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视域下董永传说孝道文化景观叙事研究
2024-05-13余红艳杨馨颖
余红艳 杨馨颖
摘要:目的:文章旨在挖掘董永传说孝道文化景观在乡村文化建构和振兴乡村孝文化精神方面的价值。方法:采用田野调查法、问卷法、访谈法对董永传说孝道文化景观叙事展开研究。结果:在美丽乡村建设的大背景下,传说景观被视为重振乡村传统文化、建构民众集体记忆的关键工具。董永传说孝道文化景观叙事在山东博兴、山西万荣、河南武陟、湖北孝感、江苏东台、江苏丹阳、云南新平、安徽马鞍山、南京江宁区共七省十一地形成了孝道文化空间,地方依托董永卖身葬父的孝道文化符号打造了一系列孝文化景观,如“佣耕侍父”景观群、“卖身葬父”景观群、“望仙盼母”景观群等,让景观成为记录传说的重要物质性载体的景观叙事手法,集中体现民众对董永孝道精神的集体记忆与情感认同。一方面,董永传说在不同地域的历史语境下经历了复杂而丰富的演变;另一方面,传说与当地的孝道景观紧密结合,互相影响,不断产生新的叙事内容和文化形态。结论:董永卖身行孝的故事不仅是孝道景观建构的原始文本,还是七省十一地人民集体记忆之中的普遍性的文化内涵元素,对于重构和发扬乡村孝道文化起着关键作用。因此,在振兴乡村文化、构建和美乡村的过程中,有效保护和活化利用董永传说孝道文化资源成为沟通历史与现实、传承乡村孝道文化精神、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纽带。
关键词:和美乡村;董永传说;孝道文化;景观叙事
中图分类号:I207.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4)08-00-05
0 引言
在構建和美乡村的背景下,传统村落面临的乡村传统文化逐渐凋敝、乡村集体逐渐失忆等问题日益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2018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以下简称《乡村振兴战略规划》)指出,历史文化名村、传统村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特色景观旅游名村等自然历史文化特色资源丰富的村庄,是彰显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其中,传说景观是构建乡村传统文化的重要媒介和承载民众集体记忆的物质载体。民间传说是社群共享的历史叙事,是一种在特定聚落范围内的共同记忆。具体到董永传说中,董永传说流布范围广泛,其传播地涉及山东博兴董家村、山西万荣小淮村、河南武陟小董村、湖北孝感、江苏东台、江苏丹阳等七省十一地。在这些流传着董永卖身行孝传说的南北方村落中,孝道文化景观成为董永卖身行孝传说的载体,集中反映民众对董永传说孝道文化的集体记忆。一方面,董永传说孝道文化主题在不同的历史情境中经历了复杂的演变;另一方面,董永传说孝道文化与地方孝道类景观在耦合和互构中生产出新的传说内容。董永卖身行孝传说是孝道景观生产的文本原型,它根植于七省十一地民众的集体记忆之中,同时也是构建乡村孝道文化的重要来源。
1 景观命名:“孝感”母题
董永传说的景观命名不仅体现在七省十一地的孝道壁画、董永祠、董永墓、董永孝文化园等孝道文化景观的命名中,还体现在各地的地名上。地名是指示地理空间的符号,同时也是地域文化、地方传统和集体记忆的表征。在董永传说中,以董永孝道文化命名的传说点便是湖北孝感。然而“孝感”这个名称直到清末才在董永传说的文本中正式出现,且在“孝感”与“丹阳”两个地名中进行过一定程度的取舍。
首先,在汉末魏晋至隋唐五代的董永传说文本中,虽然三国曹植《灵芝篇》中已经出现了感动苍天的传说情节,但是“孝感”一词在唐代敦煌本《董永变文》“孝感先贤说董永”中首次明确出现,却并非指地名。据《读史方舆纪要》卷七十七《孝感县》载:“汉安陆县地,刘(刘宋孝武帝)置孝昌县,以孝子董永名也。”[1]南北朝刘宋时期,“孝感”作为地名首次建制,称为湖北安陆郡孝昌县,而非孝感县。到隋唐五代时期,《隋书》中并没有出现孝感县,《旧唐书》载,“武德四年,置昌城、济北、谷城、孝感、冀丘、美政六县。六年,废美政、孝感、谷城、冀北、昌城五县”[2]。可见,汉末魏晋至隋唐五代时期并无湖北孝感这一地名,因此唐代敦煌本《董永变文》中的“孝感”不是指地名湖北孝感,而是对“天灵感至德”以及“缘君至孝,天帝令我助君偿债耳”行为的凝练表达。
其次,在宋元明清时期的董永传说文本中,地名皆以“润州丹阳”为准,直至清末民初的文本中才开始出现“孝感”与“丹阳”混同的现象,该现象揭示了湖北作为楚文化发源地的地方文化背景以及楚都丹阳的集体记忆对湖北民众的深刻影响。一方面,宋元时期,董永传说地名集中表现为“淮安润州府丹阳县(今江苏省镇江丹阳)董槐村”。明清时期,董永传说文本中的传说发生地仍旧围绕着“润州丹阳”展开。到清末民初时期的董永传说,“孝感”与“丹阳”的地名混同分为两步,一是改“淮安润州丹阳”为“湖广润州孝感”,如《槐荫记》中地名为湖广润州丹阳,后将丹阳改称为孝感“汉湖广润州丹阳董家村”“帝果赐永状元及第,改丹阳县为孝感县”。又如《董永卖身张七姐下凡织锦槐荫记》中传说地名为湖广丹阳县槐荫村,“董永家住湖广地,润州丹阳槐荫村”。二是略去润州府名称,只称丹阳,并且称孝感原名为丹阳。如《董永卖身天仙配》中“家住丹阳县,姓董名永。圣上见喜,封你解宝状元,丹阳县改做孝感县”。另一方面,湖北“孝感”与“丹阳”的混同有其历史渊源和地域文化依据。西周时期,楚国开国君主熊绎定都丹阳(今湖北省归州市秭归县东南部),《秭归县志》载:“(周)成王封熊绎以子男之田于楚蛮,建都丹阳,周八里。秭归为楚子熊绎始封丹阳故地。”即指公元前850年,周成王大封创业功臣。跟随武王打仗的功臣熊绎被封以子爵之位,封地在丹阳,便以丹阳为都城,建国为楚国,是楚文化的重要发源地。到了战国时期,公元前312年,楚怀王因受张仪商於六百里土地诱惑许秦绝齐,结果发现被张仪愚弄,怒而发兵攻打秦国,秦楚在丹阳交战,以秦国大胜获得汉中六百里土地并设立汉中郡告终。《史记》卷四十《楚世家》载:“十七年春,(楚)与秦战丹阳(索隐此丹阳在汉中),秦大败我军,斩甲士八万,虏我大将军屈匄、裨将军逢侯丑等七十余人,遂取汉中之郡。楚怀王大怒,乃悉国兵复袭秦,战于蓝田,大败楚军。韩、魏闻楚之困,乃南袭楚,至于邓。楚闻,乃引兵归。”[3]秦统一中国后,“丹阳”之名便用来指今天的江苏南京镇江一带,而湖北丹阳之名则被湖北秭归替代。因此,清末湖北地区流传的董永为湖北丹阳人之说表明湖北当地民众对楚文化这一祖先信仰的集体记忆。
最后,在当代七省十一地对董永传说加以传承与利用的背景下,湖北孝感立足于董永传说孝道文化主题,在“丹阳”和“孝感”两个地名之间进行适当的取舍,将“孝感”定位为董永传说的标志性地名。据调查,董永传说作为孝感的一张文化名片,在《湖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条例》[4]等文件中均有对董永传说的保护、传承、开发和利用的具体措施。孝感致力于打造“中国孝文化名城”,1996年开始进行“十大孝子”的评选,至2023年已评选了11届。1996年“十大孝子”的評选掀起孝感孝文化研究的热潮,2005年孝感学院和湖北职院先后成立孝文化研究中心和湖北省孝文化研究会,在“孝感三孝”民间故事的整理搜集和孝文化研究丛书的刊发、二十四孝研究、文旅融合视域下的孝文化利用等方面已取得较为丰富的成果。2012年,湖北孝感丹阳古镇改建项目启动,孝感丹阳古镇位于湖北省孝感市孝南区朋兴乡东北部,孝感丹阳古镇是朋兴村迁村并点,可容纳2万居民。来到丹阳古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牌楼,上书“丹阳古镇”四字,左右内外有楹联两副,反映了董永卖身葬父的传说。沿着主干道往前便是丹阳楼城门,上书“丹阳郡”三字。进入城门,正前方有一座雕像,上有红色凤凰一只,古镇的主干道两旁设有董永卖身葬父的小型雕像。孝感市孝南区“丹阳古镇”的主旨在于为当地居民创造良好的居住环境,将其打造为和美乡村。董永公园是湖北孝感主要的孝道文化景观。孝感董永公园位于湖北省孝感市孝南区槐荫大道257号,占地面积为8.6万平方米,为4A级旅游景区,该公园始建于1984年,均为人工建造景观。公园内主要建设内容包括董永塑像、孝感“二十四孝”浮雕墙、董永祠及碑廊、仙女池等景观,是按董永卖身葬父、孝行感天、仙女下凡、百日姻缘等情节为线索建造的。
综上所述,董永传说孝道景观的地名命名经历了汉末魏晋至隋唐五代时期并非地名而是传说情节的“孝感动天”,到宋元明清时期集中体现的“润州丹阳”,再到清末民初时期演变为“湖广丹阳”,最后在当代统一为“湖北孝感”的演变过程。
2 景观群:从“佣耕侍父”到“望仙盼母”
民间传说是景观叙事的基础,承担着塑造人物、讲述故事、推动情节发展的功能。同时,景观与传说之间互为依托[5]。董永传说的空间流布范围较广,其国家级和省市级保护单位涉及山东博兴、山西万荣、河南武陟、湖北孝感、江苏东台、江苏丹阳、云南新平、安徽马鞍山和江苏南京等七省十一地。这七省十一地成为董永卖身行孝传说依托的实体空间,景观成为记录传说的重要物质性载体,而传说诠释着孝道文化景观的来历,为该景观的想象性叙事提供基础。具体到董永传说中,民众接受认可董永传说的孝道文化主题后,通过建造董永祠、董永墓、董永孝文化公园等物质景观将其表达出来。这些孝道文化景观承载了民众的孝道文化记忆,可将其分为“佣耕侍父”景观群、“卖身葬父”景观群以及“望仙盼母”景观群三大类。各级董永传说申报地依据不同的景观群进行想象性叙事,使董永传说孝道文化景观具有特殊的叙事性功能。
其一,“佣耕侍父”景观群中的核心景观为出土于今山东省嘉祥县武翟山的武梁祠画像石。董永传说最早见于东汉桓帝建和元年(公元147年)修建的武梁祠石刻中。到了三国时期,曹植在乐府诗《灵芝篇》中运用了董永卖身养父的传说,“董永遭家贫,父老财无遗,举假以供养,佣作致甘肥,债家填门至,不知何用归,天灵感至德,神女为秉机。”[6]此时,董永行孝的传说主题体现为董永替人耕田谋取生计并以此供养父亲。通过田野调查发现,在山东省滨州市博兴县的董永公园中,最核心的孝道文化景观是于2022年人工建造的一座画像石大砖。董永公园位于山东省滨州市博兴县胜利一路与博城六路交叉口槐荫大道257号。来到董永公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董永公园的大门,上书“董永公园”四字,左右楹联一副,上书“尊孝崇德博兴万民大道,布仁集贤开拓千乘通衢”,旨在歌咏董永孝感动天的传说主题。走进大门,便是董永故里石碑一座,正面写有“董永故里”四个红色大字,石碑的背面则是董永侍父画像石的复制品,石碑上方罩有红色梯形钢筋建筑,用白色的字体写着“汉董永,千乘人”以及董永侍父卖身和遇仙的经过。
其二,“卖身葬父”景观群中包括董永庙、董永墓、董永祠,庙宇祠堂是供奉和祭祀先贤的场所,是纪念社会价值观所推崇的历史人物,是世人寄托信仰所在,一尊圣像是千万民众的道德楷模和精神寄托。在山东博兴、山西万荣、河南武陟、湖北孝感、江苏东台、江苏丹阳六大国家级董永传说保护地祭祀董永的庙宇祠堂楹联或壁画中,均以董永卖身葬父为景观叙事核心。一方面,在董永传说文本中,晋代干宝《搜神记》中首次出现董永卖身葬父的情节。《搜神记》载:“汉董永,千乘人。少偏孤,与父居肆,力田亩,鹿车载自随。父亡,无以葬,乃自卖为奴,以供丧事。”[7]将佣耕侍父的内容扩展开来。到了唐代,敦煌本《董永变文》为代表,其传说情节可概括为董永卖身葬爷娘、路逢天女、天女助织、天女辞夫儿、董仲问父、董仲觅母六个情节。此时的董永传说在汉魏晋三代基础上继续深化董永卖身行孝传说,且暗含孝文化传承主题的董永卖身葬父和董子望仙盼母两重线索。据田野调查,五省六地的国家级董永传说中心地均有董永祠和董永墓,分别是山东博兴县陈户镇董家村的董永祠、山西万荣县小淮村的董氏宗庙、河南武陟小董村的董永庙、湖北孝感董永公园的董永祠、江苏东台董永七仙女文化园的董贤祠、江苏丹阳望仙村的董永庙。例如,山西万荣县小淮村的董氏宗祠匾额上写有“董氏宗祠”四个烫金大字,左右有对联一副,上联“织缣偿债孝感天地踵武前贤继往开来待何人”,下联“种杏成林善流人寰追慕先哲光前裕后赖我辈”。又如,江苏东台董永七仙女文化园中的董永庙上书“孝感动天”四字,庙左侧墙壁上绘有董永卖身葬父的壁画。
其三,“望仙盼母”景观群围绕送子、问父、问卦、别父、寻母、给瓶、归家、金瓶、银瓶、鹤神等情节展开,其核心景观为董子寻母和望仙盼母,江苏地区是“望仙盼母”核心景观的主要传说圈。在董永传说文本中,经过汉末魏晋至隋唐五代时期的发展,两宋时期的董永传说孝道主题在宋话本《董永遇仙传》中继续拓展董永卖身葬父和董子望仙盼母的孝道主题,宋话本《董永遇仙传》将董永传说扩充得更为完整,拥有19个情节,分别为辞父、乞米、父丧、卖身、遇仙、织绢、上天、入朝、招亲、送子、问父、问卦、别父、寻母、给瓶、归家、金瓶、银瓶、鹤神,其中展现董子与仙女母子之孝的情节占全部情节的1/3左右,董永传说孝道文化主题也得以定型,元明清三代的董永传说孝道主题在董永卖身葬父和董子望仙盼母的传说情节中进一步完善。通过田野调查发现,江苏东台和江苏丹阳的董永传说孝道文化景观与山东博兴、山西万荣、河南武陟、湖北孝感四地的不同之处在于江苏东台和丹阳传说圈对“望仙盼母”景观群的挖掘和利用。例如,在江苏丹阳延陵镇望仙村中,与董永传说相关的景观有董永墓、董永庙、七仙池、七仙树、望仙盼母雕像,董永墓、董永庙以及立于望仙桥头的董子望仙盼母雕像均是人工建造的。在望仙桥中段,还有仙女下凡雕像一座,建造时间为2020年,属于近年来新建的。原本位于望仙桥上的董子盼母归来的膝盖印,因为近年来望仙桥修缮,已被移至董永庙门前的民国石碑上。在望仙桥附近村民房屋院墙上用油彩绘制了二十四孝故事。
3 景观生产:民众、地方学者和地方政府合力
景观生产是指景观与传说之间循环互动的生产,彼此依托[8]。一方面,景观是传说的载体,传说则充当景观来历的文本基础[9];另一方面,传说又是景观的想象性叙事,通过历史逻辑和文本张力确认、强化、提升传说景观的文化地位,使其不仅成为地方的一种集体记忆,而且赋予地方景观真实的场所意义[10],继而在传说景观的基础上生产出新的传说。具体到董永传说孝道文化景观生产中,民间力量、地方学者和地方政府共同参与[11],在将传说转化为景观的基础上,融合地域文化特色,唤醒民众的历史记忆[12],从而生产出新的董永行孝传说。
一方面,董永祠和董永庙等孝道文化景观仍是民众集体记忆的载体,民众通过在祠堂庙宇前举行庙会的方式传承孝道文化传统,巩固孝道文化记忆[13]。祠堂庙宇本是当地民众寄托怀古之情和确认文化身份的公共场所,同时也是浓缩了当地历史和区域文化的记忆之所[14]。复兴后的庙会仪式表演成为一种带有象征性和表演性的当地文化资本[15]。山东、山西、河南的董永传说传播地均有董氏族谱和宗祠,会在固定的节日在宗祠举行庙会仪式[16]。例如,在河南省武陟县小董乡小董村,当地人在二月初三董永生日、十一月初十董永皇封日以及九月初九董永忌日都会进行祭拜孝子的庙会或祭祀仪式,当地流传着这样一种传说以解释关于董永的三大祭祀仪式。
据说,董永生于西汉成帝建始四年(前29年),董永出生的日子与历史上王昭君和番的时间差不多。董永属龙,是沁河发大水时在木筏上出生的。给小董永过生日时,他爹得去沁河堤上防大汛,不能在家。当时,沁河十年九决口,每逢这个时候,人心惶惶,亲戚朋友也无法前来庆贺,于是他爹就把小董永的生日改在了二月二。二月二农闲,龙抬头的日子也好。他娘说:“龙抬起头来庆贺更好,二月初三吧!”一锤定音,二月初三就成了董永的生日。到了东汉光武帝建武三年(27年)十一月初十,司徒蔡茂在怀县县令董宣的陪同下来到小董村宣读董永为天下孝子楷模的圣旨,轰动了小董村和整个怀县。人如潮涌,小董村的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蔡茂宣读罢圣旨,人们欢呼声如雷,人们把这一日定为皇封日,这一年董永56岁。东汉章帝建初三年(78年)九月九日为重阳节。往年每到这天,小董村的孩子们会来到董永家给董永磕头祝寿。这一年的重阳节与往年不同,村里的秀才把董永卖身葬父的事编成歌舞,教孩子们为董永表演。董永太高兴了,竟高兴得死去了。于是人们将此日定为董永的忌日,董永时年107岁。
笔者在山东省博兴县陈户镇董家村采访了两名老人和一名年轻人,在论及董永传说的孝文化对村民有怎样的影响时,被访老人说:“我们这里有一句老话,对父母不好的人,咱不能玩儿,不能和他做朋友。”由此可见,虽然当地民众不曾明言他们是董永的子孙后裔,但族谱和宗祠的存在以及村民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董永是他们董姓家族祖先之事的深信不疑[17],都展现出他们对董永传说孝道文化的强烈认同。
另一方面,地方学者和地方政府合力,依据地域文化特色搜集整理当地的董永传说,并利用数字媒介提升其知名度[18]。2014年12月25日,山西万荣新排蒲剧《董永新传》经过地方学者反复打磨在万荣县大礼堂登台亮相,受到观众认可和好评。2017年6月,山东博兴以酷爱董永孝文化的许可顺老先生所著的《董永传说》为蓝本,拍摄电影《少年董永》,电影《少年董永》在忠于原著、深化改编的基础上,深入挖掘了董永故事经久不衰的原因——中华孝道,旨在通过影片让民众尤其是广大青少年对孝道有全新的认知。电影《少年董永》由博兴县文化和旅游局组织拍摄,并且还出版了《董永》《新月》《董乡文化》等系列图书,以推广山东博兴仁孝文化。
此外,笔者还了解到,在山西省万荣县皇甫乡小淮村,“以孝为本,以孝治家”早已蔚然成风,村中的董永孝文化园是村民们自筹资金50万元兴建的,村干部选拔必须以孝当先,因为一个没有孝心的人何谈爱心和责任心。古人说“孝子善事君”,一个心中有孝的人,才会将对父母的孝心转化为对国家的忠心,把对家的责任感转化为对国的责任感。小淮村的村干部就是这样将孝敬父母的道德情操推己及人,尊敬、爱护和关心全村老人,把敬老爱老当作自己的责任,积极开展孝亲敬老养老、创建和谐家庭、争当好儿子好媳妇活动。因此,董永传说孝道文化景观生产是民间生产主体、文人生产主体和官方生产主体合力建构的结果[19]。
4 结语
在和美乡村建构背景下,作为承载乡村集体记忆的民间传说,董永传说实质上成为乡村的口述史,并与景观、民间信仰等文化符号之间存在着互动关系,彼此相互验证、相互支撑,共同构建一个乡村孝道文化的有机整体。这一整体不仅为村落成员个体建构自我身份认同奠定了基础,还对村落文化认同的建构起到了支撑作用。乡村依据各自的文化基础和社会背景,充分挖掘并保护村落集体记忆,对传承乡村的多元价值以及构建和美乡村共同体具有重要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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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余红艳(1979—),女,江苏镇江人,博士,副教授,系本文通讯作者,研究方向:民间文学、民俗学。
杨馨颖(1998—),女,江苏丹阳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民间文学、文化产业。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2022年度江苏大学国家宣传部社科基金一般项目“中国经典传说景观化传承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2BZW1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