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悖论的真正主角

夜晚，陆远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沈梦的投影像往常一样坐在他身边，单手托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别总苦着个脸，看上去就像明天要被撞死的是你一样。”沈梦突然俏皮地说着，打破了二人的沉默。陆远扭头看向沈梦，勉强笑了笑，说：“经历了这些事，现在倒觉得与其亲眼见证你的死亡，不如命运中死的人是我。”

“呀，这算情话吗？”沈梦莞尔，似是在调侃陆远。

陆远耸耸肩。

“白天对那小妞也说情话了吧？”沈梦口中的“小妞”当然是指她自己。陆远听后笑了，也反过来调侃沈梦，说：“咋了，吃醋了？”沈梦歪着脑袋佯装想了想，说：“不吃，这叫作肥水不流外人田。”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由命运带来的阴霾也似是被一点点驱散。

就在刚才，陆远又给兔子打了电话，兔子说他能做的只是明天查一查未来吴伟龙身上是否也背负着悖论。如果悖论能当场修复那自然最好，但若修复失败，就只能抹除陆远的记忆并重置时间，然后未来局再继续以吴伟龙这条线索为突破口慢慢调查。显然，修复失败意味着他俩目前所经历的一切记忆，都将如一场梦的泡沫般破灭。

“加油，我相信你明天一定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沈梦笑着说，在悖论前的最后一夜给陆远打气，然后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做出了握手的动作。陆远笑了，伸手与她握在一起，但这次陆远的手没有划过虚无，而是一直保持着握手的动作，就像二人的手真的接触到了彼此一样。

就这样，在充满诀别意味的气氛中，二人一夜无眠，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聊到了最终悖论的来临。

同样的场景，陆远握着方向盘，沈梦坐在副驾，车辆驶向那个决定命运的路口。很快地，车辆进入了悖论状态，而那个神秘人也依然出现。陆远赶紧拿起手机拨了出去，接通后喊道：“兔子，快查那人！”

“好的，等一下。”兔子立刻在电话那头忙活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带来了回复：“查明了，吴伟龙身上未出现过悖论。”

“什么？”

这个答案让陆远和沈梦失望地对望一眼，但兔子紧接着“咦”了一声，又说道：“等等，情况有点奇怪，为什么车祸现场只检测到你和沈梦身上背负着悖论？”

陆远听完兔子的话后愣住了，那人明明也有悖论的迹象啊！然而，当陆远把所有的信息串起来后，却想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性。下一刻，他突然从副驾的储物箱里翻出来一把美工刀，挽起袖子，对着自己的胳膊一刀扎了下去。

“你疯了！”沈梦见到陆远这疯狂的举动惊呼了出来，但陆远顾不得跟沈梦解释，立刻看向那个神秘人。只见对方果然突然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然后转头看向了车辆的方向，与陆远对视在了一起。那一瞬间，陆远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电流击穿，一段模糊的记忆一下子涌了进来。

记忆中，某天醒来后自己的妻子突然消失不见，经过调查，发现妻子竟然是在与自己相识之前就死于车祸，并且这场车祸是由一个时间穿梭者导致的。于是自己从黑商吴伟龙那里买来时间机器，决定回到车祸当天拯救妻子。

“竟然是这样……”

完成回忆的陆远扭头看向沈梦，他看到沈梦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一瞬间，一股感情涌上心头，令他一下子眼眶湿润了。陆远擦了擦眼泪，努力克服这种情绪，对沈梦说道：“我想明白这个悖论了。”

“到底怎么回事？”沈梦连忙问道。

陆远把刚才获得的记忆给沈梦讲了一遍，沈梦呆呆地看着陆远，立刻想明白了其中蕴含的因果瑕疵——如果沈梦一直活着，陆远为什么会成为时间穿梭者来拯救她？如果沈梦死于车祸，那陆远为什么会记得自己和沈梦成为夫妻？于是，此时此刻的这个十字路口，因为逻辑瑕疵创造了一个时空悖论，导致时空必须在沈梦的生死之间选一个结果。

正如兔子所言，时空为了避免创伤会选择瑕疵最小的因果，因此悖论主动创造了这场车祸，并且让未来的陆远在某天突然获得与沈梦生活的记忆，来最大限度地让总体逻辑通顺。最终，时空留下一个讽刺的答案——未来的陆远就是那个导致妻子死亡的时间穿梭者，他才是这场悖论真正的主角！

就在车上二人想通悖论原因的那一刻，车子有了退出时间变慢状态的迹象，开始慢慢向着路口的方向加速。陆远立刻慌了，知道悖论答案的他开始努力思考，思考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沈梦活着”这个结局对时空的创伤最小。

下一刻，他看到了手中滴着血的美工刀。

陆远突然想到了办法，他毫不犹豫地用刀尖在自己胳膊上刻字，疼得脸色煞白，却咬着牙不肯降低刻字速度。不一会儿，他的手臂已经一片血肉模糊，看得一旁的沈梦捂着嘴惊叫，但随着最后一个字刻完，陆远终于完成了他的计划——他要给“自己成为时间穿越者”这个结果寻找一个因，而“未来的自己导致他留下疤痕信息来拯救沈梦”就是最好的因。

果然，车外的神秘人摸着自己的手臂皱起了眉头，他的记忆里突然多了一些手臂上的疤痕，而疤痕传递的信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陆远的车辆，与陆远对视在一起。陆远点点头，他也点点头，然后那人从兜里掏出来一把匕首，直接对着自己的心脏位置刺了下去。

下一刻，随着悖论的主角死亡，那一圈圈的时空涟漪慢慢消散。时空似乎认可了陆远所创造的新的因果闭环，因此他重新获得了汽车的控制权，赶紧踩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我们成功了？”沈梦不敢置信地说道。

“成功了。”陆远笑着回答，找了塊布给自己包扎胳膊上的伤口。

二人下了车，站在街道上，远远地看到沈梦安全地从十字路口走过——这是沈梦最终的命运。二人又把目光投向一群指指点点的围观路人，被人们围在中央的那人已经死亡——这是陆远最终的命运。

沈梦看着这个结局，转头看向陆远，问道：“你为了我做这一切，值吗？”陆远看着眼前这个从过去至未来自己一直想要拯救的女人，坚定地点了点头。沈梦哽咽了，哭着笑骂陆远是傻瓜。

“那你呢？现在悖论被修复了，你作为一个投影会怎样？”陆远问道。沈梦摸了摸哭红的鼻子，没有回答，而是对陆远说：“明天你跟她看电影早点去，记得提前买杯奶茶……”陆远听懂了沈梦的意思，泪水也不争气地模糊了双眼，点了点头。

陆远的脸慢慢前倾，沈梦闭上眼，二人的嘴唇吻在了一起，虽然命运注定他们永远无法碰触到彼此，但此刻一切的阻隔都已经不再重要。

下一刻，沈梦的投影渐渐化作光点，像一群萤火虫一样向着天空飘散，陆远想要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