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都有故事
2024-05-09马德
马德
“我打小,就是在爸爸妈妈的漠视中长大的。”
这话是我的学生刘放说的。刘放的父母从来不过问他的成绩,也不过问他在学校过得如何,既没有表扬,又不见批评。刘放的父母是走村串巷赶集做小买卖的。刘放说,爸爸妈妈对他连放养都算不上,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他們都忘了他还有个孩子。
刘放的学习成绩很优异。他跟父母分享,父母也只是淡淡地说句:“哦,知道了。”与父母之间的交流,只有简单的“嗯”“啊”。即使交代一些事,父亲的句式也是固定的,“要不,你去这样吧”“要不,你去那样吧”,听不出是商量还是命令。平静,稳妥,陌生,父亲像是跟儿子说话,又像是跟别人说话。
“我多希望自己的父母,也像别人的父母那般热烈,有爱之宠溺,也有恨之痛责。”刘放说。直到考上北京的某所大学,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天,父母居然放了一个假,第一次没去赶集摆摊。父亲摩挲着录取通知书,反复端详了一个中午,嘴里念叨着一句话:“放啊,你是让爸妈省心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后,刘放的眼眶有些湿润——这是从小到大听到的,父亲对自己的第一个评价。看来,一切都在父母的眼里。那一刻,他好像理解了父母。他觉得,这些年,父母对他不是放养,是放生。
朋友程不二说,他小时候经常去潴泷河游泳。家里大人不让去,他就偷着去。秘诀是假寐。趁父亲和奶奶午睡的时候,他悄悄潜出院子,然后便呼朋引伴一起去。然而,天下的大人哪里是好骗的,尽管伙伴回来后,个个一本正经,对玩水的事三缄其口,但露馅的时候还是居多。有一次,奶奶见他闪烁其词,便一把拉他过去,用手指甲在他的胸口划了一下。瞬时,他胸口的皮肤就被划出长长一道白印。奶奶怒不可遏,把院门关好,拽一根秫秸秆,便满院子追着他打。
那个年代,每年都有到河中嬉水而淹死人的情况。程不二说,那是他小时候挨得最深刻的一次揍。奶奶的那一次揍,一下子把他打大了。
然后是我的故事。有一年冬天,寒假作业上出了一道题,大意是一块月饼,如何切3刀,可以切出7块来。那时,我趴在炕上,用手掌拟刀,在本上比画了好一会儿,然后便断言这个题出错了。炕角,坐着一个乡邻,也比画了半天,随声附和我说不可能切出7块来。父亲在一旁,突然灵感迸发,随即跳下炕,说他拿来一样东西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父亲那一刻的兴奋和激动,仿佛马上要验证一个伟大的数学猜想。
父亲到厢房找了好一阵,也不见回来。然而,等他回来,却是瞪着暴怒的眼呵斥我,说我弄丢了他一件木工家具。按父亲的比画,应该是一样类似圆规的东西。他指着我厉声说:“你以后给我记住,从哪儿拿东西,用完后一定要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再不听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后来,父亲如何为乡邻比画着把月饼3刀切出7块来,我忘了,但他厉声呵斥我的话,却一字一句被我放在了心里。我知道父亲不会打断我的腿,但我也因此明白了物归原处的重要性。
如何做好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有些道理在书上,有些故事却在书之外。我总觉得,它们有着不一般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