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傲慢，又一次教训

董可馨

百度这一次，又进入风暴。副总裁璩静在自媒体账号的发言，从引起争议到她离职，不到一周的时间。但这起风波在人心里引起的震荡，余波已遠，它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再次挑破我们当下社会一些表面正常、内里病态的地方。

璩静做短视频，不是她的一时兴起，她的部门里，每个人都领了做自媒体账号的KPI，这应当是公关策略的一部分，据说每个人都网红化，可以省下广告费。她这样做是有问题的，但是出了事，百度极力做切割，唯一做的事就是不做任何事，倒是和璩静所说的管理手段如出一辙。璩静说“员工提离职我秒批”，事发后，璩静辞职，百度也秒批。

引起公关危机后，百度的回应以内部讲话的形式传了出来。据媒体报道，5月9日下午，百度召开小范围员工沟通会，对璩静事件进行了点评，现场表彰优秀员工时，百度内部的意见是：“你们才代表百度，你们才代表最真实的百度，你们才是百度最真实的代表。”再没有资格代表百度的璩静，以在朋友圈道歉的形式对外声明：“我没有事先征求公司意见，不符合相关流程，也不代表公司立场”。在这场舆论风波里，引起麻烦的是璩静，错的是璩静，道歉的是璩静，离开的是璩静。

切割立场、切割人事关系，是大部分企业陷入舆论麻烦之后常见的做法，也的确能够十分鲜明地表明企业的态度。但现实是，这种鲜明态度似乎无碍于其所反对的状态的继续，和在各行各业的满布。

“正直做人、正确做事、做正确的事”。这是崔姗姗事后在内部的讲话。不过，怎么样算正确做事，做正确的事？恐怕璩静在运营个人IP并且要求组员也一起运营的时候，也认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可一旦引起麻烦了，才会发现，做正确事的权力只有上级才有，而且越上级，越正确。

璩静的话黑红了，要么是不懂公关玩翻车，要么是某种策略的有意为之（可能性比较小），要么就是企业内部生态的自然流露，无论哪一种，都不正常，这种不正常在于，堂而皇之地把人视为工具，哪怕是一种流量追逐下的表演。上位者总是心安理得地自以为是中心，是正确，是标准本身，而完全失去了同理和移情的能力，把人当工具、当牛马、当孙子，当可以予取予夺的私有物、榨干即弃的人力资源，似乎是一种共同语境，所以类似让人惊诧的话总是层出不穷。前有企业家把996当作福报，有企业家说员工离开应该给公司交培训费，也有政协委员把周六日加班当作理所应当，紧跟着，就有璩静说“为什么要考虑员工的家庭，主要考虑的是能不能及时交付结果”。

在狂飙突进的高速增长时代，这种极端结果导向、效率至上的价值观可以大行其道，至少那时的打工人还能被许诺以一个不断向上攀升的预期，可如今，崇尚狼性文化的氛围早已不合时宜，对人作为一个完整的人的关怀，对人的幸福感、意义感、价值感的重视，而不是只对结果和成功的追逐，是我们这个集体疲惫的社会里，正在发生的变化。这也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在意这种变化，还固守在上位者傲慢编织的自信泡泡里，总有一天会眼看泡泡破碎。

人们已经厌倦了做工具人，一个可以被像螺丝钉一样对待的、被随时替换的工作，一个无须人的情感投入的工作，一个不能容忍闲暇、也不能容忍错误的工作，最应该被AI替代掉。这种工作不会是人们想要的未来。不要认为“她只是把实话说出来了”，太多人这样理解问题反映的是一种默许。这不是实话，是过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