文书本中便一直少不了诗词的身影,而现在一些杰出的作曲家们可以将这些诗词谱写成曲,抑或是用其背后的故事谱写出一首首器乐曲,都是意义非凡的,作曲家们让这些诗词以另一种形象活灵活现的出现在大家的眼前,这样的形式可以让更多国人,乃至外国友人可以了解到中国诗词、中国典故。
(一)诗词融入音乐的现实意义
现如今有越来越多的诗词作品被谱写成曲,如大家所熟知且都会演唱的声乐作品《越人歌》《江城子》《凤求凰》都是运用诗词作为歌词,创作旋律,这些声乐作品反映了中国古典诗词之美,但古筝与诗词相融合创作的作品却还并不多见。许多经典诗词都是祖辈们为我们留下的珍贵而绚烂的文化瑰宝,我们应当积极了解并弘扬这些音乐作品,让一首首诗词背后所蕴含的动人故事被更多人知晓,其魅力不仅仅是通过语言,还可以通过音乐作品让人们了解。
纵观何占豪先生的作品展现了我国许多的有些传统文化,例如协奏曲《孔雀东南飞》,取材于汉代乐府民歌中的长篇叙事诗,讲述了焦仲卿、刘兰芝夫妇不被焦母所容,而被迫分离并双双自杀,死后化为鸳鸯的神话故事,曲中的滑音取材于越剧素材,旋律跌宕起伏,情感细腻。协奏曲《临安遗恨》根据传统音乐作品《满江红》创作而来,描写了南宋诗人岳飞遭奸人迫害,被囚临安,赴刑场前挥笔写下对社稷的焦虑,家人的挂念,以及自己一腔热血却无处可投的无奈与感慨。将诗词融入音乐的创作数不胜数,何占豪先生善于用音乐塑造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完美地诠释了他的创作理念“用民族的语言来创作好民族的音乐”。作曲家们通过音乐的方式让人们感受到诗词的魅力,以及它背后的文学价值,让人们在提高音乐审美的同时也加深了对诗词含义的理解。
(二)诗词融入音乐的美育功能
中华诗词之美我们毋庸置疑,但将诗词融入音乐,或许能够实现一加一大于二的成效。音乐给人以美的感受,在聆听音乐的过程中,能够轻易把人带到另一个音响世界,好的音乐作品固然重要,但若是能与更多生活相关的题材融入到创作中来,这部作品相应的也会得到听众更加强烈的共鸣。正所谓艺术源于生活,艺术就是现实生活的缩影。将观看一首诗词时的视觉感官与聆听相关的音乐作品时的听觉感官相叠加,更加接近于客观世界,易于人们理解。
在我国优秀传统文化发展过程中,涌现了许多用诗词作词,配以曲调的作品,中国诗词本就带有一定的韵律,正如林浦凤在“歌曲歌词中的诗词美”一文中所说:“曲是音乐之魂,词是丰富音乐的血肉,就像一根枝茎上的并蒂花,相伴相生,缺一不可”。正如早期最具代表性的音乐曲集《诗经》《楚辞》都是行文优美,富有节奏韵律的作品,自中华文字迈入成熟阶段起,诗词便引领着中国文学拉开了华丽的帷幕。
就如修海林在《“人”与“艺”中国传统音乐教育两种体系的存在与启示》中所说的:“唐宋时期,文人墨客对琴寄托了极丰富的内心情感,在琴特有的审美作用之外,文人们甚至将传统安身立命的‘原则,例如‘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类人生哲学投射到琴乐的审美活动中去。”可见音乐与诗词的关系从古至今都十分密切。
音乐是一种非语义性的艺术,音乐与语言的结合,呈现出一种相互补充的关系。语言将音乐具像化了,而语言也在音乐的表现下,将各种错综缤纷的情感和情绪加以表现。用诗词创作乐曲使其在语言、情感、意境、韵律等方面都独具审美价值,古筝协奏曲《陆游与唐琬》迈出了诗词这一语言艺术与音乐融合的一步,作为古筝学习者,乃至所有音乐学生都应当了解、重视并弘扬诗词与音乐相融合的音乐作品。
四、结论
何占豪先生在1998年创作这首古筝协奏曲时,协奏曲作品还并不多见,但他始终坚持自己的创作理念“外来形式民族化,民族音乐现代化”,也正是因为这一理念从而创作了这许多的具有我们民族特色的作品,以中国本土的民族音乐和历史故事为材料,借助西方曲式形式,将中国的民族音乐传播至世界,让世界各地的人们都能听到中国的音乐,读懂中国的故事。
一部部中国传统民族器乐的作品呈现,其现实意义和价值值得音乐学习者们去探索。有根据京剧中的“西皮”“二黄”腔调创作而成《夜深沉》,还有像古筝协奏曲《陆游与唐琬》根据越剧唱腔创作而来的音乐作品, 这一类优秀的古筝作品,无不彰显着大家应去重视和传承传统音乐、唱腔以及历史人物典故。我们需要立足于传统,但是不能仅仅只限于传统,要在一次次演奏过程中不断思索,凝练属于自己的音乐语言,在演绎时发挥自己的个性,形成属于自己独特的音乐风格。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其博大精深之处需要大家去不断探求,经典的诗篇,民间的小调,地方的特色,是我们要始终要不断前进、不断探求的动力。
参考文献:
[1]林浦凤:《歌曲歌词中的诗词美》《民族音乐》2023年第4期。
[2]修海林:《“人”与“艺”中国传统音乐教育两种体系的存在与启示》《音乐研究》1994年第2期。
孙光宇 南通大学艺术学院音乐系副教授
王浠愉 南通大学艺术学院音乐系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李欣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