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敲瓦
2024-05-09孙丽丽
孙丽丽
一场斜斜的细雨,打湿了整个春天。
燕子从南方飞来了,掠过细雨低低地从窗前飞过。春雨迷蒙,像剪不断的愁。
春天应是欢快的,为什么古人却易在春日生愁?五代诗人冯延巳写道:“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宋人柳永更谓:“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就连素来旷达的苏东坡也难免伤春:“烛影摇风,一枕伤春绪。”
听雨要在乡下的老房子,听春雨敲打瓦片的声音。屋脊传来的雨敲泥瓦的铮然清音,让人心身安宁。
雨敲在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化成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春雨好似千百个手指,一片片瓦片好似黑色的钢琴键,奏响出天籁。
雨似乎下得更急了,密集的雨点敲打在屋顶的瓦上,啪啪作响。雨一片片敲过去,细细密密的节奏,单调里自有一种柔婉与亲切,似幻似真。
瓦缝之间生了苔藓,平常看不见,一逢雨季,苔藓就鲜活了起来,一抹一抹的新绿装饰了土瓦。如果没有这些苔藓,人们不由得怀疑房顶的瓦是否有生命,恰是这些苔藓,在证明瓦的生命是鲜活的。瓦是喜爱雨的,特别是沙沙的春雨轻轻滴落瓦上,像是温柔地将一片片瓦拥进怀抱。
我从梦中醒来,夜黑沉沉的,想必是下雨了吧,一声一声,有节奏地敲擊着窗檐的瓦面,不急不慢,仿佛在弹奏一首空灵的曲子。梦就这样被敲醒了,随着那雨滴落了一地。这时,我的睡意全无,静静地躺着,听雨。雨声时大时小,有时是脆脆的,有时是浑厚的,我能从雨声中听出雨的大小,以及是否有风。
听春雨敲瓦,滴滴答答。我久久沉醉在这诗境之中,继而顿悟:人生安然,岁月静好,才是最美的幸福。
听雨的过程,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对话。
一首《虞美人·听雨》将听雨一事变得极具层次感:“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似乎古来听雨便是添新愁,但实际上,听雨自有一种萧疏的况味,雨水如茶水,静心,也清心,听雨一世,时间绵长,世间通透。
春雨还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带你穿越时空,回到小时候。旧时光里,一群小孩儿在雨里肆无忌惮地打闹,谁打了伞,准被第一个抢了去,然后七八个你追我赶,你传给我,我传给你,像是在和调皮的春雨捉迷藏,好快乐。那时的快乐,是没心没肺的,没有人说淋雨会感冒之类的话,只会嫌春雨下得不够大。
春雨就像一幅百看不厌的水墨画,“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它似雾非雾,似线非线。
宋代朱敦儒写道:“春雨细如尘,楼外柳丝黄湿。风约绣帘斜去,透窗纱寒碧。”春雨蒙蒙如细小的尘粒,打湿了楼外金黄的柳丝。帘幕被风斜斜吹起,透过绿纱窗也能感到微微寒意。说春雨“细如尘”,新鲜而熨帖。春雨是细屑的,润物无声,似乎非“如尘”二字无以尽其态。
朱自清笔下的春是充满笑声细语的,他写春雨,是充满期待的,人们都喜欢温润柔美的春。春雨虽飘落在大地,但似洒在人的心房,浸润着人的心田。
春雨,又不期而至。我常爱独自凭栏,看云是常有之事,赏雨是偷闲之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