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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我们互换了角色(组诗)

2024-05-12程渝

鸭绿江 2024年4期
关键词:外婆

程渝

饮茶记

久坐屋中,不知暴雨瓢泼过芭蕉几时

要走的人已远去,热气的茶水不再有烟雾

升腾

不知她是否被雨湿长衫。此刻我来到花园

在隐匿的啁啾声中,阳光破开乌云

轻立于滴雨的芭蕉叶上,在雨迹未干的青石砖

我走下台阶,在院中愣神许久。雨滴点脖颈

我恍然回过神来。不远的案几上

茶具整齐地摆放,仿佛邀约我的她还没有到来

吹笛人

泛乌篷船游潭

那个衣着汉服头顶斗笠的

土著居民。他挺立船首,木叶作笛

音符游荡在翠绿的空中

流进侧后的洞穴

空响,而后流入他周遭的耳中

——他们就伫立岸边。有人高声谈论

有人不断招手,呼喊他

在装有他们的镜中,也留下他的风姿

他兀自吹奏,曲調时而忧伤,时而欢快

他的体内,有不被人知的安静

黑夜

太阳关灯以后,天空就暗沉下来

像漆满深黑调的云纹木盒

它底部牵扯的星辰,它们是小盒

幽居着天行之人。也只有在无际的黑里

你才能看见,他们默默点亮的灯

而我们同样蜗居在盒里

那些易于熄灭的灯,会凸显

眈眈着我们周围的黑。然后你会发现

那些肉眼可见的光

不受掌控,逐步从你的眼前消失

而早早就闭灯的你,依旧滞留在台面

彻底被黑暗包裹,没有开灯

灯的开关,就在你转身触手可及的地方

衣装

晾衣架上等待被挑选的

衣服和裤子,流入市面的时候,

就已被贴上不同的标签:

稚嫩、童趣、轻熟、老旧

它们曾套在我身上,

在人群中走动。他们一眼就知

我的衣品、性格……

甚至推断我是个怎样的人。

我被贴上不同的标签。

多想打破它们啊,

但又不能完全暴露本我。

我站在晾衣架前,纠结于如何穿搭。

炎症的耳朵

耳朵里有异物也并不妨碍

声音流入耳蜗。蜜糖的声音,青苦瓜的声音

矛和盾互相争论的声音,它们都不是

激起耳甲刺痛的缘由。昨晚,我又如同往常

平静躺在床上,听白天听不到的

内心的声音,从来没有流入别人耳里的声音

耳甲的异物发出阵阵刺痛

医生说是炎症,有化脓的迹象。只有我自知

是那些久积的、说与自己的声音

最终在我身体的某个部位,结成异物化了脓

通远门的士兵

他们的王被时间埋进土里

他们依然在通远门下

举着弓箭、盾牌,目瞋视着城墙墙垛

如同国际象棋局中的黑色士兵

在居高的对手巨石压制中

寸步难行。那步,和风声消解的吼叫

同样近似于无,但是

从他们大开的嘴可以得知

话语真实存在。大可不必强究

他们口出的那些语句

他们需要加密地交流,在众敌的城下

在攻了千年都没被攻下的

城下。他们还在那儿攻

夜登鸿恩寺

有光的路径,漆黑的路径,

宽阔的步道,被树木挤得消瘦的步道,

它们都是为抵达

我们预先确定的端点。

前人在奔波中,到达过那里;

半道而终的人,或看尽风景

不愿再混迹于世的,

有的,已栖进半坡的坟茔。

经过它们,我仍处于漆黑。

周围的游客抱怨这情景。我兀自向上,

任凭他穿林打叶声。

醉酒的人

醉酒的人在走廊上呕吐

他的心声,这些让他反胃的声音

终于被排出体内。现在

他好受些了,靠着墙根儿坐着

被撇到右侧的手机

涌出谩骂的潮浪,他如坐岸边

那是女生的音浪

看备注,应该是他前女友

他没作回应,只是埋头

不让落泪见人,静止的左手

被烟蒂的火星灼烧

他竟然没有丁点儿应激

直到夜过半截,他被冷风吹醒

疑惑指间的烫伤

同时,看见地面的呕吐物

再一次反胃,奔到洗脸槽边放水

积水映着他满脸的卡白

他不断捧水洗面

涟漪碎化了他。他终于看清自己

但他不知道昨夜的他

和之前的我互换了角色

高中同学

突然聊到那个叫曾冬梅的姑娘

我们的高中同学。她们在电梯里重逢

像同棵树上,被风吹散的树叶

在各自的站地上,没有言语相交

她告诉我,她认出了她

模样和高中时无差,我全然想不起来

如若不是她说,她的名字

不会在我的姓名册里,被查找出

她开始向我炫耀:她记得

高中时所有的同学,他们的姓名

还有样貌。我不再说什么

只是努力回想,那些随时间远去的人

那些曾陪我在教室填写青春的人

他们被埋进我的记忆深处

留给我印象的,只剩联络的寥寥几人

以及对我特别的那一个人

那就再看看这片海吧

那就再看看这片海吧

他孤身在滩涂上

走走,停停,捡拾潮水磨得光滑的石块

他就要回到那片没有海的故土

结束两年的求学生涯

而毕业,不过是从一片有海的地方

陷入另一片海里

像海岸线边被浸泡的那些石头

棱角渐渐被磨平,渐渐失去可贵的特性

他就目睹着这片海域

迟疑许久:他还没有想清楚

该怎样在海里自处

又会漂往哪里?没有答案

跃出他的脑海。他如同立在海边的石桩

静静地凝望着眼前的大海

而他的腕上,时钟并没止息的意思

愈发急促地催促他

该走了。他还想再多看一眼眼前的大海

外婆的古董

又逢外婆生日。母亲去探望她。

她捧出不落灰尘的木箱,

像请出圣洁之物,泛起久别的欣喜。

木箱有些年迈。表面包浆明显,

合页与拉环锈迹斑斑。

外婆缓慢打开,生怕折断脆弱的接连。

粮票和旧版钱堆叠在箱里,

整整齐齐,但都遗留岁月的残损。

外婆挪开它们,像打开一扇门。

黑皮笔记本被取出。纸页有些发黄,

工整的蓝色小楷是外公的筆迹。

外婆抚摸它们,微颤的手,像抚摸外公。

“你们不来看我,我觉得无聊了,

就把我这些宝贝,拿出来整一整看一看,

看得眼睛红肿,我就在沙发上睡会儿。”

说着,外婆收回她的宝贝,

合上木箱,拂了拂,

蹒跚着,把它们放回阴暗的角落。

“如果哪天,我不在了,

你们必须把我埋在你爸爸旁边,

我要像这些宝贝陪我一样,陪在他身边。”

桃花源记

空寂的洞穴吸纳我们

城区所附加的喧闹。残余如冥顽的污渍

纵深进洞穴的溪流

通过缓奏的韵律,涤荡它们

溪边浣衣的老妪,如同景观的局部

不被我们的话语惊扰

再往前,我们也获取了平静

像闲游的鱼群,在洞前的碧潭,谛听着

乌篷船上的叶笛。笛声回响

在路边的流水、草棚的木屋和树林之间

多想久留啊,像潭心亭下

斜戴斗笠假寐、垂钓的土著居民

时间推动着我们。继续往前

沿途尽见掩入林中的屋舍,劳作的住民

直至出口。穿过漫长的溶洞

我们如自五柳的书卷

回到现代,那享有安谧的心啊

所感受到的每一丝嘈杂,都尤为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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