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省拐卖儿童犯罪多时空维度特征及影响因素研究
2024-05-29代爱华苏宇轩
代爱华 苏宇轩
摘 要:明确拐卖儿童犯罪的多维度时空特征及其影响因素对预防拐卖儿童犯罪维护社会稳定具有重要意义,本研究以拐卖儿童犯罪主要流入地福建省为研究对象,综合利用描述统计分析、热点分析与灰色关联度对拐卖儿童犯罪多维度时空间分布特征及其影响因素进行定量剖析,以揭示拐卖儿童犯罪的驱动机制。研究结果表明,在“日”“月”“年”时间尺度上拐卖儿童犯罪存在明显的差异性;在空间尺度上,拐卖儿童犯罪存在顯著热点区域,人员流动频繁型开放空间和空旷区域为拐卖儿童犯罪发生的主要微观地点;拐卖儿童犯罪与地区生存总值、城镇化率、受教育人数比、人口密度和城镇登记失业率均具有相关性。本研究可为维护地区稳定与防控拐卖儿童犯罪提供科学参考与借鉴。
关键词:拐卖儿童犯罪;时空维度;热点分析;灰色关联度;福建省
中图分类号:C913;D91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60X(2024)04-0055-05
拐卖儿童作为刑事犯罪,一方面对儿童的人格尊严与人身自由造成严重侵犯,另一方面严重危害和影响被拐儿童及其接收家庭和原生家庭,且危害与影响往往是不可逆的[1-3]。自1949年,我国公安部门为有效打击拐卖儿童犯罪,陆续开展了多次专项整治活动,并取得了一定的积极成效[4]。2016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治理体系,努力建设更高水平的平安中国”,为此,从政府各部门到民间公益组织与拐卖儿童犯罪持续展开斗争。然而,在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受暴利驱使与买卖市场扩增,拐卖儿童犯罪依然频发,并逐渐呈现暴力化、集团化和高科技化的趋势,对公民的人身权利与社会和谐稳定构成了极大威胁[5]。因此,如何构筑安全的环境以遏制拐卖儿童犯罪的发生,已成为学术界与公众共同关注和亟待解决的问题。
早期的拐卖儿童犯罪研究多数属于人口贩运研究范畴,尤其是跨国人口贩卖,研究视角多聚焦于抑制犯罪法律制度的完善以及被拐儿童心理援助救助等方面[6-8]。就我国而言,早期拐卖儿童犯罪研究重点在于对罪行量刑标准的探讨[9]、相关法律条文的细化与完善[10],以及对“设刑重、动刑轻”现象的现实表现与深层次原因剖析[11]。同时,部分学者对拐卖儿童犯罪的过度刑法化趋势提出质疑[12]。然而,受限于犯罪事实的隐蔽性和犯罪数据获取的困难性,早期研究中实证研究的数量相对较少,难以充分揭示问题的全貌。当前,随着互联网技术以及数据分析方法与理论的不断完善,拐卖儿童犯罪研究由单一定性分析逐步向多维定量分析转变。代表性的工作主要包括:武丹等[13]收集1997—2014年我国各省、直辖市被拐卖儿童的数量资料,采用空间马尔可夫链和地理加权回归模型研究拐卖儿童犯罪的时空演变趋势及其驱动力因素;李钢等[14]通过网络平台提供的“寻亲”数据构建拐卖儿童犯罪数据库,从宏观角度出发深入剖析我国被拐儿童的社会人口学特征,探讨拐卖儿童犯罪的时空分布特征和路径网络,揭示拐卖儿童犯罪的时空行为模式及其形成演化机制,并针对不同层面提出拐卖儿童犯罪的防控对策与建议;Wang等[15]采用社会网络分析方法,精准识别我国拐卖儿童的关键城市及其流通路径,并提出针对性的拐卖预防策略,为我国打击拐卖儿童贩运网络研究提供科学依据;Xin等[16]和Huang等[17]分别对我国2014—2016年和2008—2017年的拐卖儿童犯罪案件进行分析,探讨我国拐卖儿童犯罪的具体模式,剖析被拐儿童的基本特征、“运—销”路径以及相关社会经济因素。刘星[18]和王锡章[19]分别利用江苏省90个被拐儿童案例和某省统计年鉴中的犯罪数据,对被拐儿童的人口学特征、拐卖儿童犯罪的成因进行探究,并提出具有针对性的遏制措施。薛淑艳等[20]和刘玲等[21]分别对我国拐卖儿童犯罪的重要源区贵州省和四川省拐卖儿童犯罪的时空演变特征进行分析,并结合多种影响因素进行拐卖儿童犯罪驱动机制剖析,研究指出空间计量方法与技术在揭示被拐儿童时空分布格局和演变规律方面具有显著优势。王静等[22]基于寻亲成功案例对我国拐卖儿童犯罪的时空网络演变特征及形成机制进行分析,指出我国拐卖儿童犯罪具有波动性、阶段性和地域性的特征。
尽管以往关于拐卖儿童犯罪的研究已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立足我国推进社会治理体系现代化的基本要求以及大数据时代的优势,拐卖儿童犯罪研究仍存在一定的局限:在研究尺度方面,多趋向于宏观整体视角的探索性分析,而对于中微观时空尺度的研究相对缺乏;在具体研究区域方面,多分析拐卖儿童犯罪的重点源区,而对拐卖儿童主要的流入地研究较少涉及。
基于以上,本研究以我国拐卖儿童犯罪的主要流入地——福建省为研究对象,针对不同性别和年龄的被拐儿童,从时空视角量化拐卖儿童犯罪在多种“时间”(年际、月份、日等尺度)和“空间”(省域、市域以及微观地点等尺度)维度下的格局特征与影响因素,以期为公安部门制定科学合理防控犯罪方案提供技术支持和决策建议。
1 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1.1 研究区与数据来源
福建省地处我国东南沿海,与广东省、江西省、浙江省接壤,与台湾省隔海相望,该省人口构成与民族类型相对多元,拥有独特的闽南文化。作为中国拐卖儿童犯罪的主要流入地之一,亟待开展不同时空维度的拐卖儿童犯罪特征剖析,并分析不同社会经济因素对其影响机制。
基于我国最大的公益寻亲平台“宝贝回家网”(https://www.baobeihuijia.com/)利用网络爬虫获取基础数据(截取时间为2021年12月31日),通过数据清洗去除遗弃、送养、离家出走、走失等儿童失踪类型,得到1949~2021年福建省拐卖儿童犯罪数据1084条,数据信息包括拐卖时间、拐卖发生时儿童年龄、性别、具体地点以及拐卖细节描述等。需要说明的是,本研究儿童年龄范围以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关于儿童(18岁以下)的界定为准,即0~17岁人群视为儿童。
1.2 研究方法
1.2.1 描述统计分析
基于筛选数据利用描述统计分析方法对被拐儿童的社会人口学特征进行分类汇总,具体包括被拐儿童年龄、性别以及拐卖发生时间(日、月、年)等。在此基础上,利用χ2统计量对汇总结果进行拟合优度与独立性检验,确定其是否具有统计意义的显著性。
1.2.2 热点分析
为分析省外及福建省省内各地级市拐卖儿童犯罪的空间特征,本研究利用Getis-Ord Gi*统计量识别省域与市域拐卖儿童犯罪的低值集聚(冷点)与高值集聚(热点)区域。其具体公式如下[20]:
式中,xj为要素j的属性值,wij为要素i与要素j间的空间权重,n为要素总数。利用Getis-Ord Gi*统计量的标准化值Zi对其进行显著性检验,在?琢=0.05的显著性水平下,当Zi≥1.96时,表明要素高观测值的区域趋于空间集聚,即热点区域;当Zi≤-1.96时,表明要素低观测值的区域趋于空间集聚,即冷点区域。
1.2.3 灰色关联度分析
明确拐卖儿童犯罪的影响因素对于科学制定预防犯罪策略具有重要意义。本研究利用灰色关联度分析探究不同影响因素与拐卖儿童案发数量的关系,其具体计算如下[23]:
则?酌(X0,Xi)称为X0和Xi的邓氏灰色关联度。在本研究中,收集地区生产总值、人口密度、城镇化率、城镇登记失业率和受教育人数比数据,分析其与拐卖儿童犯罪发生数量的关系。
2 福建省被拐儿童社会人口学特征
福建省被拐儿童的年龄性别结构呈倒“T”型特征分布(图1),整体上随着年龄增加被拐儿童数量逐渐下降,且被拐女童人数多于男童人数,约是被拐男童数量的1.5倍。就年龄而言,被拐儿童主要集中于0—1岁,占被拐儿童总数的57.84%;3—9岁次之,占被拐儿童总数的34.69%;10—17岁被拐人数最少,占被拐儿童总数的7.47%。就性别而言,0—1岁与12—17岁被拐女童人数均高于男童,而2—11岁被拐男童人数超过女童(且主要集中于2—6岁)。分析其原因:一方面受传统宗族思想影响,无子家庭更倾向于购买男童,且与7—17岁儿童相比,低龄儿童心智不成熟,自我保护意识薄弱,记忆模糊,更易成为被拐卖对象;另一方面,偏远落后地区男性娶妻压力大,“买妻”现象屡见不鲜,大龄女童更易成为此现象作用下的拐卖对象。
针对被拐人数最多的0岁儿童按照月龄对其进行分段分析可知,不满月与刚满月儿童最易被拐卖,占0歲被拐卖儿童总数约70%,且被拐女婴人数大于男婴,其主要原因为此种拐卖多为熟人作案或早已协定买卖,更多在医院等儿童出生地点既已完成贩卖,且受“重男轻女”思想影响,更易倾向于出卖女童。
3 福建省拐卖儿童犯罪时空分布特征
3.1 拐卖儿童犯罪时间变化特征
3.1.1 年际变化
对福建省拐卖儿童犯罪进行年际变化分析可知(图2),1949—2021年福建省拐卖儿童犯罪在年际上整体呈“两端低中间高”的“单峰”分布特征。根据拐卖儿童发生频次与年增长率可将研究时段划分为三个阶段,即1949—1980年“低发阶段”、1981—2006年“高发阶段”、2007—2021年“中发阶段”。
3.1.2 日与月份变化
从日与月份尺度分析福建省拐卖儿童犯罪数量变化(图3),进而分别利用χ2拟合优度检验与χ2独立性检验分析在日与月份时间尺度上拐卖儿童犯罪是否存在显著性差异以及拐卖儿童犯罪与拐卖儿童性别是否存在显著性差异,检验分析结果如表1所示。由表1可知,在日与月时间尺度上拐卖儿童犯罪均具有显著性差异,但与性别无关。具体而言,1日、5日、6日、10日、15日、20日和28日发生拐卖儿童犯罪的频次显著高于其他日期,4日、14日和24日发生拐卖儿童犯罪的频次显著低于其他日期;1月、6月、8月和10月发生拐卖儿童犯罪的频次显著高于其他月份,2月、7月和12月发生拐卖儿童犯罪的频次显著低于其他月份。
3.2 拐卖儿童犯罪空间变化特征
3.2.1 省域与市域空间变化
将流入地为福建省拐卖儿童犯罪发生数量按照省份进行统计并将其以四分位数为基准分为5个层级(图4a)可知,福建省内拐卖儿童犯罪数量占流入地为福建省拐卖儿童犯罪总数量的82.47%,与福建省距离越近的省份拐入福建省的儿童数量越多,反之亦然。拐卖儿童犯罪高发地带在空间上呈以福建省为核心向周边辐射形成带状分布,即山东省—江苏省—浙江省—江西省—福建省—广东省区域;中发地带主要分布于我国中南部与西南部地区;低发地带主要为我国西北部与东北部地区。就福建省内而言(图4b),莆田市拐入儿童最多,其次为福州市和泉州市,其余各地级市相对较少。
对流入地为福建省的拐卖儿童犯罪进行空间热点分析可知(图4c和图4d),在省域与福建省市域尺度均只存在显著热点区,无显著冷点区;在省域尺度上,热点区为浙江省、江西省、广东省和福建省,即与福建省直接相连的省份;在福建省市域尺度上,热点区域为由福州市、泉州市和莆田市形成的区域。
3.2.2 被拐微观地点特征
对福建省拐卖儿童犯罪发生的微观地点进行文本分析,并将其分为住宅空间、空旷区域、交通运输空间、人员流动频繁型开放空间、人员相对稳定型封闭空间、人员流动频繁型封闭空间,共计6种类型。各空间类型具体含义见表2。
对各类微观地点发生拐卖儿童犯罪的频次进行统计分析(图5)可知,人员流动频繁型开放空间发生拐卖儿童犯罪的比例最高,占32.87%;其次为空旷区域,占25.17%;再次人员流动频繁封闭空间、住宅空间与人员相对稳定型封闭空间占比均在10%以上;交通运输空间占比最小,仅为2.10%。
4 拐卖儿童犯罪影响因素分析
结合福建省拐卖儿童犯罪年际变化特征,考虑到“宝贝回家网”成立时间较晚且1980年前网络不够发达致使网站数据存在较大程度不确定性,本研究分1981—2006年和2007—2021年两个时段基于灰色关联度对福建省拐卖儿童犯罪影响因素进行分析。由表3可知,地区生成总值、人口密度、城镇化率、城镇登记失业率与受教育人数比均与拐卖儿童犯罪具有相关性。
5 结论
鉴于分析拐卖儿童犯罪时空特征及其影响因素对于预防犯罪维护社会稳定的重要性,本研究选取我国拐卖儿童主要流入地之一的福建省为研究对象,分析其多时空维度特征,以剖析拐卖儿童犯罪的驱动因素。研究发现:
(1)被拐儿童年龄结构呈倒“T”型分布,男女性别比例约2:3,且主要以拐卖0—1岁儿童为主;0岁被拐儿童中不满月或刚满月儿童数量约占70%,且女童人数远多于男童。
(2)在“日”“月”和“年”时间尺度上拐卖儿童犯罪均存在显著差异,在空间上省域与市域尺度均存在显著热点区域,人员流动频繁型开放空间和空旷区域为拐卖儿童犯罪发生的主要微观地点。
(3)拐卖儿童犯罪受多种因素影响,与地区生成总值、城镇化率、受教育人数比、人口密度与城镇登记失业率均具有相关性。
尽管本研究取得了较好的研究结果,但是仍存在一定的不足:一方面,公益网站数据非官方统计数据,基于此分析得到的研究结果易存在一定程度的不确定性;另一方面,政策和执法力度等均会对拐卖儿童犯罪产生一定的影响,但在本研究中未予以讨论,在今后的实践中应着重从数据获取与影响因素剖析两个层面深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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