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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6千忽兰

滇池 2024年6期

千忽兰 1975年生于新疆阿勒泰布尔津。出版有长篇小说《布尔津的怀抱》《布尔津光谱》《禾木》等十九部。曾获2006第三届《上海文学》征文新人奖、2010第三届新疆青年文学奖、2010第二届汉语诗歌双年奖，2011第十四届《小说月报》百花奖优秀编辑奖，2015《小说选刊》优秀编辑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第八届全委委员。

1 桂枝汤

我先前给我的好友小慧熬干姜红枣红糖，她的胃滞气神奇地好了，并且冬天愈来愈冷，却没有再发作。她说姜很适合她。

生姜发热但不驻扎力量，生姜味散开，切丝走肺，是很好的热通行使者，解表寒；干姜以力量扎入脾胃，干姜往里走，腹部冷痛滞气用干姜。

桂枝汤里有干姜。著名中医倪海厦说桂枝汤是调和脾胃的。所以我又给小慧熬桂枝汤。口味中甜，微辛，温和。辛来自桂枝和干姜。桂枝是桂树的细枝（桂树的厚皮是桂皮），春天嫩枝最对，轻盈如草，主发散，解表，其实就是打开阴气邪气的固守。桂枝汤也称为群方之首、天下第一汤，是调整人身体内部阴阳和谐的。桂枝有与癌细胞对抗的功用。人与癌细胞共存一生，秘诀在于以乐观的情绪和智慧的养生抑止住它们。智慧的养生莫过于药食同补。这个药当然是中医里的草本。

桂枝汤里另外三种药材是白芍，炙甘草，红枣。白芍就是狂野的芍药花的根，去粗皮略煮炮制而成，主收敛——因其深藏地下之阴气，又能开出如此狂野的绮丽花朵。桂枝发散，白芍收敛，玄妙的中医讲究的就是纵横捭阖，开合有度，回旋圆满。炙甘草和红枣中平，有迂回之意味。

桂枝汤能调整阴阳，是增加免疫力的汤。若冬日风寒，或有荨麻疹，喝桂枝汤略发汗，一小时内食一碗热粥，通体舒泰。

五种药材各十克，加水1500毫升，煮一个钟，汤色金黄。分三杯做保健茶饮。一周两三次即可。

有一句话是：前半生不羁，后半生煲汤。意为前半生奔波，后半生安宅。這正是我。

蜂蜜炙过的甘草叫炙甘草，褐糖色。白芍亦可以美白润肤，有个三白汤用到，白富美尤爱，后面讲。

2 倪师小柴胡汤

药汤搭子：红枣，桂圆，无花果，陈皮，干姜，枸杞。

药汤常用到：党参，黄芪，当归，甘草，麦冬。

常备参：西洋参，太子参，红参，人参，丹参。

陈皮最好是自家制作的。这个岭南的人民最擅长。网上有工业熏黑的假陈年老橘皮，辨别的要点是，真的内层有密布的橘皮原生圆点，假的则模糊不清。

红枣和无花果干都是新疆南部的最佳。肉厚，瓷实，饱满。枸杞要宁夏头茬的。

说是安徽亳州的中药材市场全世界第一好。倪师生前专门去走访过。我也很想坐上高铁去一趟。

桐木制作，横向六个抽屉，竖向十个抽屉，这样的中药柜我重庆家里有一个，本来是放首饰的，终于还是做了中药柜。常备的药材还有莲子，芡实，薏仁，百合，天麻，白芍，白术，石斛，玉竹，熟地等。

熬好的药汤装进保温杯里，热烫着喝，才不辜负熬汤人的心。诗云从武昌开车来汉口找我，专为我送几个茅台酒厂订制的保温杯，它们是黑色闪暗金的，450毫升的容量，膳魔师保温杯的款型，握在手中再合适不过，放进随身的包里也不突兀占地。我用这个杯子装了一杯甘草桔梗西洋参枸杞红枣汤，送给我的朋友，可润喉清肺补气，初冬的第一杯开运汤。

甘草分为原生甘草和蜂蜜炙甘草。半夏分为法半夏（甘草石灰炮制）和姜半夏。著名的张仲景倪师小柴胡汤用的是炙甘草和法半夏，还要加入黄芩（解热镇静，中和自由基），干姜，北柴胡，党参，红枣。用于治疗抑郁，偶感风寒，心烦胸闷，肝不畅气引起的睡眠差。同桂枝汤一样，也是调理阴阳平衡的。小柴胡汤主预防肝病，桂枝汤主祛除风寒外邪入侵。

说到治疗失眠，最著名的是酸枣仁百合汤，老人家、大病初愈者，这样虚劳虚烦不得眠者，先煮酸枣仁（宁心安神），再加入百合，桑葚，甘草，知母（除烦，抗抑郁），茯苓，川穹（改善血液循环），都具消导作用。

同样是失眠，小柴胡汤对应的是肝病的潜伏期导致的睡眠不安。酸枣仁百合汤对应的是体虚心浮者。

3 养肝美颜汤

白芍是狂野的芍药花的根茎炮制而成，味酸，收敛，入肝，亦有美肤色的作用。

润泽皮肤的草药还有玉竹、铁皮石斛。

麦冬，美容颜，清心烦。

白术健脾益气。

西洋参益气。

中医讲望闻问切。我似乎很会望。这是玄学，以第六感——觉知眼前人的气场能量场乃至人格哪一方面有亏损。

一个人善于瞌睡，无论是五点起床，还是八点起床；一个人面色苍白五官模糊，都是气不足心事重的表征。党参黄芪红参麦冬红枣是补气活血的方子。我们在小雪节气那天试过，面色红润，似有热气，可见一股药气支撑住了我们。

广东的女子普遍认为，肝养好了皮肤就好了。

有一个养肝的方子是石斛西洋参麦冬玉竹陈皮。我加入白芍白术。是为双倍美颜功效。

我看见小慧打瞌睡，又听诗云说她晨昏颠倒也在瞌睡中，便熬了这一壶补气养肝美白汤。它们皆性温和滋润，满室温吞气。

我的近视很严重，我看人不是用眼睛看，我望见一团温柔祥和气，我但愿这不是我的误判。我看见自己用忙碌遗忘苦伤，我也但愿着这一个快乐得咯咯笑（钱红丽语）的自己，正是最真实的那个自己。

4 防己黄芪汤

防己，疏通用，倪师说，家中久坐不动的女性，腹部软而肥大，身体发福，用防己黄芪汤，保准瘦到尖叫。

倪师大约没有用尖叫这个词语。

搭配黄芪，是补气，有了能量才能调动防己的疏通力去消解脂肪。

防己苦味重，堪比黄连。但是只有这种利剑般的穿透之苦，才能疏通膨大的脂肪团。张仲景曰，身重微肿者，多因脾虚，脾虚则体内水湿停留。

我的小友，名医的太太田野姑娘说，脂肪团阻碍了身体细胞的正常新陈代谢，所以即使吃很少，依然破解不了脂肪阵。

现在，防己来了，倪师切切叮咛，你们，这些久坐不动的发福女性，十剂防己黄芪汤下去，瘦到穿比基尼。

想起来了，他没有说尖叫，他说的是比基尼。

配方里还有原生甘草和红枣，是为调和。加入白术，不仅健脾补气还利水，模样丑怪如狗头，深灰色，攻坚散结，有抗癌作用。加入干姜，回阳通脉用，犹如一铲煤，燃起大火，助力防己白术疏通消肿之渠。

我的樟木箱里有在惠济路订制的两件香云纱旗袍，做好没一年，我就从清秀成为阔妇，阔是宽阔的意思，身重微肿。我现在吃了三次防己黄芪汤，瘦下五斤，照这样的速度，春节那些美丽的旗袍都可以取出来，去广州和笑笑喝早茶穿。唯广州重庆的女子善于穿旗袍，每次回去走在她们中间，她们娉娉婷婷手中无重物，有男子殷勤在侧，我仿佛故知归来。北京的女子反倒不善于穿旗袍。

笑笑說，这汤太苦了。小慧说，这汤太苦了。于是我忙忙地监督她们，盯住她们的杯子，查看喝完否，并且严阵以待不允许她们倒掉。

同仁堂的草本中药都是极其健康的，从祖国四面八方收拢来，药农们付出辛劳诚实的汗水和心血，我何德何能这样容易就捧回家，天意怜幽草般熬煮它们。所以，我眼睛一眨不眨盯住她们喝下去，这才对得起天地人。

防己白术将脂肪阵疏通攻克后，人体的新陈代谢正常起来，这就是防己黄芪汤可以让人瘦到尖叫，且减重不伤身的原理啊。

5 四物汤，四逆汤

中药是玄学。想那地球崭新世代森林和百草何其盛大蓊郁，有神农拄杖尝百草，草与人五行相合，玄而又玄，道——不可尽然道也。你信，则和，你不信，则药性退步三尺。

与草药在一起，养生即是养性，舒展自然，顺应命时，分分秒秒如草木自在，获天时地利感应呵护，人可以活得笨拙但茁壮，寡欲则清心，清心则归隐。

今日地球因河流山川大地被垃圾和化学污染已溃烂，生灵凄惶破败，人类种植和圈养的食物已非绿色有机，人类自身大量使用抗生素，人类和果蔬肉类一样，和地球一样，都是溃烂本相。

真想念神农行走九州的世代啊，那言师采药去的日子，把日子活成一片如水光阴。有一年我去巫山看望我的好友王春，遇见巫山采药人，我从他们手里买到黄精七，胶质丰富，和铁皮石斛同样药性，主滋润。用黄精七代替石斛配草药，用黄精七与小排骨同煮，这是我后来常做的事。重庆家中有一个大木盒，满满一盒黄精七，至洁而珍贵，它是我和百草结缘的第一个草药。我退休后立刻回到重庆，从此在许多大山里出没，也许我能够回到一个崭新的地球上，我是那买草药的人，有人到我大礼堂家中敲门，猫猫狗狗回答，妈妈进山买药去啦，三日后回！

我喜欢和我的老友翅膀的对话，当我啰唣说了上面的话，有的人会告诉我，抱歉，我对于草药没有兴趣，且我并没有时间做这样劳什子事。而我的翅膀却在三秒内对我说，亲爱的，我打算从四物汤喝起。

四物汤，当归（润肠），川穹（活血），熟地（补血），白芍（行血），是一个活血补血的方子。中医有言：女性血主其身，四物汤润泽头发和皮肤，实则是美容养颜的方子。

翅膀又问我，脚冰凉喝什么？我说，倪师的当归四逆汤。脚冰凉属神经末梢传导出的足寒，说明心阳不足，胃气必不足。方子是：当归（油脂），去皮桂枝（通经脉），白芍（益阴），细辛（散寒），木通（通经脉），炙甘草，大枣。

并且要戒掉冷饮。翅膀曾告诉我，每当一瓶冰镇的可乐仰头喝下去，真是舒畅啊。她的足寒的病源就是在这里了。

给翅膀下单去养生壶和破壁机，这是一个哈萨克姑娘开始中草药五谷养生的第一个冬天。

6 四宝汤

无论是阿拉伯椰枣，还是伊拉克蜜枣，或是山东传统的阿胶黑糖蜜枣，都不要用来做零食，糖分太高。我看老广人家煲补汤加一颗蜜枣进去，顿感心旷神怡。

今日煲一壶提升气力并助力肤色白里透红的汤。

黄芪（补虚），党参（健脾），麦冬（养阴），西洋参（补气），玉竹（美颜），加六颗红枣和一颗蜜枣。

前四者煲汤名曰元气四宝汤，补气不上火，适合懒怠者乏力者困倦者消极者。面色萎黄者加玉竹和红枣。

中平性温的它们互无干犯，黄芪和党参向来是绝配，可增加正气。四宝汤尤适合立冬之后饮用。

一杯金黄色的秋冬淡甜热饮在手，咕叨那句话：外行吃人参，内行吃黄芪。

7 麻黄汤

麻黄，生长在沙漠，河滩，荒原，为节状草株，密密的一大束，迥劲的绿草管枝如马鬃飘扬煞是好看，它可固沙护土，是人类的好朋友。我们小时候在额尔齐斯河南岸玩耍会遇见，它是我们童年的伙伴，多么亲切熟稔。

著名的张仲景麻黄汤，麻黄，桂枝，炙甘草，杏仁。麻黄解表寒，桂枝解里寒，对症肺气阻塞，骨节疼痛，可祛风平喘，利水消肿。

杏仁里有油脂，白色，入肺，增加津液，以防燥渴，敌痰；炙甘草调动肠胃津液。

倪师说，麻黄汤有个外号，返魂汤，因其升发阳气最显著；麻黄发汗很重，注意人的体格放剂量；麻黄比桂枝要多些，单单麻黄无法发汗，必须配桂枝。

冬季风疹搔痒，则麻黄汤加白术，白术是疏通使者。这个很对我的病症，长达十年每年骤寒时，会发全身满脸风疹。我对麻黄的感情又多一层亲近。

新疆和内蒙都有麻黄。当地制药厂会收购麻黄草提制麻黄碱。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的父亲曾在阿勒泰荒原上割麻黄草，装了一卡车，姐姐暑假勤工俭学押车去往阿勒泰中药厂。姐姐说药厂本来已经不收购了，因机器加工量有限，但看她是大学生勤工俭学，又是著名的新疆大学，厂长大手一挥，工人就来检查麻黄草卸车了。

那时候都是现金支票，现在是什么不得而知。姐姐夜色降临时坐着空卡车拿着支票回到布尔津，她说银行下班了还得再去一趟。第二天我陪姐姐一起坐客车去往阿勒泰，从银行里取出现金。这是父亲和姐姐合作做成的一笔生意。

麻黄草啊，你令我又欣然又难过。看倪师温柔端方地讲解麻黄汤，我的心里更多一重难舍生命中的好人的滋味。

8 三白汤和四神汤

我曾经说有一款美白汤是白富美所爱的。但也大约不是，白富美其实更热衷燕窝和高级化妆品，走的是高奢路线。三白汤过于俭朴了，适合刚刚小康的人群。

这是一个明代的方子，出自《医学入门》。白术（抗氧化，攻坚利散），白芍（滋阴），白茯苓（利水安神美白），辅以甘草（调和诸药，最强使者）。有三个用途，一是虚体烦躁，二是美白祛斑去燥去干裂，三是调和肺腑口气清新。

三白汤齐刷刷的白药材令人想起四神汤，山药（君，镇水），茯苓（佐，排废水），薏仁（使，芡实亦可，健脾），莲子（臣，补虚安神）。它们都属淡味渗利者（倪师语）。这是盛行于两广地区的祛湿汤，去除四肢关节里的水气，去体内多余的肥气。方子的原理是健脾则阳气行得好，阳气通畅则不会积食积水。

还有一個原理，祛湿需先补正气。四宝汤或四物汤后喝四神汤。

在广东有称为省汤之一的五指毛桃四神龙骨汤。我很喜欢东莞的生鲜店，门前灯火通明，大西瓜和繁密的荔枝，桂圆和菠萝，都像小山一样垒摞得高高的。进店里去，蔬菜肉蛋皆散发新鲜的光和味。然后我看见了五指毛桃。它们是植物的根茎，缠绕成一小捆，细茎的好。我一定是两眼放光手指眷念地抚上去。

在北方的生鲜店你不会遇见一捆中药材。北方人健壮，对药材不敏感，甚至不喜悦，若要喝一碗中药下去，必满屋子找干果蜜饯。在东莞街边凉茶店，那凉茶比中药汤更黑更浓更苦，也都是一气儿喝下，并不嚷着要甜口的物压一压。

五指毛桃的用处是健脾行气利湿，被称为岭南人参、南芪，孙思邈说它：一味胜千金。药性温和，有奶味椰香，适合虚不受补的岭南人。我妹妹的婆婆善于煲制五指毛桃四神龙骨汤，去渣后纯汤灌入大大的玻璃壶里，我们趁热一人一碗饭前喝下去，就仿佛夜色都是极笃定地笼罩下来。

孩子和姑娘们喜欢四神汤的淡味奶香。小慧给女儿熬四神汤会加入武汉立冬后满大街都在卖的荸荠，白脆甜。笑笑在广州的家中熬四神汤，她说比防己黄芪汤好喝太多，简直是一碗很平的谷物白汤。

所以四神汤是神奇的，它貌不惊人几乎无味，却是岭南人民心中的宝。倪师分析：这个药方传了很久了，味道皆甘淡；寒湿是万病的来源，排掉了就不会有大病；有肾病的人会有水肿，这是内湿，四神汤就很管用；也可以排除肝脏里的毒素，防止肝癌。肝不好的人三餐都吃四神汤，就不会有腹水发生。

9 党参

上党的一种参，桔梗科，虽不是五加科的人参，上党的人参也是自古有名，但后来彻底消迹，而上党的桔梗科的参亦是天下第一，所以这种参就叫做党参，与上党地名相关。上党是在今日长治一带。

甘肃岷县的党参和巫山庙宇镇的庙党也是天下有名。有一年我的好友王春从巫山给我寄来庙党，那时我静心养生的理念尚未形成，闻见浓烈的草药味道略微排斥，急忙寄给东莞的妹妹，他们老广人家日日煲补汤。我近日去药店买的党参是岷县的，根茎缜密油润，菊花芯清晰结实，切成的小段抓一把簌簌如石子，大多为深山林下人工栽培，野生的亦有，价格是工薪阶层能够用得起的。古时救命用的人参，党参是可以差强人意地替代的。

倪师说，人可以穿好看的衣服，开喜欢的车，但不要热衷美食，三餐温饱即可。这个温饱里当然有一壶补汤在场。我家中有了小狗绒绒，更觉饮食恰当，比如一段香肠，必它分走一半，好了，肠胃保持住清爽，不可营养油脂过分。

武汉的圣诞节前必有一场寒流盘旋，周末我把第八第九个流浪猫窝放到合适的檐下角落草丛，里面铺了毛衫软垫（小慧支持了一件羊绒衫），外面蒙上防雨布，加一大碗猫粮在侧，猫儿闻着就过来吃了睡觉。我家后窗檐下今早看见大咪走出来伸个大懒腰去吃豆。怎么说呢？其实养生就是养心，尽己所能付出，和世界平和相处，多多暖老温贫，万万不可有鬼相（养生后，人鬼瞬分）。心养好了，自然身就内外舒坦。

党参黄芪红参麦冬，补中益气，我周末除了做猫窝这个大事，就是熬补汤这个大事。翅膀熬了红枣红糖干姜，发给我看，这个喝了胃就不会滞气。后来我去院子里掐了一朵伏地大菊花，菊的模样和气味我皆喜，在菊的陪伴下喝金黄色补汤，气味醇厚微甜。

10 天麻

天麻主要产地在秦岭，云贵川，及至湖北宜昌。

这是一整片大西南场域。

我有一个十年疯狂写作，后果是偏头疼时有发作，偶然和刘益善老师说起，后他托人带给我一大盒野生天麻。

天麻的样子是中草药里最好看的，那样结结实实，因为是蒸熟加工过的，呈现出硬胶的质地，像小时候最爱的地瓜干的肉质感，试想一下，咬下去定是甜糯的。

但其实不是，天麻辛温，有一种独特的味道，这味道是可以激发起一种治疗作用，帮助我平息头的疼痛。

痛是因为血气不畅，不畅是因为有外风兼着内风。我的头发极长，每日一洗，从不吹干，又日日用脑过度，得个偏头疼简直在意料中。

天麻之美。我应该带着这一大盒益善先生馈赠给我的野生天麻去中药房切成薄片，然后炖大骨汤或者土鸡，或者和别的药材一起煲补汤。然而我却负了天地人，天麻转送给了一位朋友。这也挺好。

那么我的偏头疼就一直在路上。直到一天，又一个疯狂的写作十年过去了，我起意后半生日日煲补汤，以平静祭奠动荡的青春。我第一要做的事是去同仁堂请天麻片。虽然它们不是益善先生送我的上佳的野生天麻，我亦是珍爱地看了又看，硬胶质，半透光。

大西南的药材地道、峻烈，比如川穹，比如黄连，比如泽泻。天麻是其中的悍然迥劲恒力者，医书上说，一切风一切气一切血的不畅，用天麻。颇有诗意。因此天麻又叫定风草——轻身定惊去风湿，去外风，去内风，助阳气，补五劳七伤。

天麻在古代名叫赤箭，因远看如一株红箭，也大约是药力惊人如箭头，直射而过，偏头疼便好了。我在这样的信念之下，喝下一盅天麻补汤，果真到了正午饭前就已不疼了，和小慧谈猫说狗不亦乐乎。

白居易每日一盅天麻汤，这个有诗歌记载的。看来白居易的后半生也是在书童煲补汤的氤氲气味中悠哉度过的。

天麻还叫独摇芝，有风不动，无风自摇，很是个性。高山深林里，最少三年半收获一次。那么益善先生当年馈赠我的野生天麻就是三岁半方采出的。现在人工种植的天麻八个月即可收获。但是生长年岁越长，药效就越好。这是定论。

倪师说女性很适合天麻，滋阴，皮肤好。头痛头眩，手脚冰冷，抽筋等不活络的症状，也可用天麻。

天麻性阳，据说一个因贫穷（好善乐施终于支持不住）或者落魄（官场失意）得了阴寒病的人若有失魂落魄状，那就用天麻吧。

日常方子：天麻生姜大枣，俱是热烈的，阳气十足。更滋润的方子：天麻党参玉竹桂圆核桃红枣。用核桃是为了补脑吧，这可真是对我的头疼症了。

还有两个知识点，一是曹操当年头疼是华佗用姜炙天麻治疗。二是天麻是兰科植物在寄生菌块上，开出的花完全就是兰花。

11甘草附子汤

尿酸高，也叫痛风。我曾得过，睡到后半夜全身疼，清晨下床艰难，盖因外卖夜宵吃多了。

那一年是很奇怪的一年，把自己放在一个别样的轨道上，诸事反而不顺遂，生活压力愈发沉重，空虚木讷，暴饮暴食，导致发胖。外卖有多可怕，一年不到足以毁灭一个人，发胖的同时痛风到来。

得了痛风的人通常就去住院了，输液。比如我的好友东亚。这十年他因痛风住院和休养多达五次以上，每次都是输液。

而我是懂得中医的玄妙的。我常对小慧说，不要盯住病灶，而是转头搞基础建设。比如天冷就伤风咳嗽，说明免疫力低，抵抗力差，三宝汤喝起，桔梗甘草西洋参百合山药麦冬此种清润汤喝起。今年初冬，我们一试，果然奏效，走道里没有她的咳嗽声，而从前，年年都有。

所以那年我艰难起床，几乎半瘫的恐惧，我却选择了并不急于求成的治疗方式，我从老汉口热闹的中心搬去了盘龙城府河河谷菜地旁的一个幽静小区，不忍心外卖员颠簸送外卖，于是外卖终于断了。而河谷里农家卖的土菜真是好吃，我每天吃自己炒的菜，味觉终于健康，发展到后来连五星级酒店的佳肴都觉不够完全绿色、佐料也加得过于美轮美奂食后干渴。等我断了对黏腻世俗红尘的眷念，我的痛风顺其自然就好了，再也没有发生后半夜起床身体疼痛的事件。

外卖还有一个后果，胆结石频频发作。是因为摄入的油盐脂肪胆固醇过重。我没有去医院做开刀手术，一方面断了外卖，另一方面吃益生菌。我的胆结石竟然是吃益生菌治好的。这真是顶级玄妙了。这个原理应该是胃液胆汁分泌得健康了，胆结石自然就不发作了。有一年体检，医生对着我的各项数据说，恭喜你，你的身体保养得非常不错，唯一需要注意的事，要吃贫苦人吃的饭，因为你有胆结石，忌油腻。多年后，我住在河谷菜地旁，每日吃土辣椒野芹菜细长茄子绿菜薹，人越来越清净，明白了医生所嘱何其高明。

饮食不节制，产生出大量沉淀物在血液里，其实就是毒素，属酸性阴性，沉积在关节里就是痛风症，不通则痛。需杜绝源头摄入的不健康，需健肾强肾，利下，小便排毒。

倪师有专治痛风的方子，甘草附子方，炮附子（君，溫肾、扶阳第一药），桂枝（臣，散寒解表、利关节），白术（佐，攻坚散结），炙甘草（使，调和诸药）。服者立刻有微汗。骨头里的寒气就出来了。

12 甘蔗糖水和解万古愁汤

在武汉，野生小柿子季过后就是荸荠季和甘蔗季。倪师说不要吃精制糖，要吃天然蔗糖。于是甘蔗专家小慧走在极寒的武汉2023之冬，对着大甘蔗缓缓仰起头冷静审视。怎么说呢？她是我遇见的唯一一个高级会计师，因崇拜生信赖，如果是她扛回来的甘蔗，我是着实欢喜的。

据调查，香港百姓虽大多居住在鸽子楼里，但是女性平均寿命抵达九十岁。为什么呢？因为她们非常善于煲各种汤。补汤，肉汤，糖水。这是沿袭了中华五千年文明里的大自然与人的五行相合、食药同补传统。比如新鲜天麻切大片炖小排，这天麻何尝不是配菜罢了。现代人热衷快速的饮食娱乐消费，听见药补绝大多数退后三丈，是嫌弃麻烦，也是对博大精深中医的抗拒心。抗拒什么呢？大抵还是嫌麻烦。并且对自己的五六尺之躯实在不爱惜，粗喇喇的心，几乎都在向外求。如果我们向内了，终于虚静和静定（这两个词语是红丽一篇文章里的关键词），也终于窥见多少悠悠禅意美妙。

姐姐来武汉大学公干，说你们的冬天冷到惊人，空调于是开了一夜，结果早起发现呼吸干燥。我立刻开处方，说要为她熬一壶清润补气的汤。她先前是被武汉的冷惊到，现在被半年未见就能开处方的我又吓了一大跳，简直怀疑敢不敢来我家吃饭了。

甘蔗当然不是整根扛回来，已经被削皮切很小的段，有结疤的也混在里面。小慧说，你把结疤挑选出来，给你姐姐做糖水的打底。冬至夜，姐姐端坐我家餐厅灯下，九个毛孩子围住她，纷纷喊：大姨，交出罐罐。我在养生壶里加入麦冬百合茯苓玉竹莲子桂圆无花果太子参红枣。

真的名曰糖水太对，金黄色，甜蜜蜜，清润润，热乎乎。

昨儿个红丽问我，有解忧的补汤方子吗？我立刻说有。这估计也把红丽惊了一跳，啥时候我就变得这样信誓旦旦于是十分可疑了。倪师说，黄花菜（萱草）就是古时候说的解忧草，那么黄花菜温水泡发冲洗干净，然后养生壶里煮半个小时，这就是一杯忘忧汤了，同时也有助眠功效。还有复杂的一个方子：白芍，柴胡，当归，郁金，茯苓，百合，合欢皮，甘草，小麦，红枣。

沉郁忧伤，是肝血不畅，因肝主情志。当然情志若消沉，是要学会做一个乐呵呵的人，这是本事呢。若红丽来武汉，我带她四处走走，或许能得我的真传。

我现在知道了，郁金香解郁，合欢皮宁心，甘草小麦红枣，是著名的张仲景甘草大枣汤，主治妇人喜悲伤欲哭。柴胡疏肝解郁去除怒气烦躁，当归补血，白芍百合养阴，茯苓安神。

如此分析下来，倪师的解郁汤果真能够化万古愁，终于一觉到天明。觉睡好了，心情开朗，第二日的补汤吸收得格外好，这是养生的第一要义。

关于黄花菜，使人想起断肠草，它们的样子很像，后者于人是剧毒，是神农氏品尝的最后一枚草药，于此生命止步，这可真是悲壮。断肠草区别于黄花菜的是，前者冬天开花，后者春天开花，初是白色后为黄色，叶片一个大一个细长，花朵一个是漏斗样一个喇叭形。牛羊可吃少量断肠草，驱体内虫。

13 大小青龙汤

冬至是为纪念东汉医圣张仲景。他曾在冬至日舍药和羊肉汤救助寒病的百姓。这已经是1800年前的事情了。而百姓纪念之，年年心怀追崇之心。

和桂枝汤齐名的大青龙汤和小青龙汤，就出自张仲景《伤寒论》。

青龙指麻黄，因麻黄青绿色圆管迥劲；青龙亦是水中之威兽，比拟为青龙，意喻药效惊人，药到病除。

桂枝汤是防患于未然，平时调理脾胃，平衡身体内部阴阳，解表发散出邪气。

倪师说，伤风感冒当日来找我，我只收你十元诊费。这个意思就是要抓住时机看病，会有非常好的效果，什么病都不要拖拉为好。

如果已经到了表寒里热（口渴、舌苔黄色），皮肤肌肉疼痛，头昏眼涩，咳嗽，有黄痰（热咳），流涕不止，躁动，没有胃口，就得用大青龙汤了。中医讲同症同治。无论是病毒性感冒，萨斯，冠状，各种疫病，症状相同都可用大青龙汤。

先煮去节麻黄（辛温发汗），后纳桂枝（解表），甘草，生姜，杏仁（敛肺气），大枣，石膏（微寒）。喝下张仲景大青龙汤，发汗，表里都解了。

小青龙汤，主治外热而肺寒（舌苔白腻、寒咳）。麻黄去节（较大青龙汤量少），芍药，干姜，炙甘草，细辛（去寒邪），桂枝，五味子（止咳），法半夏（燥湿）。

青龙汤的原理是：麻黄是宣肺的，毛孔打开，桂枝解肌，体内的汗液推到皮肤上出来。防止脱水的是生姜和红枣，生姜黄色在胃，温胃，红枣色红黄，补胃气。有麻黄，就配合杏仁，色白入肺，杏仁能生津液，以防麻黄下去肺干，比例等量使用，一攻一守。

大青龙汤有石膏和杏仁。小青龙汤有芍药细辛五味子法半夏。它们都有麻黄、桂枝、姜、甘草。前者用的是生姜和甘草，后者用的是干姜和炙甘草。因一个是去内热，一个是去肺寒。

正好冬至日写到此汤，这大约也是命定吧。近来山西大同极寒天，祥夫先生说出门走三步即冻透。先生咳嗽不止，推荐此汤。

14 旋覆花和浮小麦

诸花皆升，旋覆花独降。这是多么有仙意的句子。

降，是降肺气之意。其他的花如梅花红花菊花，芳香走窜，药性升浮。旋覆花药性沉降，盖因其辛，并苦咸，苦能降，咸走下，所以能降气。

擅治逆呕，咳喘，烧心，反流性食管炎，打嗝酸水，心前区不适，咽喉异物感等症，是花药中的另类。

旋覆花是菊科，常生水泽边，像黄色小菊花，但不是雏菊花。它单圈花瓣，花头较大，而菊花的花头小，花瓣重重叠叠；菊花叶子是锯齿状，旋覆花叶子是长圆形。

旋覆花的模样低调谦逊敦厚圆满，有凯旋归来之意，更是重归家园者遇见此花的欢欣安然态。

倪师著名的旋覆代赭汤：旋覆花（布包），代赭石（先煎），紅枣，干姜，法半夏，党参，炙甘草。旋覆花旋转下达，代赭石重镇降逆，党参增加心力，此汤主治反酸水。

一个人肝郁气滞，喜欢捶胸，容易叹息，则旋覆花和葱同煮。葱可中通。

也治疗如范进中举这样的情志病，痰浊上逆蒙蔽心神，旋覆代赭汤加生铁落（打烧红的铁落下的红铁屑。常用于癫狂病）和郁金（忧郁症），原理是胃气乱导致了精神失常，首要的是降胃气。

脾气大的女人应喝旋覆花汤，脾胃之气理顺了，诸神皆安，合宅皆宁。

还有一种玄妙的草药浮小麦。就是麦子投进水中，没有长好的瘪者浮起，这种麦子就叫浮小麦。拣选中草药时，是否需要将麦子中的浮小麦去除？答曰，不可，去除了药效则差矣，加上后终于有效——用的是浮小麦的升浮之气，这个怎么解释呢？这简直就是玄学，但这是真实发生的医学案例（国医大师张晓彤讲过这个故事）。

浮小麦治自汗盗汗，汗为心之液，可见调理之必要性。百合浮小麦（麸皮多淀粉少）甘草，治疗失眠，益气安神滋阴敛汗。

心烦气躁人总是浮着的。女性更年期时用浮小麦和百合搭配做袋泡茶。前面说了，脾气大的女人喝旋覆花。这两种玄妙的草药，浮小麦是以浮攻浮，旋覆花是以降攻逆。有些事理越讲越糊涂。所以有名言：难得糊涂。

15 不负天地人

午饭食堂配的丑橘，橘皮别忙着扔，自然干缩备用。

这一日极寒加上身体不适，目光锁定干姜，是为了火力加身，另一面则要润肺，所以用上甘草桔梗，为了口感舒适，加入桂圆红枣和上周随手自晾的丑橘皮。这就齐活了。煮一个半小时，口感清甜中是姜的热力。甘草的甜很压底，和红糖不一样，这个汤加老红糖也很好，味道则厚而蜜。用红糖则不用甘草，一个汤里有一个主一个臣，佐和使可以多些。

所以不要畏惧补汤，想当然认为那是黑乎乎满当当的药汁子。其实就是食补。而且是暖老温贫的精细生活，不加增浮华的采买，不丢弃美好边角料。人的好性情就此磨习出来。

上一个夏天，我在家中煮一玻璃壶金银草和蒲公英叶，它是清火解毒的，汤色渐从黄绿变金黄，是沁人的草的清香，桌上燃着杭州詹黎居士自己做的香，多年来我只用她做的香，我看一本书，瓦尔登湖非常好，我喝热烫的一盅金银花汤，人类世界的喧嚣退去了我注视不到的地方。

所以呢，补汤可以是随手的，亦可以是单一的，它们平常简单，我端起，从此不负天地人。

16 煮香橙

每年公历新年我都会收到金光灿灿江西大橙子，是大吉大利之祝愿。我把它们堆在窗台上，若有霜花来会更好看。果子一堆到窗台上，隆冬腊月季肯定是，年也就近了。我向来喜欢堆河北大方柿和阿克苏糖心红苹果，再贴个窗花红纸，我的眼睛都要迷蒙起来。生活的快乐，谁懂呢。

大橙子装在一个很大的泡沫箱里。这可好了，造今年的第八个流浪毛孩子的小窝。我用菜刀砍一个小门出来，盖上盖子，宽胶带粘好，里面塞进去旧毛衣和旧床单，蒙上一个防雨布，放一碗豆和一个罐头，这就可以提上去大院深处那小小密林里了。小狗娇娇似乎是在这里藏身。它是我常遇见就常喂的小小狗，有时它也来我家檐下吃饭喝水，食物和水每天都有的。我看它小如大猫，就常和它商量进我家生活，可它是一只绝不和人类打交道的狗，真是洞明。

第一波极寒天过去了，第二波还会来，所以娇娇有了可以睡觉的小房子，我的心终于踏实下来。清晨我家小狗绒绒陪我走进密林，选择了一个平坦处挤进去小房子。大橙子和泡沫箱都是我的最爱。活着的知足，谁懂呢。

这样的大橙子榨汁是极好的，三个就能是一大海杯。我的两台榨汁机都在重庆的两处蜗居里。我在武汉过的是极简生活。那么我对着大橙子发愣起来，我怎样吃它呢？

去皮，皮当然不扔，自然晾干随时使用。

雪平锅里冰糖炒至金黄色，加入切碎的橙子果肉一起炖会儿，搭配柠檬片，红茶和果子酒，加水煮半个钟，这就是一杯香橙热饮了，富含巨量维C和膳食纤维，可清肠美白。

倪师说，柠檬是极酸的，酸味入木，就是入肝，柠檬可以疏肝，肝不透气就会生病，用柠檬带皮煮水喝即可。柠檬还可以治疗痛风。它虽然酸但属碱性，纯碱的柠檬能够有效治愈痛风，方法是午饭后喝一杯柠檬水，这样不会伤害胃。

倪师说，天然的酸（柠檬和酸菜），天然的糖（不是精制糖），干净的盐（不加碘的青海盐），它们才能对身体好，当你杜绝了人工合成的各种食物饮料，你的身体不会坏下去。老年痴呆症的病源正是化学制品和西药。

香橙分七个给小慧，我从盘龙城提着它们上地铁到汉口，小慧将提着它们从汉口坐地铁回武昌。武汉这么大，谁懂呢。

17黄芪

我们观察一片黄芪，芯是鸡蛋黄色且是实在的，就是好的。

内蒙古的黄芪不如宁夏甘肃的，内蒙古的内芯疏松有孔，嚼起来更柴一些，人工种植的表皮光滑，野生的褶皱多而深刻。

黄芪也叫北芪，豆科植物。南芪是广东广西等地产的去湿用五指毛桃根，桑科植物。

黄芪无毒甘温，补脾，利三焦。川芎，黄连，决明子也是利三焦的。三焦是指上焦心肺，中焦脾胃，下焦肾膀胱大小肠，它们是人体元气升降出入的道路。气虚则气不顺，则百病生。黄芪补气可做日常保健。苏轼曾在诗中写以黄芪煮粥。

脾主肌肉四肢的气血生化，黄芪入脾，长肌肉力气，助疮收口。糖尿病人的伤口以黄芪方子来治疗。

《神农本草经》记载，黄芪是最常用补气的药。以宁夏固原最优。

在清代，山西大同浑源的正北芪品质最佳，年年上贡朝廷。

向华北西北望去，常有中药材是黄芪，当归，党参，甘草，金银花，山药，桔梗，半夏，枸杞，大枣，牛膝，百合，麻黄，白芷等。华南西南则是另一番景象了，后面再讲。

黃芪煲汤，泡酒，泡水。皆佳。

感冒经期孕妇不合适使用。待产反而适用。

著名的四宝汤，黄芪党参麦冬西洋参。金黄微甜，饮后能量充沛，面色绯红。当一个人能量提升，则认知和格局皆提升，这又是玄学了。

黄芪是人参的平替。这真是我等闲云野鹤辈的福利。

18 开年汤

古汤方千年来浩瀚壮阔，但有名的总是那些个，规律在其间呈现，平日里灵活运用，在基础方上做配增。

开年阴雨绵绵，似是为了给炉膛里加一捆柴，要那金光火热腾然，于是用了天麻和干姜的配伍，可应对寒气入表，压力疲倦，颈椎劳损，头困有疾，在这样的冷雨天，无论天麻或是干姜，它们能够发出高于其他补药百倍的热烈力量来，从而湿气沉降肺腑温暖面色酡红四肢舒展有力。

此汤主打一个热字，加入老红糖，红枣，甘草，桔梗，甜和辛的搭配，激活血脉，上焦有甘草和桔梗的肺部清润，中焦有干姜调理脾胃，下焦有天麻走肝经息风安神。冬季开空调则口咽干燥，驱寒同时需要润补，宜此汤。

天麻是天降之物，它无根须无叶无绿色，功同五芝，力倍五参。自古以来，西南人民认为，天麻助阳气回升，去蛊毒。干姜和红枣能够增强阳气的运行，人的阳气足了，就充满活力和生机。人之所以有疾病，是因缺乏阳气，产生淤毒寒痰。

过了几日，冬阳渐渐明亮，抓一付温补的来，四宝汤（黄芪党参麦冬西洋参）的基础上增加桂圆红枣，口感清甜。此汤是一等的补气汤。外行吃人参，内行吃黄芪。桂圆被称为水果中的黄芪，益气安神，温补益智。

倪师说，太太们喝了桂圆红枣汤心情好了，家里就安宁了。这仿佛太太们都是大闹天宫的孙猴子。

19 芬芳

那年西洲让我从此多喝白茶。我却嫌其素淡。西洲强加我的福鼎白茶两饼我立时送给我重庆的姐姐喝。那些年我喝生普，若大烟，立刻有了精神，半日不喝相当于烟瘾发作。可见我活得有多慌忙和焦灼，一杯生茶在手，常觉人生荒凉，唯茶和猫慰藉。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无意开了一饼白茶，玩儿一样地撬得层层，装了一玻璃瓶，偶然一喝，这才觉出了白茶独有的纯天然芬芳，原来我的心境已经不同。别的茶都不能用芬芳二字，只白茶可。西洲比我文明提前大于五年。她擅长写古代故事小说，我每读她的新文都要陶醉，她的文字和生活的审美是一等一的。她的高贵来自心灵和灵魂，想当年，我注视她第一眼，就已经注定我们会是终身的好朋友。果然如此。

这一日，春光提前来了，我的人生也渐渐由荒原成为小小绿野，我甚至似乎看见了仙踪，是童话般的后半生。我对小慧说，那么，我为你熬一壶传说中的欧洲贵妇喝的下午茶吧。

取白茶的芬芳，红茶的醇厚，黑茶的粗犷，黄冰糖的清甜，同煮三十分钟。

黑茶压底，红茶弥漫，白茶飘扬，它们三者的混合，一壶色泽若威士忌，品咂一口，利落琳琅。茶可以用琳琅来形容吗？到了这里只能如此了。

我常想，两个真心的闺蜜在一起喝下午茶，那茶该是怎样的，却是这样的最好了。若是和一位兄弟喝茶，却是要纯茶，譬如利川红茶。

20 炒决明子

静止的物质，比如一枚白术（攻坚散结），深入其分子原子粒子内部，无限地深入，最后我们会来到电闪瞬移的弦子世界，它们简直波光粼粼宛如飞鸟游鱼又似太空，是生命的起初和灵的由来。

所以呢，物质的另一面肉眼无法观看的世界，是玄妙，是不可知，是精魂，是神意，是宇宙的被精微洞见又百思不得其源。

陈先发有诗言：世上的每一个静物，语言在它的硬壳中。

荣格这一伟大的哲学家，他凿凿坚定认为：我们的文明变得越世俗，越物质主义，越强迫性外倾，我们的生活就越不幸福，就越没有意义和目标。

囿于人的认知所理解的物质，必然是局部的，干涸的，板结的，教条的。

当我们体察觉悟到中草药里蕴含的玄学——一加一大于二。之前说到过的浮小麦之功力和旋覆花之回击逆的力量。也比如，草药在大火沸腾中我们取得药气，在中火炖煮的浓缩中取其汁力。还比如，炒过的大米和生姜同煮，得到的炭力热量火力熨藉力。

炒熟中药有三种，炒黄，炒焦，炒炭。是为缓和寒性、利于有效成分释出、增强补脾安胃作用，且取炭的吸附祛湿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