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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湛演绎为观众带来新思考

2024-05-08曾震宇

歌剧 2024年4期
关键词:帕斯男高音歌剧院

曾震宇

对佛罗伦萨五月歌剧院(Teatro del Maggio Musicale Fiorentino)的《唐·帕斯夸勒》(Don Pasquale)制作感兴趣,主要是因为中国男高音歌唱家石倚洁——这也是疫情过后,为数不多的中国歌唱家,在世界主流歌剧院的制作中担当主要角色。超出期待的是,3月17日的演出,从演员表演到戏剧文本解读,都非常令人满意。

音乐解读之于歌剧的戏剧性

作为一名出生于米兰,担任过罗马歌剧院音乐总监,又从意大利走向世界的著名指挥,此次的演出竟然是丹尼尔·加蒂(Daniele Gatti)首次指挥多尼采蒂的歌剧,不禁令人有些吃惊。对此,加蒂的态度是極为认真的,他解释道:“因为我从未指挥过它,所以我有机会研究它并发现它,从而‘进入意大利美声唱法的世界。”整体而言,本场演出的音乐节奏具有很高的流动性,同时在三重唱、四重唱等部分兼具歌唱性和交响性。

加蒂对音乐的把握,受到了观众的热烈欢迎,在序曲结束后就收到了此起彼伏的“Bravo”。这在歌剧表演中并不常见,大概是因为他对序曲的解读的确很有新意。在原谱中并没有出现“帕斯夸勒主题”,但有逐渐加强的两次“欧内斯托主题”。加蒂通过节奏变化和分句等手段,别出心裁地使该主题的第一次呈现听起来充满悲伤。这种处理不仅为主题增加了厚度、也使序曲涵盖的内容更为完整:若帕斯夸勒追求女主角是因为对爱情的向往,那么这种热情与欧内斯托并无二致,却因为青春的流逝而大概率会失败。

这种诠释揭示了这部喜剧中所蕴含的悲剧性,提示观众从不同以往的角度欣赏。近来在世界的很多地方,戏剧导演大有夺走指挥权威之势。而加蒂的表现是对这一趋势的激烈反抗,并证明指挥经过对谱面的分析,有能力从戏剧性上发现新的张力。

联想到前一晚我所欣赏的加蒂指挥的交响乐:海顿的《悼念交响曲》(作品44号)、欣德米特的《〈最崇高的理想〉组曲》及瓦格纳《帕西法尔》第三幕,三个时代的不同风格的作品形成了极大的对比,相当有难度。但当晚的曲目诠释恰如其分,演出质量很高,可以看出加蒂在就任五月歌剧院音乐总监之后,对乐团进行了认真的训练。这种不以通俗曲目取悦不同利益方而进行扎实工作的态度令人尊敬。

中国男高音

很多人认为,尽管剧名为《唐·帕斯夸勒》,但年轻人欧内斯托才是真正的男主角,这一点以序曲中没有出现“帕斯夸勒主题”为证据。这一解读并非没有道理,至少中国男高音石倚洁的表演就不遑多让。他是角色演员中经验最丰富的演员之一,之前已同五月歌剧院合作过《兰斯之旅》(2012)、《法尔斯塔夫》(2014)和《拉美莫尔的露契亚》(2015)三部歌剧。此次,石倚洁出演本轮五场演出中的四场。他的人气极旺,每一场演出结束后都有大约100多名中国乐迷等待签名或者合影。这在佛罗伦萨是少见的。

第三幕的小夜曲《温柔的四月之夜》不可忽略。不仅因为它动听,也取决于在这部舞台动作极多、节奏极快的喜歌剧中,这段小夜曲难得地使节奏短暂地慢下来。若加上对音乐和歌词的分析,则会发现这支曲子的色彩是不同的,它甚至代表一种优雅的、超越俗世的理想,也使这个角色和这部歌剧不仅仅局限于刻板的喜剧气质中。

石倚洁很好地抓住了这种气质:他的音量和音色的丰富程度,均大于一般的罗西尼男高音,且具备很强的抒情性,这使他饰演的角色充满男子气概且亦庄亦谐,更令人喜爱。另外,他当晚的表现也很好地解释了,他为什么能够成为中国歌唱家在世界的代表之一:音准和节奏十分精确,意大利语的发音、重音和语流都非常令人信服,可见他在音乐作业中的严肃、认真、细致。目前,石倚洁在湖南师范大学和深圳音乐学院教书,相信他会把这种符合世界歌剧工业要求的工作习惯教给学生们,从而提高国内的歌剧表演水平。

如何看待《唐·帕斯夸勒》?

《唐·帕斯夸勒》一直是各大歌剧院最受欢迎的意大利喜歌剧之一,与《爱之甘醇》与《塞维利亚理发师》齐名。近来,世界各大歌剧院对多尼采蒂的作品的兴趣越来越浓,不仅因为他的音乐是意大利歌剧走向高峰的代表,也因为他的剧本解读性非常丰富。

多尼采蒂的剧本往往与前人或同代人的剧本相似,但总有一些新意:譬如《唐·帕斯夸勒》从戏剧结构而言,有点像《塞维利亚理发师》;从音乐发展而言,又有《灰姑娘》的影子。这也是为什么加蒂会把多尼采蒂和罗西尼放在一起比较。但在这部剧中,诺丽娜这个女性形象聪明、魅惑、活泼、充满主动性,是意大利歌剧中比较少见的。

前面说到,加蒂的音乐处理为观众带来了新的思考。这一点与导演乔纳森·米勒(Jonathan Miller)的构思是协同的。在19世纪中叶,这部剧与其他描写两个年轻人冲破长辈阻力结合的剧一起,生动地展现了代际冲突以及对父权制的反抗,可以说是代表着解放,具有无可争议的进步性。但我们现在不断重新审视作品,不再只站在历史的一方来看;又因为“枷锁已开”,而以未受压迫的状态去思考老年人情欲的正当性,以及剧中年轻人对老人的所作所为的正义性。

由于社会主流价值的不断变化,我们往往因为作品的价值取向而感到“被伤害”,并不断地把一些经典作品束之高阁。为了不将本剧“扫入垃圾堆”,那结尾那首反复咏唱的道德宣教“年老结婚的人是愚人,他随着钟声到处寻找麻烦和痛苦”又该如何理解呢?这首歌曲实在令人棘手,若简单删除,则歌剧不完整,音乐上无法结束;若是改词,又很难寻得恰当的表达。

我们还是应该以多尼采蒂的写作动机为锚。这是多尼采蒂生命中最后一部喜歌剧,离他逝世仅有6年。这段时间,他的父母、妻子和孩子均已过世,而自己也备受疾病折磨,深感青春不再,一切都在失控。他陷入了深深的病痛和孤独中。因此,在漫画般夸张的情节发展中,终于在第三幕第二场,诺丽娜的一个耳光打醒了帕斯夸勒,不仅帕斯夸勒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诺丽娜也自省到“教训太惨痛”——脸谱化的角色开始融化,观众也开始关注到帕斯夸勒的感受。

在这一刻,剧中的帕斯夸勒与剧外的多尼采蒂达到了共情。因此在这部剧中,既有年轻人得到胜利的欢乐,又有老年人失败的悲哀,有趣与苦涩形成了一种平衡,似乎展现的是在漫长的历史中,一代又一代的代际冲突中两代人的沟通过程:由于人类自有反叛精神,而不公正绝对需要改变,因此上位者若为了避免自损,就应当让渡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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