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歌踏舞——山南果谐的区域性音乐文化建构

林月曦

摘 要：果谐作为歌舞、音乐、文学为一体的综合性表演艺术，是西藏山南地区独具特色的区域性音乐文化，其承载的文化空间、文化记忆、文化认同、文化功能、文化价值及文化传承是区域性文化建构的核心要素。对山南果谐从文化多层面进行解读，将这一区域性文化遗产多元信息传播于大众，以期引发学界对山南果谐区域性音乐文化的关注及其可持续发展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关键词：山南果谐；区域性；音乐文化

中图分类号：J7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0905（2024）07-0-03

區域历史文化是区域文化建构的重要组成部分，经过长期的历史文化积淀形成了区域文化特色，山南果谐歌舞音乐亦如此，山南果谐文化事象作为西藏山南的区域性歌舞文化标志，在特定的文化环境中蕴含的文化价值、文化功能，对当地区域文化的建构起到推动作用。

区域文化主要分为狭义与广义两个方面，张修良认为“广义的区域文化指的是某一地区自人类繁衍生息以来所形成的自然、地理、政治、历史、语言、风俗、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等，而狭义的区域文化则专指区域文化品质和精神等价值取向方面的内涵”[1]。音乐文化作为区域文化的重要内容，有着丰富区域文化内涵，提高凝聚大众文化认同感、归属感等作用。山南果谐是当地区域历史文化沉淀的智慧结晶，是当地大众从自身的行为中提炼、归纳出果谐这一具有代表性的歌舞音乐品种。人们通过对该歌舞音乐的形式、内涵的表达，展现出当地人民的独特的文化审美和艺术性。

一、文化空间

从时间维度上看，果谐的起源可追溯至远古时期人们手挽手围猎动物的动作和农区人们驱赶牲畜时的动作，果谐中的“曲、曲、曲”的节奏性呐喊助词也与驱赶动物时人们发出的声音相似，表明果谐舞蹈动作脱胎于劳动生产。[2]果谐主要在望果节、藏历新年上表演，根据《苯教历算法》等资料记载，望果节产生于公元5世纪，从果谐舞蹈动作和节日产生的时间，可推测“果谐”距今至少有1500年的历史，有浓厚的历史文化沉淀。由此，果谐文化深受民众的喜爱，因而在纵向的历史文化发展中不断重复实践这一文化事象，由此呈现出动态的文化传承性与时间复合的周期复现性，对果谐歌舞音乐文化的形成具有重要的文化存续的现实意义。

从空间维度上看，山南果谐表演场域不受地点制约，凡空旷的场地皆可表演，但在较为隆重的节日庆典时有相对固定的场域，这是当地人民约定俗成的表演地点，一般到了某个较为盛大的节日节点时，人们便会不约而同依照惯例，去特定地点进行表演，此现象体现了该音乐文化在实践过程中一定的场所固定性。但随着社会发展与生产生活的改变，这些固定性场合都会发生周期性、动态性的改变。例如，山南扎囊县扎期乡藏仲村的果谐表演地点从村中广场，更新转移到新修的一个操场中。

山南位于西藏南部总面积7.9699万平方公里，其下辖乃东区、扎囊县、桑日县、琼结县等11个区县，山南果谐在文化基因、精神内核、整体风格、表演程式等方面基本一致，其歌舞程式由觉谐（慢板）、松甲（说唱）、降谐（快板）、谐秀四个部分组成。由于山南面积辽阔，部分地区对这四个部分的理解有略微的差异性，部分地区的果谐文化持有者认为程式中谐秀的部分为游离果谐完整歌曲之外的扩展性歌曲，歌曲简短欢快。另一部分的果谐文化受众者则认为谐秀是紧跟在松甲后面的说唱部分，该部分可以依据当时表演者的心境根据表演情况进行即兴创作，在歌曲中起着衔接慢板与快板的作用。这些差异丰富了山南果谐音乐文化，在文化建构的过程中，应当把握各地果谐文化的共性与个性，形成具有归属感、认同感的文化体系。

从文化实践角度看，果谐文化受众人群在组成果谐演出时，群众因某个盛大节日、某户村民家中发生重大事件诸如乔迁或结婚等喜事、三五好友聚会、一家人休闲娱乐自行组织、自由结合进行表演。在这种基于地缘、趣缘、血缘的情况下，果谐文化受众人群能够拉近彼此间的关系，促进友好的邻里、村里关系，形成稳定的表演群体，使得果谐文化的发展具有较强的稳定性。另外，群众自发组织的村庄之间所进行的果谐比赛，使果谐歌舞音乐文化得到了交流，对同一区域的果谐歌舞风格统一起到一定的积极意义。与此同时，在相同或不同时空中，人们不断重复果谐文化表演，对其经验的积累、文化基因及精神内核的稳定也起到固定作用。

二、文化记忆

“文化记忆是集体记忆的一个种类，仪式和节日是首要的组织形式，与日常生活中的交往记忆不同，文化记忆主要以文艺、图像、舞蹈等进行的传统的、象征性的编码及展演。”[3]阿斯曼指出人与人之间的回忆、认同和文化的延续，使得每种文化都会形成一种“凝聚性结构”，这种“凝聚性结构”不仅将人们共同的经验、期待和行为空间连接到一起，还将一些经验和回忆以一定形式固定下来并使其保持现实意义[4]。

果谐音乐文化受众者个体记忆的形成受群体框架的制约，果谐文化受众者在节庆、聚会等场合跟随群体表演果谐歌舞音乐，在长者的带领下，根据前人的经验，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形成对果谐文化的记忆。个体在与群体交往之间形成自身的记忆，受限于自身的生理特点，表演能力的不同，果谐文化受众者无法对所接触的果谐歌曲、舞蹈、节奏进行完全的掌握，例如，有些人无法一边唱歌一边跳舞；有些人无法控制自身歌唱与舞蹈的节奏，只能根据他人指挥控制自身表演节奏；每位果谐音乐文化受众对果谐歌曲量的记忆不同等。同时，依据自身性格特点部分能歌善舞者，会对果谐歌曲进行二度创作，或创作全新的果谐曲目，形成适合于自身的表演风格，但这种风格往往受集体的制约，甚至在某些时候受其他的文化受众人群的抵制。

果谐文化持有者的个体记忆是集体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个体记忆之间相互支撑，相互决定。文化认同对这些个体与个体之间记忆的支撑与决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对果谐文化受众者进行集体采访时，能够发现个体记忆之间的共性与个性，当询问果谐歌舞表演时间点和程式时，大家几乎没有任何争议，按照默认的时间节点进行回答与描述，但问到具体曲目时，则会对歌词、舞步产生部分讨论，达成一致认同后形成最佳答案，在果谐实际表演过程中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当地的果谐文化受众人群参与这一讨论的过程也是对果谐文化集体记忆的巩固。

三、文化认同

“文化认同是一种被建构出来的集体意识，这种建构可能是从无到有的‘发明，也可能是稍做修改的‘挪用。”建构主义认为，身份认同源于人们与社会的相互建构，个人会根据社会交往中不同需求进行理性选择、“发现”自己的身份[5]。当地居民通过参与和传承音乐，深入了解自己的文化根源，增强对文化的自豪感和认同感。“果谐”歌舞音乐表演和参与成为维系和弘扬当地文化传统的重要手段，有助于形成身份认同和文化自觉。

山南地域辽阔，地区内果谐文化持有群体对果谐音乐文化认同有略微的差异，区域内部个别地区的果谐音乐文化持有群体认为其他区域的果谐文化不能代表当地的果谐文化，区域整体的果谐文化持有群体同样认为，区域内部个别地区的果谐文化无法代表大范围的果谐，两者之间有一定的矛盾。当山南地区果谐由文化受众群体带出当地后，在果谐文化受众群体受到外界文化的影响与冲击时，该矛盾将会被弱化，群体将一致对外，认为山南区域的果谐文化才是最好的。与此同时，个体文化持有者会主动在群体文化中找到当地的文化认同、文化自豪感与文化归属感，用以缓解外界的文化冲击，寻求心理的慰藉。山南果谐的文化认同是果谐文化受众人群在其共同的知识体系和集体记忆的基础上对其主体身份进行建构，在此文化认同下产生的山南果谐歌舞音乐对区域性文化本质属性的建构有着重要的标志性作用。

文化遗产是基体产物，2006年，山南扎唐果谐被认定为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成立了当地文化基体的重要象征，该认定对当地的果谐文化认同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并增强了当地群众的凝聚力与文化自信。在非遗保护过程中，由于果谐保护不到位，当地传承人的确立出现了争议。据当地村民叙述：“在扎囊县羊嘎乡有一位老先生是果谐文化传承与保护的领导者，但在最终认定传承人时却不是这位老先生，让这位老先生寒了心，从此不再插手有关果谐的任何事情。”由此出现的问题就是，羊嘎村的村民除新年外几乎都不会再跳果谐，当地人民和这位老先生也不会接受有关果谐的任何采访，透露当地果谐相关的信息，也没有谐本带领当地人唱跳果谐，都是用音响放伴奏来表演果谐歌舞，导致果谐歌曲数量锐减，羊嘎村从果谐歌舞音乐的极盛之地，逐渐走向衰落。通过该事件不难发现，极端的文化认同不利于当地文化的发展。对待一些事件大众应该宽容一些，以发展的眼光去对待当地的传统文化，在挫折中前进。当地政府层面也应当注意到这一情况，对人民进行安抚，尤其不可忽视对果谐文化先行者精神与心灵上的关怀，适当地给予一些奖励措施，力图解决当地人民的“心病”。当地人民也应从该事件中“走出来”，将属于当地的、传统的果谐歌舞音乐文化传承下去。

在文化认同中，也需警惕文化保守主义和文化排他主义。当今社会中存续的文化遗产基本是由活态的文化传承至今，如果完全的故步自封，最终将影响当地文化的发展，使得该文化事象逐步走向灭亡。应当给予文化遗产适当的宽容度，在不改变文化标志、文化内核、基本精神内涵的前提下，使其健康、长久地发展下去，形成良好的区域文化传承氛围。

四、文化价值

音乐文化具有文化价值、历史价值、艺术价值、科学价值和社会价值等多层面的价值。山南果谐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价值首先体现在文化价值上，它作为传统歌舞音乐，具有悠久的历史沉淀，凝结了当地人民的智慧和精神力量。传统的社会理念、生活生产方式造就了果谐歌舞音乐，由于现代化的冲击，山南果谐这一歌舞品种不断地被边缘化，其文化价值显得弥足珍贵。

历史价值作为本质价值之一，在其价值组成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果谐歌舞音乐作为文化载体将当地人民的知识文化传承至今，不同时代、不同时空的人们做着相同的歌舞音乐表演，使得不同时代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果谐将当地人民的特定感受、认知结果及精神记忆被一代又一代地延续下去，形成了具有强大的精神力量的历史印记，从而成为当地人民之间的坚实的精神纽带。从历史文化中孕育的果谐歌舞音乐成为当地人民乡土意识的重要影响因素，是当地人民相互确认群体身份的重要标志，对其区域性文化建构具有直接的影响。

艺术价值作为重要的精神价值对人的认知能力、情感能力和精神世界的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山南果谐舞蹈、音乐审美建立在当地人民共通的审美情感上，当地人民通过舞蹈、音乐等媒介反映当地的人文风景，讲述故事和道理，将先辈的知识、思想意志、精神内涵延续至今，对后辈的精神世界，起到指导、教化的作用，并且在不同时空下加入新的思想，新的音乐及舞蹈，在不脱离本质精神内涵及文化符号的前提下，将山南果谐称为动态、发展的艺术，使果谐这一文化遗产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成为山南区域文化的代表之一。

五、结束语

音乐文化作为人民智慧的结晶、历史沉淀的产物，对当地文化的弘扬与发展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是区域文化特色的重要指标。山南果谐作为山南区域的歌舞文化符号象征，其中所涵盖的文化空间的周期复现性、场所固定性与动态因素，由个体记忆所构成的群体的文化记忆，基于地缘、趣缘、血缘的区域性整体文化认同，通过历史价值、艺术价值、社会价值等体现出来的文化价值，对当地区域性文化建构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是当地文化建构过程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使得当地文化认同、文化自信等主体需求的建立具有现实意义。

当地民间及政府应该从果谐音乐文化中找到相应的定位，制定良好的保护措施将其传承下去，保护区域传统文化，运用果谐歌舞这一传统资源，保护果谐的文化价值，构建区域性文化遗产名片，利用新媒体的便利优势，展现果谐特有的区域性歌舞艺术的文化魅力。

参考文献：

[1]张修良.高职高中生素质提升中的区域文化因素及传扬路径[J].湖南工业职业技术学报，2016（06）：56-61.

[2]罗念一.论果协及藏族三大乐舞的形成[J].艺研动态，1987（04）：1-14.

[3]萧放，席辉.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化空間的基本特征与保护原则[J].文化遗产，2022（01）：9-16.

[4]扬·阿斯曼.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会议和政治身份[M].金寿福，黄晓晨，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5]季中扬，高鹏程.“非遗”保护与区域文化认同[J].文化遗产，2021（03）：1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