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主义思想对当今世界共产党团结合作的启示——以《共产党宣言》为文本分析

○刘卫卫 李 赜

《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宣言》)是马克思和恩格斯为共产主义者同盟撰写的理论纲领，它的问世标志着科学社会主义的诞生。自《宣言》诞生以来，就被奉为全世界无产阶级的“圣经”，具有十分巨大的时代价值。一百七十多年以来，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跌宕起伏，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条道路、两种命运的斗争仍在继续，如何正确看待马克思恩格斯的国际主义思想，其对当今世界共产党的团结合作有哪些理论启示，厘清这些问题，无疑对于正确把握和应对当今世界范围内两种意识形态乃至两种社会制度的斗争，对于加强各国共产党之间的团结合作，都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意义。

一 《共产党宣言》中国际主义思想的主要内容

(一)必然与必要：资产阶级世界范围内的剥削要求工人阶级的国际联合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宣言》中对国际主义精神的论述主要建立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基础之上。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阶级斗争的科学论述，以及对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产生发展过程的考察，揭示了国际主义精神的必然性和必要性的问题。国际主义精神何以成为必然？又何以成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必要？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资产阶级的剥削本性必然要求工人阶级联合起来。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宣言》中对资产阶级的产生和发展进行了详细的考察，资产阶级在起到革命作用的同时却难掩其资本逐利的本性，“资产阶级的时代”更是在资本逻辑宰制下的时代。一方面，马克思和恩格斯进一步揭示了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社会受到剥削压迫的必然性，“无产者的劳动已经失去了任何独立的性质”，“现代的工人只有当他们找到工作的时候才能生存”(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07页。等等，这些科学论断都清晰揭示了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社会受剥削受奴役的地位，也说明了资产阶级的剥削必然会导致工人的反抗，进而通过相互的联合来改变自身的生存条件。另一方面，资产阶级的剥削本质日益变得具有国际性。随着世界市场的开拓和殖民扩张的开始，资产阶级的剥削压迫不再局限于某一个国家，它使得“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04页。，全世界的无产阶级成为了它剥削压迫的对象。同时，资产阶级的统治日益集中起来，它由各个独立的地区结合为“一个拥有统一的政府、统一的法律、统一的民族阶级利益和统一的关税的统一的民族。”(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05页。因此，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统治本身就具有国际意义，必须通过国际性的联合来反对已经联合起来了的资产阶级，只有揭露资产阶级世界范围内的剥削本质，才能启发国际工人斗争的觉悟，使得工人阶级认识到国际联合斗争的必然性。

第二，工人阶级的国际联合对于争得国际斗争的胜利是必要的。无产阶级是大工业本身的产物，是“流水线”上的“活的劳动”，因而处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最底层，他们的地位与生存条件是共同的。在面对世界范围内资产阶级的剥削压迫时，他们面对着共同的敌人，有着共同的利益。因此，一方面，在国际运动中坚持工人阶级的国际联合是必要的，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共产主义不仅是科学的理论，更是一种现实的运动。要在国际运动中把各国工人组织起来，反抗资产阶级的世界范围内的剥削，“五一劳动节”以及“八小时工作制”的成功争取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另一方面，资产阶级的世界体系也为工人的国际联合提供了必要的条件。“资产阶级无意中造成而又无力抵抗的工业进步，使工人通过结社而达到的革命联合代替了他们由于竞争而造成的分散状态。”(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12页。交通工具的改善更是使得工人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推动着联合的扩大。可能目前的斗争无法取得胜利或只是暂时性的胜利，但只要有“工人的越来越扩大的联合”，无产阶级反抗资产阶级斗争的胜利就一定会在运动中成为现实。

(二)内容与形式：“工人没有祖国”与工人“上升为民族的阶级”的辩证统一

“如果不就内容而就形式来说，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首先是一国范围内的斗争。每一个国家的无产阶级当然首先应该打倒本国的资产阶级。”(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12页。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这里阐述了国际主义的“内容与形式”，当然，在这句话中，他们并没有进一步对二者关系进行论述，可能伟人语言的精妙之处正在于此。我们可以试着再将这句话做个补充：如果不就形式而就内容来说，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应该是世界范围内的斗争。因此，马克思恩格斯国际主义思想就其内容来说，具有“国际性”；就其形式来说，具有“民族性”，二者是辩证统一的。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宣言》中指出：“工人没有祖国。决不能剥夺他们所没有的东西。”(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19页。面对资产阶级污蔑工人阶级“要取消祖国、取消民族”的诘难，马克思反驳道工人是没有祖国的，这就旗帜鲜明地指出了工人阶级斗争的国际主义性质。资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并不是工人们的祖国，它“不过是管理整个资产阶级的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罢了。”(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02页。工人阶级在资本主义国家贫穷得一无所有，受到剥削与压迫之深难以想象。尽管各国工人阶级的发展状况不一，有着不同的民族利益，但国际工人的民族利益与国际利益并不是相对立的，不论是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还是在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工人的命运都是一致的，要识破资产阶级利用狭隘的民族主义割裂各国工人联合的企图，不能因为工人之间的相互竞争而放弃联合的斗争。“联合的行动，至少是各文明国家的联合的行动，是无产阶级获得解放的首要条件之一。”(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19页。工人只有在认识到自己的敌人和解放的条件都是“国际性”的以后，才能采取联合的行动。也就是说，工人是没有祖国的，就其内容来说，无产阶级应该放眼于自身在全世界的斗争与解放。

“无产阶级首先必须取得政治统治，上升为民族的阶级。”(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19页。这是马克思恩格斯国际主义“民族性”的充分体现，也是国际主义就其形式而言。这就是说，无产阶级只有在民族范围内才能形成、巩固和发展，也必须首先打倒本国的资产阶级才能取得政治统治。因此，无产阶级革命首先具有民族性，要一切从实际出发，争得民族的无产阶级政权，打碎资产阶级的国家机器，这是进行无产阶级国际联合的重要条件，不能忽视各个国家的国情搞盲目的国际联合。正如同恩格斯在《1892年波兰文版序言》中所说的那样：“欧洲各民族的真诚的国际合作，只有当每个民族自己完全当家作主的时候才能实现。”(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395页。民族的独立和解放是马克思恩格斯国际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有在独立的基础之上才会有各国工人阶级真正意义上的联合，国际主义才能成为可能。为了使国际工人运动从自发走向自觉，从民族走向国际，马克思和恩格斯也十分重视共产党人对世界范围内的革命运动的支持和领导，“共产党人到处都支持一切反对现存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的革命运动。”(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35页。由此可见，马克思恩格斯国际主义的形式，并不单纯强调“民族性”，而是在“民族性”中蕴含着“国际性”，“国际性”又以“民族性”为条件，二者是辩证统一的关系。

(三)任务与使命：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实现全人类的解放

以上我们探讨了马克思恩格斯国际主义思想的必然性和必要性、内容与形式的问题。除了这些内容，《宣言》还从无产阶级的任务与使命的角度论述了国际主义思想，以一个更加宏大的视角展现了马克思主义的人类情怀。

无产阶级的任务要求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宣言》中蕴含了丰富的党的学说，不仅科学阐明了党的性质和特点，同时也规定了党的纲领。“使无产阶级形成为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由无产阶级夺取政权”(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13页。，这是共产党的“最近目的”；而“最终的目的”，马克思和恩格斯又将其概括为一句话：消灭私有制。这分别是共产党的最低纲领和最高纲领，也是无产阶级就其阶级本性而言的根本任务。为了实现这个任务，就需要共产党人联合其他的阶层、政党、团体，使本国的工人形成为阶级，以阶级的联合行动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夺取国家政权，建立新的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机器。在完成这第一步后，无产阶级要一步步消灭私有制。在一个国家消灭私有制不叫实现共产主义，共产主义立足于全人类的解放，只有在世界范围内消灭私有制，无产阶级的最终任务才算完成。因此，无论资本主义发展到什么阶段，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处于高潮还是低谷，都不可放弃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宣言》中所阐明的国际主义思想，要团结全世界范围内的共产党及工人政党实现最终的任务。

无产阶级的使命是追求全人类的解放，全人类的解放本身就包含着国际主义思想。“在无产者不同的民族的斗争中，共产党人强调和坚持整个无产阶级共同的不分民族的利益。”(1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13页。共产党人不仅致力于无产阶级的经济解放、政治解放和思想解放，更是努力实现人的“个性解放”，最终使无产阶级从资产阶级的奴役下彻底解放出来，建立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22页。所以，从这里看，无产阶级不是狭隘的阶级，共产主义事业更不是狭隘的事业，它立足于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追求每个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因此，必须传承和发展马克思恩格斯国际主义思想，各国的社会主义事业都要立足人类命运，放眼全球视野。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坚定共产主义的理想信念，“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才不会只是一句口号，无产阶级的任务与使命才终会在国际性的联合中实现。

二 当今世界共产党团结合作的现状及存在的问题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苏东剧变的发生，使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由此步入低谷，在此后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世界范围内的共产党之间的联系和合作陷入沉寂，甚至近乎中断。为了加强国际联合，重振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自20世纪末起一些国家的共产党开始尝试探索联系合作的有效途径，特别是近年来世界共产党的国际联合开始出现了一些新的特点、新的趋势，这无疑体现了新形势下世界共产党在国际联合中的进步和积极态势，但同时也存在着一些阻碍相互之间团结合作的新问题。

(一)当今世界共产党团结合作的主要表现

发表联合声明、开展声援活动已成为各国共产党团结合作的重要形式。首先，发表联合声明已经成为世界共产党国际联合的重要形式之一。在对共同探讨的问题达成一致后，各国共产党往往会通过签署联合声明来表达其共同主张。在一些国际会议期间，联合声明通常是国际会议的一项不可或缺的工作程序。除此之外，各国共产党还通过一些网络平台来发表声明，例如团结网、国际共产主义评论等等。“线上线下联动，联合声明形成惯例且日渐增多，不仅成为了各共产党彼此联系的一个窗口，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一致的理论观点和斗争方向。”(15)余维海：《近年来世界共产党联合化新趋势与我们的应对》，《科学社会主义》2021年第2期，第90—96页。例如，在俄乌冲突爆发一年后，31个共产党及其他共产主义组织联合签署《乌克兰战争一年后的联合声明》，强调团结起来“加强反对垄断资产阶级的斗争，为了推翻资本主义，为了加强反对帝国主义战争的阶级斗争，为了社会主义！”(16)“Joint Statement of Communist and Workers’ Parties，On the one year since the imperialist war in Ukraine”，(2023-03-27)，[2023-03-30]，http：//solidnet.org/article/Joint-Statement-of-Communist-and-Workers-Parties-On-the-one-year-since-the-imperialist-war-in-Ukraine/.。其次，各国共产党还通过联合的平台，在世界各地进行各种声援活动。“声援活动是各国共产党通过公开发表言论、声明相互支持、表明反帝反资本主义立场的一种重要形式。”(17)罗理章、林文康：《21世纪世界各国共产党团结合作新发展研究动态》，《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22年第3期，第145—155页。在第22次共产党与工人党国际会议期间，来自不同国家的86个共产党与工人党签署《谴责封锁并声援古巴的决议》，以表示对古巴人民反美帝国主义斗争的坚定支持。此外，会议还签署了《声援工人运动、委内瑞拉人民和委内瑞拉共产党》和《声援塞浦路斯人民的声明》。通过这些联合化的国际声援，一方面不仅加强了世界共产党之间的团结，另一方面，各国共产党就一些关乎劳工阶层重大利益的共同问题及时发声、频频发声，也彰显了共产党人反对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决心。

世界共产党与工人党国际会议、巴西圣保罗论坛等平台，已成为各国共产党团结合作的重要机制。为了加强团结合作，增强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力量，各国共产党还构建了一些进行国际交流的平台。其中，影响力最大的当属每年召开的“共产党和工人党国际会议”，在建立之初，希腊共产党就在会上分析了《宣言》的现实意义，强调了坚持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原则的重要性。随着会议的持续召开，参会的共产党数量不断增长，目前已经占全世界共产党总数的80%。时至今日，世界共产党和工人党国际会议已经顺利召开23次，常常在会议结束后通过的《最终宣言》既是“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形成统一认识的重要表征，也是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团结精神的一次生动实践。”(18)余维海、陈姣：《第22次共产党和工人党国际会议评析》，《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22年第4期，第80—90页。1990年由古巴共产党领袖菲德尔·卡斯特罗和巴西劳工党领袖卢拉倡议召开的圣保罗论坛，自第一次论坛会议起，到目前为止已经连续召开了26次，参加论坛会议的国家和左翼政党组织也早已跨越了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范围，遍布世界五大洲。参加论坛会议的政党和组织数量也从原来的48个发展到如今的190个政党、组织和社会运动，越来越具有国际影响力。“在21世纪初的 ‘粉红色’浪潮中，圣保罗论坛不仅成为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构建团结阵线的重要载体，也为拉美及全球进步力量的交流与联合提供了重要平台。”(19)贺钦：《从圣保罗论坛30周年看拉美左翼的调整与联合》，《世界社会主义研究》2020年第12期，第27—37页。此类合作机制，在许多事关人类发展前途的重大问题上的共同深入剖析，是依旧在重重困难与挑战中摸索前行的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出的时代呐喊，不仅对于加强世界共产党之间的团结合作，而且对于推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走向复兴具有重要的意义。

各种主题的纪念活动、理论研讨会和党报纪念节等，已成为各国共产党团结合作的重要渠道。当前世界共产党的团结合作，早已摒弃了共产国际中心主义的理念，而是通过多种渠道加强国际共产主义团结，呈现出具有多样化和灵活性的联合新局面。例如2018年，在我国举行的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的理论研讨会，有“50个国家和地区的75个共产党和左翼政党的领导人参会”(20)柴尚金：《当今国外共产党发展新态势》，《世界社会主义研究》2021年第11期，第94—103页。。2020年，为纪念恩格斯诞辰200周年和列宁诞辰150周年，在世界范围内，不仅各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共产党，而且非执政国家的共产党和左翼政党组织也纷纷举办各种形式的纪念活动，并通过各种学术会议、理论研讨发表声明，凝聚共识。2021年5月，由我国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主办的“世界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研讨会”，也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广泛的关注。来自48个国家和地区的共产党领导人等中外代表共约200人出席了此次大会。参会的各国共产党领导人纷纷表示，希望同中国共产党加强团结协作，为世界社会主义事业做出更大贡献。2004年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发起并每年一次在北京组织召开的“世界社会主义论坛”，已然成为“全球马克思主义者和左翼人士交流对话的重要平台，世界社会主义政党和组织联系的坚实纽带，我国对外宣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有效窗口”(21)轩传树：《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主体力量新变化》，《马克思主义研究》2021年第2期，第118—133页。，也是各国共产党分享经验、交流合作的又一重要渠道。此外，很多国家的共产党还有在每年定期举办党报节的传统。在每年的党报节中，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共产党及其他左翼政党或组织派代表参加。例如，2018年9月，就有来自中国、古巴、俄罗斯、巴西等国家的共产党及左翼政党参加了葡萄牙共产党党报《前进报》节的纪念活动。

(二)当今世界共产党团结合作的主要问题

各国共产党在一些有关社会主义的重要问题上存在着不小的分歧，分歧的扩大往往不利于国际共产主义团结。从20世纪60年代初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大论战，到70年代末在西欧、北美等一些发达国家里，一部分共产党由于思想的深刻分歧出现的组织分裂——“成立了大约40多个党和组织，拥有几万党员”，再到“实践斗争中都是‘唯我独革’，把其他共产党看成是修正主义的党”(22)高放主编：《当代世界社会主义新论(修订本)》，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74页。，不仅使共产党自身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也严重影响了共产党自身的形象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健康发展。在今天，共产党之间在一些有关社会主义的重要问题上仍然存在着不小的乃至较为深刻的理论分歧。例如，以希腊共产党、俄罗斯共产主义工人党等为代表的较为保守的共产党，与以美国共产党、俄罗斯联邦共产党、澳大利亚共产党等其他多数共产党，在“改良还是革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等问题上就存在着明显分歧。俄罗斯共产主义工人党和希腊共产党都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持否定和批评的态度。俄罗斯共产主义工人党认为，任何建设社会主义市场导向的商品经济的企图，都会不可避免地导致社会主义的瓦解。而如果坚持走这条道路，就会最后以资本主义而告终。希腊共产党认为，“市场社会主义”的理论和实践对社会主义建设来讲是灾难性的。对此，以俄罗斯联邦共产党为代表的多数共产党予以反驳，并高度赞扬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伟大成就，认为“中国的现代化步伐不断加快，在过去的40年里，中国是世界上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今天，中国迅速发展的火车头正在把世界从新的系统性危机中拉出来。”(23)Геннадий Зюганов，“Внимание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х деятелей и политиков всего мира приковано к XX съезду КПК”，(2022-10-17)，[2022-12-20]，https：//www.rline.tv/news/2022-10-17-gennadiy-zyuganov-vnimanie-gosudarstvennykh-deyateley-i-politikov-vsego-mira-prikovano-k-xx-sezdu-kp/.此外，有些共产党之间还在社会主义的力量联盟、资本主义框架内的改革、党的指导思想、民主集中制等重要理论问题上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分歧。这些思想上的分歧，无疑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共产党之间的有效团结，削弱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凝聚力，影响世界范围内共产党整体力量的发挥。因此，如何在阶级利益和根本目的一致的基础上，更好的求同存异，切实进行有效的国际团结与合作，是需要各国共产党去认真思考和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

碎片化、分散化的现象依旧存在。当今世界共产党主要包括三大组成部分，即社会主义国家执政党、欧美发达国家共产党和亚非拉广大发展中国家共产党。从整体上看，与苏东剧变之初相比，目前“国外共产党总体力量有所恢复，大大小小共产党组织约有130个，党员人数1300多万。”(24)于海青：《当今国外共产党的发展变化及其特点》，《世界社会主义研究》2019年第11期，第90页。同时，我们还要看到，由于政策主张和斗争策略的不同，一些国家的共产党内部还经常发生不同程度的分裂，党内有派、派中有别的现象并不鲜见，各树一帜，互相争斗，相互削弱。就拿拉美地区共产党来说，根据圣保罗论坛最新数据，拉美地区主要的共产党组织有20个。另据维基百科资料显示，当前拉美地区有多达70个共产主义政党。(25)转引自李紫莹：《新时期拉美地区共产党的发展状况与理论探索》，《马克思主义研究》2018年第9期，第112—122页。受到宗派主义和意识形态的影响，拉美国家共产党的分裂现象比较突出，例如“成立于2001年的秘鲁共产党(马列)，就是由1999年脱离秘鲁共产党(红色祖国)的成员创建的。”在阿根廷，有“阿根廷共产党、共产党(非常代表大会)、阿根廷革命共产党(PCR)、解放党”。在巴西，有“巴西共产党、巴西的共产党、革命共产党、马列主义共产党”(26)李紫莹：《新时期拉美地区共产党的发展状况与理论探索》，《马克思主义研究》2018年第9期，第112—122页。。相似的情况也存在于印度、尼泊尔、英国、加拿大等国的共产主义运动内部。由于理论方面及具体利益上的分歧，共产主义性质的各个政党之间的对立和纷争也时常见诸报端。此外，区域联合组织也同样存在类似的问题，例如欧洲共产党工人党“倡议”的成立，“将批判或者反对欧洲左翼党的共产党团结了起来，但在事实上也造成了欧洲共产党的分离。”(27)王喜满、王芳、华玉龙：《欧洲共产党区域联合的新动向：欧洲共产党和工人党“倡议”评析》，《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16年第2期，第75—90页。显然，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今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存在的分散化和碎片化现象，无疑这些都十分不利于世界范围内共产党的团结合作和联合行动的开展。

全球化背景下工人阶级相互排斥、各自为战，使得各国共产党难以凝聚起团结协作的阶级力量。首先，伴随着生产和资本的加速集中，当今资本主义已经进入到国际垄断资本主义阶段，不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的工人阶级，其受剥削的程度在不断加深，理应在共产党的团结带领下反对共同的敌人——垄断资本家。然而，当前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出现的逆全球化思潮，反而使全球工人阶级的竞争加剧，发达国家工人阶级认为是发展中国家的工人抢走其饭碗，而发展中国家工人阶级也对其在全球化进程中遭受的不公感到不满。二者之间相互竞争和排斥，工人阶级队伍长期分裂不能联合，作为工人阶级先锋队的各国共产党，也就难以组织形成具有反垄断性质的广泛统一的联合力量。“当帝国主义国家的人民已经放弃国际反帝团结，帝国主义核心地带的共产党如何从思想、政治和组织上加强国际团结合作就成了现实问题。”(28)轩传树：《发达国家共产党的活动空间及其局限》，《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9年第3期，第65—72页。其次，当代垄断资产阶级为了缓和阶级矛盾，对工人阶级的剥削更加隐蔽，破坏工人阶级团结的手段也更加“高超”。比如，他们更多采取“怀柔政策”，从超额利润中提取一部分来收买“工人贵族”，在工人阶级中制造矛盾。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之下，“资产阶级可以在世界各地自由雇佣劳动力获取最大利润，这一措施常常将一国的劳资矛盾转嫁到不同国家工人阶级之间的矛盾上，从而客观上达到了破坏无产阶级联合的作用。”(29)李彩艳：《论全球化背景下无产阶级联合的必要性及可能性》，《世界社会主义研究》2017年第9期，第38—43页。与此同时，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在这一进程中不断被瓦解，“据统计，以加拿大为例，1982 年38%的雇佣劳动者认为自己属于工人阶级，到2010年，这一数据下降为17%，下降了21%。”(30)李彩艳：《论全球化背景下无产阶级联合的必要性及可能性》，第38—43页。当前全球工人阶级主体性的丧失，严重削弱了共产党的阶级基础和力量，同时也推迟了工人阶级联合斗争的进程，因此当前世界共产党的团结合作，不仅面临着来自资产阶级的破坏与瓦解，还面临着自身阶级力量薄弱等一系列问题。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回答好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这一历史之问、时代之问，还需要各国共产党在领导工人运动中不断探索。

不难看出，当今各国共产党进行国际联合的积极意义是毋庸置疑的，它加强了各国共产党之间以及共产党同其他左翼力量之间的沟通与交流，有利于消除猜忌、分歧与摩擦，协调彼此之间的步伐与行动，推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健康发展；有利于互通有无，分享斗争经验，更加清晰地了解世界形势的发展变化，从而为及时制定或者调整党的斗争路线和策略，提供必要的参考和借鉴；有利于提高党在争取和维护劳工权益和社会主义斗争中的实际成效，从而为共产党的进一步发展开辟新的空间。这也表明，无论国际环境和时代主题如何变换，马克思恩格斯的国际主义思想穿越170多年的时空隧道，在今天依然闪耀着真理的光芒，更是处于低潮中的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必须长期坚持的策略原则。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尽管当今世界共产党的团结合作有了一些新发展、新进步，但还存在着不小的问题和挑战。那么各国共产党如何既坚持马克思恩格斯国际主义的基本原则，同时又能“在独立自主的基础上加强彼此之间的沟通协调”(31)林怀艺：《世界共产党的当前态势及发展趋势》，《社会主义研究》2012年第4期，第127—132页。，并进一步推动共产党国际联合的更大发展，显然我们还应该回到《宣言》中去，深入挖掘马克思恩格斯国际主义思想的时代价值及其现实指导意义。

三 《宣言》中的国际主义思想对于世界共产党团结合作的启示

《宣言》中的国际主义作为“一般原理”来说是正确的，是无产阶级国际联合的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指导，但是我们不应固化地理解《宣言》中的国际主义思想，而是要挖掘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时代价值，客观分析国际主义思想对于当今世界共产党团结合作的启示。

(一)始终坚持把马克思的国际主义作为世界共产党团结合作的理论基础

马克思恩格斯的国际主义理论是科学的，是当今世界共产党团结合作的一般原则，必须始终坚持。首先，它有科学的理论基础。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国际主义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因此，马克思和恩格斯无论是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内容、原则还是策略的分析都是非常深刻的，能够使工人阶级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阶级地位、联合的条件以及历史使命。更重要的是，能够根据变化的国际形势调整自己的斗争策略，这充分体现了马克思恩格斯国际主义理论的科学指导作用。其次，《宣言》中国际主义的内涵是科学的。《宣言》中的国际主义理论包括阶级联合、民族独立、政党团结以及人类的解放，这些概念内涵并不是“空洞的教义”，而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基于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和阶级斗争的规律总结出来的时代精华。它不仅在理论上具有科学严密的逻辑理路，而且对于各国共产党人的团结合作也具有现实指导意义。

这里还需要指出的是，各国共产党的团结合作历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历史上拉萨尔的机会主义就曾给工人运动带来了不良影响，马克思将其批判为“从最狭隘的民族观点来理解工人运动”(3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67页。；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苏东剧变更是使共产党的国际联合受到重创。面对当今世界范围内两种意识形态和两种社会制度的斗争，应该看到，我们仍然处在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指明的那个时代。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国际团结的信心，不能因为联合中的暂时困难就放弃国际主义，要在反对资产阶级联合剥削的斗争中相互支持和帮助，启发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始终把马克思恩格斯国际主义思想作为世界共产党团结合作的理论基础。

(二)始终坚持在根本利益一致的基础之上构建新型政党关系

《宣言》揭示了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无情剥削与压迫，阐明了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社会共同的生存条件与地位，“共产党人强调和坚持整个无产阶级共同的不分民族的利益。”(3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13页。也就是说，共产党无论是在其阶级性质上，还是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实现共产主义这些基本问题上，具有一致性。这是由无产阶级的根本利益决定的，也是无产阶级进行国际联合的最基本的条件。因此，加强世界共产党的团结合作，就需要构建根本利益一致基础上的新型政党关系。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宣言》中就曾表达过多党合作的思想，指出，“共产党人到处都努力争取全世界民主政党之间的团结和协调。”(3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35页。这对于当今世界共产党的团结合作具有很大的启示。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立足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提出要“建立求同存异、相互尊重、互学互鉴的新型政党关系。”(35)习近平：《携手建设更加美好的世界——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上的主旨讲话》，《人民日报》2017年12月2日，第2版。这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做好政党间统战工作的重要宣言，为加强世界共产党的团结合作提供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因此，要承认各国共产党在理论政策与发展阶段上存在的差异，不论执政与否，不论大党还是小党，不论是发达国家共产党还是发展中国家共产党，都要相互尊重，反对各种形式的大国主义和大党主义，在相互交流中取长补短、互学互鉴。在党际关系上要始终坚持国际主义思想，既要坚持独立自主，相互平等、互不干涉内部事务；又要求同存异，发展相互之间的双边或多边关系，在根本利益一致的条件下团结各国共产党、左翼力量和进步党派开展联合斗争。

(三)始终坚持创新联合形式以加强世界共产党的团结合作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宣言》中写道：“这种联合由于大工业所造成的日益发达的交通工具而得到发展，这种交通工具把各地的工人彼此联系起来。”(3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第409页。可见，交通工具的巨大发展给各国工人的联合斗争提供了便利。在当今时代，科学技术的巨大进步同样也给各国共产党的合作提供了良好的机遇。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发展拓展了各国共产党相互交流的渠道，使他们可以通过互联网对国际事件共同发声，或是发表联合声明，或是开展声援活动，极大地增强了共产党和社会主义的话语权。一方面，新技术革命推动互联网产业蓬勃发展，各种网络平台成为当今共产党进行联合的新载体。例如，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创建的一系列网络平台“团结网(solidnet)、为社会主义而斗争(struggle-la-lucha)、保卫共产主义(ID Communism)等”(37)罗理章、林文康：《21世纪世界各国共产党团结合作新发展研究动态》，《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22年第3期，第145—155页。，还有各种数字化刊物、网络视频会议等更是为共产党的对外宣传和交流提供了有利的条件。在人工智能技术飞速发展的背景下，各种数字媒介亦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例如抖音及其国际版TikTok“已覆盖全球150个国家和地区，已然成为全球性数字媒介。”(38)王伊依：《我国数字媒介全球化的价值和路径探析——以抖音国际版TikTok为例》，《中国报业》2022年第16期，第44—45页。这就要求各国共产党要紧跟世界科技发展的潮流，正确对待短视频、自媒体等新媒体传播技术，充分利用人工智能、大数据等现代信息技术搭建共产党交流合作平台，不断创新党的对外宣传和活动方式，通过新的传播手段聚力发声，更好展现党的形象、拓展党的群众基础，加强党的国际团结。另一方面，还要不断探索国内、地区以及国际层面等多层次的联合形式，在空间上做到“多点开花”。为此，在全球化、信息化的背景下，各国共产党就需要不断创新和发展联合形式来加强世界共产党之间的团结合作，在实践中探索形成一种“多层次、宽领域、网络化的新型联合形式”(39)轩传树：《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主体力量新变化》，《马克思主义研究》2021年第2期，第118—133页。，例如通过签署国际联合声明、开展区域性或全球性理论研讨会、学术交流会等活动加强对外交流交往。也就是说，在当今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仍然未能完全走出低潮的总体态势下，如何探索形成独立自主且具有广泛、统一意义的联合力量，共同反对国内外垄断资产阶级，是新时期社会主义运动中各国共产党必须要认真思考并亟待解决的一个重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