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的历时演变与共时分布
2024-05-24汤传扬
【摘要】现代汉语中有一组“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如“着急”“着慌”“着忙”“着迷”“着魔”等。通过同步构词、语义演变、同步引申、例句解读等，重申“着”的“感受”义。“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出现在近代汉语时期，明代发展成熟。“着急”“着慌”“着忙”“着恼”“着迷”“着魔”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继续使用；“着紧”“著气”“着惊”保存在现代汉语方言中，它们降格为方言词与同义词之间的竞争有关；“着急”“着惊”在现代汉语方言中有进一步发展。现代汉语方言中还存在一些未见于近代汉语文献的“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
【关键词】“着X”；历时演变；共时分布
【中图分类号】H146.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4860（2024）02-0054-07
在现代汉语中，有一组“着X”类词可以表心理活动，如“着急”“着慌”“着忙”“着迷”“着魔”等。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这些词列在“着zháo”字头下。该字头列有5个义项，其中义项?为“感受；受到”，所举配例是“～风｜～凉”。《现代汉语小词典》（第5版）该义项下还举有“～慌｜～忙｜～急｜～迷”。但李长云[1]认为着（著）忙、着慌、着急、着昏、着迷、着气、着恼、着疑、着警等中的构词语素“着（著）”和“着火”的“着”意义相同。她在文中对“着火”的“着”提出新解，认为应该是“生出、生起”义。下文笔者先对这一新解做一番考辨，对“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中的构词语素“着”进行溯源。然后，考察“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的历时演变和共时分布①。
一、构词语素“着”的意义
李长云[1]认为，“‘着火的‘着，许多权威工具书都注作‘燃烧，这一注释，不仅不符合汉语的语言逻辑，亦不符汉语的语法搭配习惯。”“着火时被燃烧的不是‘火，而是物体。”但与“着火”类似的还有“焚火”“烧火”等。“焚”“烧”等也是“燃烧”的意思。
“焚火”如东汉陈琳《应讥》：“孝灵既丧，妭官放祸，栋臣残酷，宫室焚火。”南朝宋谢镇之《与顾欢书折夷夏论》：“披毡绕贝，埋尘焚火。”唐李洞《宿叶公棋阁》：“因悟修身试贪教，不须焚火向三茅。”
“烧火”如东晋袁宏《后汉纪》卷二十七：“帝疑廪赋不实，敕侍中刘艾取米豆各五升，烧火于御前作糜，得二盆。”《汉书·扬雄传》：“樵蒸焜上，配藜四施。”唐颜师古注曰：“樵，木薪也。蒸，麻干也。焜，同也。言以樵及蒸烧火，炎上于天，又披离四出。”唐方干《冬日》：“烧火掩关坐，穷居客访稀。”《祖堂集》卷十二：“热则雪原取源，寒则烧火围炉。”
李长云[1]认为，“着火”的“着”应为“生出、生起”义，但这一新解无法解释以下例句。如北宋张君房《云笈七签》：“次开卯门，著火五日，用炭六两；次开辰门，著火五日，用炭七两。”《景德传灯录》卷十五：“汝蒸饭吾著火。汝行益吾展钵。”《五灯会元》卷十四：“人工淘米著火，行者煮粥蒸饭。”此外，“着”还有单用表“燃烧”义的用例。《近代汉语词典》“着”条[2]2624义项y为“燃烧；烧”，举的例证有元明《水浒传》一八回：“约有三四十把火发，焰腾腾地一齐都着。”明《杨家府》卷八：“后又着了五十四日，才熬出六颗丹来。”
在现代汉语中，“着火”是“失火”的意思。这一义位是后来发展出来的。据笔者考察，该义位至晚在明代已出现。如《三国演义》卷十：“大江面上，一船著火，余船四散。”明方汝浩《禅真逸史》：“此时穿堂四围皆已着火，周围火光乱舞，烈焰飞腾。”与“着火”相似的还有“起火”。“起火”本为“烧火”义，如《孙子·火攻》：“发火有时，起火有日。”后来也引申出“失火，发生火灾”义，如《喻世明言》卷七：“庙中忽然起火，烧做白地。”
李长云[1]接着从词义演变的角度论证“著”的“生出、生起”义应是由“（使）明显、（使）显露”义引申而来。但这两个意义分属于两个读音。王力[3]308指出：“‘著字有几种意义，几种读音。最常见的意义是‘显著的‘著和‘著书的‘著，都读知母御韵。另有两个常见的意义：第一是‘附著的‘著，读入澄母药韵；第二是‘著衣的‘著，读入知母药韵。”张赪[4]181-203考察了魏晋南北朝时期“著”字的用法，其中提到“著”的“生出，长出”义，但该义专指动植物在不同生长阶段长出相应的东西，如植物的叶、花、果，动物的牙等。张赪认为该义是从“附着”义引申而来。
李长云[1]举了以下三则例证说明“著”有“生出、生起”义。如《敦煌变文集·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遥见清凉冷水，近著变作脓河。”《五灯会元》卷七：“圣曰：‘这老汉著什么死急，话头也不识。”《五灯会元》卷十二：“公对以偈曰：‘休认风前第一机，太虚何处著思惟。”李长云指出，“著作脓河”义指生出脓河，“著什么死急”谓生什么急或起什么急，“著思惟”谓生出想法。笔者认为李长云的理解有误。下面一一辨析。
第一例中的“近著”同义连文，为“接近；靠近”的意思，不能拆开理解。“著”有“接触；贴近”义。如唐方干《冬夜泊僧舍》：“照墙灯焰细，著瓦雨声繁。”唐任翻《冬暮野寺》：“照墙灯影短，著瓦雪声繁。”“一著”有“一经接触”义。如《世说新语·惑溺35》：“后会诸吏，闻寿有奇香之气，是外国所贡，一箸人，则历月不歇。”“相著”有“互相接触；相依”义。如唐韩偓《意绪》：“娇饶意态不胜羞，愿倚郎肩永相著。”唐皮日休《初夏游楞伽精舍》：“岚姿与波彩，不动浑相著。”“近著”的其他用例如隋庾季才《灵台秘苑》：“天理四星斗里暗，辅星近著开阳淡。”唐王梵志《父子相怜爱》：“忽死贱如泥，遥看畏近著。”南宋周紫芝《鹧鸪天》：“冰肌近著浑无暑，小扇频摇最可怜。”《五灯会元》卷十五：“所以道，如大火聚，近著即燎却面门。”
第二例中的“著”是“因为”的意思。向德珍、刘丹丹[5]已指出，在此不赘。值得注意的是，向德珍、李闪闪[6]讨论了“着急”的来源，认为它是禅宗行业用语“著/着+疑问代词+（死）急”的影响和短语“著急”具有凝结成词的可能性这两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理由如下：“频见于禅宗文献中的高度格式化的这些著/着+疑问代词甚（么）或什么+死急字面意思是‘為什么死急，而实际都并不是真正地在询问‘原因或目的，它们表示的都是一种反诘语气，言下之意都是指的‘不应/不必死急……在类推联想的作用之下，由禅宗用语‘著/着+疑问代词+死急就有可能发展出‘着急一词。”笔者认为，这样的解释显得迂曲。词汇具有系统性，如果说“着急”有这样的来源，那么其他“着X”类心理活动词的产生又如何解释？曾昭聪[7]495-510引用字书说明“纠”有“急”义，认为“猴急”是“纠急”的音转，接着指出：“似乎也可以认为‘着急是‘纠急的音转。‘着在《广韵》中有多个音义。其中‘张略切（知母药韵）：‘服衣于身，又直略、张豫二切。‘直略切（澄母药韵）：‘附也。”“纠”在《广韵》中为见母黝韵。笔者认为，《广韵》时代“纠”和“着”的音韵地位相差较远，将两者联系起来难以让人信服。
第三例中的“著”为“执着”义。为了说明语境，笔者将完整的对话引之如下。《五灯会元》卷十二：“英公夏竦居士，字子乔。自契机于谷隐，日与老衲游。偶上蓝溥禅师至，公问：‘百骸溃散时，那个是长老自家底？蓝曰：‘前月二十离蕲阳。公休去。蓝却问：‘百骸溃散时，那个是相公自家底？公便喝。蓝曰：‘喝则不无，毕竟那个是相公自家底？公对以偈曰：‘休认风前第一机，太虚何处著思惟。山僧若要通消息，万里无云月上时。蓝曰：‘也是弄精魂。”从对话中可以看出蓝溥禅师对问题的执着。类似的例子如东汉安世高译《阿毘昙五法行经》：“著色见苦断欲，著色见习断欲，著色见尽断欲，著色见行道断欲，从色因著思惟断欲。”西晋竺法护译《光赞经》卷四：“色无所有，念著思惟色自然空。”唐菩提流志译《大宝积经》卷九十二：“耽著思惟者，何得于寂静？”“念著”“耽著”同义连文。李维琦[8]详释了汉文佛典中的“著”。梁晓虹[9]48-49指出“爱著”“执著”的构造是同义联合。梁晓虹[9]75指出：“佛教传入，译家选用‘著对译‘Kam。‘Kam的含义是‘愿望‘欲望‘渴望‘爱‘看重……再引申又有执著义。”以上文献均可参看。
李长云[1]认为，着（著）忙、着慌、着急、着昏、着迷、着气、着恼、着疑、着警等中的构词语素“着（著）”为“生出、生起”义。但这一新解无法解释以下例句。如《金瓶梅词话》第六十二回：“俺娘都因为着了那边五娘一口气。”又第十二回：“你着了谁人恼？你告我说。”又第九十四回：“这任道士听了，一者年老的着了惊怕，二来身体胖大，因打开囊箧，内又没了细软东西，着了口重气，心中痰涌上来，昏倒在地。”又第四十八回：“哥儿着了些惊气入肚，又路上撞见五道将军。”明诸圣邻《隋炀帝演义》第二十七回：“皇帝又不知着了哪个的魔了。”明无名氏《续西游记》第五十六回：“丫鬟备说乌云卷去宝珍之事，员外着了一大惊。”
笔者认为，“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中的构词语素“着”为“感受；受到”义，这一意义来源于“着”的“遭受”义。《汉语大词典》“着 zhuó”条义项x“遭受；遇上”。所举例证有《百喻经·人效王眼瞤喻》：“汝为病邪，为着风耶，何以眼瞤？”宋杨万里《北风》诗：“如何急滩水，更着打头风。”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八：“思量俺，好命劣，怎着恁恶缘恶业！”张赪[4]181-203举的例证有《贤愚经》卷六：“彼劳陀达，素善射术，又知人身著射应死处凡有十八。”从“遭受”义到“感受”义是具体到抽象的引申，前者的搭配对象是具体或抽象的事物，后者的搭配对象是人的心理感受。当搭配范围扩大时，“着”的词义发生泛化。与“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相似的是“害X”类表心理活动词，如“害怕”“害羞”“害臊”等。笔者[10]提到“害”之产生（某种不适感或不安的情绪）义是从“发生（疾病）”义引申而来。对于这类词汇意义比较虚的动词，宋亚云[11]43-65将之称为虚化轻动词。
与“着”相类似的还有“吃”。江蓝生[12]指出，“动词‘喫在唐五代文献中引申出‘蒙受‘遭受的意义……这种用法的‘喫，其所带宾语在唐代十分有限，多为‘杖、棒之类，而在宋元以后就广泛多了，如‘喫艰辛‘吃了这两掌‘吃官司‘吃了惊，等等。”《汉语大词典》收录了“吃惊”“吃恼”。
二、“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的历时演变
据笔者考察，“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在近代汉语阶段才出现。该类词语主要有“着急（极）”“着慌”“着忙”“着惊”“着恼”“着疑”“着迷”“着魂”“着魔”“着气”“着紧”等。这些词语有的产生于宋代，有的产生于元明。以下先列举上述词语的早期用例，然后运用计量的方法来看“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的发展走向。
向德珍、李闪闪[6]列举了“着急”在宋代的用例，在此不赘。“着急”又作“着极”。《近代汉语词典》“着极”条[2]2624举了清《醒世姻缘传》中的例证，甚是。
《近代汉语词典》“着忙”条[2]2624首举《大宋宣和遗事》中的用例。宋代的例证还可以再举北宋陈师道《和魏衍同游阻风》：“胜日著忙端取怪，妙年得此未须惊。”南宋廖行之《春雪》：“腊尾春风不著忙，雪花先压百花香。”南宋史弥宁《丁丑岁中秋日劭农于城南得五绝句》之二：“说似田家好著忙，剩培宿麦接青黄。定知不落薰风后，万垄晴催煮饼香。”《五灯会元》卷十九：“某甲话犹未问，何得著忙？”
《近代汉语词典》“着惊”条[2]2624首举宋邵雍《奉和十月二十四日初见雪呈相国元老》：“寒士痛遭恐，穷民恶着惊。”“遭”与“着”对文。宋代的例证还可以再举北宋阮阅编《诗话总龟》增修诗话总龟卷四十八：“嘏无言，忽然不见。著惊问乡人，云卒已半年。”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百八：“公著惊曰：‘君何言欤？”
《近代汉语词典》“着恼”条[2]2624首举《元曲选·气英布》宾白部分的用例。事实上，《元曲选》唱词部分也有用例。《元曲选·说鱄诸伍员吹箫》：“不是我命儿高，怕不的着他所料，我便身亡了，这心头还着恼。”《元曲选·神奴儿大闹开封府》：“我把这手帕儿揾了腮边泪，省可里着嗔着恼，你休那等自跌自推。”往前追溯，宋代文献中亦有用例。北宋钱仲阳《钱氏小儿直诀》卷一：“妇人月经不调，被惊着恼，多有此症。”“被”与“着”对文。
《近代汉语词典》“着疑”条[2]2624首举明《拍案惊奇》中的用例。其实，“着疑”在宋代已见。如《朱子语类》卷十一：“盖自有一样事，被诸先生说成数样，所以便著疑。”
《近代汉语词典》“着迷”条[2]2624首举《元曲选·张天师》唱词部分的用例。元代的例证还可以再举元张可久《闺怨三首》：“眼睁睁指甚为题，意悬悬为你著迷。”元宋方壶《妓女》：“有一等强风情迷魂子弟，初出帐笋嫩勤儿。起初儿待要成欢会。教那厮一合儿昏撒，半霎儿着迷。”《元曲选·逞风流王焕百花亭》：“从今后牢收起爱月惜花心，紧抄走偷香窃玉手。刁风拐月畅好是没来由，出这场丑，丑！从小着迷，少年吃闷，几时参透。”
《近代汉语词典》“着慌”“着魂”②“着魔”条[2]2624首举明代语料，“着紧”条[2]2738首举元代语料，在此不赘。《汉语大词典》《近代汉语词典》“着气”条[2]2738首举《儒林外史》中的用例。徐复岭[13]932“着气”条举了《金瓶梅词话》中的例证，甚是。
以上语料表明“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在明代发展成熟。以下选取明清至现代的部分语料，调查其中“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的使用情况（表1）。
在以上诸词中，“着急”“着慌”“着忙”“着紧”是同义关系，“着气”“着恼”是同义关系，“着迷”“着魂”是同义关系。
表示“着急”义，“着急”的主导地位不断加强。“着忙”在清中期之前占据一定的位置，这表现在“着忙”在有些作品中或与“着急”平分秋色，如《型世言》《聊斋俚曲集》，或使用频率高于“着急”，如“三言”、《西游记》。“着慌”在文献中时有用例。“着紧”的使用频率最低。“着气”的使用频次没有“着恼”高。“着气”经常以离合形式出现。在表格所列清代文献中，“着惊”“着疑”“着迷”“着魂”“着魄”鲜见用例。但事实上，检索“汉籍全文检索系统（四）”，以上诸词在清代小说中是有使用的。
三、“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的共时分布
笔者考察了近代汉语时期“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的使用情况，接着探讨“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在现代汉语普通话及方言中的使用情况。
《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收录了“着急”“着慌”“着忙”“着迷”“着魔”。检索BCC语料库，“着恼”在现代汉语中仍有用例。“着紧”“着气”“着惊”在现代汉语方言中有保存。检《汉语方言大词典》（修订本），“着紧”条[14]5070：?〈动〉着急。晋语、粤语。“着气”条[14]5067：?〈动〉生气。中原官话、晋语、兰银官话、江淮官话、赣语。“着惊”条[14]5070：?〈动〉吃惊；受惊。闽语。“着疑”“着魂”未见于《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和《汉语方言大词典》（修订本）。
以上诸词中，“着疑”“着魂”呈现出消亡态势，“着紧”“着气”“着惊”降格为方言词。原因何在？笔者认为，与“着迷”相比，“着魂”表义不明晰，因为“魂”既有“精神；意念”义，又有“灵魂”义；“着紧”在近代汉语阶段除了“着急”义，还有“紧要”“抓紧”“着意”等义，词义负担较重，难以匹敌“着急”“着慌”“着忙”等。“着疑”的衰落、“着气”“着惊”降格为方言词也与近代汉语阶段同义词之间的竞争有关。为了更好地阐释这一原因，笔者分别调查了“着气”“着惊”“着疑”等的同义词在近现代汉语阶段的使用情况（表2）。
“着气”的同义词有很多。张庆庆[15]指出表“愤怒”义，唐至元时期的主导词是“怒”，明清时期，“怒”的用例数量仍很多，但多与副词“大”组合出现，用法缩减。“恼”“气”和“生气”这个时期也先后产生并大量应用，搭配成分各有特色。到了现代汉语，“生气”和“气”成为此义类的主导词。“生气”与“着气”“着恼”均为双音词，为了更好地对比，笔者调查了“生气”在明清至现代部分语料中的使用情况。从表2可以看出，“生气”在清代以后越来越占据优势。
“着惊”的同义词有“受惊”“吃惊”等。《近代汉语词典》“受惊”条[2]1979首举《元曲选·气英布》宾白部分的用例。事实上，“受惊”在宋代已见，如南宋陈言《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卷九：“夫癫痫病，皆由惊动，使脏气不平，郁而生涎，闭塞诸经，厥而乃成；或在母胎中受惊，或少小感风寒暑湿，或饮食不节，逆于脏气。”《近代汉语词典》“吃惊”条[2]217首舉《大宋宣和遗事》中的用例，甚是。从表2可以看出，明清时期，“吃惊”占据优势。
“着疑”的同义词有“犯疑”“生疑”“起疑”等。《近代汉语词典》“犯疑”条[2]472首举《红楼梦》中的用例，甚是。“生疑”在中古汉语时期已产生。《汉语大词典》“生疑”条举了《大智度论》中的用例。《近代汉语词典》“起疑”条[2]1622首举《朱子语类》中的用例，甚是。从表2可以看出，明清时期，“生疑”占据优势。
综上所述，“着疑”“着魂”呈现出消亡态势，“着紧”“着气”“着惊”降格为方言词进一步印证了笔者[16][17]155-173所提出的“同义词的竞争、表义不明晰、词义负担过重是影响词语地域流变的因素。”
结合表2所调查的文献，还能发现以下饶有趣味的语言事实：首先，与明代其他文献不同，在《荔镜记》中，表“吃惊”义，只用“着惊”，不用“受惊”“吃惊”。《荔镜记》是一部刊刻于明嘉靖年间的潮州戏文。“着惊”至今在闽方言中有留存。由此不难推测，从明代至今，“着惊”在闽语中一直是表“吃惊”义的主导词。其次，将《红楼梦》前80回与后40回相对比，前80回无“受惊”，后40回无“着恼”“犯疑”。
检《汉语方言大词典》（修订本），“着急”“着惊”在现代汉语方言中有进一步发展。如“着急”条：?〈动〉担忧。赣语。?〈形〉发怒。冀鲁官话。“着惊”条：?〈动〉发慌；着慌。客话、粤语、闽语。?〈动〉害怕。中原官话。吴语。该现象与笔者[16][18]所揭示的“后生”的义位在现代汉语方言中既有传承又有创新类似。
此外，根据《汉语方言大词典》（修订本），现代汉语方言中还存在一些未见于近代汉语文献的“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根据语义，可以将它们分为“着急”类、“吃惊”类、“担心、害怕”类及其他（表3）。
从调查来看，近代汉语语词在现代汉语方言中不唯词的义位会有传承和创新，构词亦会如此。“着X”类表心理活动词在现代汉语方言中既有传承，又有创新。笔者曾对一个词或者一组“古今同義词”等进行历时演变与共时分布的考察，本文则是对含有同一语素的一组词的一次尝试。
注释
①“着”字又作“著”“箸”，本文在叙述时用“着”，在引用例句时照原文。
②“着魂”义同“着迷”。《近代汉语词典》“着魂”条下举的例证如：“明《醒世恒言》卷三六：‘及至家小下船，又一眼瞧见瑞虹美艳，心中愈加～。”
③“三言”指的是《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二拍”指的是《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水浒传》用的是容与堂本；《红楼梦》（前80回）用的是庚辰本，《红楼梦》（后40回）用的是程甲本。表二同此。
④与“着气”同义的还有“吃恼”。检《中国基本古籍库》，“吃恼”集中出现在《三宝太监西洋记》中，此外在戏曲文献中也偶见用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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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iachronic Evolution and Synchronic Distribution of the “Zhao（着）X” Type of Psychological Activity Words
TANG Chuanya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of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732， China）
Abstract： In modern Chinese， there are a group of “Zhao（著） X” words that represent psychological activities， such as “Zhaoji（着急），” “Zhaohuang（着慌），” “Zhaomang（着忙），” “Zhaomi（着迷），” “Zhaomo（着魔）” and so on. Through synchronous word formation， semantic evolution， synchronous extension， example interpretation and so on， the “feel” meaning of “Zhao（着）” is reiterated. The “Zhao（着）X” type of psychological activity words appeared in the pre-modern Chinese period and developed to maturation in the Ming Dynasty. The words “Zhaoji（着急），” “Zhaohuang（着慌），” “Zhaomang（着忙），” “Zhaonao（着恼），” “Zhaomi（着迷）” and “Zhaomo（着魔）” continue to be used in modern Mandarin Chinese. “Zhaojin（着紧），” “Zhaoqi（着气）” and “Zhaojing（着惊）” are preserved in modern Chinese dialects， their demotion to dialect words is related to synonym competition. “Zhaoji（着急）” and “Zhaojing（着惊）” are further developed in modern Chinese dialects. There are still some “Zhao（着）X” words in modern Chinese dialects which are not found in pre-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Keywords： “Zhao（着）X，” diachronic evolution， synchronic distributi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