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的大历史观对唯物史观的原创性贡献*
2024-05-10陈永杰王宇轩
陈永杰 王宇轩
(江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无锡 214000)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树立大历史观,从历史长河、时代大潮、全球风云中分析演变机理、探究历史规律,提出因应的战略策略,增强工作的系统性、预见性、创造性。[1](P511)他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等会议上也反复强调“树立大历史观”。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中国共产党在世界形势深刻变化的历史进程中始终走在时代前列,在应对国内外各种风险和考验的历史进程中始终成为全国人民的主心骨,在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历史进程中始终成为坚强领导核心。[2](P15)同时也对“历史思维”“历史主动”“历史使命”等命题作出了大量阐述及要求。大历史观对唯物史观进行守正创新,进而开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境界。在总结历史经验、破解时代课题的过程中,习近平大历史观作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原创性贡献,并在中国式现代化的时代演进中持续发挥作用。
一、习近平的大历史观拓新了唯物史观“改变世界”的时代内涵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在顺应新时代的历史浪潮中得以鼎新、拓宽。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入了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3](P6)在新的历史方位上,中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机遇与挑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必须从历史中获得启迪,从历史经验中提炼出克敌制胜的法宝”,[1](P513)这一论断生动体现了大历史观对于唯物史观的坚守与创新。“改变世界”是物质性生产实践的历史进程,这一进程是不囿于抽象时间的全人类文明之实践发展。大历史观以问题为导向,打破了关于“历史、现实、未来”三者线性理解的向度,在破解时代课题中印证了马克思“改变世界”的核心思想。“单线式历史观”在现实问题拷问中逐渐显露其僵化、束缚性的弊端,而在大历史观中,世界历史与中国式现代化则开始了协同发展。
(一)“历史、现实、未来是相通的”拓展了唯物史观的时间观
在回顾总结改革开放的历史经验时,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历史、现实、未来是相通的”,[4](P67)以此阐释大历史观视域中的时间观。这一理论视野以独到的中国智慧透视中华民族数千年的恢弘历史,突破了西方理性形而上学的单线性时间观,将永恒的、绝对的时间观拉回到了新时代的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之中。
在传统西方哲学中,时间由于其流变性而不被纳入哲学思考中,超感性的理念世界无法接受“时间”这一动摇性的因素。随着牛顿绝对时空观的提出,时间被绝对赋予的客观性及与超感性世界相并列的永恒性,从而被安置在任何世界之外,成为独立的实体。马克思则更为关注亚里士多德等人对时间的感性阐释,提出“人的感性就是形体化的时间”,[5](P53)把时间与主体的历史性实践活动紧密地关联起来。在感性活动意义上的时间与牛顿的绝对时空观迥异,也不是抽象的先后序列,“因为成为绝对时间的时间就不再是时间性的东西了”,[5](P51)而历史才真正具有时间性。马克思对于被归置于历史之外“纯粹的时间”的态度,与其对自然界的态度类似——只有与“改变世界”相关联的时间才具有现实意义。在唯物史观视域中,时间是历史发展的一种“状态”,亦即人类活动的空间。马克思描述社会形态时总要先阐明其历史时期,在他那里时间并非抽象的度量材料,而是标志着某些现实条件的历史状态,是与“改变世界”直接相关的历史进程。
时间与历史主体紧密相关,研究中国历史就应当从中国人的历史主体视角去理解时间,而研究世界历史则要着眼于全人类文明的演进。大历史观拒斥以绝对客观的时间去衡量历史而忽视文明进程之多样性,而是关注历史主体的实践活动的时间观,从中把握与中国社会现实契合的历史必然性。历史必然性因此关联了具体的现实条件,成为行之有效的“一定历史时期的”必然性。大历史观的思维方法将把握历史经验、解决现实问题和谋划未来发展相联系,这种视野正是对历史唯物主义时间观的扩展。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历史是过去的现实,现实是未来的历史。”[4](P67)“历史、现实、未来是相通的”彻底打破了三者线性的先后关系,将历史的必然与未来的可能汇聚到现实问题的解决之中。大历史观在对时间观的阐释中启示了21世纪马克思主义新的发展路向,并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可能性。
(二)“两个一百年”历史大势突显了时代性的问题导向
“两个一百年”交汇的历史大趋势是中国共产党结合当下世界格局和中国发展状况所作的重要判断,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未来五年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开局起步的关键时期”。[2](P25)关于国家的重大转折点之定位突显了中国共产党对于现实矛盾演化进程的精准把控和果断预判。当前世界经济下行、环境问题日益突出、自然灾害与战事频发。全球化的大背景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每个人的生活,国内社会状况与各行各业都处于关键变革期。“两个一百年”历史交汇点正是以这些社会现实问题为导向把握的历史大势。
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批判道:“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6](P136)这一论断作为理解唯物史观的核心,强调的是对“解释世界”的拒斥,以及从“改变世界”的角度对现实历史条件的把握。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必须坚持问题导向”,[2](P20)问题是时代之问,是从历史继承的财富中相伴生的责任,一切理论如若不围绕问题便沦为抽象空谈。大历史观内含的问题导向无疑是对马克思“改变世界”更鲜明更具时代性的表达。
“两个一百年”历史交汇点的提出是对历史大势和时代大潮的重要判断,其内含的问题意识直面了“改变世界”。正是在唯物史观所强调的这种“改变世界”前提的现实把握中,中国共产党提出了中国处于“两个一百年”历史交汇点的论断,这一论断的提出彰显着党中央对唯物史观的深刻理解和对中国社会现实的精准把握。其内含的问题意识是中国共产党总结百余年奋斗经验而发展出的马克思主义时代化创新。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问题是时代的声音,回答并指导解决问题是理论的根本任务”。[2](P20)“问题”正是马克思所言的现实前提,即“包括他们已有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所提出的,[6](P146)因而对“问题”的锚定也正是对“改变世界”的锚定。这种问题意识超越了对社会现象的“解释”而把关注点聚焦于“解答”,不止限定了那些无限的、抽象的“解释”,更直面了现实具体的物质生活。中国智慧结合唯物史观发展出紧扣社会现实的问题意识,以此不断向马克思主义注入新鲜的血液,进而得以迎接未来面临的一切挫折与挑战。
(三)“多向度的历史观”澄明中国道路的世界历史意义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世界是多向度发展的,世界历史更不是单线式前进的”。[7](P45)单线式的历史观是由西方现代文明推演出的单向度文明进程之规定。随着历史唯物主义时间观对抽象时间观的驳斥,这种对“东方落后并从属于西方道路”的单向度规定也不攻自破。如前所述,时间在历史进程中是关联主体性的“状态”,是与历史主体紧密关联的“历史时期”。因此将人类文明的发展被规定为同一路向,并以此断定西方文明走在了道路的前沿,便是对不同文明切实“改变世界”的忽视及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蔑视。人们的观念与社会制度无非是相应的物质性实践活动的产物,正如马克思所言,“它不是在每个时代中寻找某种范畴,而是始终站在现实历史的基础上,不是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是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各种观念形态”。[6](P172)换言之,由资本主义的生产演化而来的制度与文明并不能被默认为人类社会发展的标准答案,资本世界的原则也无法规定人类社会的最终形态。
追溯到唯物史观的理论源头,大历史观澄明了中国道路这一与西方文明不同的发展向度。中国式现代化所寻求的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全国各族人民的真正解放,中国式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2](P22)是属于中国人民自己的“改变世界”方式。马克思所言的“解放”是关乎历史关系的解放,而非由其他所谓“先进”文明所带来的解放,在唯物史观中所阐述的彻底的“解放”是集合了一切现实条件的历史进程。大历史观牢牢地把握在唯物史观中的社会现实,在揭示了西方文明所规定的历史发展路向在中国之不可能性的同时,结合中国道路的历史经验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开辟发掘了新的可能性。
中国道路是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各族人民所开辟的独具创造性的前进路向,同时也是中国为世界性的时代课题作出的“改变世界”的解答。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中国式现代化的方案“给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选择,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8](P8)中国时刻保持对全世界各种文明的尊重,每一种文明都内蕴独特的创造与信念。中国式现代化的开辟不仅关乎中华民族自身,更是对世界各国前进道路的拓宽。正是在这种探索与追求中,中国道路展现了在新时代所具有的世界历史意义。
二、习近平的大历史观展现了“人民性”的本源力量
大历史观中蕴含的“大”逻辑为其理论革新提供了独到的整体性视野。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必须坚持人民至上”,并强调“人民性是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属性,党的理论是来自人民、为了人民、造福人民的理论,人民的创造性实践是理论创新的不竭源泉”。[2](P19)习近平总书记融合了历史逻辑、实践逻辑、理论逻辑,创造性地提出了以人民为中心的论断。这一原创性贡献不仅是对唯物史观“人民性”的时代性引申,更是以一种大视野对历史终结论、历史虚无主义等思潮进行深刻剖析和纠正,并且在以人民为中心的具体实践中,逐渐显露出对抗私有制和异化分工的“文明新形态”。可以说,习近平的大历史观守正创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群众史观,是在胸怀天下的“人民性关切”中生成的。
(一)“人民至上”赓续了基于“现实的人”的群众史观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要坚守人民至上理念,突出现代化方向的人民性”,[9](P2)整体性的“人民至上”理念作为核心思想为大历史观开辟了广阔的视域。唯物史观揭示出的新世界观,从本体论根基上扬弃了费尔巴哈的感性直观。“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10](P295)在群众史观中,历史是主体的对象性本质力量的展现过程,而非过去的事件或神秘的、抽象的客观规律。“人民至上”理念赓续了关于“现实的人”的群众史观,并在胸怀天下的伟大实践中具体化为新时代的“人民性”。
“人民至上”理念在大历史观中呈现出一种宏大的主体性。中国共产党的百余年历史经验不断印证着人民群众的创造者地位,在这种纵深视野下,大历史观赋予了群众史观与当下中国现实相关涉的时代内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当下正在进行的现代化事业是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探索,人民群众作为“劳动者”和“建设者”在这一历史进程中起着决定性作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将为人类文明形态探索出一条新路,这种探索必定是具有世界性的。在大历史观中,关于人民引申了唯物史观主体“创造自己的历史”的表述,人在与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的交互中生成了作为社会关系总和的“人民群众”,[6](P669)“人民至上”理念系统整合了历史唯物主义中对于“人”的理论构架。
大历史观下的“人民至上”理念创新性地揭示了政党与人民群众的整体性关系。马克思在分析社会存在时指出,“社会结构和国家总是从一定的个人的生活过程中产生的”,[6](P151)中国共产党作为无产阶级政党,党的干部应当始终铭记“权力都是党和人民赋予的”。[11](P135)这种整体视角昭示着一切责任和使命来源于人民群众的信任与愿景。上述论述将唯物史观切实地引入大历史观中,使其具备了显著的理论优势,“人民至上”理念凭此优势自证了对世界文明的积极作用:中国并非强势地推广自身的价值观,而是通过自身切实的发展和理论的革新展露出优势,并以胸怀天下的格局为解决人类共同难题建言献策。
(二)“以人民为中心”的大视野纠正了抽象普遍性
“以人民为中心”是习近平大历史观梳理历史脉络、总结历史规律、审视时代难题的一种“大”视野,这种视野是总体性的社会关系与“现实个人”的辩证统一。历史虚无主义思潮以无主体、无序的碎片化方式看待历史,将一种极端的“偶然性”思维运用到历史的解读中,使历史囿于一种抽象的、僵硬的、脱离现实的思辨,进而得出历史总体发展与个人利益不可调和的矛盾,借此否定了人民群众的历史主体性地位。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些西方国家“他们还打着所谓‘普世人权’、‘人权高于主权’等旗号,在世界上强行推广西方民主人权观念和制度,利用人权问题大肆干涉他国内政,结果导致一些国家战乱频发、社会长期动荡、人民流离失所”。[12]这些无不显示着西方所标榜的“自由民主”仅仅是使用意识形态手段为历史虚无主义作伪证。
历史虚无主义所追求的普世性不外乎是无限延伸的纯粹思辨所带来的假象。正是因为对这种普世性的痴迷与推崇,导致历史虚无主义不得不向自身所规定的无主体性历史妥协,以无序性的解释来掩盖在现实中的软弱无力,从而维护所谓的真理性和普遍性。“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6](P153)相较于历史虚无主义对那些真正的现实问题以“无序和偶然”敷衍,唯物史观对社会现实的解读无疑更具说服力。由此,在唯物史观中澄清了那些纯粹思辨的抽象形式,历史虚无主义在面对现实问题的弊端便展露无遗。
大历史观在对个人的整体性协调中揭示了“以人民为中心”的本质特征,兼具时代性、现实性地驳斥历史虚无主义。历史虚无主义倾向于以固定抽象的范畴“碎片化”地规定历史,整体性成为了个人必须为之牺牲的“应当”,进而被贬为类似旧宗教、旧神学那般的为人所诟病的东西。诸如“东方从属于西方”等观点自诩为超然的地位,并视其他民族为“未开化的文明”。而事实上,从对整体性的误读开始,这些论调已然成为个人独白。
可以说,大视野的“以人民为中心”是群众史观在社会现实中的表达,其逻辑起点“而是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6](P153)在这个意义上,极端的抽象普遍性对这种整体性的歪曲从根源上被消解了。“人民性”在大历史观中具有胸怀天下的群众史观属性,在这一宏大视域中进行的多主体协调实践超越了极端的、僵化的规定。以大视野观之作为个体总和的群体时刻显然与个体密不可分,群体越将个别因素排除在外,就越走到一个空泛且矛盾的对立面,其所导出的结论也便愈发失去参考性和现实性。因而,在一定条件下最大限度地协调关联主体性因素是大历史观的“以人民为中心”之根本。大历史观多主体协调视野关涉着“作为一切社会关系总和”的人的“能动的生活过程”,以此在应对历史虚无主义等思潮的冲击中结合新的时代视角梳理并发展群众史观。
(三)“文明新形态”担负了“消灭旧分工”的历史使命
“消灭旧分工”“消灭私有制”是唯物史观所提出的对未来社会的预想目标,大历史观以探索具有整体性的“文明新形态”延续并发展了这一历史使命。“随着联合起来的个人对全部生产力的占有,私有制也就终结了”,[6](P210)在马克思看来,每个人发展为一定总和的生产力只有在普遍交往的范围里才存在。生产力在总和的状态下表现为一种“物的形式”,如果仅仅将视角停留在这种呈现出来的总和上,事实上忽视了其“现实的人”之根源。大历史观的人民性从构成所谓总体的“现实个人”出发、从“以人民为中心”视角重新在总和中透视整个人类的“文明新形态”,在这个视角中引导出对“私有制”与“自发分工”的解决。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P10)具有整体性的文明新形态内在包含“作为总和的生产力”,生产力是直接与社会关系相关联的、对象性的“本质力量”。马克思指出,“一个民族的生产力发展的水平,最明显地表现于该民族分工的发展程度”,[6](P147)而“分工”发展的阶段和“所有制”呈现出的不同形式是一致的。大历史观以整体性视野跨越受限的“自发分工”,在“以人民为中心”的前提下整合现实条件以探索“文明新形态”之时代课题。得益于这种人民性,全局与个体的抽象矛盾得到了有机调和,“文明新形态”以相应的整体性直面了“分工”,力图将作为“真正的力量”的生产力归还给现实的人本身。
在大历史观的整体性视角下,“分工”得以脱离自发性成为了“真正的个人力量”“作为总和的生产力”以及与“所有制的内在联结”,由此“文明新形态”将顺势而生。马克思所言的“消灭自发分工”之“解放”是一种历史活动,这种活动的历史性条件与一切物质关系和社会关系相关。“我国今天的国家治理体系,是在我国历史传承、文化传统、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上长期发展、渐进改进、内生性演化的结果”,[13](P21)是在大历史观整体性视角下结合时代特征的实践。“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1](P63)正是“以人民为中心”的群众史观促使着在分工的发展中与生产力相分离的人逐渐摆脱了私有制中异己力量的制约。“人民”与“江山”相互印照,由此便真正朝向了生产力的解放,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人民”与“江山”关系的重要论述恰是对马克思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这一思想的逻辑延展。
三、习近平的大历史观昭示了历史发展的宏观趋势
马克思在审视社会生产时提出,“经验的观察在任何情况下都应当根据经验来揭示社会结构和政治结构同生产的联系,而不应当带有任何神秘和思辨的色彩”。[6](P151)该论断简明扼要地概括了唯物史观把握社会发展趋势的根本原则。伴随着中华民族有史以来最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14](P342)大历史观以世界历史意义的眼界透视了社会主义建设的历史大趋势。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探索中对“发展”的逐渐强调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对历史经验的牢牢把握。党的二十大报告着重强调了新时代的伟大变革,对历史进程的全面把握使得大历史观洞悉了历史发展的动力,从而把握历史主动、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
(一)历史动力的揭示驳斥了历史终结论
“历史终结论”是弗朗西斯·福山在20世纪末所提出的,其目的是为资本主义制度下的自由民主提供合法性论证。在《历史的终结与最后的人》中,福山描述了一种“追求精神上平等承认”的“普遍人性”,“在整个历史进程中,人们孜孜以求的——驱动着早前历史阶段的——就是承认”,[15](P15)福山将人类历史的发展动力归结为对这种“承认”的追求。正是从这一观点出发,福山提出资本主义制度达到了“完满的承认”,“历史”也就因此而在西方文明中被终结。这种在人之外的关系中所确证的“人之本质”,一旦剥去其神秘的政治外壳,便暴露出了其哲学思维的倒退。福山从“追求精神承认”所阐述的人之为人的本质与费尔巴哈在面对真正的现实困境所求助的“最高的直观”实则是相类同的做法。这种做法的根本谬误在于:既然人之为人的最高的本质——无论是“精神承认”或是其他——先天超越时代而存在。那么,我们为什么现在才得到了这种“指示”?又如何确保“潜在性”的真理恰好在西方资本主义制度中被展现?福山在此又不得不抛弃“高贵的、永恒的”逻辑推演而回到被自己所否定的时代与现实当中寻得佐证,而这恰恰是马克思所指出的费尔巴哈的理论缺陷,“他没有看到,他周围的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6](P155)福山所秉持的仅为历史在资本逻辑终结所拼凑的“解释公式”,这一公式因恰好与20世纪末东欧剧变与苏联解体巧合而被奉为圭臬,其掩盖了真正现实的决定性因素。
大历史观所揭示的中华民族前进之动力来源于历史中承继的物质生活条件。大历史观之大视野将历史事件置于中华民族发展史中来认识和把握,在这一过程中,真正的历史动力便逐步呈现在世人眼前。无论是何种历史观,就现实而言其“第一件事情”就是注意“生产物质生活本身”的“全部意义和全部范围”,[6](P159)除此之外的关于历史的解释仅仅是一种“投机性”的解释。在唯物史观中,对于历史规律的总结并非被完全拒斥,而是建立在人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和现实的社会交往形式这些现实基础上,社会发展的动力便不再归结于自我意识中的推演。大历史观在植根于中国历史发展的群众史观革新出“人民创造历史”的宏大视野,揭示出社会发展动力之所在——内含于群众史观“民族灵魂”与“现实生产”的交织中,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历史深刻表明,爱国主义自古以来就流淌在中华民族血脉之中,去不掉,打不破,灭不了,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维护民族独立和民族尊严的强大精神动力。”[16](P27)
(二)历史自觉意识确立了中华文明之“存在根基”
如前所述,中国社会变革发展的动力来源于历史中承继的物质生活条件。那么,“动力”何以与中华民族延续至今的生产生活产生如此坚决的关联呢?伴随着这一深入探讨,大历史观以复归性的“历史自觉”确立了作为历史动力之源、中华文明存在论意义上的根基。马克思在批评粗陋的共产主义思潮时说,“尽管这种变革的观念已经表述过千百次,但这对于实际发展没有任何意义”,[6](P173)他将忽视现实基础的历史观所描述的支配和决定人的唯一起作用的积极力量,称为对应某一历史时代的“幻想”。纯粹的理论思辨难以避免其内在封闭性,而真正的历史自觉绝不是在意识的内在性之中反思出某种抽象的意义。传承中华传统文化并不是抱有某种目的继承历史材料,而是当代中国人在历史长河中自发地去传递的灵魂和血脉。大历史观的大视野“源自于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文明历史所孕育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8](P29)这种伴生于民族灵魂中的文明传承之“活动”赋予了其独有的历史自觉。
大历史观立足于唯物史观洞察出的历史自觉超越了理性形而上学的困境,并在这种超越中愈发彰显了中华文明的特殊性。现代形而上学建基于意识的内在性中,即笛卡尔所说的“我思”的主体,这一根基只能使主体在自身内部设定“物性”而无法通达客体。正因为如此,主体—客体的关联方式走向了神秘主义的“绝对者”并成为一种困境。抽象的历史思辨无法与现实的历史进程关联,最终造成历史动力的神秘化和虚无化。马克思所言的“存在”是一种“对象性的活动”,由这种“对象性活动”开辟出的活动领域使“现实的人”贯穿了封闭的意识内在性。大历史观的历史自觉凭借着这一超越性的存在论视域而揭示出中国社会发展变革的动力,伴随着这一揭示,中华文明也确证了发展的根基。
在中华民族不懈斗争的历史进程中,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总结历史经验、发掘历史动力并孕育出了独具中国特色的历史自觉,而这种历史自觉又反哺了中华文明之“存在”的根基。大历史观中的历史自觉以一种大视野超越了西方文明所谓的“现代性”,并在超越中将中国人民的历史自觉与中华文明之“存在”真切关联了起来,使二者在社会现实中达到了和谐统一。
(三)以历史主动精神在新发展中占据优势
无论以何种方式阐述历史,生产力的发展与变革都是无法避开的核心动力因素,而生产力的新发展不仅仅呈现出“物的形态”的变化,也表现于新的交往方式的产生。“一切历史冲突都根源于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6](P196)这种历史冲突的来临正如新生产力的出现那样,是不可回避的现实条件,新的交往形式由此被时代的洪流逐渐推上历史进程,人类历史上两次工业革命为资本主义制度的生成提供了现实的条件。不难发现,信息时代的革命也将为某种新的交往方式创造了现实的物质条件,这将是一种更为普遍的交往方式。
在资本主义制度所限制的交往界限中,生产力表现为越来越与现实的人相分离的状态。就马克思而言,生产力与分工是相伴而生的,单纯的生产力“量的扩大”并不是其真正意义上的发展,而真正的生产力发展呈现出的是自觉性的增强,这种增强促使着交往形式的演进,进而使得真正“人的力量”复归劳动本身。不难发现,以信息和网络为基础的交往方式呈现出了空前的普遍性和扩张性,认知和交往的史无前例的扩张要比从前的一切生产力革新更具影响力。过去的从事现实生产的人们,“他们受自己的生产力和与之相适应的交往的一定发展——直到交往的最遥远的形态——所制约”,[6](P152)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以及与此关联的观念都被牢牢限制在交往形式的边界内。他们无法察觉自己所占有的生产力实际上不过是他们同物质生产工具相适应的个人才能的发挥。[6](P209)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劳动反而加固了限制交往的“围墙”、生产着统治自身的异己的力量。“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成功展开已然昭示着中国人民在新的历史发展进程中争得了主动权和优势。
把握历史主动是与“两个大局”伴生的机遇和风险对中华民族提出的时代要求。面对“新交往方式”,中国式现代化的道路优势、制度优势为历史主动地位的争取创造了前提。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深入研究历史发展规律和大势,始终掌握新时代新征程党和国家事业发展的历史主动,增强锚定既定奋斗目标、意气风发走向未来的勇气和力量。”[1](P19)一切现实的状况已经展现出新交往方式的出现及其愈发进入社会舞台中央的趋势,“已成为桎梏的旧交往形式被适应于比较发达的生产力,因而也适应于进步的个人自主活动方式的新交往形式所代替”,[6](P204)旧的所有制形式内含的矛盾势必在新交往方式的参与中格外地显露并激化。中国在近代世界历史中虽然曾经处于被动地位,但在中国共产党带领下,中国人民不断与被侵略和生产力落后的窘境抗争,逐渐形成了历史主动精神,并最终于社会现实中占据了主动地位。
结语
大历史观是习近平总书记基于唯物史观,立足于中国社会现实,拓展和推进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新篇章,是中华民族回顾历史、考察历史进而将历史的经验付诸于发展的绝佳视域。对历史的整体性把握使其内含的历史必然性被精准揭示,对历史大趋势的审视使其孕育的朝向未来的生机被发掘,对历史大趋势的把握使得潜藏于现象背后的现实条件被洞悉。中华民族的浑厚历史底蕴和新中国的壮烈奋进史诗为大历史观提供了革新唯物史观的养料,这种展现于物质生活实际的历史观将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开垦与拓宽持续注入动力,为解决人类文明的世界性难题提供独具中国智慧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