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合唱指挥案头工作在歌剧艺术中的作用
2024-05-08赵正正
赵正正
歌剧被誉为“音乐艺术皇冠上的明珠”,歌剧合唱更是歌剧作品不可或缺的有机组成部分。歌剧合唱通过情境表现、情感强化、旁白叙述、人物形象塑造等艺术手段,渲染环境、抒发感情、推动剧情,以使歌剧艺术展现更立体、形象更丰富、表演更富层次,对提升歌剧作品表现力感染力起着独特而重要的作用。而合唱指挥的案头工作是完成音乐的二度创作,可以使合唱音乐更贴合演员角色,使人物精神乃至歌剧的主体精神得到更好的表达。
歌剧《红船》由王勇编剧、孟卫东作曲、黄定山执导,浙江歌舞剧院、浙江交响乐团等联合制作。作品聚焦表现中国共产党诞生这一开天辟地的大事件,是一部书写伟大历史、伟大人物、伟大精神的作品,可谓大型原创歌剧史诗级作品,演出以来备受业内外广泛好评,获得多项重要大奖和至高荣誉。笔者有幸在歌剧《红船》中担任合唱指挥,面对特殊使命、严峻挑战,迎难而上,创新求变,紧紧围绕做好合唱指挥案头工作这一核心,在深入熟悉和理解音乐作品、悉心研读吃透总谱、准确把握作品风格定位以及精心制定排练计划、抓好指挥设计与演出编排①上下功夫,较好地实现了导演意图和舞台表演的预期效果。对于如何加强合唱指挥案头工作,笔者有以下三点浅见。
一、学习理解作品,建立主观感知
理解作品是做好合唱指挥案头工作的第一步,也是极其重要的一步。理解作品首先要把握剧本这一文本。通过多种方式了解认识作品表现题材发生的时代背景、熟悉作品涉及的人物故事、事件发生的历程,是开展合唱指挥创作、确定演绎方式的重要基础②。歌剧《红船》,在两幕中建构起1919年至1921年的多个时空,再现了中国共产党成立前后发生的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作为合唱指挥,笔者必须带领全体合唱演出人员熟悉历史语境,具备宏阔的革命视野,深刻理解作品涉及的豐富场景、历史场面。围绕作品主要表现的13位中共一大代表,尤其是毛泽东、李大钊、陈独秀等主要人物,笔者大量阅读历史文献和各人物传记,既深刻认识并梳理了与红船相关的重大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又深入体悟了历史人物的丰富而复杂的情感世界。为此,笔者多次赴嘉兴南湖纪念馆、红船所在地以及上海“一大”会址等地进行实地采风。这些“诗外功夫”,使笔者本人和演出团队对作品有了较好的理解和把握,给了笔者创作的丰富灵感和强大自信。
在把握文本的同时,还要在精研乐谱上用心用力。乐谱是合唱指挥的主要依据,掌握乐谱不仅要求准确把握作品的音乐形式、音乐技巧,还要细心体会作品呈现的音乐风格、音乐节奏以及蕴含其中的人物情感等。笔者通过初读乐谱,对《红船》合唱部分获取直接印象。进一步建立自身对作品的感觉、印象、认识。作曲家孟卫东厚重与轻扬、激昂与柔情的风格在合唱中体现得淋漓尽致。《红船》全剧共有完整合唱曲3首,合唱片段9处,对氛围烘托、事件渲染、剧情发展起到推波助澜、承前启后的作用。从中,笔者发现,《红船》曲目看似简单,实则对合唱团的歌唱能力大有要求。整部歌剧合唱、重唱、独唱交融,动机的巧思,旋律的勾勒,主题的递进,无不彰显大气磅礴之浪漫气概。偶有小曲,更添一分旖旎。如在序幕《苦难中华》中,第17小节的木管组、铜管组、弦乐组、打击乐组同时进行,至第24小节起,巴松单独演奏6小节。前后不同乐器的音色、音量形成鲜明对比,更凸显悲凉的底色,从而为合唱的渐入做了恰到好处的铺垫。
合唱从第38小节“苦难中华,我的父母之地,苦难中华,我的祖先之地”开始,到第56小节中高低八度、叠置情绪的迸发,再到64小节的“还有多少梦想,还有多少希冀”的迷茫,72小节的“一个幽灵,共产主义幽灵”的期盼,我将其更为细致化,通过调整力度p—mp—mf—ff—p—pp—f—p、把握速度Larghetto—Andantino—Larghetto—(accel—riten)— Larghetto(riten)的变化,将合唱的情绪表达、音乐形象的塑造传达得更为生动,使听众沉浸式、全方位地进入情境当中。
第一幕第一场104曲中,船娘边摇橹边用方言演唱嘉兴民歌,幕后女伴伴唱的“头上却插着哟,却插着栀子花”,亦是对前者的呼应,同时展现了地方特色。在人声伴唱方面,笔者并不完全追求声音的统一,而是要求每位演员唱出自己相对个性化的民歌音色,在保持歌剧整体完整性与统一性的同时,追求合唱演员个性化的演绎,从而更突出了船娘群体各具特色的民间风味。木管乐器组、竖琴及三角铁的组合,也使得全曲更为轻盈灵动,有趣有味,与船娘声线合为一体。
从乐谱中来,到指挥中去。如何从乐谱中提炼情感、故事,再转化为实际指挥的技巧,是合唱指挥功力的一大考验。笔者认为,可以从音乐本体入手,通过弹奏、演唱、分析全剧音乐,从而对音乐形象的塑造进一步提炼、加工,充分理解角色,以群体角色的性格特征为基础,在指挥时转化为指挥的手势动作,从而对合唱演员发挥不同的情感引领作用。正所谓“熟能生巧”,指挥技巧的设计就呼之欲出。全剧合唱曲中多次出现4/4、2/4、3/4拍子之间的转换,同时,当调性转变,需要指挥对音准的把握做出提示。因此,笔者也需要在指挥时对演员的演绎做出预判,使得音乐能有更精准的表达。
二、观摩剧情排练,修正客观认识
歌剧合唱和一般合唱的区别,就在于歌剧合唱是为整部歌剧作品服务的。合唱指挥对于乐谱本身的主观理解,还需要通过对剧本和角色演绎本身的熟悉进行修正。在《红船》剧组中,笔者没有“闭门造车”,而是全程跟踪戏剧排练部分,观摩了完整的剧情演绎,使得自己能根据导演的意图、演员的表现需要随时进行合唱音乐的修改与调整。《红船》编剧王勇独具匠心地将纷繁的人物与事件分解重组,呈三线交织并进。通过时空的转换,辅以大背景,让众人皆知的历史有着克里斯托夫·诺兰般的活跃性思维。剧本字字考究,内含深意,在有限的体量内建构出无限的想象,被导演进行了进一步的精彩演绎。在剧本的重建过程中,笔者改变了一些原有的主观看法,与导演充分沟通,使得音乐更契合主题。
《红船》中,合唱常以“雕塑式群像”出现。在与导演的交流中,笔者更加清晰地修正了认知,明确了合唱在整体歌剧中的位置与角色,感受戏剧张力对合唱人物形象塑造的相互推动作用。合唱演员不仅用声音塑造角色,更赋能以表演进行综合呈现。在训练与演出时,演员们除了用音色的变换、音量的调整、咬字吐字的软硬处理等更具体的技巧将角色还原,还要将舞台上的表演与合唱融为一体,以充分表达人物意志。
举例来说,序幕曲001在第73小节中出现了“一个幽灵,共产主义幽灵,徘徊在中华大地”,合唱团员此刻似乎化身形形色色的灾民,面色焦黄,衣衫褴褛。天边仿佛传来了一个声音,而随着大家的抬头,音量渐强,咬字吐字也从软到硬到软的变化,情感也从迷茫到将信将疑。这十个小节一气呵成,“长—短—短”的乐句参差交错,加重了语气,增进了表演戏剧化。
尾声曲215第11小节合唱“一个幽灵,共产主义幽灵,徘徊在中华大地”,乐句采用了使人声强而连贯的演唱手法,全句不断渐强达到高潮,随后强收。这段合唱有部分演员在侧幕合唱台演绎,仅通过声音的传递来表达此刻暗涌的迫切。这时,情感的表达就更多地依赖于高质量的演唱质感。在合唱循环呼吸的支持下,强有力的高音持续不断,歌剧中广大劳动人民内心的等待、呼唤、急切与期盼也随着音乐的强弱变化而彰显。进入第29小节,“从辛亥革命的暴风骤雨,到护法战争的沉沙折戟”则采用部分跳音、顿音,在连音线条中增强了跳动感、紧迫感、力量感,弱而有力的咬字吐字在小军鼓三连音节奏型的配合下,映现了中国近代反封建、反压迫革命斗争,音乐渐强,中国共产党宏图远志又给予希望,走场般描绘了中国人民不断反抗的近代史。第41小节“苦苦地求索,苦苦地探寻,苦苦地寻觅”从d小调转至G大调,和声的色彩发生转变。人声在持续7拍的长音上由p到f渐强,同时发生音色变化,音色从阴郁转向到明亮,也意味着对目标的追寻已尘埃落定,寻觅终有归处。而后,乐句弱接第47小节“你选择了历史,历史选择了你”,采用软咬字,增添了乐句的连贯性。在尾声曲中,全曲最高音为#f2,力幅由ff到pp,前后对比鲜明而强烈,给人直击心灵的震撼感。
在歌剧《红船》中,合唱演员群体性的角色塑造促进了整体化的情绪传递,使个体的情绪转化为众人的意志,加倍扩大了情绪的表达。根据剧本以及音乐的描述,合唱演员加深了对角色的理解和塑造,这也使他们进一步把握情境中角色情绪的表达,更是提高了演绎的精确度与丰富性。群像角色在整体统一的基础上进行个性化演唱、演绎,与场景道具服化等配合,使角色有更深层、更多元的情感传递,从而形成群体氛围。同时,群体的演唱也使“雕塑式群像”的塑造有了更强的渲染性、信服度。如在第一幕110曲第9小节第一次“驱逐张敬尧……”句中,两小节强弱变化转换,弱处需要合唱演员们带哭腔演唱,强处则需展现极大的控诉与悲愤。强烈的力度变化和语气强调,表现了难民饥寒交迫的困窘境况,更突出此刻难民的煎熬的情绪。第102小节第二次出现“驱逐张敬尧……”时,需要演员们同时强进,是难民群体情绪的步步叠加的展现。与此,音乐在第110小节“到何年”达到顶峰,长音持续八拍,后四拍渐强至fff强收,情绪也达到高潮。此刻民众的呐喊,通过力度、音色、节奏、咬字吐字、和声、伴奏织体的变化,以齐唱的方式,表达了难民们排山倒海的愤慨与不平。
三、突破指挥定式,充分融入“大我”
歌剧合唱与歌剧,是局部与整体的关系。评价歌剧表演中的合唱指挥案头工作,并不能仅仅用合唱原有的体系去进行评价。其中最后一点,笔者认为是指挥必须充分认识和理解局部与整体之间的辩证关系。也就是说,歌剧中的合唱指挥在经历了上述的主观意识构建和客观修正后,还要进一步意识到“我”在歌剧整体中的定位,进一步突破指挥家的思维定式,充分融入“大我”。
对于一般的合唱案头工作,最后一步往往是指挥个人去寻找突破与创新,在主观意识中不断融入与丰富,决定整场演出的格调,“我”是音乐布局中绝对的主角。然而在歌剧演绎中,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像钢琴音乐家在伴奏中进行了SOLO会导致合唱难以进场③那样,过分突出或者不突出的表現,都会成为一个“异常”。因此,对于歌剧的合唱指挥来说,突破原本以“我”为主的思维定式,就成了一个潜在的又常常为人所忽略的地方,而只有以充分的意识、有意识的修正和彻底的融入的态度面对歌剧中的合唱指挥,才能让整体发挥最好的效果。
《红船》远不是一场宏大的歌剧,“红船”也不只是中国共产党诞生的摇篮,随着一百多年的演化,“红船”已成为红色革命精神之一。红船精神不仅是主要人物的意志,更是当时广大底层人民以及革命群众精神的集中体现。他们拥有开天辟地、敢为人先的首创精神,他们拥有坚定理想、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他们拥有立党为公、忠诚为民的奉献精神。本次排演工作中,笔者的任务就是将合唱曲谱二度创作,使音乐更贴合群众角色,凸显主要人物精神,用合唱音乐反映出无数革命先烈的伟大。这次舞台实践,使笔者对词义的理解和歌剧“千人千面”有了更深的理解,从而进一步去思考歌剧合唱如何在个性化的表演中寻求平衡、突破,为歌剧提供更好的支持。
① 胡旭.关于合唱指挥案头工作的研究[J].艺术家,2020(2):99-100.
② 王海燕.中小学音乐教师合唱与合唱指挥素质刍议[J].北方音乐,2017(10):158.
③ 李迪.钢琴在合唱伴奏中的应用及艺术体现探析[J].北方音乐,2018,38(1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