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甲子山反顽战役

武清禄

甲子山区位于滨海区北部，日（照）莒（县）公路以南，是通往日莒公路以北地区的咽喉，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是原东北军第五十七军一一一师活动地区。一一一师在抗日爱国进步将领常恩多师长领导下，与我军关系较好，共同团结抗战。后由于国民党反共顽固派阴谋杀害该部三三三旅旅长万毅，迫害该师抗日官兵，常恩多于1942年8月初被迫举义，率大部官兵开赴八路军滨海抗日根据地继续与我军合作抗日。三三一旅旅长孙焕彩组织一部分反动军官，阻止破坏常恩多举义并煽动和掌握了部分部队，盗用一一一师番号控制了甲子山区。常恩多在举义部队转移途中病逝后，一一一师由万毅任师长、郭维城任副师长，在我军协助下于8月中旬进行第一次讨顽战役，恢复了甲子山区。10月初，甲子山区又为顽军孙焕彩部抢占。在我军协助下，一一一师又发起第二次讨顽战役，在进行中因日、伪军“扫荡”而被迫停止战役行动。这使顽军更加猖狂，接连袭击日照县我党政机关，杀害我党政军干部战士，严重威胁着滨海抗日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及滨北地区党政机关和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为此，中共中央山东分局决定发起第三次讨顽战役收复甲子山区。战役主要由八路军一一五师代师长陈光具体组织指挥。

一

12月初，我随陈光由山东分局驻村出发，向正北方向走了一天，约70来里路，下午到达抗大一分校住地—李家桑园。他没有带师部机关的人，只有两名警卫员跟着他。晚上，他告诉我说：“分局决定要组织第三次甲子山战役，消灭顽军孙焕彩部收复甲子山区，请抗大一分校派一名侦察参谋和一名作战参谋、一名测绘员。明天我们就去防守阵地前沿看地形去。”我向抗大一分校负责同志传达了他的指示，当天晚上就做好了准备。其实，刚到学校，校长周纯全、政委李培南、政治部主任张雄、教育长阎捷三来看望陈光时，他即向他们作了大致的交代。

第二天一早，陈光和随行人员吃了早饭便出发了。因为师部没有参谋人员参加，我第一次跟随陈光参加前沿的侦察指挥工作。为了减少目标、便于隐蔽，陈光没有让抗大一分校的负责同志陪同。学校领导向负责警戒的排哨和大队交代了安全措施，确定能保证师首长的安全，便也不勉强要求前去了。我们一行七人，行进在对顽军警戒前沿排哨的小路上。一名参谋在前边带路，我们跟在后边疾步前进，陈光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这次的战役任务，又不断询问参谋一些有关顽军的情况及周围日、伪军的动态。参谋向他提供的情报大都是他已经了解的，诸如顽军的兵力、部署等，但对于顽军防御工事的配备和近期活动等情况，参谋都给不出具体的回答。陈光没有责怪参谋，因为这些是在战前侦察中所要解决的问题。由于重任在身，战役方案还是未知数，所以陈光在路上很少言语，但对与战役有关的地形、地物情况都问得很详细，并让测绘员在地图上标出来。他关心的事我也都记在心里，有时拿出笔记本来记录，这些情况显然都是为制定战役计划，确定我军的进攻方向、道路、部署等做参考和依据。

我们一口气走了20多里路，中途没有休息，来到了李家桑园北偏西的我军警戒排哨。这是一个海拔200多米的山头，距顽军占据之朱楼约5里多路，距顽军师部所在地之石场约十来里路。我们从山头之我方一侧爬上山顶，陈光走在最前面，他动作敏捷地跃入了一个哨兵的单人掩体，警卫员随即将望远镜递给他，他仔细地左右观察。我们都隐蔽在山顶后面，趴在山坡上，用肉眼观察敌人的据点、围墙、哨所，只是人看不大清楚。不一会儿，陈光从单人掩体爬行到哨所的交通壕。

交通壕深约一米，适合蹲着或跪着观察敌情。我们几个人也都先后匍匐前进，爬到交通壕，对顽军防御设施、岗楼、哨所、来回走动的哨兵及岗楼、石场周围的地形等，如树林、沟壑、高地、凹地、道路等进行观察。陈光拿着望远镜从交通壕这头到另一头，又从另一头到这头反复观察了好几遍，尤其注意观察了石场情况。看完后，他高兴地对大家说：“这回可看清楚了，我们的决心就好下了。”说着，他把望远镜递给参谋和测绘员，并说：“你们好好看看，把敌人的防御设施、哨所位置、周围的地形、地物等都要详细绘制出来。”

陈光

这时，他才松了口气似地和抗大带哨的排长问起情况。排长汇报说：“白天顽军两个钟头换次哨，晚上看不清楚，这两天没有观看到顽军外出活动。”陈光还询问了他这个排的一些情况。趁这个机会，我也接过望远镜详细观察了一下朱楼、石场的情况，望远镜看得非常清楚，连顽军哨兵的面部都可分辨出来，围墙上的轮胎、垛口也都很清楚。石场村东和东南方向有一小段开阔地，不远处是可隐蔽的沟壑、地坎等，有利于我军的进攻。

约11点左右，我们顺利完成了前沿的侦察任务，陈光有说有笑地与哨兵、带哨的排长握手告别，带领我们几个人从原路下了山。在回去的路上，陈光显现出一个多月以来少有的兴奋情绪，他有时和大家愉快交谈两句，有时在思考中自言自语地说“吃掉它（意指将顽军消灭）”“一定要吃掉它”“中心突破，出其不意”。我看到首长愉快、兴奋的情绪，感到由衷的高兴。在师部，罗荣桓政委很关心陈光的身心健康，有时找他谈心开导，劝说他到后方休养，并鼓励、支持他的工作。所以，尽管有时情绪不好，但陈光还是忠于职守，尤其是关于战斗行动和任务，他更是全神贯注、一丝不苟，费尽一切心血争取战斗的勝利。

出发时，学校后勤部门为我们准备好了水和干粮，我们都带在身上，准备回来时用。结果，回来时大家都很高兴，忘记了疲劳，忘记了口渴，也忘记了饥饿，干粮和水一点也没动。约下午1点多钟，我们顺利返回了校部，伙房现做了热饭热菜，大家饱餐后就休息了。

二

在师部机关参谋人员到达之前，抗大两位参谋给陈光找来了五万分之一的地图，以及有关顽军情况的资料，测绘员绘制的朱楼、石场顽军警戒、哨位、防御设施、周围地形、地物、道路放大图，都摆在他的桌子上。几天时间，他不大外出也不过问其他事情，专心致志地研究顽军情况，考虑战役部署。他一会看看顽军情况资料，更多的则是凝视地图看顽军的兵力部署、分布及周围地形，有时又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还找抗大一分校的有关同志询问了解顽军指挥官的指挥特点及常用的战术手段、士兵的军事素质、情绪等。因为抗大一分校已担任对顽军警戒任务几个月了，通过侦察以及与出扰部队的战斗接触，了解许多具体情况。对他们提供的资料，陈光很满意，认为有很重要的参考价值。他叫我把顽军所占各据点的距离，以及我军拟参战部队现驻地到攻击目标的距离都测算出来标在地图上，这份标有敌、顽、我综合情况的地图就成了陈光几天来研究的对象。他经过反复思考，权衡比较，最后把我军主攻方向的红色箭头指向顽军师部所在地石场。他分析：距石场

8里路之朱楼顽军驻守一个团，是与我军对峙的前沿，工事坚固，必然是顽军重点防御地带，且顽军善于防守，我军攻击不易奏效；距石场西北3里路之纸坊及附近村庄，顽军有一个团的大部防守，顽军占有居高临下之地形优势，于我攻击不利；石场为顽军师部所在地，虽然有一个团防守，但围寨防御工事不甚坚固，南、西、西北有外围据点屏障，但东面无外围据点，比较暴露。如出其不意突然攻击奏效，即可全歼顽军，战役迅速结束，对于应付日伪军可能的“扫荡”亦较有利。

12月13日，师部在抗大一分校驻地李家桑园召开了甲子山讨顽战役作战会议，一一五师政委罗荣桓、代师长陈光、参谋长陈士榘以及参战各部队首长，教二旅旅长曾国华、教五旅旅长梁兴初和政委罗华生、抗大一分校校长周纯全和政委李培南等同志，参加了会议。东北军一一一师师长万毅、副师长郭维城也出席了会议。

会议首先由陈光发言，他介绍了顽军情况、兵力部署、防御体系设施、周围地势地形、顽军的指挥官特点、士兵思想情况及战斗素质等，接着提出我军战役的任务，就是歼灭顽军，恢復甲子山区。之后，

他着重讲了实地侦察后对敌防御的分析，以及根据顽军兵力部署、地形条件等所确定的战役决心，主攻方向选在石场，采取中心突破的战法。他形象地称这种战术为中心开花，意即中心攻破后，向四周扩张战果，将顽军全部歼灭。他建议我军组成四个纵队，部队的编组和任务是：由教五旅所属三个团编为右纵队，担任突击并夺取石场之主攻任务；教二旅第六团及山东纵队二旅第五、第六团编为左纵队，统一由教二旅旅长曾国华指挥，担任辅助方向对

纸坊的攻击并相机夺取之；东北军一一一师所属两个团编为迂回纵队，由万毅、郭维城指挥，其任务是迂回至顽军据守之甲子山隘口，歼灭该处守备之顽军一个连，控制甲子山隘口，截断顽军逃路；抗大一分校之警卫部队、军事队编为中央纵队，由周纯全、李培南指挥，其任务是从正面佯攻朱楼，钳制朱楼之顽军。师指挥所随右纵队行动。他建议总攻时间定在16日凌晨2时，各纵队同时发起攻击，攻击成功后点燃三堆篝火作为联络信号。他还提出通讯保障、后勤供应等方面的一些要求。

与会同志在发言中，除对顽军情况分析、本部队情况作了些补充外，一致同意陈光提出的战役方案和部署，并表示坚决完成任务。最后，罗荣桓总结讲话。他除同意战役方案和部署外，着重讲了这次战役的重要政治意义。他指出：歼灭顽军收复甲子山区，是对国民党反共顽固派破坏团结破坏抗战的反击，是巩固和发展滨海抗日根据地的重大措施，将改善我军在滨海区的地位，对今后坚持抗战和我军的发展都有深远的战略意义，各参战部队都要深入进行动员，向全体指战员讲清楚，发扬我军的优良战斗作风，保证完成任务，战斗中要坚决执行命令并且要严格执行优俘政策和战场纪律、群众纪律。

会议结束后，各有关部门、各部队立即展开了紧张的战前准备。罗荣桓回师部参加另外的重要会议，陈光在李家桑园抗大校部全力组织甲子山战役的准备和实施。

14日，师部作战科根据作战会议上各首长的发言，起草一一五师和一一一师的联合作战命令。陈光向起草的同志口授命令要点，他准确讲述了我军各纵队的组成、任务、行进路线、攻击时间、通信联络等，又提出了对可能发生的几种意外情况的处理方案。起草命令的是业务很熟练的老参谋，上午即把命令草稿写好，经过陈光审阅签字后，下午即复写了五份。

为了慎重和万无一失，作战科又送一份请陈光最后审核。我拿着一页半的命令送给陈光，他让我和他一起逐字逐句地审核，命令的全文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标题是《一一五师、一一一师联合作战命令》；下面是时间地点“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十四日于李家桑园”；正文是敌情、战役目的、我军参战部队编组及任务区分、指挥通信联络讯号、供应保障、特殊意外情况处置等内容。陈光特别对各部队任务、攻击时间、扩张战果等部分进行仔细审核，逐一阅看两三遍，确认无误后再往下审阅。他对担任主攻任务的右纵队“凌晨二时发起总攻，拂晓前占领石场或突破部队防御，继续扩张战果的任务”一句，反复看了多次。他计算，以三个团的优势兵力吃掉敌人一个团是完全可能的。审阅中更坚定了他的决心。命令的最后签署是一一五师代师长陈光、政治委员罗荣桓，一一一师师长万毅、副师长郭维城。

我将经过逐字逐句审核的命令送回作战科，当晚即发到了各参战部队，师部留存一份，是为了便于指挥执行战役任务。抗大一分校校部于15日移往靠近其参战部队的一个村庄，师司令部由碑廓行军30余里转移到李家桑园，同时由作战、侦察、通信、机要等部门抽调干部组成轻便的师前方指挥所，专门负责对甲子山战役的指挥。

三

12月15日，各纵队根据驻地距离的远近，先后开始运动，向作战地点开进，黄昏后各部均隐蔽地进入进攻出发地集结待命。师指挥所跟随陈光于晚饭后由李家桑园出发，16日凌晨1时到达距石场5里路的山西头，临时指挥所就设在这里。此时各种通信联络尚未沟通，通信人员亦暂在村中休息。陈光带几名参谋、警卫人员来到村西北边的一块高地，冒着严寒，等待总攻时间到来后凭着枪声及规定的联络信号，了解掌握战斗的进展情况并实施指挥。

凌晨2点，总攻的时间终于到了。战斗打响了，大家都听到了左纵队和迂回纵队方向清脆的枪声。中央纵队稍晚一点也向朱楼之顽军发起了钳制性攻击。又等了半个小时直至一个小时，仍然没有听到右纵队主攻石场的枪声响起。即使是攻击受挫也应听到战斗的枪声啊！为什么没有动静呢？大家陷入了沉思。

凌晨3点多钟，迂回纵队传来捷报，甲子山顶上燃起了三堆篝火，在黑暗的夜空下火光是那样的明亮，大家异常兴奋，这是迂回纵队已占领甲子山的信号。但当时尚不清楚顽军守备的一个连是被歼还是被击溃逃窜了。凌晨4时，左纵队也点起了三堆篝火，表示他们已攻进顽军守备之纸坊，正在扩张战果。后来得知，当我军突然发起攻击时，顽军警戒哨点毫无准备，哨兵丢下机关枪狼狈逃跑，我军很快接近围墙，突破顽军防御，占领了该村的西南角。后来由于顽军占有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我军处境不利又撤出了已占阵地。这时，右纵队的主攻方向仍无动静，陈光心急如焚，遂派两名通信员前往联系。通信员摸索前进，绕过顽军的警戒线，找到了右纵队部队。这时右纵队指挥员已写了信派通信员向师首长报告情况并请示尔后战斗行动。陈光接到报告时，已近凌晨5点。原来他们黄昏后在向石场进军时，向导带错了路，凌晨2时正拟组织突击队攻城时，才发现目标是朱楼而不是石场。这样主攻部队又从朱楼摸黑向石场隐蔽前进，到达石场已是凌晨4点多了。其他各纵队打响后，顽军又立即加强了石场的防御，加之天已快亮了，这样就失去了突然攻击的机会，于是建议部队隐蔽休息，晚上再行攻击。陈光看完后非常生气，但已错失战机，生气是无用的。他冷静下来后，就集中精力考虑今后的战斗行动了。天亮后，又侦察到顽军守备石场的那个团昨天上午到日照方向抢粮，夜间未回，当天清早才赶回来，昨天晚上石场乃是空城一座，陈光和师指挥所的人员扼腕叹息。

陈光没有回山西头指挥所休息。他隐蔽前进到距石场只有1000多米的一个土坡高地的背后，仔细观察石场的防御工事、警戒情况，发现主要能阻止和威胁我军攻击的，是距石场东北约500米远的刘家东山村南高地上的一孤立碉堡，如能夺取这个碉堡，就打开了强攻石场的通道，我突击部队就可以躲开敌人火力沿一条小沟隐蔽地直抵围墙脚下，发起冲击。这个碉堡在望远镜里看得很清楚，是水泥石头结构，约4米高，周围地形是斜坡，对我攻击不利，如用炮火攻击，碉堡是可以夺取的。为了使战役的时间不被拖延，尽早达到战役目的，陈光决心由右纵队利用白天强攻石场，首先夺取这个碉堡以打开强攻石场的通道。他向教五旅首长梁兴初、罗华生交代任务后，已是早上7点钟左右，教五旅开始向各团部署准备，并配属一一一师平射炮一门进行火力支援，预定10时开始攻击。这时师指挥所与各有关部队的有线电话已经架通，电话员专门带了一部电话跟随陈光在前沿指挥。

利用部队准备的这段空隙，陈光在前沿指挥阵地上休息了一会，吃了早饭。炊事员知道首长一夜的辛苦，特意做了烙饼，并煮了大米稀粥，希望首长能吃饱吃好。这饭是陈光喜欢的，但此时此刻，他拿着饼一边吃一边陷入思索。吃完饭，陈光在草地上披着他那件旧皮大衣和衣而卧，跟随他工作的参谋、警卫人员和通讯员也都趁机休息。9点半，大家都醒了，立即检查攻击前的准备工作。教五旅作战参谋电话报告，旅首长将突击任务交给十四团，团首长交给了特务连，全连轻装隐蔽向冲锋出发地前进并准时到达，进行火力支援的平射炮已架在指挥阵地前方一块平坦的高地上，正在测量准确的距离和瞄准点。

这时，顽军已发现我军的行动，不时进行零星射击，但子弹不是落在前边的土坡上就是从头顶飞越而过。我指挥阵地上的全体同志还是十分注意隐蔽，警卫员很注意首长的安全，不断提醒他隐蔽身体。陈光及其随行人员顺着指挥阵地后坡向南走了200来米，观察冲锋连的运动情况，清楚地看到他们轻装背枪快步前进，个个精神抖擞、情绪激昂。战前，这个连的战士纷纷要求参加突击队，写请战书，写决心书，有的党员提前交了党费，有的向家里向领导写了遗书，决心以鲜血和生命夺取战斗的胜利。连党支部经过研究，以3个排为基础，经过调整确定了突击队、预备队及火力组的名单，将背包挎包留在集结地，只带枪支弹药等武器轻装向冲锋出发地前进。这个连在攻击开始前十分钟进入冲锋出发地，并做好了一切准备。教五旅首长的指挥阵地就在他们集结地旁边一个小山坡的背后。罗荣桓得知战役的进展情况后，于9点多钟从师部赶到师前沿指挥阵地，和陈光会合。他们交换一些情况和意见后，罗荣桓到距离陈光不远的一个土坡后面观察战斗进展情况。

12月16日10时，攻击的时间到了。平射发出的第一颗炮弹，擦着碉堡顶部飞过，没有击中目标。第二颗炮弹也因标高不准而未击中，还有最后一颗炮弹。炮手们修正了瞄准点，虽打中了目标，但目标却未见被破坏的痕迹。陈光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发现弹着点只把碉堡的石条打了个白点，碉堡没有受到损坏。按预定的战斗方案，炮火之后，突击队就要冲锋。突击部队的火力组用步枪机枪向顽军碉堡射击孔射击，以压制顽军火力，掩护突击队冲锋。各级指挥员、指挥阵地上的工作人员都注视着突击队的战斗行动。我们清楚地看到：突击队的加强班已跃进了隐蔽的壕沟，成蛇形队形，手中端着上了刺刀的机关枪，一面射击一面向碉堡匍匐前进。开始时顽军的火力不甚猛烈，突击队攻击较为顺利，很快爬到距碉堡约30来米的土坡中间地带，这里地形开阔没有什么掩蔽物，在顽军机枪、步枪、手榴弹密集火力的攻击下，勇士们一个一个倒下去。顽军凭借着坚固的工事和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阻击了我军的进攻。第一次冲锋失利了。预备队马上要组织第二次冲锋，这还是预定的战斗方案。陈光根据当时顽军守备情况及地形预感到第二次冲锋成功的可能性亦不大，但还是抱着可能胜利的希望，指示冲锋队形要再疏散一些。第二梯队的战士们怀着为战友报仇的满腔怒火，跳出了隐蔽处，踏着烈士的血迹，开始时仍然用蛇形队形匍匐前进，亦较顺利，并接受第一次冲锋的教训，在行到距顽军碉堡30米处时，采用单个跃进的办法来对付顽军的密集火力。由于我军火力组不能压制顽军的密集火力，这段开阔地仍然无法通过，跃进的几个战士又倒在了这个土坡上。强攻夺取这个碉堡的战斗计划目前已不可能实现了，因此团首长决定暂停冲锋，向上级请示。还未等教五旅旅长梁兴初向陈光提出建议，陈光就已根据强攻失利的情况决心停止强攻，让部队撤出战斗休息，参谋已在电话中向教五旅传达。上午11点多钟，部队撤出战斗。

晚上，在山西头师指挥所召开作战会议，罗荣桓出席会议。会议根据日、伪军近期无行动情况，决定采取围城待顽军突围时在运动中歼灭顽军之有生力量，以达收复甲子山区之战役目的。会议决定仍由陈光具体组织指挥。

陈光立即重新进行部署，除迂回纵队按原计划仍固守已抢占之甲子山外，其他各纵队均进行了调整，对顽军占领固守的石场、纸坊、朱楼、刘家东山等几个主要村寨，围困封锁紧逼，构筑掩体工事，挖地道逐步向围寨推进。这时，顽军分散在周围小村庄的少部分兵力，为了免遭我军歼灭性打击，已收缩到几个主要村寨。在纸坊北、西北及石场北面山头，顽军利用已修筑的明暗碉堡，加强了兵力，加固了防御体系，利用地形居高临下以火力封锁，破坏我军对石场和纸坊的围困计划。顽军还在这个防御体系控制的几个村庄抢夺搜刮一些粮草，企图摆脱其被围的困境。所以，破坏顽军这个防御体系就成为战役进展的一个关键环节。陈光命令左纵队曾国华以教二旅第六团、山纵二旅一部主力，用爆破、强攻等可能的一切战术手段，摧毁顽军防御工事、碉堡，抢占和控制纸坊以北及西北之阵地，教五旅主力一部攻击石场及刘家东山一线顽军之防御阵地。顽军很快被孤立在几个村寨，我军各部队之间的有线电话也已架通。这时，无论是了解战斗进展情况还是下达命令指示，主要是依靠有线电话进行。指挥所的工作人员也都忙碌起来，电话不断，但战斗进展很缓慢。

一天，六团参谋在电话中报告，他们在攻击顽军一个碉堡时发现，顽军之各明暗碉堡已利用山势修了通道，各碉堡火力点之间大部分已有地洞相通。山纵二旅部队在采用爆破办法炸毁顽军碉堡火力点时亦发现了这一情况。他们建议，从低处的孔道用烟熏使地洞内的顽军失去战斗力，便于同时攻击居于高处地洞出口处的碉堡火力点。师指挥所的参谋人员研究后认为此法可行，陈光采纳了这个建议，指示供给管理部门立即在附近村庄购买能生成烟雾的黄蒿，以及燃烧后有刺激性的辣椒等物，送到战斗部队。教二旅六团首先试用，在一个已夺取的地堡向洞内施放烟雾，烟雾由低而高地直冲地洞，慢慢从高处的碉堡口冒出来，担任高处攻击的部队用火力射击封锁顽军的转移，收到了预期的效果。经过激烈争夺后，攻击部队占领了这个碉堡。陈光知道后很高兴，认为这样我们就可以减少伤亡，以小的代价解决石场、纸坊周围顽军防御体系的地堡群，达到对顽军全部封锁围困的目的，为尔后在运动中歼灭突围之顽军创造条件。但地堡必须逐个夺取，近迫作业的地道也只能一寸一尺掘進，战斗在艰苦进行着。

随着对顽军的围困日益紧逼，顽军各据点内的粮草也日益困难。师指挥所根据情况变化，逐步前移，由山西头、赵家土山、青峰峪、龟山西，最后移到寨子河指挥战斗。12月28日，顽军已坚持不下去了，当夜对我围城部队发起反突击。陈光分析情况后判断顽军要趁夜突围，立即命令各部队按预定部署进入预伏阵地，加强了甲子山及其前沿一带阵地的防守，以防顽军以主力突破我防守逃窜，同时在预伏歼敌地带开了个口子，诱顽军进入石场东北至刘家东山以北向东北的一个山沟。顽军判断我军必然堵死甲子山的逃路，认为东北方向可能是我军的薄弱部，选择了向东北方向突围的路线。这样，顽军正好进入我预伏地带。突围开始时，顽军采用声东击西的战法，用主力一部和猛烈的火力向正北我军左纵队教二旅六团和山纵二旅部队猛烈冲击，造成向北突围的声势。陈光观察到战况并接到教二旅六团报告后，采取了相应措施，立即命令左纵队以主力一部坚决阻击顽军北逃企图，并命令以主力一部从中间突击将顽军拦腰切断，使顽军被分割处于被围歼态势。经过激烈战斗，顽军部分被歼，受到很大打击，余部拼命抵抗集结向东转移，与向东北方向突围的顽军主力会合，完成了这股顽军掩护策应的任务，恰好也为我左纵队围歼逃跑之顽军带入了有利阵地。午夜后，我左纵队已完成了对突围顽军的包围，展开了激烈的围歼战。

拂晓，在我军即将全歼2000多顽军的关键时刻，师部收到了党中央的一份通报：国民党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妄称山东我军进攻友军，党中央据此情况，要求师部呈报真实情况以便反驳国民党造谣，同时指示各地采取灵活措施，争取政治上更有利于我党我军之反顽斗争。罗荣桓、陈光根据党中央指示和通报，经过研究认为：在顽军面临全歼之时，放走孙焕彩及其少部，歼其大部，符合党中央、毛主席提出的有理有利有节的对顽斗争原则，对我党我军与国民党反共顽固派之斗争更为有利，既达到我军甲子山战役的目的，又有利于扩大国民党当局与地方实力派之矛盾；如果全歼这股顽军，客观上可能促成国民党当局取消其番号达到消灭异己之目的。

29日早饭后，罗荣桓、陈光向右纵队下达了命令：正面截击部队减弱火力攻击，两侧突击部队从顽军师部中间猛攻，将其切断，封锁后半部的逃路，堵截在包围圈内聚歼。战斗部隊并不完全理解师首长的意图，但都坚决执行了命令。上午10时许，当我堵截部队火力减弱时，孙焕彩及其师部部分人员趁机突围出来，转向北逃窜回日莒公路以北盘踞之地区。这时，我军已将顽军大部包围在一狭小的口袋似的山沟内，展开激战。我在东北方向翼侧的左纵队主力，击退了顽军多次反突击，不断将顽军压缩在狭小地带。在各部队的密切配合下，激战到下午2时许，将包围之顽军全部歼灭，其中大部缴械投降。至此，历时近半月时间的甲子山战役胜利结束，共歼灭顽军2000余人，其中生俘1000余人，缴获大批炮、枪支、弹药，

全部收复了甲子山区石场、纸坊、朱楼、刘家东山等村寨。各村的群众纷纷走出围寨，在村口、路旁迎接八路军的到来，诉说顽军抢夺粮食财物、欺压群众、奸污妇女、拉伕抓丁的暴行和群众所遭受的苦难，有的贫苦老乡痛哭失声地说：“你们要再晚来几天，我们一家人就都要饿死了，你们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啊！”

四

甲子山区收复后，根据当时群众受害和困难情况，当地县政府及时送来了救济粮、救济款及烧柴等物资，我军驻各村的部队，协助政府工作人员很快对最困难户进行了临时救济，但群众还有些担心，怕我军撤走后顽军再来。经我各单位领导干部和群众工作组向群众宣传：顽军主力已被我消灭，我军部分主力将留在此地发动群众减租减息，要把甲子山区建设成为巩固的抗日根据地，这样群众才都放心了，和我军一起迎来了1943年的新年。

甲子山区收复后，师司令部驻在原顽军师部驻地石场，但原孙焕彩住的两间新套房，我们没有占用，留下做村干部办公的村公所。就是在这两间房子里，师司令部机关人员和石场村群众召开了新年联欢会。不少人感慨地说，“八路军把这好房子让给村里做村公所，我们还可以到这里开会。顽军在这里时，门口站着几道岗，不要说进来，老百姓一靠近，就用枪吓唬着赶走，谁好谁坏老百姓看得清楚心里有数”。会上，村长以悲愤的心情诉说了在顽军统治下甲子山区人民卖儿卖女的悲惨情景。他说：“老百姓被抢夺的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只有卖儿卖女，男的长大了被抓走当兵，女孩子十六七岁被迫卖给顽军军官做姨太太，没有办法呀，谁家的姑娘要是不从，一家人就难以活命，这个村就有四个姑娘被逼上这条路，他们逃跑时还硬逼着把人带走，幸亏你们把这伙顽军消灭了，这几个姑娘才得救了。”指导员起来讲话，表示了对群众所受苦难的同情，阐述了抗战形势、甲子山战役的目的和意义，重申我军坚决抗战、解放人民的宗旨，号召军民团结起来，为建设甲子山区而共同奋斗。晚会开得很成功。快散会时，一位小伙子给大家带来了一个消息：听路（日莒公路）北来的人说，顽军几百个残兵败将逃到那里后，到处造谣，说他们在甲子山打仗消灭了八路军好几千人，还得到了国民政府的嘉奖。大家听了，都报以嘲讽。师部侦察科早已得到情况：顽军逃到日莒公路以北后，立即放出谣言说他们在甲子山消灭八路军3000人，并且已上报国民党当局蒋介石请功领赏，但对他大部被歼的真实情况却只字不提。这是地方反共顽固派为了保存实力所必然采取的手段，师首长早已料到他们是会这样做的。为了利用国民党当局与地方实力派的矛盾，甲子山战役胜利后，我军未在电台、报纸上发布战报、战果。

甲子山战役遗址标志碑

甲子山反顽战役胜利结束了，完全达到了战役的预期目的。1943年1月10日，在师部机关即将离开甲子山区时，我和机关的几位战友，再次来到刘家东山原碉堡前的半坡上。光荣牺牲的20多名烈士，已永眠在这块大地上。我们向烈士们致敬后，怀着无限的敬意缓缓向他们告别。他们的英雄事迹将永远为后代人民所传颂所怀念。1月11日，师司令部及师直属队，为了执行1943年的新任务而向南转移，离开了刚刚收复的甲子山区；教五旅留在了甲子山区，担负起了保卫和建设这个山区的任务。

（责任编辑 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