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轮滑鞋上的青春

2024-05-10聂阳欣王士杰

南方人物周刊 2024年12期
关键词:电子厂溜冰场小宋

聂阳欣 王士杰

年轻人在溜冰场上玩起“接龙”。2016年7月30日

来自四川的小郑脖子上文着英文“永不,永不放弃”。2014年9月7日

小诚举着康乃馨,在溜冰场上寻找心仪的女孩。2011年3月27日

溜冰场被躁动的音乐笼罩,节奏强劲,音质粗糙,让人想起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迪厅。场上滑行的人普遍年轻,造型张扬。他们从红黄绿相间的滑道上掠过,在墙柱上的彩灯映射下,呈现出一种有别于日常生活的魔幻情景。

场外是高塘村——位于浙江省宁波市北仑区边缘的城改社区,周边服装厂、电子厂、模具厂林立,聚集了许多外来务工的年轻人。溜冰场刚开业时收费3元一次,后来涨到5元,一次可以玩上一天,是消磨时间、娱乐交友的好去处。但来这里的人变动大,上半年常见的面孔到年底也许就消失了。

小宋在其中年纪偏大,2020年他从深圳搬来北仑,常来溜冰。那年他29岁。

深圳天气比宁波热,在深圳的时候连班都不想上,在这里至少还想上班。

在深圳时,小宋做日结工过活。他曾沉迷于网吧,干一天活就在网吧通宵达旦玩三天,钱花光了再出去干活。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近一年,他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对比周围其他的人,小宋觉得自己没那么糟。在某个10元一天的旅馆,他遇见过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离家15年都没回去过,也不跟家人联系。小宋对旅馆的另一个记忆是“房间味道太难闻了”,通常十几人住一间房。一到夏天,有的人直接睡在公园里。

他们其实活得也很快乐,不用奋斗,不用愁钱、愁房子、愁女人。平时就在肯德基捡垃圾吃,俗称开聚宝盆,能翻到好东西,还能翻到烟。反正饿不死,天气热也冻不死人。

原本居住的地方开启城中村改造项目后,小宋离开深圳来到北仑打工。高塘村与他之前生活的环境有些相似,也有很多成日住在网吧里的年轻人,困了就睡在软椅上。但小宋更喜欢去溜冰场,那里除了娱乐,还有结交异性的可能。溜冰场的老板娘说,在这里相识成家的人已经有五六对;情人节的时候,还有男孩子在场上给女孩子送花。

我们村二三十个小伙子,适婚年龄的女孩子只有四五个。就这个比例,有我都不一定能够找得到。你要长得帅,有工作,工作还要体面。而且我们那里如果比平常年轻人大3岁,别人就嫌弃你年龄太大了,人家就说你还没有结婚,一事无成,肯定没出息。

小宋渴望成家。他想了很多他找不到对象的原因:女孩子变少了——在他老家安徽阜阳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有他这么大的男孩,有的家里甚至两三个,可是女孩没这么多,跟父母一辈相对平衡的比例不一样;自己一事无成——高中时,母亲让他放弃了擅长的文科,认为理科更好找工作,但他学得不好。再往前,初中时,他不想讀书,要跟着父亲收废品,又是母亲阻止了他,让他觉得错失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我有个亲戚做废品回收,是我爸介绍给他的,现在他发财了,每年有五六十万收入。我爸也是从事这个行业,一个人单干养我们全家。如果这事(帮父亲做生意)成了,我家也可以发财了,所以特别后悔。我爸只能挣五六万元一年,到现在房子也没盖好,年纪大了,吃不消了。

溜冰场上的少男少女衣着亮丽、发型酷炫,但他们的住处是另一番景象——昏暗杂乱,如同他们生活的底色。村里的合租房通常2-4人合租,最便宜的租金一个月150元,贵一点的三百多元。屋子里通常有镜子,有的男生桌上摆着瓶瓶罐罐,出门前要捯饬一番,却不太整理屋子。

小宋的合租房也很乱,脸盆、热水瓶随手放在地上,同样在地上的还有包装袋、外卖盒、数不清的烟头。他不愿意出去是因为出去就要花钱,外面总有消费的诱惑,而待在屋里只需要在饿的时候买点食物。

他知道自己容易冲动消费,克制不住。有一段时间他特别想买一款苹果手机,七千多元,他要打工攒几个月。另一方面,欲望又让他感觉自己真实地活着,像一种廉价的希望,推着人向前走。

至少我还想换手机,还想奋斗,没卖过身份证,没给公司做法人。

2020年“双十一”期间,小宋买了他想要的手机。摄影师问他:为什么不把买手机的钱带回家过年?小宋想了想,又把手机退了。

过年后,溜冰场上找不到小宋的身影了,他的离开跟他的到来一样悄无声息。他是回老家帮父亲回收废品,还是去了别的地方?溜冰场的人不习惯彼此牵挂。很快,新的面孔在滑道上活跃起来,飞驰着,呐喊着,挥霍着他们的青春。

下班时间的高塘村村口。2018年10月24日

“溜友”在私人模具厂打工,忙的时候一天工作十多小时。2016年10月27日

小潘在家门口洗头。2020年11月10日

小宋来自安徽阜阳,父亲从事废品回收生意, 他说“:这辈子要打光棍了”。2020年11月7日

两个年轻人平日就蜗居在网吧里。2019年4月29日

19岁的小彭( 左) 来自贵州,初中还没毕业就和好友来宁波闯荡。2018年10月24日

小彭屋里的“高级音响”正放着摇滚乐。2022年3月1日

阿叶为了倒夜班,从电子厂的集体宿舍搬到出租屋里。2018年10月24日

凌云 (右二) 和三位朋友住在一起。他們都是美团的日结工,一天收入150-200元,平时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溜冰或在家玩手游。2019年6月27日

来自安徽的小童说最烦心的事情就是父母催婚,他已经6年没回老家过年了。2021年3月6日

阿娟在附近的电子厂上班,最大的心愿就是多赚点钱孝敬父母。2019年10月29日

阿志抱着4个月大的女儿。2018年10月24日

猜你喜欢

电子厂溜冰场小宋
Standing up after falling down跌倒后重新站起来
那些漂在溜冰场的年轻人
我想我做对了
高效沉淀池在电镀废水处理应用中的弊端和解决措施
烙饼(小小说)
男孩和王冠
某电子厂倒班工人职业健康检查结果分析
Ice Hockey
户外旋转溜冰场
这招可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