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谢觉哉率团访问南方老革命根据地

曹春荣

谢觉哉（摄于1951年）

1951年夏秋之际，中央人民政府组织南方老革命根据地访问团和北方老革命根据地访问团，分赴各老革命根据地访问。谢觉哉担任南方老革命根据地访问团团长。在谢觉哉诞辰140周年之际，谨撰文以纪之。

筹备工作和各分团活动

访问团的主要任务是：传达毛泽东和中央人民政府对老根据地人民的关心，并访问当地的革命烈士家属、革命军人家属、革命残废军人和人民群众，以深入了解他们的生活生产情况，尽力解决一些实际问题。与此同时，尽可能收集老根据地存留下来的革命文物及革命文艺资料。

为完成上述重任，南方老革命根据地访问团做了充分的组织准备与专业队伍配备。访问团下分中央革命根据地和湘赣边、湘鄂赣、闽浙赣、鄂豫皖、湘鄂西、川陕边、粤东、海南等老革命根据地9个访问分团（广西左右江老革命根据地因广西省人民政府已访问过，未再组织访问）。各访问分团由中央人民政府和所属各级人民政府政、军、民、民主党派派人组成，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和代表性。访问分团下设39个分队，分队下设小队或小组。据不完全统计，访问团共8413人，内有63个文工团和剧团、44个电影队、5个幻灯队、2个摄影队、8个曲艺队、50个医疗队。同时，访问团携有大量毛泽东像及题词、纪念章和慰问信及礼品，送给老根据地人民。

7月21日，周恩来就访问团访问南方老根据地时可能遇到的问题，起草了中共中央《关于老根据地几个问题的处理原则的通报》。预估的问题有生活困难的烈、军、工属的救济，为过去“肃反”中被错杀者的平反，以及苏维埃政府公债的兑付等。

各分团于1951年7月底组成后，8月即分赴各地访问。基本工作方法是：普遍宣传与重点访问相结合。他们到处召开群众大会，召开县、市、区烈军属、革命残疾军人、英雄模范人物代表会议，在有历史意义和遭敌摧残较重的乡村召开各式座谈会，祭悼革命烈士，对典型户或典型人物进行个别访问。在各个会议和访谈中，传达毛泽东和中央人民政府对老根据地人民的关怀，赠送礼品（包括毛泽东像及题词、纪念章、慰问信等），宣传革命胜利的形势，听取当地干部和群众的意见与要求。同时给群众治病、放电影、照相、演戏。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访问团共访问209县，多次召开群众大会。与访问团直接见面的老根据地人民，仅中央苏区江西部分即达75万人。6个分团的医疗队，医治72610人。文娱宣传活动更多，特别是放电影，深受人民群众喜爱。

谢觉哉于7月29日到达汉口，和各分团商洽工作，在汉口、庐山、南昌停留十多日。在南昌期间，谢觉哉专程访问了革命先烈方志敏的母亲，并为其佩戴毛泽东纪念章。之后即到赣县、瑞金、长汀、宁都、兴国进行访问。

1951年谢觉哉访问江西老根据地

谢觉哉率团重回瑞金

1951年8月20日，谢觉哉率领访问团来到瑞金。对瑞金，谢觉哉十分熟悉。1933年5月，他奉调离开在上海的中华全国总工会，来到瑞金担任毛泽东的秘书，嗣后出任临时中央政府秘书长、中央政府机关党总支书记、中央政府内务部长等职，直到次年10月参加中央红军长征离开瑞金。在这一年多里，他随同毛泽东多次深入瑞金各地及其周边各县，进行社会调查、总结先进典型经验，主持或参与领导如中央苏区选举运动、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等重大工作和会议。

瑞金县委、县人民政府和社会各界为迎接中央访问团的到来，做了必要的准备，举其要者有：兴建了位于城东人民广场北侧的革命烈士纪念塔，修葺了人民广场主席台，完成了全县革命烈、军属和革命残疾军人登记及发牌发证工作。

8月20日，瑞金人民隆重迎接中央访问团。在城外的路边大树上、石头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标语，上书“欢迎中央访问团！”“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等文字。民兵们打着红旗，举着红缨枪，站在路旁山冈上，向访问团的同志敬礼欢迎。访问团步行入城时，夹道欢迎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鼓掌声，许多人流出了激动的泪水，喊哑了嗓子。

访问团的同志眼含热泪，频频挥手，向欢迎的群众回礼。作家陈牧在《南方老根据地访问记》中写道：“这种感情是幸福的，有如儿子回到母亲的怀抱一样，从内心感到温暖和体贴。这种感情是实际的，因为在这里我们将要了解许多事物和革命道理。”

8月25日，瑞金各界欢迎中央访问团大会在人民广场（又称人民会场）隆重举行。会前，谢觉哉率访问团赴瑞全体同志在革命烈士纪念塔前肃立默哀，表达对革命先烈的悼念与崇敬。会上，谢觉哉代表中央人民政府和毛泽东，向为中国革命作出巨大贡献与牺牲的瑞金人民，致以崇高的敬意，表示亲切的慰问，并将一面绣有毛泽东题词的锦旗，赠给瑞金人民。瑞金人民的代表在会上讲话，还宣读了全县人民给毛泽东的信。信中表示要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榮；要在抗美援朝和镇压反革命运动中起积极作用，更努力地搞好生产，支援国家建设。

瑞金乌石垄中革军委旧址

欢迎大会前后，谢觉哉和访问团的同志走村串户、座谈访问，把中央人民政府和毛泽东的关怀送到广大的革命烈士家属、革命军人家属和革命残疾军人，以及长期坚持、支持革命斗争的人民群众中间。又根据工作安排搜集到许多毛泽东和他的战友在瑞金的传说故事，以及瑞金人民如何在红军离开瑞金后，不怕危险保存共产党、苏维埃和红军留下的纸张、书籍、物件等的感人事迹。其中一部分文物珍品被送到中央，陈列在中国革命博物馆和军事博物馆。

访问团在叶坪—中央工农民主政府驻地，参观访问了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会址兼中央政府办公厅旧址、国家银行旧址、列宁亭、公略亭、博生堡遗迹等。在沙洲坝，参观访问了中央政府执行委员会、人民委员会旧址、二苏大旧址、毛泽东旧居、红井，以及中央政府的土地部、工农检察部、财政部旧址等。每看一处，都激起像谢觉哉这样的亲历者的回忆与感慨。大家议论最多的两句话，一句是“中国革命的胜利来得太不容易！”一句是“老根据地人民实在是太好了、太伟大了！”

瑞金叶坪毛泽东旧居

二苏大旧址

在沙洲坝，谢觉哉特意请乡干部找来了当年共处一个屋场的老表进行座谈。有群众一眼就认出了谢觉哉，高兴地说：“这不是那个话事翻嗓（指声音不合本地腔调）的谢胡子嘛！”谢觉哉也激动地拉着他的手说：“是哩是哩，你好啊，还这般硬朗！”谢觉哉问大家红军走后的日子、眼下的日子怎么样，对政府有什么意见和要求。老表们纷纷诉说了红军走后他们遭的罪，怎么坚信红军会回来（如保护毛泽东带领大家开挖的水井和他用过的文具），眼下的日子比过去怎么好，虽然还不富足，但不要政府救济，要靠努力生产过上好日子。谢觉哉赞扬了老表自强不息的精神，说该救济的还得救济，各级政府有责任做好这些事。

瑞金有很多“老关系”，其中处于中间状态的（特别是所谓“白皮红心”者，即表面为国民党做保、甲长之类的差事，暗中帮助共产党地下组织和游击队的苏区干部、赤卫队员等），强烈要求参加新政权工作、将功补过。谢觉哉对他们训诫与勉励，同时要求瑞金的党组织、政府做好调查工作，区别对待，量才使用。对于一些希望能去北京亲眼见见新中国首都、见见毛泽东的老革命、老英雄模范，谢觉哉回答说：“会有机会的”。

筹划老区代表进京观礼

中央访问团在各地党政组织的密切配合下，选出了赴京观礼代表，并撰写了一部分典型材料；将老区代表分地区汇总造册，报送中央人民政府职能部门。

赴京参加国庆观礼的代表，计中央革命根据地66人，湘赣边33人，湘鄂赣47人，闽浙赣48人，鄂豫皖51人，湘鄂西25人，川陕边40人，粤东19人，海南15人，浙江21人，广西左右江9人，东江纵队抗日根据地10人，新四军五师抗日根据地10人，共394人。其中烈属180人，军属44人，革命残废军人4人，其他（工属、劳模、革命群众）166人。

在中央革命根据地代表中，有一位来自瑞金的模范烈、军属刘来娣。她成年即投身土地革命，当过妇女代表，参加了贫农团，扩红支前和从事田间生产事事走在群众前面，鼓励丈夫和他的两个弟弟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后来，她又把大儿子邹时煊送去参加人民解放军，在解放战争中立了功。1949年8月，瑞金解放后，刘来娣积极参加剿匪、反霸、土地改革等斗争，并热烈响应人民政府号召的增产运动，组织互助组。在抗美援朝时，她不仅把三儿子邹时洪送去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前线作战；而且首先响应瑞金县人民政府的号召，捐献25万元（旧币），带动了全村全乡增产节约捐献“红色故都瑞金号”飞机。1951年3月，在江西省英雄模范大会上，刘来娣被评为特等劳动模范，并获得模范烈属和模范军属的光荣称号。这年国庆节，她以南方老革命根据地人民代表的身份，应邀赴京参加观礼，并光荣列席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国委员会第三次会议。

老根据地人民的代表参加了国庆观礼，非常兴奋与激动。结束观礼活动，返回各地时，代表们经过天津、南京、上海，看到许多新事物。这些使他们开阔了眼界，提高了认识。对此，谢觉哉在访问团工作报告上總结道：

（一）进一步扫除了认为共产党、红军进城忘了乡、下山忘了山的想法。

（二）知道了帝国主义、封建阶级称霸的时代是永远结束了，这不止是看到我们强大的国防力量，而且看到很多外宾向毛主席敬酒，知道我们的朋友遍世界。

（三）深深感受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一位老烈属代表说：“我的儿子死了，我总感到空虚，现在不这样想了，跟我儿子在是一样的。”许多女代表临别时流泪说：“中央政府的人，比我们娘家还亲。”

（四）放下了老根据地的功臣包袱。一位河南代表说：“我本想申诉一下我处的斗争历史，现在不想讲了，因为在全国的伟大胜利成绩面前，我们的贡献算不了什么。”

（五）认识了工人阶级的伟大，农民应向工人学习，要接受工人阶级的领导。他们说：“人家在1300度的（炼钢）炉旁工作，比农民苦。”“人家一人一天纺4000两线，我一天累个死，才纺6两。”有些代表并认识到农民要学习工人阶级的组织性。

（六）认识到农民“要过好日子，必须用机器”。在参观拖拉机农场回来后，大家就不满足于仅仅分配土地，而想到购买机器及要求制造些适合各地农村用的机器。

更可喜的是，各地代表工作积极性大为提高，都决心回去向群众传达参加国庆观礼所收获的一切，带头做好各项工作。许多代表当即向本地写信，要乡亲们努力增产节约，捐献飞机大炮。各省、区领导同志也决定要帮助代表们回去做好传达工作。谢觉哉说：“政府派代表访问人民，人民派代表来政府，这是密切政府与人民间的联系最好方法。”

汇报访问收获

返回北京后，谢觉哉于9月13日向中央汇报访问南方老根据地的见闻。11月2日，谢觉哉在各分团工作结束后，写出《中央人民政府南方老根据地访问团工作报告》，详细记述了此行收获与感想：

（一）老区人民对访问团的到来很高兴和感激，情绪很热烈，到处敲锣打鼓放鞭炮，还有拦车献旗及将长得好的禾穗寄给毛泽东的。另外，老区人民给毛泽东和访问团的信，除各分团已处理的外，交到總团的有12800封，又有锦旗1428面，数不胜数的各式礼品，反映出老区人民对中国共产党、中央人民政府及毛泽东的无比信赖与拥戴之情。

（二）南方各老根据地人民，自主力红军突围转移后，遭到国民党反动派、地主、恶霸等的残酷迫害，蒙受巨大的灾难。如宁都被杀绝的有8334户，瑞金被杀1.2万多人，平江干部被杀1.4万人，群众被杀12万人，海南老区有整村不留一人的。还有房屋财物被烧毁，青年妇女和女孩被掠卖等。然而，老区人民并没有屈服，他们坚信毛泽东临别时的留言：“红军三五年后就会回来！”用各种方式支援山上游击队，保护地下党组织，保存革命文物，传唱革命歌谣，坚持斗争，迎接胜利。在访问团召开的座谈会上和个别访问中，他们颂扬苏维埃时代的新生活，控诉蒋介石反动派的血腥统治，述说自己勇敢、坚决、艰苦曲折的斗争经过。“每人都有一肚皮可歌可泣的事要向‘久别的亲人倾诉”。访问团对这些口述史作了记录整理，仅闽浙赣分团就写出30万字的记录稿。老区人民冒着生命危险保存的苏维埃时代的文件、布告、印信、证章、书报、苏币、武器等，送到访问团总团的就有1804件，并公开展览。

（三）访问团沿途所见与进村入户亲身感受，发现老根据地亟待医治战争创伤，改善民生条件。存在的问题有：河道淤塞，山上缺树，水利设施太少；受战火蹂躏敌人摧残，群众的生产生活资料短缺严重。文教卫生方面欠债、缺口多，学校、医院少，群众治病难，子女上学难。访问团医疗队日夜为群众治病，群众激动地说：“感激毛主席，不只派人来访问，还派医生给我们治病！”为根本解决问题，应从恢复和发展经济入手，配以民主建政，加强优抚，提高老区文教卫生水平，以及继续镇压反革命，培养造就本地干部等。对此，谢觉哉在工作报告中提出了当前亟待做的工作与办法。

（四）了解“老关系”问题、“肃反”错杀问题、苏维埃政府公债兑付问题，以及瞿秋白牺牲等的历史和现实状况。

所谓“老关系”，指的是苏区时参加过革命工作的人员。红军离开苏区后，他们的表现，照老百姓的说法有三类：一类叫硬骨头（坚持革命不动摇），人数不多，现已是干部。一类叫反骨头（背叛革命的叛徒），也不多，对他们好处置。一类是软骨头，比较多，他们在革命失败时消极、逃跑，或被迫单独自首或集体自首，但没有做坏事（如出卖组织与同志、危害革命群众、助纣为虐）。他们说：“我们内心是红的。”“我们骨头虽软，尚可以补起来。”这类人在人民中有信用，但开初外来干部对他们歧视，引起他们不满。江西省委已有指示予以纠正。

“肃反”中的错杀问题，各地干部很满意中央指示，即有反必肃，有错必纠。对错杀的同志予以平反、恢复名誉，并对其遗属进行抚恤。

苏维埃公债兑付问题，以前人民提过，干部认为要有个处理才好。后由中国人民银行参照现行币值，对存留在群众手上的苏维埃政府公债，进行了兑付。

瞿秋白在中央苏区坚持游击战争，1935年春突围转移路上不幸被敌俘去，坚贞不屈，最后因叛徒出卖，英勇牺牲。但他的遗骸何在，长期不得而知。访问福建长汀时，谢觉哉找到当年亲见瞿秋白牺牲情景的农民罗仁发，到刑场察看。罗仁发叙述了瞿秋白如何走进刑场，如何坐在地下，如何叫行刑的刽子手：“你打罢，好点打！”这些回忆和当时报上登的文字相近。谢觉哉又找来当年的扛埋人张永福了解，并到坟场察看。谢觉哉便要长汀县游县长写个报告并附照片，带去北京。

（五）毛泽东给老根据地人民的题词“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既肯定了老区人民过往的成绩与贡献，又激励他们不断革命，争取更大的光荣，引发老区人民热烈反响，并马上转为群众的自觉行动。很多生活尚困难的烈、军属坚决不要救济，甚至把救济粮作了捐献。同时干部和群众也检讨了优抚工作中的缺点，长汀城的工人马上组织了慰劳烈军属委员会。四川阆中县一个群众大会上，捐献800万元（旧币，折合新币800元）购买飞机大炮，影响到全区，4天内全部完成半年的捐献计划。江西永新县花溪乡男女6720人，组织330多个车水互助组织，8天内抢救了受旱的3640亩禾田。各地纷纷报告生产情况或修订爱国公约，以行动争取更大光荣。

（责任编辑 崔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