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卧游有一套

在古代，交通、住宿、餐饮都不方便，旅游是件奢侈的事，于是有人发明了一种足不出户就能游遍名山大川的旅游方式——卧游。

卧游，就是通过观赏别人的游记、画作等，靠想象达到实地游览效果的一种方式。最早把卧游作为欣赏山水画作的代名词的人物，是南朝宋时的宗炳。他“好山水，爱远游，西陟荆、巫，南登衡、岳”，双脚踏遍了大半个中国。有一天，他发觉自己“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于是，他将自己到过的地方都绘制成画，悬挂在居室的墙壁上，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都能与它们为伴，“卧以游之”。

从此，“卧游”这个词频频出现在典籍中。南朝名士何胤就说过，他的理想是“卧游千载，畋渔百氏”。南朝藏书家任昉，有一次得到朋友馈赠的竹杖，他写诗答谢说：“坐适虽有器，卧游苦无津。何由乘此竹，直见平生亲。”大意是说：他已年老，想躺着旅行，但是寻不到方法；有了这竹杖，就可以“飞越”千里，去见自己的平生好友了。

宋明以来，社会经济长足发展，旅游的方式更加多样，壮游、宦游等都比以前普遍，卧游也更加流行起来。

明代著名画家沈周就非常推崇宗炳的卧游。沈周的《卧游图册》中收录了不少山水、花鸟小景。沈周说：“宗少文四壁揭山水图，自谓卧游其间。此册方可尺许，可以仰眠匡床，一手执之，一手徐徐翻阅，殊得少文之趣。倦则掩之，不亦便乎？”他觉得自己的画册更轻便，躺在床上时可以轻松翻阅，比挂在墙上的卷轴方便多了。

古人为什么喜欢卧游？原因有很多。首先，人年纪大后，体力不能支持远游。南宋诗人陆游在《观画山水》一诗中说：“老来无复当年快，聊对丹青作卧游。”意思是：我已年老体弱，不能承受旅途颠簸之苦，只能静静地坐在珍藏的画作前，细细品鉴，享受卧游之乐。明代俞弁在《逸老堂诗话》中总结了老年人的“三乐”：一是“读经史百家，忽然有悟”，二是“展玩法书名帖，追想古人笔法”，三是“卧游山水，而无跋涉双足之劳”。简单地说，就是读书、品字、卧游，既有眼前的书画，也有远方的山水。

其次，时间有限，无法遍游天下。中国山川壮阔，东西南北都有引人入胜的风景。在高铁、飞机都很便利的今天，人们尚且不能一一“打卡”，何况在主要依靠足力、车马和舟楫的古代呢？！明代胡维霖在阅读《名山记》后曾说：“仁智者岂能足迹遍天下，得此者可以卧游。”好的游记，在让人得到艺术享受的同时，还能让人生出想象的翅膀，如同身临其境。

还有天气等原因，导致暂时无法远游。南宋陈振孙到会稽赴任，途经天台山，非常想追随前人的脚步，前去游览一番。可惜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雪，山路不通，他只能返回驿道，遗憾不已。后来，陈振孙偶然间得到了唐人的《天台山记》，反复展阅，不忍释手，卧游了一番，也算弥补了遗憾。

躺在家里，古人用什么卧游？

第一是绘画。翰墨，取于景而胜于景。明末清初画家程正揆“少从董其昌游，故颇工于画”，他创作《江山卧游图》系列图卷，将无数自然美景呈现在笔端。当时社会上对卧游画册的需求很大，一些专业画家也针对这种消费形态，有意识地进行了创作。

第二是游记。在汉字描述的空间里，游目骋怀。东晋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说：“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唐代柳宗元的《小石潭记》说：“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宋代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这些都是我们读书时的背诵篇目。

古人还有城市“旅游指南”。比如宋代《东京记》描绘了东京（开封）宫城、旧城、新城的景观。明代有《帝京景物略》，读者可以跟随作者的脚步，遍览北京城的风景名胜、风俗民情。更有汇集全国名山于一书的“垂直类旅行导览”——《古今游名山记》，是囊括了华山、嵩山、终南山等名山的游记。

第三是奇石假山。山远路阻，为什么不把景色移入庭院，与它日夜相伴？古人真有这么做的。《西京杂记》载，西汉富翁袁广汉曾经在山下修筑园林，“激流水注其内，构石为山”，又在园中养了“白鹦鹉、紫鸳鸯、牦牛、青兕”等珍禽异兽，极尽奢华。明代《五杂俎》说，“假山之戏，当在江北无山之所，装点一二，以当卧游”，将卧游和假山串联起来。不过它说的有片面之处，南方有沧浪亭、狮子林、拙政园、留园等名园，假山既多且精，不输北方。

卧游虽然受推崇，但终归只是实地游的补充。大自然有不可言说的美，趁着年轻，趁着有时间，到美丽的山河中去吧。

（选自《齐鲁晚报》2023年10月13日，有删改；插图／于焕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