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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略科学家研究述评及未来研究议题展望

2024-05-29张丹丹王小理

中国科技论坛 2024年3期
关键词:议题科学家战略

张丹丹,王小理

(1.中央党校 (国家行政学院)报刊社,北京 100089;2.中国科学院上海免疫与感染研究所生物安全政策研究中心,上海 200031)

0 引言

当前,战略科学家议题已成为学术界热议和深入讨论的话题。2000年以来,国内对战略科学家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吴文俊、朱光亚、钱学森等老一辈科学家学术成就的回顾和宣传报道[1-3],对战略科学家的内涵特征和发展规律研究相对较少且零散[4-7]。自2012年以来,特别是2021年以后,国内学术研究明显增多,且呈现有组织、成体系的特点。例如,有关学术期刊聚焦战略科学家内涵与特征[8-9]、战略科学家与科技强国制度建设[10]、战略科学家来源、战略科学家成长轨迹与培育规律和科技战略意识[11-18]、战略人才力量与战略科技力量的关系[19-20]等刊载专稿,围绕杰出科学家社会角色、领军科学家等近似主题有专著出版[21-22]。还有研究围绕战略科学家的内涵特质、战略科学家与时代发展的关系、为什么需要和谁需要战略科学家、战略科学家如何供给、如何为战略科学家的培育营造更为适宜的社会环境和政策环境等议题进行了多角度阐述[23-27],然而,上述研究还存在概念语义模糊、缺乏精细理论分析框架、实证性分析少等问题,对于战略科学家与把握战略主动权、学术话语向政策话语跃迁互动等新兴交叉方向缺乏明确的议题延展和清晰的政策研究议程设置。

事实上,关于战略科学家学术讨论的增多与战略科学家议题加速进入国家和地方政策议程密切相关。2021年9月,在中央人才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要 “大力培养使用战略科学家” “有意识地发现和培养更多具有战略科学家潜质的高层次复合型人才”。在具体实施过程中,中央组织部人才工作局提出,将 “把战略科学家具备的能力素质等标准条件具体化”[28]。人才议题涉及科技经济社会的方方面面,越是将战略科学家议题摆在突出的位置,就越要保持慎重态度和清醒意识,需要进行更深入的学术讨论。

本文旨在对战略科学家既有论述进行学理与政策分析上的再考察、再分析、再立论,对 “什么是战略科学家” “为什么需要战略科学家”和 “战略科学家从哪里来”这三大核心议题进行辨析,力图把握战略科学家议题的实质要义、立论基点,进而对研究议题进行扩展,期待为深层次学术探讨、人才政策转化等提供参考和启发。

1 什么是战略科学家:战略科学家的内涵与规范阐释

战略科学家是一个从实践中提炼出来的概念,钱学森、朱光亚、李四光等老一辈著名科学家是公认的战略科学家。但是,学术界并未对战略科学家的概念形成统一认识, 《辞海》也未收录 “战略科学家”词条。

1.1 战略科学家内涵规范研究的四种既有路径与政策取向辨析

第一种路径是对战略科学家群体共性特征画像,认为战略科学家是科学家、战略组织能力和强烈爱国情怀的统一。通过对公认的战略科学家进行群体特征画像[4,5,7,9,15,17,26],提出战略科学家概念至少包含三大基本要素:学术造诣深厚,对科技或学科的发展做出过突出贡献;具备战略眼光和卓越的组织、统领国家重大科技创新活动的能力;有执着的科学精神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等,分别对应科学属性、战略属性和人格特质。也有论述认为,需要五个维度进行界定:思想品质、重大贡献、核心引领、战略指挥、一线实践[24]或社会背景、教育背景、工作经历、科技贡献和科学精神五个维度[16]。在这种研究进路之上,进一步对战略科学家使命感[29]、个人品质与成长道路、领导力进行分析,提炼既往战略科学家的成长规律,指导培养未来战略科学家的成长。

第二种路径是对战略科学家进行概念性演绎,强调 “战略”和 “科学”的融合,战略优先。战略科学家是科学性与战略性的集成统一,其核心任务是面向国家重大需求生成科技发展战略[14]。例如,上海芯片产业奠基人、国家大飞机、新能源汽车等项目启动者之一的江上舟虽然不是大科学家,但曾担任我国中长期 (2006—2020年)科技发展规划战略研究重大专项组的组长,有16项重大专项都是他负责筛选或提出的,被业内专家认为是战略型科学家[12]。美国的万尼瓦尔·布什在 “二战”后提出科学发展战略的新理念,也被认为是典型的战略科学家[16]。类似观点还包括,战略科学家并非只有一种类型,而是一个多类型、多层次的群体,如可包含全域型战略科学家、领域型战略科学家以及科技战略家[30]。在这种路径下,研究者认可战略科学家应具有卓越的学术积累,但更突出其战略布局能力。

第三种路径是注重不同语境下战略科学家概念比较或者突出场景依赖性。有观点认为,不同领域对战略科学家的需求程度和特质要求有一定差异,在纯基础研究领域有重大科学贡献的大科学家就是真正的战略科学家;还有观点认为,战略科学家与科技举国体制密切相关,是隐含在科技举国体制模式下的科技创新现象。例如,战略科学家是一个颇具中国特色的提法,在英文中极少使用类似的词[14]。这一路径强调,战略科学家是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在科技发展方向中做出战略性取舍建议,与国家战略意志紧密相关,内含国家和科学家的双向努力。同时,战略科学家辈出的时代亦是思想解放、认知变革、尊重科学、包容创新的时代,是科技在国家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时代[16]。

第四种路径是战略科学家概念泛化,提出 “战略科学家”是一个外延扩大的科技创新群体,或者战略科学家只是一种角色,并非特指具体的个人[12]。前者强调, “战略科学家”是包括顶尖科学家、重大项目工程师、科研方向决策者的群体,既包括狭义的 “战略科学家”和在某个专业领域做出重大贡献的大科学家,又包括主持大科技工程的技术总师、工程总指挥,甚至还包括科技型龙头企业的首席技术官等;后者认为,当代科学技术发展的高度专业化特征使得统领全局的 “战略科学家”出现可能性极低。与小科学时代相比,个人才能在大科学时代的诸多条件丛林中被稀释与掩盖[31]。这种分析路径对既往战略科学家概念的总体功能价值持肯定态度,但对新时期战略科学家个体的作用与影响持怀疑态度,本文不做展开。

比较而言,前三种研究进路对于阐述战略科学家内涵都具理论价值,但其在外延和政策取向上又有精细差别。例如,战略科学家群体画像路径契合对其的公共认知与传播,但做出突出贡献、具备战略眼光和卓越科技创新组织能力这一客观性验证标准将战略科学家概念实质性指向国家战略任务完成后的一种业界认可或社会荣誉,即战略科学家是国家或社会对既有重大成就科学家的再认可,而不能直接应用于尚未做出重大贡献的科学家,对政策实践操作直接帮助不大。在战略科学家概念性演绎路径下,强调国家战略需求、战略任务和科技发展战略生成这一过程中的 “战略性”,因而在政策取向上有两种效果:一方面突出战略科学家包含群体边界理应有所扩展,形成一种良性的战略科学家补充遴选标准,同时也因其涉及战略,强调需要加强来自政治层面的领导和指导。不同语境下战略科学家概念比较研究路径侧重战略科学家的社会环境,与群体画像路径侧重战略科学家是什么的静态描摹方法相比,这一路径强调潜在的战略科学家如何涌现、如何通过创新和组织管理活动让其成长起来,同时也强调外部环境特别是国家战略意志在战略科学家成长中的作用,因而在科技政策上更趋向于战略科学家培育环境和科学文化生态构建。

1.2 政策语境下战略科学家内涵辨析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曾多次在不同场合深刻阐述过战略科学家的概念,勾勒了治国理政视野下的战略科学家内涵。2020年9月,习近平在科学家座谈会上指出,要有一批帅才型科学家,发挥有效整合科研资源作用。2021年5月,习近平在两院院士大会上强调,要强化两院的国家高端智库职能,发挥战略科学家作用,积极开展咨询评议,服务国家决策。2021年9月,习近平在中央人才工作会议上指出,战略科学家是科学帅才,是国家战略人才力量中的 “关键少数”。要坚持实践标准,在国家重大科技任务担纲领衔者中发现具有深厚科学素养、长期奋战在科研第一线、视野开阔,前瞻性判断力、跨学科理解能力、大兵团作战组织领导能力强的科学家。

研究发现,学术讨论和中央倡导说法主要有四种差异。第一,战略科学家的时代背景。中央层面目前侧重新时代战略科学家需求,而学术讨论更多侧重老一辈战略科学家,对新时代战略科学家的内涵分析较少。第二,身份特征差异。国家层面更加突出官方身份特征和实战、实干,即未来具有正式身份的 “战略科学家”必然是从科技创新主战场中走出来的科学家,而学术界关于战略科学家内涵的讨论分析相对广泛,包含战略科学家成长或被社会认可的其他可能性路径。第三,人才辨别颗粒度差异。国家政策层面,对战略科学家和一流科技领军人才有显著的区分,而在学术讨论中还未见到对两者做过精细区分,常见将两者混为一类。第四,对战略科学家所处或所需环境的侧重不同。中央层面在强调战略科学家的培养使用时还同时突出 “党和国家要加强和完善对国家重大科研项目的领导和指导”,细化了国家战略意志和国家战略需求这一需求端在战略科学家形成中的作用,而在学术讨论中多侧重于科学人才供给的科学文化环境,对于如何成长为战略科学家的具体路径、国家战略需求端等讨论属于个案。细推原因,对当前科学家进行评判谁是谁不是战略科学家,无论客观与否,都可能会存在很大的社会争议;更深层次上,学术界对战略科学家从一个学术性话语转化为显性的政策性话语,对于中央则更多是立足从全局和战略高度深入实施新时代人才强国的战略构想,存在概念框架、范畴提炼和话语构建跟不上、理论滞后于实践需求的可能。

《国家中长期人才发展规划纲要 (2010—2020年)》曾提出 “世界水平的科学家”概念[32]。结合以上,对战略科学家的内涵与规范阐释依然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重大议题,未来可从以下角度继续推进:第一,科学帅才、战略科学家概念如何兴起,我国学术层面的战略科学家概念与政治政策话语的战略科学家概念是何时、如何转化的?第二,有别于学术界视野,科技决策者视野下的既往战略科学家内涵是什么?第三,战略科学家概念是否有发展性,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学科领域、国内外战略科学家之间的科学属性、战略属性和人格特质异同点是什么?第四,是否存在符合传统认知的新时代战略科学家画像?

2 为什么需要战略科学家:战略科学家的当代价值

对于 “为什么需要战略科学家”这一议题,实际上包含了 “谁需要、需要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需要”等丰富语义。目前的学术讨论存在下述三种偏向。

2.1 谁需要战略科学家:战略性的本源辨析

第一种偏向是既有论述无意间忽略主体,即谁需要战略科学家。有论述提出,战略科学家是我国建设世界科技强国的 “硬实力”,是解决 “卡脖子”技术难题、支撑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 “国之重器”[33],或者是我国在新一轮国际科技竞争中占据制高点和赢得主动权的 “关键少数”[23]等,但这些论述通常是一语带过。可以认为,这些研究论述看似点出了战略需求的主体,但没有对深层次的研究问题进行探究和解答。

首先,必须明确主体是国家最高决策层,其立足于我国而不是其他国家或地区,从国家发展战略角度提出总体需求和战略需求,进行战略决策,体现战略主动权[34]。忽略更具体、真实、直接的战略需求方和直接领导者,就忽略了决定性因素,将抹杀战略科学家运作体系中战略主动性的源头。正是上述战略主体、战略意图、战略需求界定了战略科学家的相对 “战略性”地位,主要任务是确保战略咨询建议、实施层面符合科技工程规律,并能在科技现代化的路径抉择及科技发展战略拟定上与中央保持顺畅沟通,形成战略科学家政治关怀机制[27],其中比较知名的包括北戴河暑期专家休假[35]。

其次,该议题实际上潜藏一个附加问题,难道其他国家不需要战略科学家这类高端人才吗?未必。21世纪以来,国际社会先后启动多项国际大科学计划,战略科学家群体及其作用应当有较大的贡献和辨识度。为什么现有西方主要国家科技政策和人才政策研究讨论对于战略科学家的讨论所涉甚少?推测其原因:一是中外科技发展体制有较大差异,对战略科学家的认知 “社会化”过程有不同路径及传播方式;二是涉及敏感的科技战略决策过程,学术资料可能不足以支撑开展深层研究。

2.2 需要战略科学家何为:战略科学家的工具性辨析

第二种偏向是围绕 “需要战略科学家何为”,既有学术讨论有一定偏题。综合既有研究论述来看,对战略科学家有多重预期定位,彼此之间有一定重合度:是解决 “卡脖子”技术难题、支撑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 “国之重器”[8,25,33];抢占科技创新的制高点[26];创新成就超越国家和时空的局限,为整个人类文明发展做出重大贡献[7];是科技人才梯队中的 “领军型”人物,是人才强国战略的关键抓手[7];在引领重大原始创新、参与教育和科技战略顶层设计、推动学科交叉融合和创新发展以及突破关键核心技术等方面发挥帅才作用[36]。

对照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战略科学家与一流科技领军人才等重要论述,可以看出中央层面对战略科学家的期待主要聚焦在两个方面。一是战略科学家是国家战略人才力量中的 “关键少数”。在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的关键词中, “关键少数”具有特定的内涵。作为战略科学家的 “关键少数”责任重大、示范意义重大,具有难以取代的决定性作用。战略科学家培养使用的新体制机制,将对 “战略科学家成长梯队”和其他类型战略人才力量形成较好的示范。二是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全球进入大科学时代,科学研究的复杂性、系统性、协同性显著增强,战略科学家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中央层面基于全球进入大科学时代进行立论,实则指向以全球视野谋划和推动科技创新,全面提升我国在全球创新格局中的位势,而解决 “卡脖子”技术难题则是留给一流科技领军人才的硬任务。可以认为,在 “需要战略科学家何为”这一议题上,部分既有学术讨论将 “卡脖子”技术攻关、超越国家和时空创新与战略科学家联系起来,视野或狭窄、或过于宽广,与国家层面总体考虑和战略构想有一定距离。

2.3 为何和为什么现在需要战略科学家:时代价值辨析

第三种偏向是围绕为什么恰恰在这个时间节点提出 “大力培养使用战略科学家”,没有进行充分论证。有关论断提出,这与我国现在所处的经济社会发展阶段、对开拓新方向新领域的突破性科研成果期盼、参与顶层设计为全球共同面临的重大问题提供中国方案、中国智慧、更好地发挥体制优势建设创新型国家等情形密切相关。总体上,国际形势的变化和我国当前发展阶段的强烈现实需求,使得战略科学家成为保障国家科技安全的 “刚需”[13]。笔者基本认同这种将健全新型科技举国体制和战略科学家并列的有益讨论,但这可能只是为什么在这个时间节点提出 “大力培养使用战略科学家”的必要条件。在此提出需要关注的两个子议题:

一是为何改革开放以来很长一段时期没有特别着重强调 “大力培养使用战略科学家”?有研究提出,回看 “彼时”,改革开放以来举国体制做法主要集中在技术任务目标明确的领域,是符合国情的战略选择[37]。辩证来看, “彼时”对战略科学家也有需求,且因国家需求明确、战略科学家群体边界清晰,战略科学家潜质人才供给相对充分,对战略科学家的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满足。但是, “彼时”我国也存在对国外科技发展方向和技术途径的依赖性、发展战略思想匮乏等弊端,实际上对战略科学家的需求并未真实满足。而在新时代这一 “此时”,市场已然成为资源配置的决定性因素,国家要在激烈的全球科技竞争中抢占制高点、掌握主动权,国家需求的内涵和外部环境发生显著改变,预判有所为、有所不为,需要更多,而且与以往战略决策支撑性质不完全相同的 “战略性”科学家辅助中央决策,向中央建议和组织 “周期长、风险大、难度高、前景好的战略性科学计划和科学工程”。 “此时”需要回答得更确切的科技决策问题是,原有的战略科学家供给机制能否满足新时代需求?如果不能,需要构建什么样的、与新时代相互匹配的战略科学家供给机制?通过 “此时”和 “彼时”的比较分析,可以看出:战略科学家一直以来都是保障国家科技安全的 “刚需”,不存在 “此时”和 “彼时”的差异;并不是 “彼时”不需要战略科学家,也不是不存在战略科学家的供给机制,而是原有的战略科学家供给机制不能有效满足新时代即 “此时”的国家需求;强调 “大力培养使用战略科学家”,不仅强调的是新时代对更多战略科学家的需求,更多还蕴含有加快建设战略科学家新型供给机制这一迫切需求。因而,通过建立国际政治经济形势—科技创新需求—举国体制—战略科学家需求与供给关联分析框架,或更能理清当前对战略科学家需求的内在逻辑。

二是为何在这个时间节点提出 “大力培养使用战略科学家”而不是其他任务?提出该子议题进行学术讨论并非语言技巧。在提出 “大力培养使用战略科学家”战略任务的同时,中央层面还提出 “加快建设国家战略人才力量” “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 “健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新型举国体制” “努力成为世界主要科学中心” “加快建设世界重要人才中心”等与此关联性极强的国家重大战略任务。如果将 “此务”与 “彼务”并列做进一步网络化、层次化分析,就需要直面回答两个问题:这些战略任务彼此之间的关系如何,战略优先度如何?各项战略任务的工作都是千头万绪,如何抓住重大关键环节,纲举目张做好工作?因此,进一步区分 “此务”与 “彼务”的异同和联系,将有助于加深理解 “我国要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归根结底要靠高水平创新人才”论述中的 “归根结底”指向和 “战略科学家何为”的终极目标,有助于进一步理解战略科学家的不可或缺性。

综上,围绕 “国家战略需求主体” “需要战略科学家何为”等子议题,需进一步关注以下问题:第一,最高决策层与战略科学家之间的互动关系是什么?可以对有关默认假设特别是最高决策层与战略科学家之间的互动关系进行更深入的资料挖掘和国内外相互参照比较,以提炼不同时期的战略科学家供给机制;第二, “关键少数”、全球视野谋划和推动科技创新任务,对新时代战略科学家的战略属性、人格特质的新要求是什么?第三,为什么是现在突出强调战略科学家?培养使用战略科学家 “此务”与其他国家重大战略任务 “彼务”的联系和优先度如何排序?

3 战略科学家从哪里来:作为政策工具的新实践

围绕战略科学家从哪里来这一议题,目前的学术讨论主要集中在两条路径。总体来看,学术界比较普遍的共识是战略科学家是在实践中 “冒”出来的[14],培育能担当大任的战略科学家要靠文化,而发挥战略科学家的作用则要靠制度和政策工具[30]。同时,学术与政策实践之间还有很多细分议题上的不对等现象。

3.1 战略科学家的发现和培养:系统性工程和制度供给

第一条路径是从战略科学家成长梯队这一广义人才供给侧展开分析,高度重视社会文化环境的重要作用。例如,既有研究基于丰富材料,如 “两弹一星”功勋科学家的成长成才经历[9],基于中外100位战略科学家的履历[16],基于生命历程理论的战略科学家个体成长轨迹[17]以及战略科学家使命感的内涵及影响因素[29]等,以此探讨、归纳其背后的科技人才发展规律,提出战略科学家的成长是一个长期过程,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17]。

第二条路径是从战略科学家发挥作用的体制机制和制度供给侧展开分析。既有研究论述指出,通过政府创造平台与条件、进行制度供给,可加速部分科学家向战略科学家转变: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政治关怀机制[27];基于功能发挥的战略科学家科研激励机制,依托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培养战略科学家[19-20,27,34,38];建立科学咨询制度,完善战略科学家群体参与政府科技决策的有效机制和渠道[10,27,39];改革评价制度,实施基于价值彰显的战略科学家权益保障机制[26-27]等;激发专家学者投身国家建设使命感的人才政策等[29];优化教育结构,建设以科学家为主体的科学共同体、建立以开创性人才为对象的资助体系、完善科学家参与经济社会发展的机制[40]等。曾担任国家中长期科技发展规划战略研究人才专题组组长的方新认为,政府要 “创造条件,有意识地识别、引导、培养更多的科学家向战略科学家转变”[41]。

3.2 战略科学家的政策实践:标准、对象和机制对焦

中央组织部人才工局明确提出,要把战略科学家具备的能力素质等标准条件具体化,突出政治素质、实践标准、战略眼光、业界公认,从国家重大科技任务担纲领衔者中发现遴选[28]。将学术讨论和政策指向两者比较,可以发现较显著的差异。①从受众针对性看,学术界更多讨论战略科学家的成长过程,注重学术性,而政策则明确提出战略科学家、具有战略科学家潜质的高层次复合型人才、国家重大科技任务担纲领衔者、 “前瞻性判断力、跨学科理解能力、大兵团作战组织领导能力强的科学家”等具有明确政策含义或身份标签的概念或标准条件,注重实践操作。②从剖析处理的对象看,学术讨论更加注重从长远和系统层面进行布局,提倡战略科学家的 “培育”和战略科学家健康成长环境造就,注重战略科学家自发涌现,而政策操作虽有 “要坚持长远眼光,有意识地发现和培养更多具有战略科学家潜质的高层次复合型人才”表述,但大力培养使用战略科学家和形成战略科学家成长梯队是政策的第一目标。③从战略科学家相关工作涉及的主体看,学术讨论侧重战略科学家成长过程中的自身和重要他人等主体因素,政策则侧重中央人才工作有关机制。可以看出,目前的学术讨论与中央政策许多方面并不吻合。推测原因:一是国家人才政策本身的敏感性,学术讨论门槛高;二是战略科学家议题的不可或缺性、紧迫性,需要进行次优条件下的政策方案和部署。

3.3 新时代战略科学家的未来实践:可能议题

目前按照新的政策指向,中央层面正式认可的战略科学家有关工作还未见具体报道,还在实践摸索中,未来政策空间可塑性很大,在此议题下还需要关注两个子议题。一是战略科学家的历史舞台议题,即战略科学家在哪些领域发挥作用、如何发挥作用?侧重其未来 “使用”。如前所述,中央层面对战略科学家的期待主要聚焦在两个方面。另外,中央人才工作领导小组、新成立的党中央科技工作决策议事协调机构、国家具体科技产业工作部门、国家科技咨询委员会与战略科学家群体如何协调和功能耦合,还有待理论考察。二是战略科学家是否有 “退出”和评价机制?与以往学术研究中战略科学家称呼这一比较纯粹的荣誉性身份相比,某种程度上,未来实际操作过程中官方认可的战略科学家虽然更多是一种政治荣誉,但也是一种无形的 “帽子”。一旦认可是否实施终身制还是有退出渠道,是否需要和如何开展评价?战略科学家与 “国家杰出贡献科学家”等国家荣誉称号的联系,也值得更细致的学术讨论。

4 余论

当前,全球进入大科学时代,我国加快建设科技强国,战略科学家议题研究具有重大理论和现实意义。本文围绕 “什么是战略科学家” “为什么需要战略科学家”和 “战略科学家从哪里来”三大议题,就学术界相关讨论观点和公开政策文本进行了语义和学理分析,梳理和明晰学术讨论和政策文本的基本内涵、相互侧重点和呼应关系,提出三大议题下值得进一步关注的十个子议题,包括:①科学帅才、战略科学家概念如何兴起,我国学术层面的战略科学家概念与政治政策话语的战略科学家概念是何时、如何转化的?有别于学术界视野,科技决策者视野下的既往战略科学家内涵是什么?战略科学家概念是否有发展性,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学科领域、国内外战略科学家之间的科学属性、战略属性和人格特质异同点是什么?是否存在符合传统认知的新时代战略科学家画像?②最高决策层与战略科学家之间的互动机制是什么? “关键少数”、全球视野谋划和推动科技创新任务,对新时代战略科学家的战略属性、人格特质的新要求是什么?为什么现在突出强调战略科学家?培养使用战略科学家 “此务”与其他国家重大战略任务 “彼务”的联系和优先度如何排序?③战略科学家在哪些领域发挥作用、如何发挥作用?战略科学家如何评价、是否有 “退出”机制?

战略科学家正从一种对既有历史性贡献认可的社会性、学术性符号向作为一种国家政策性工具加速转变,这使得学术界和政策部门之间有显见的理论张力。未来,应立足当代中国正在经历的社会变革和战略科学家创新实践,不断推进实践基础上的理论议题深耕和拓展,深入研究人才成长规律,赋予战略科学家这一命题崭新的内涵,服务科技强国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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