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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何走出象牙塔?

2024-05-27王思遥黄亚婷

学位与研究生教育 2024年5期
关键词:研究生教育

王思遥 黄亚婷

DOI: 10.16750/j.adge.2024.05.006

摘要:基于三元交互理论,探究了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形成机制。通过分析13所“双一流”建设高校1333名博士毕业生的调查数据发现,经济压力、导师指导及就业环境是形塑博士毕业生物质偏好和职业前景认知的重要因素。经济压力并不能直接作用于博士毕业生的非学术职业选择,而是通过影响他们的物质偏好产生间接作用;导师指导和就业环境不仅直接影响博士毕业生的非学术职业选择,还通过影响他们的物质偏好和职业前景认知对其非学术职业选择产生间接作用。男性博士毕业生承担了更多的经济压力,且这种经济压力对其物质偏好的形塑作用显著高于女性博士毕业生。导师指导对博士毕业生物质偏好及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影响在30岁以下博士毕业生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东部地区就业环境对博士毕业生物质偏好和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影响显著高于中西部地区。可以通过鼓励博士生树立多元化的职业价值观、为他们提供结构化的职业认知渠道和有针对性的就业支持等措施,帮助博士生理性应对不断变化的就业环境。

关键词: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三元交互理论;物质偏好;职业前景;研究生教育

作者简介:王思遥,南京农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讲师,南京 210095;黄亚婷(通讯作者),浙江大学教育学院研究员,杭州 310058。

一、引言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科技力量和科技人才对国家发展具有巨大的推动作用成为全球共识,越来越多的国家和政府逐渐将注意力和重心转移到发展经济、教育和科技之上,极大地促进了知识与经济的融合,知识社会和知识经济时代随之到来。作为知识经济“重要推动者”(key driver)的高等教育,尤其是博士生教育,通过向社会源源不断地输送高质量毕业生,成为促进国家经济发展和科技创新的“发动机”(motors of a nation)[1]。为更大限度地发挥知识对经济的促进作用,世界各国纷纷走上了高等教育和博士生规模的扩张道路。在此背景下,培养大学教授及从事基础理论研究的科学家不再是博士生教育的唯一目标,培养应用型学术人才以及各个领域的领军人才逐渐成为当代博士生教育的核心任务。从事非学术职业也不再是“线性管道”之下的偶然“泄露”,而是新时代背景下的一种必然“分流形态”。我国作为博士生教育大国,也出现了类似趋势。20世纪80年代,我国从事学术职业的博士毕业生超过九成,20世纪末,这一比例在70%前后波动,2020年,从事学术职业的博士毕业生比例已下降至50%左右,超过一半的毕业生流向了非学术职业[2-3]。可见,博士毕业生就业多元化的时代已经到来。

在此背景下,研究者开始探讨影响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关键因素。结果显示,功利性读博动机强、学术兴趣弱、科研能力差、导生关系不协调、组织支持不足的博士毕业生选择非学术职业的可能性更大[4-5]。现有研究大体勾勒了倾向于选择非学术职业博士毕业生的基本特征,也普遍承认个体因素与培养环境在其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但对家庭环境和就业环境的关注较少,对其非学术职业选择形成过程与发生机制的研究仍有待深入。基于此,本研究从三元交互理论出发,在分析家庭环境、培养环境和就业环境影响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同时,重点关注物质偏好和职业前景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努力揭示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背后的形成机理,为优化和干预博士资源配置提供对策建议。

二、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1.三元交互理论与非学术职业选择

20世纪60年代,著名心理学家班杜拉(A. Bandura)提出了“三元交互理论(Triadic Reciprocal Determinism)”,认为环境、个体和行为三者相互交织、彼此作用,共同维系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社会现实。该理论打破了传统行为主義的环境决定论和心理动力学的内心驱使论,认为置身于社会系统中的个体,其行为的产生无法脱离家庭、学校、组织和社会等多重环境的影响,但行为个体也不是环境的被动接受者,他们通过构建意义世界,赋予客观环境以主观认知和现实价值。概言之,该理论强调,个体行为的产生同时受周围环境以及个体认知的影响,环境在直接影响个体行为的同时,还通过形塑个体认知产生间接作用[6]。

对正处于择业与就业阶段的博士毕业生而言,家庭、学校和市场是他们置身其中、不得不接触和考虑的三类重要情境,也是影响他们职业选择行为的主要环境构成。现有研究在探讨大学生就业问题时,也证实了家庭、学校和市场在其职业选择过程的重要地位[7]。基于此,本研究主要从家庭环境、培养环境和就业环境三方面出发,分析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形成机制。此外,本研究之所以将职业价值观与职业前景认知作为影响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个体认知因素中的核心组成部分,主要源于期望价值理论(Expectancy-value Theory)对期望与价值的强调。该理论指出,行为个体对完成特定任务成功可能性或结果的期望以及对该任务赋予的价值判断决定了他们完成各类任务的动机,且这种动机直接作用于他们的行为选择和行动表现[8]。应用到本研究中,博士毕业生是否选择从事非学术职业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身的价值偏好以及非学术职业对该价值偏好的满足程度,分别对应博士毕业生的职业价值观与职业前景认知。至此,本研究依据三元交互理论中“环境—认知—行为”这一思路,并综合现有研究发现,构建了“家庭环境/培养环境/就业环境—职业价值观/职业前景—非学术职业选择”这一分析框架。

2.环境因素与非学术职业选择

作为个体成长的第一场所,家庭环境在个体择业过程中的作用受到了学者们的广泛关注。研究发现,父母的职业地位、家庭的文化氛围、父母的教育理念、家庭的经济状况和社会网络等是影响毕业生职业选择和就业质量的重要因素[9-10]。影响子代职业选择和职业获得的家庭因素众多,布尔迪厄(P. Bourdieu)将其概括为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三类。布尔迪厄认为,相较于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的相对隐蔽性,经济资本是“富裕父母所能支配的最明显的资源”,是其他各类资本的基础和根本[11]。阎光才的研究结果也显示,家庭经济条件差异在个体学术职业选择过程中发挥的作用显著高于阶层趣味与文化[12]。鉴于此,本研究主要探讨家庭环境中的经济条件对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影响,并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H1:经济压力显著预测博士毕业生选择非学术职业。

导师作为培养环境中与博士生联系最紧密的重要他人,对博士毕业生职业选择可能产生的影响不容忽视。魏德曼从社会化的角度指出,博士生在积极良好的导学关系中习得未来职业,尤其是学术职业所需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并通过交流互动获得学术职业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从而提升博士生的科研效能感以及对学术职业的兴趣,进一步影响毕业后的职业选择[13]。现有研究结果也显示了导师指导在博士毕业生职业选择过程中的重要性[5,14]。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H2:导师指导显著预测博士毕业生选择非学术职业。

随着博士劳动力市场的不断变化,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就业环境在其择业过程中产生的影响,而其究竟发挥怎样的作用暂无统一定论。一方面,相关研究发现,对就业环境整体感知处于积极状态的博士毕业生选择非学术职业的比例显著高于对就业环境整体感知处于消极状态的博士毕业生[15];预期找到固定工作时间越短、认为就业前景越明朗的博士生对非学术职业的偏好程度越强[16]。另一方面,也有研究表明,给予博士学位更高认可度,对就业前景越期待的博士生选择学术职业的可能性越大[17]。无论是正向影响还是负向影响,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就业环境在博士毕业生职业选择过程中的重要性,为此,提出假设:

假设H3:就业环境显著预测博士毕业生选择非学术职业。

3.物质偏好、职业前景的中介效应

职业价值观是个体对待职业的一种的信念和态度。国外学者普遍认为职业价值观引发的“偏好效应”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科研能力产生的“生产力效应”,是预测博士毕业生职业选择的关键[18]。例如,对科研活动兴趣浓厚、喜欢自由研究和论文写作、关注智力挑战、具备更高“学术品味(taste for science)”的博士生极有可能从事学术工作;而关心薪酬、资源获取和工作安全,更具“物质偏好(commercial preference)”的博士生更愿意从事非学术工作[19]。学术品味与学术职业选择之间的关联已经得到我国学者的反复证实[20],而物质偏好是否以及能在多大程度上预测博士毕业生的非学术职业选择尚未得到足够关注。因此,本研究主要探究职业价值观中的物质偏好在博士生选择非学术职业过程中的影响。

物质偏好作为职业价值观中与经济和金钱密切相关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具体形态受家庭经济水平的影响较大。有学者认为,家庭收入水平高的学生经济压力较小,他们在择业时更看重工作的挑战性及成就价值,而经济压力较大的学生则更看重工作的经济属性和物质回报[21]。作为培养环境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导师不仅扮演着科研指导者的角色,还是博士生职业价值观形成过程中的重要示范者和引导者。在导师提供指导、支持和帮助的过程中,他们的行为及态度会在潜移默化过程中影响着博士生的职业认知和职业价值观念,并进一步影响他们的职业选择方向[22]。此外,个体的职业价值观还呈现出鲜明的时代特征,当社会环境动荡、就业环境严峻时,个体在择业时更看重工作的安全性和稳定性;当社会相对稳定、就业环境良好时,个体则倾向于根据自身兴趣和爱好选择相关职业[21]。可以看出,物质偏好可能在环境因素与个体职业选择行为之间发挥一定中介作用。基于此,提出下列假设:

假设H4a:物质偏好中介了经济压力与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之间的关系;

假设H4b:物质偏好中介了导师指导与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之间的关系;

假设H4c:物质偏好中介了就业环境与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之间的关系。

职业前景指行为个体对自己将来在某一专业领域内获得成功可能性的判断。相关研究发现,培养环境通过影响博士生对职业前景的预期影响他们的学术职业选择[17]。那些积极履行教学、科研和服务社会等基本职责的导师被博士生视为职业榜样的可能性越大,越有可能对学术职业抱以积极期待,最终选择学术职业的可能性也越大[23]。现有研究普遍承认职业前景在博士毕业生职业选择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但多从学术职业选择的视角出发,分析培养环境和学术职业前景在其中产生的影响。推拉理论指出,人口迁移受推力(排斥力)以及拉力(吸引力)的共同影响,当推力大于拉力时,人口迁移产生[24]。对选择非学术职业的博士毕业生而言,除了学术职业前景的推力作用外,非学术职业前景是否在其中发挥一定的拉动作用?家庭和市场等外部环境又是否影响他们对非学术职业前景的判断?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H5a:非学术职业前景中介了经济压力与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间的关系;

假设H5b:非学术职业前景中介了导师指导与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间的关系;

假设H5c:非学术职业前景中介了就业环境与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间的关系。

期望价值理论除了强调期望与价值对个体行为的导向作用外,还指出了期望与价值之间的作用关系,认为个体对未来的预期受价值取向的影响。迈克尔平(L. McAlpine)等人的研究结果表明,行为个体对职业前景的认知与判断受多方面因素的作用,可能是不准确或不完整的,甚至是动态变化的,而价值偏好可能是影响这种职业前景认知的重要因素之一[25]。瓦尔杰(J. C. Waaijer)的研究发现,越是看重物质回报的博士生对学术职业前景的态度越消极,对非学术职业前景的判断越积极[26]。鉴于物质偏好可能是影响博士毕业生职业前景认知的重要因素,本研究在上述中介假设的基础上提出可能存在的链式中介效应,具体包括:

假设H6a:物质偏好和非学术职业前景在经济压力与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关系间发挥链式中介作用;

假设H6b:物质偏好和非学术职业前景在導师指导与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关系间发挥链式中介作用;

假设H6c:物质偏好和非学术职业前景在就业环境与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关系间发挥链式中介作用。

4.性别、年龄、婚姻状态与就业地区的调节作用

社会认知职业理论强调了环境因素对个体认知及行为的影响,并将与之相关的环境分为两类,分别是性别、年龄等远端背景环境以及特定情境下的支持、机会和障碍等近端环境。无论是远端环境还是近端环境,其对个体职业选择的作用路径主要有三条,一是直接对其职业选择产生影响;二是通过个体社会化形塑其自我认知和职业认知,进而对其职业选择产生影响;三是调节认知因素与职业选择之间的关系,并进一步作用于个体的职业选择[27]。就第三条路径而言,相关研究发现,受基因和遗传等先天因素以及家庭角色分工、社会化经历等后天因素的影响,不同性别、年龄和婚姻状态的个体对环境的认知和解读、价值观以及职业倾向等存在较大差异[28];处于不同就业地区的个体受经济结构、产业结构以及职业结构等客观因素以及风土人情、社会取向等主观文化因素的影响,其对环境的认知、价值观和职业偏好亦存在较大差别[29]。鉴于性别、年龄、婚姻状态以及就业地区在个体职业选择过程中发挥的特定作用,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H7:性别调节了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形成过程;

假设H8:年龄调节了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形成过程;

假设H9:婚姻状态调节了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形成过程;

假设H10:就业地区调节了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形成过程。

三、研究设计

1.研究对象

本研究的调查对象为“双一流”建设高校的学术型博士毕业生,在向40所高校发放问卷后,共有13所高校积极回应,最终回收问卷2096份,其中有效问卷1333份,问卷有效率为64.6%。样本分布状况详见表1。

2.研究工具

(1)非学术职业选择。在高校或科研机构从事非研究工作以及在其他非学术组织工作的博士毕业生视为选择了非学术职业。1代表“非学术职业选择”,0代表“学术职业选择”。

(2)经济压力。经济压力由“您当前承担的经济压力为”一个题项来测量,采用李克特5级连续评定,1代表“非常小”,5代表“非常大”。

(3)导师指导。导师指导测量导师在博士生培养过程中提供的支持以及在择业过程中提供的帮助,其量表改编自吉尔曼(T. K. German)等人的《导师指导满意度量表(Mentoring Satisfaction Scale)》以及兰特(W. R. Lent)等人的《就业支持量表(Contextual Supports Scale)》,由“导师为我提供了有效的科研指导”“导师为我的职业选择和发展提供了有效建议”等四个题项构成[30-31]。该量表李克特5级连续评定,1=“非常不符合”,5=“非常符合”。

(4)就业环境。就业环境测量博士毕业生对当前博士劳动力市场的评价,量表改编自Nature全球博士生调查中的《就业期望量表(Career Expectations Scale)》,由“当前博士劳动力市场的竞争非常激烈”等三个题项构成[32],该题项负向计分(后期分析做正向化处理,即数值越大,表示博士毕业生对当前就业环境的评价越积极)。量表采用李克特5级连续评定,1=“非常不符合”,5=“非常符合”。

(5)物质偏好。物质偏好测量博士毕业生在择业时对工资等物质回报的看重程度,其量表改编自罗奇和萨尔曼(M. Roach & H. Sauermann)的《博士生职业偏好量表(Career Preference Scale)》,由“我择业时看重工作的薪资水平”等四个题项构成。量表采用李克特5级连续评定,1=“非常不符合”,5=“非常符合”。

(6)非学术职业前景。非学术职业前景测量博士毕业生对非学术职业前景的认知与评价,其计算公式为“努力投入×2/(物质回报+精神回报)”[33]。努力投入由“若想获得成功,我将来进入企业/政府/事业单位工作需要付出的努力是”等三个题项构成;物质回报由“我将来进入企业/政府/事业单位工作够获得的物质回报是”等三个题项构成;精神回报由“我将来进入企业/政府/事业单位工作够获得的精神回报是”等三个题项构成。

(7)控制变量。本研究将高校类型(包括博士学位授权、硕士学位授权和本科高校三个类型)、学科类型、年级、毕业生类型和入学方式作为控制变量。

四、数据分析与结果

1.描述性分析

从表2可知,当前博士毕业生承受的经济压力处于一般水平(M=3.37,SD=1.088),他们对导师指导的认可程度较高(M=3.88,SD=0.904),普遍

认为当前博士劳动力市场上的就业环境较差(M=1.70,SD=0.747),對非学术职业前景的评价(M=1.13,SD=0.233)高于对学术职业前景的评价(M=0.83,SD=0.350),在择业时非常看重工作带来的物质回报(M=4.20,SD=0.646)。

2.结构模型检验

在分析结构路径之前,本小节对相关变量的共线性问题进行检验,结果显示,方差膨胀因子在1.01和1.25之间,小于5的判定标准;容忍度在0.80和0.98之间,大于0.1的判定标准,说明本研究中相关变量不存在严重的共线性问题。此外,Harman单因素分析结果显示,未旋转的主成分因子中首个因子方差解释率为26.36%,小于40%的判定标准,表明变量之间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运用最大似然法,在控制背景变量后,围绕经济压力、导师指导、就业环境、物质偏好、非学术职业前景和非学术职业选择之间的关系构建结构方程模型。结果显示(见图1),该模型具备较好的拟合度(2=321.758,df=65,2/df=4.950,GFI=0.966,AGFI=0.945,TLI=0.960,CFI=0.971,RMSEA=0.054,SRMR=0.032)。

从表3可知,经济压力正向预测博士毕业生的物质偏好,对他们的非学术职业前景认知及非学术职业选择无显著影响,假设H1不成立;导师指导正向预测博士毕业生的物质偏好,负向预测其非学术职业前景认知及非学术职业选择,假设H2成立;就业环境负向预测博士毕业生的物质偏好和非学术职业前景认知,正向预测其非学术职业选择,假设H3成立;博士毕业生的物质偏好和非学术职业前景认知均对其非学术职业选择产生正向影响。

3.中介效应检验

通过偏差校正百分位Bootstrap重复抽样1000次对物质偏好和非学术职业前景的中介效应进行检验。结果显示(见表4),经济压力对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直接效应不成立,非学术职业前景在经济压力与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关系中的中介效应不成立(Z<1.96),假设H5a不成立;物质偏好和非学术职业前景在经济压力、导师指导、就业环境与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关系间的链式中介效应不成立,假设H6a、H6b、H6c不成立。物质偏好在经济压力与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关系中发挥完全中介效应,假设H4a成立。导师指导

对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均成立,即物质偏好和非学术职业前景在导师指导与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关系中发挥部分中介作用,假设H4b和H5b成立。物质偏好和非学术职业前景在就业环境与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关系中发挥部分中介作用,假设H4c和H5c成立。

4.调节效应检验

本研究分别围绕性别、年龄、婚姻状态和就业地区构建多群组结构方程模型,检验其在经济压力、导师指导、就业环境、物质偏好、非学术职业前景与非学术职业选择关系间的调节作用。结果显示,以性别、年龄、婚姻状态和就业地区为分组依据的多群组结构方程模型的基准模型均具有较好的拟合度。

伯恩(M. B. Byrne)指出,在分析多群组结构方程模型时,当CR(Critical Ratios)的绝对值大于1.96时,多群组结构路径不全等,调节效应成立[34]。表5为CR大于1.96的结构路径,可以看出,性别调节了经济压力对物质偏好的影响,且对男性博士毕业生而言,经济压力对物质偏好的影响显著高于女性博士毕业生,假设H7部分成立。年龄调节了导师指导对非学术职业前景的影响以及导师指导对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影响,对年龄在30岁及以下的博士毕业生而言,其导师指导对物质偏好的影响以及导师指导对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影响显著高于年龄在30岁以上的博士毕业生,假设H8部分成立。婚姻状态的调节作用不存在(CR绝对值均小于1.96),假设H9不成立。就业地区调节了就业环境对物质偏好的影响以及就业环境对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影响,对就业于东部地区的博士毕业生而言,就业环境对物质偏好的影响以及就业环境对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影响显著高于就业于中、西部地区的博士毕业生,假设H10部分成立。

五、研究结论与对策建议

1.结论与讨论

导师指导及就业环境直接作用于博士毕业生的非学术职业选择。社会学习理论指出,个体认知发展和行为习得主要通过自身实践以及替代性经验两种方式。其中,替代性经验指通过对示范者行为的观察而习得特定行为。导师作为博士生社会化过程中的重要他人,其对待特定职业的态度和行为会在潜移默化中形塑博士生的职业认知、职业态度和职业行为。博士生对学术职业的期待往往在观察导师职业行为及个人生活中得到反馈,严谨科研、认真教学、努力服务社会的导师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博士生对学术职业的期待,进一步强化博士生的学术职业意向;而一味追求学术发表、苛待或放任学生、以自我为中心的导师形象则会造成职业期待和现实的冲突和紧张,进而削弱博士生的学术职业兴趣,提升他们选择非学术职业的可能。个体对周围环境的主观感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客观环境的真实状况,博士毕业生对就业环境认知也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博士劳动力市场的现状,其积极的就业环境认知可能源于可供其选择的职业类型的多样化以及他们对自身就业能力的肯定。对就业环境评价越积极的博士毕业生越有可能在当前饱和的学术劳动力市场以及多元化的非学术劳动力市场上拥有较强的主动权和选择权,进而表现出更高的非学术职业选择偏好。

经济压力、导师指导及就业环境是形塑博士毕业生物质偏好和职业前景认知的重要因素,物质偏好和非学术职业前景认知在环境因素影响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过程中发挥重要的中介作用。其中,经济压力并不能直接作用于博士毕业生的非学术职业选择,而是通过影响他们的物质偏好产生间接作用。匮乏假设理论指出,个人优先价值排序反映社会经济环境状况,个人往往赋予自身相对匮乏的东西以最大主观价值[35]。该理论在博士毕业生的择业情境中也得到了验证,即当博士毕业生面临着较大的经济压力时,他们对金钱的需求和渴望更加突出,因而在择业时优先考虑工作带来的物质回报,表现出较高的物质偏好特征,而非学术职业的高薪回报恰好满足了这部分毕业生的需求,从而导致了他们的非学术职业选择。导师指导和就业环境不仅直接影响博士毕业生的非学术职业选择,还通过影响他们的物质偏好和职业前景认知对其非学术职业选择产生間接作用。就前者而言,尽管导师指导对博士毕业生物质偏好的形塑作用相对复杂,但其直接效应和总效应均为负,再次体现了导师指导在他们非学术职业选择过程中的重要性,即当导师提供积极的科研指导及就业支持时,博士毕业生离开学术界、选择非学术职业的概率随之减小;而当导师提供的支持、帮助和关怀偏离学生的预期时,他们更有可能做出逃离科研、选择非学术职业的决定,且导师对博士毕业生职业认知的形塑作用也在其中产生了重要影响。这一发现为未来干预博士生职业认知和职业决策提供了参考依据。就后者而言,对就业环境评价越积极的博士毕业生表现出较高物质偏好的可能性越小,再次体现了匮乏假设理论的广泛应用性。当就业环境呈现出安全、稳定等积极特征时,博士毕业生在择业时更关注自身兴趣的实现以及自我价值的追求。当前博士毕业生普遍认为就业环境严峻、呈现出强烈的物质偏好这一现实再次提醒我们建立博士生就业支持体系,帮助其理性应对前景不明的就业环境刻不容缓。此外,物质偏好和非学术职业前景在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过程中并未产生明显的链式中介效应。可以看出,相较于经济压力、导师指导和就业环境等外部因素对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前景认知的影响,物质偏好对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前景认知的形塑作用相对较弱,并未达到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水平。

性别、年龄和就业地区调节了环境因素对博士毕业生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影响机制。就性别而言,男性博士毕业生承担更多的经济压力①,且这种经济压力对其物质偏好的形塑作用显著高于女性博士毕业生。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传统“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分工被逐渐打破,女性开始承担家庭经济责任,且这种男女共同承担家庭经济责任的现象随着学历层级的提高更加普遍[36]。但本研究的发现表明,即使是受过最高学历教育的博士毕业生,其在社会角色扮演和家庭角色分工方面亦存在一定的性别差异。就年龄而言,导师指导对博士毕业生物质偏好及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影响在30岁及以下博士毕业生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导致该现象的原因可能与职业价值观的形成过程有关,即随着年龄的增长,个体的社会阅历和人生经验愈发丰富,他们的职业价值观趋向稳定,被导师影响的可能性随之下降,进而出现导师指导对30岁以上博士毕业生物质偏好及职业选择的形塑作用明显更低的现象。關于就业地区,东部地区就业环境对博士毕业生物质偏好和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影响显著高于中、西部地区。由于经济发展水平、生活便捷程度、基础设施状况等方面的优势,东部地区吸纳了越来越多的博士毕业生,这种区域集群效应引发了劳动力市场尤其是学术劳动力市场的供过于求状态,加上地区产业结构和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就业于东部地区的博士毕业生面临着较高的生活成本,在复杂因素的综合作用下,出现了东部地区的就业环境对博士毕业生物质偏好和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影响显著高于中、西部地区的现象。

2.对策与建议

加强多元职业文化建设,鼓励博士生树立多元化的职业价值观。职业价值观是直接导致博士毕业生选择从事何种类型职业的关键之一,为更好地应对愈发多元的就业时代,树立多元化的职业价值观必不可少。博士毕业生的职业价值观是在与就业环境、培养环境和家庭环境的交互作用中形成的。为帮助其树立多元化的职业价值观,社会媒体应适当发布就职于各行各业博士毕业生的就业及职业发展信息,在潜移默化中打破公众对博士生必须从事学术职业的刻板印象。导师一方面应以身作则为博士生树立学术职业榜样,减少因负面形象而引发有志于学术的博士生逃离科研等情况的发生;另一方面,应加强对博士生多元化就业思维的引导,减少他们在面对不断变化的劳动力市场时出现的焦虑、紧张和适应力不足等问题。博士生个体也应适当加强与家庭的沟通交流,引导家人树立多元化的职业价值观,在家人的理解与支持下做出理性的职业选择。

完善博士生职业支持体系,为他们提供结构化的职业认知渠道。博士毕业生对相关职业的认知与评价是他们选择职业的前提与基础,而客观职业发展前景与主观职业前景认知之间的差距则是引发就业问题的关键。为减少职业认知偏差和就业信息不对称引发的就业问题,有必要为博士生提供结构化的职业认知渠道。鉴于市场、导师和家人在其职业认知过程中的重要作用,笔者认为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完善博士生职业支持体系:①开展博士生职业发展追踪调查,建立博士生就业数据库。发达国家为应对博士生就业多元化时代出现的就业问题,展开了区域性或全国性的毕业博士职业发展追踪调查,而我国在2008年开展了一次全国性的毕业博士职业发展调查之后,尚未组织过大规模的就业或跟踪调查。尽管2013年之后各大高校开始公开本校毕业生的年度就业质量报告,但因博士群体人数少,与之相关的就业信息较少,且缺乏系统性和跟踪性的职业发展信息。国家和相关部门有必要适时适当地调查和统计博士毕业生的就业及职业发展信息,为博士生了解就业市场及职业信息提供结构化渠道。②根据青蛙池塘理论(The Frog-pond Theory),个体倾向于与自己关系密切的群体进行比较,以此做出相应判断[37]。导师可以通过定期邀请毕业博士生返校做交流等方式,加强博士生与毕业博士之间的联系,完善他们对相关职业的了解。③博士生在与家人的相处过程中,可以通过观察他们的职业生活,丰富自身对社会各类职业的认知。

根据博士生的择业特征,提供有针对性的就业支持。现有研究表明,东部地区因经济发达、科技领先、就业单位多元等环境优势,成为博士毕业生的净流入地[38]。在此基础上,本研究发现,东部地区就业环境对博士毕业生物质偏好的形塑作用以及对他们非学术职业选择的影响均显著高于中、西部地区。该发现透露出以下几点信息:①东部地区学术系统岗位饱和程度更高,非学术系统对人才的需求及容纳能力更强;②中、西部地区对博士人才的保留和吸引主要依靠学术系统相对弱化的竞争压力,偏好非学术职业的博士毕业生流入中、西部地区的可能性较小;③就业于东部地区的博士毕业生普遍面临更大的生活压力,表现出更强的物质偏好。为提升中、西部地区对人才的吸引力,减缓东部地区的就业压力和生活压力,国家和地方政府在推行地区人才优惠政策的同时,应加快中、西部的经济和科技发展,如通过因地制宜创办地方企业、鼓励大型企业建立地方分公司、引进外资企业等方式,提升高层次创新人才的岗位需求和就业机会,以此增强保留和涵养博士人才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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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周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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