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鱼

申平

老伴儿和深海鱼杠上了。她每天谈论深海鱼，买鱼必须买深海鱼，看手机也在搜索深海鱼。深海鱼好像成了她的命。

我这人对吃鱼不大感兴趣，却对老伴儿成为深海鱼的“粉丝”感兴趣。经过调查了解，原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伴儿之所以迷上深海鱼，是因为她新交了一个朋友。

说是朋友，其实就是我们的一个邻居。邻居是个中年女人，长相一般，但是打扮惹眼。而且她很高傲，整天昂着脑袋走路，从不主动跟左邻右舍说话。以前老伴儿总是看她不顺眼，却不知道她们最近怎么打成了一片。

有一天，老伴儿晨练回来，手里拎着两条鱼，进门就对我说：“认识吧？这是正宗的深海鱼，老虎斑，是阿红送的。”

“阿红是谁？”

“就是走路喜欢昂着头的那个呀！”老伴儿说着，学了学她的样子。接着又说，“其实她人可好了，以前就是缺少沟通。你知道吧，人家老公可是个大司机哩！”

“什么，大司機？”这个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不懂吧？大司机就是给大领导开车的人，不是一般人呀！”

“哦，那他到底是给哪位大领导开车呢？”

“这个怎么好问人家嘛。不过我去她家里串过门了，看人家那装修、那摆设，人家吃得也讲究，水果都是高档的，吃鱼必须吃深海鱼。而且都不是自己花钱买的，吃也吃不完。这不，让咱帮忙吃一点儿。”

我马上就明白那女人为什么老是昂着头走路了，原来人家是有背景的。于是我就提醒老伴儿：“这么说，咱和人家可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呀，你不要攀高枝哦！”

老伴儿却说：“看把你小心的。都是人嘛，以诚相待就行了。”

自从吃过那两条老虎斑，老伴儿就迷上了深海鱼，整天在我耳边讲深海鱼的好处，什么补充脂肪酸了，降低胆固醇了，无污染，抗癌症了，等等。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深海鱼上餐桌的频率却越来越高了，什么石斑、青斑、鳕鱼、三文鱼，不断地换着花样。我对老伴儿说：“听说深海鱼价格不菲呢，你悠着点儿。”老伴却神神秘秘地告诉我，这些深海鱼，大部分都是阿红送的。

“啊，她家里难道有深海鱼库？”

“我说你少见识吧！她老公是大司机，求他办事的人多着呢，再就是跟着大领导沾光呀。她老公基本不在家吃饭，孩子又住校，以前家里的好东西时间长了都扔了，把阿红愁的。”

看来我们这是在助人为乐呀！但鱼和水果等东西吃得多了，还是过意不去。这天我对老伴儿说：“咱请人家吃个饭吧，也顺便认识一下那个大司机。”

没想到，约大司机吃个饭比登天都难。人家不但吃饭没空，甚至连见个面都没空。阿红说，她老公一般都是一早就去接领导，晚上很晚才回来，甚至经常不回来。老伴儿让阿红约了多次，人家都腾不出空来。

我对老伴儿说：“算了，人家要么是真没空，要么就是不愿见，怕咱找麻烦呢。”

老伴儿说：“人家就是忙嘛，阿红也叫咱们别多心。”

又等了一段时间还是约不到，我劝老伴儿说：“我想明白了，人家吧，就好比那深海鱼，生活在大海的多少米以下，一般情况下你是见不到的；咱们呢，属于浅海鱼，或者根本就是淡水鱼，不是一伙儿的，你怎么能和人家游到一起去呢？那个阿红，是因为待在海底太寂寞了，所以才游出来跟你玩玩，你不要太当真哈。”

我说完这话没几天，老伴儿从外面回来，一脸的不高兴。问她怎么了，她说：“这个阿红，还真是给你说中了。刚才我在楼下，看见她陪一个时髦太太在散步，我过去跟她说话，她竟然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我说：“肯定是人家深海鱼游到一起了，怎么会跟你说话呢？”

过了几天，老伴儿又告诉我，阿红给她道歉了，说那天那个女人就是大领导的太太，那位太太最不喜欢和不熟的人说话，所以她当时不方便招呼。

反腐风声日紧，免费的深海鱼什么的渐渐少了。但是我和老伴儿的嘴却吃刁了，再吃浅海鱼和淡水鱼，感觉索然无味。没办法，老伴儿只好咬着牙去买深海鱼，自己花钱买来的鱼吃起来格外珍惜。

忽然有一天，老伴儿带阿红到家里来了，我看见阿红的头不再昂着了，穿着也没那么扎眼了。她告诉我：“大领导出事了，这些天我老公一直在家里窝着，闷闷不乐的。哎呀，您是退休教师，明事理，能不能过去陪他说说话，开导他一下？”

看在吃了人家那么多深海鱼的分上，我马上答应，并和老伴儿一起到她家去串门。没想到那个大司机听见有外人来，立即躲进卧室里避而不见，任阿红怎么敲门他都不开。

我们只好灰溜溜地出来。回来的路上，我对老伴儿说：“唉，我看这条深海鱼一时半会儿是游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