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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湿邪致病特点论治侵袭性肺曲霉病所致长期发热

2024-05-08詹庆元郑玉敏杨道文

中日友好医院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中焦正气气机

杨 璐,詹庆元,郑玉敏,杨道文

(1.北京中医药大学,北京 100029;2.中日友好医院 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北京 100029;3.中日友好医院 中医肺病一部,北京 100029)

侵袭性肺曲霉病(invasive pulmonary aspergillosis,IPA)是指曲霉菌属侵犯肺或支气管所引起的急慢性组织病理损害[1],其病情进展快、死亡率高,为临床所重视。IPA的临床症状多以发热、咳嗽、咯血、胸痛多见,有研究显示发热是侵袭性真菌病的首发且唯一提示性临床特征[2],IPA患者更容易表现出发热这一症状[3],且此类发热多具有长期性(发热时长超过2 周)、难治性的特点,令患者和临床工作者为之困扰。

IPA引起的发热属于中医诊断“内伤发热”范畴。内伤发热总体上以脏腑功能失调、气血阴阳失衡为基本病机[4],多虚实兼有,属虚者不外气血阴阳亏虚,属实者以湿、痰、瘀为主。目前中医关于肺曲霉病的认识集中在以虚为本,感受湿浊秽毒之邪而发病[5]。本文将从湿邪致病的角度探讨IPA 所致长期发热的病因病机,阐述中医对IPA 所致长期发热的治则治法。

1 病因

1.1 正气亏虚是内因

“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正气包括人体机能活动和抗病康复能力,纵观侵袭性肺曲霉病患者,发病前均存在正气亏虚的基础。IPA 好发于免疫抑制人群中,在非免疫抑制人群中的IPA 患者既往亦多患有肺部基础病,如实体器官移植(尤肺移植受者)、危重症和使用类固醇的病人[6]。上述人群久病耗损正气,正虚抗御外邪功能减低,是曲霉感染的关键。发热是正邪相争的外在表象之一,研究发现[7]既往具有基础疾病的患者较无潜在疾病患者更易出现发热。正气在脏腑功能活动中保持动态平衡,发挥抗御外邪的作用,正气虚则脏腑功能失常而发病。

1.2 湿邪侵袭是外因

曲霉在自然界中普遍存在,曲霉菌的生长环境需要大于75%的相对湿度,在高水分条件下更易生长[8]。曲霉在空气中形成分生孢子,人类通过呼吸道吸入各类真菌孢子。当人体正气亏虚接触到存在曲霉的潮湿环境,受湿邪侵犯,外湿引动内湿而发病。且湿性黏滞,易结而难散,易导致疾病迁延。

2 病机演变

IPA所致长期发热病性为本虚标实,涉及肺脾肾三脏,正虚湿侵,导致肺失宣肃,中焦失运,肾阴耗伤,病久入络,病机重点在湿邪阻遏气机,郁而化热。正如《临证指南医案》所言“秽湿内着,气机不宣,如久酿蒸,必化热气,即有身热之累”。

2.1 肺脾肾气机阻滞,水湿代谢失司

肺为五脏之华盖,邪气侵入,必先犯肺。肺主宣发,布散卫气于体表,湿邪蒙肺,肺气宣降失常,卫阳郁遏,久而化热;肺通调水道,湿邪阻肺,肺气肃降不得,津液内停,聚湿生痰,痰湿胶结,郁久化热。

脾为中土,是水液代谢的枢纽。《素问·经脉别论》有云“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中焦失运生内湿,气机不畅,无法上承下达,反酿湿生热。

肾藏精、主水液。湿郁化热,热舍于肾,耗伤肾中真阴,阴虚生内热。肾阴需借肾阳气化蒸腾而上升,今水湿泛滥,阻滞气机,气机郁闭,肾水上行无助,水不能胜火而发热。

2.2 气血瘀滞,久湿入络

IPA 所致发热病程较长,久病入络,气血瘀滞,久湿亦入络。“经主气,络主血”,经络是气血运行的通路,湿郁日久,气血运行不畅,IPA 病程进入气分、血分阶段。《症因脉治》首次明确提出内伤发热病证,分为气分发热、血分发热。湿阻气机,血行不畅,离经之血瘀滞,可见湿热日久,会侵及血分而生瘀血。正如《内经》提出“寒湿之中人也,皮肤不收,肌肉坚紧,荣血泣。”阐明了湿邪伤人由气到血的病机演变过程。

3 治则治法

本病实乃正气本虚,湿邪侵犯,阻遏气机,郁而发热,正虚邪恋,迁延难愈。病位涉及肺脾肾,病理因素为湿,可兼夹热、瘀。急则治其标,治疗上以祛邪为主,扶正为辅,注重调畅气机。气机得通,血行无阻,肺宣肃得宜,中焦健运,肾水上承,湿热得祛。

3.1 清热祛湿,燮理气机

湿热是IPA 所致发热的关键病理因素,《温病条辨》指出“徒清热则湿不退,徒祛湿则热愈炽”,清热利湿当并行,可用黄芩清热、滑石利湿为主药,辅以淡竹叶、垂盆草等利水之药,取分消走泄之意以清胶结之湿热。刘完素所著《黄帝素问宣明论方》载:“湿病本不自生,因于火热怫郁,水液不能宣行,即停滞而生水湿也”,故在清热祛湿外,重点调理气机,助水液宣行。祛湿与气机通畅相辅相成,湿走气自和。从脏腑角度,调节肺脏气机,助肺气宣发肃降,可使气化湿亦化。故在清热祛湿药物中,加入麻黄、杏仁,一升一降,助肺气宣发肃降,燮理气机。

3.2 健运中土,气行湿散

脾胃为内湿产生之源,治疗上当健运中土,中焦调和而气机通畅,痰湿无以生。临床常用茯苓、炒薏苡仁健脾利湿,焦麦芽、焦山楂、焦神曲、焦槟榔消滞化积,白豆蔻芳香醒脾化湿。气机通畅需要满足气的充盈与气的运行双重条件,故条达气机的同时,亦要补气,多以生黄芪、太子参补益肺脾,扶助正气。

3.3 顾护真阴,滋阴清热

IPA所致发热时间较长,湿热日久耗伤阴液,当注重顾护真阴。充养阴精,精可化气,阴精充足则阳气生化有根,气化功能得复,气机调畅,湿邪得祛。因滋腻碍气而反助湿,在清热利湿之中,可稍加几味滋阴力宏的药物,以血肉有情之品龟板、鳖甲最为常用。为防清热过度伤阴,可酌情加用清虚热药物,如枸骨叶、青蒿、银柴胡等。

3.4 除湿化瘀,凉血活血

凉血清血中之热,活血化体内瘀滞。《灵枢·决气》云“人有精、气、津、液、血、脉,余意以为一气耳,今乃辨为六名”,气血本为一气,在功能上血为气之母,血能载气,血行顺畅其气机通畅。在治疗过程中,常加用入血分之药如侧柏叶、马鞭草凉血清热,酒炙水蛭活血化瘀,血分安,血行畅,则气机条达。

4 验案举隅

患者男性,78 岁。2022 年10 月17 日门诊首诊。主诉:低热2 月,低热多在午后3~10pm,体温波动在37℃~37.3℃,动则气短,喑哑,咽痒,下肢略肿,纳便可。既往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病史20 年,长期吸入信必可(320μg,Bid)或噻托溴铵(18μg,Qd)控制病情。于2022 年4 月26 日出现发热,最高体温38.5℃,住院治疗期间先后使用头孢曲松、哌拉西林舒巴坦、头孢哌酮钠舒巴坦钠、美罗培南、多粘菌素、阿奇霉素等多种抗生素(具体剂量不详),自5 月20 日起考虑机化性肺炎可能,每日加用口服醋酸泼尼松40mg(体重53kg)抗炎治疗,6月1日起减量至20mg/d,仍反复发热。6 月27 日肺部CT 示左肺上叶实变伴空洞,同日血清GM 试验0.19。6 月28 日曲霉IgG 抗体 142.88AU/ml。6 月29 日支气管肺泡灌洗液GM 试验0.2。7 月8 日曲霉IgG 抗体131.37AU/ml。拟诊侵袭性肺曲霉病。7 月9 日加予伏立康唑(150mg,Q12h 口服)抗真菌治疗,7 月13 日患者体温高峰较前明显下降,仍偶有低热,最高体温37.4°C。于2022 年8 月4 日出院,出院后继续口服伏立康唑(75mg,Q12h)至2023 年1 月14 日,同时长期吸入氟替美维吸入粉雾剂、口服阿奇霉素片(1 片,Qd)减少急性发作。舌质暗苔白腻,舌下络脉瘀滞,脉沉细。西医诊断:侵袭性肺曲霉病。中医诊断:内伤发热,肺脾两虚,肾阴不足,湿瘀互结证。处方:黄芩炭20g,滑石30g,薏苡仁30g,青蒿45g,银柴胡10g,马鞭草30g,垂盆草30g,醋龟甲30g,醋鳖甲30g,蜜麻黄10g,炒苦杏仁10g,酒炙水蛭20g,醋鸡内金30g,焦槟榔10g,焦神曲30g,焦山楂10g,7 剂。每日1 剂,早晚饭后温服(中药治疗过程中同时服用西药)。

2022 年10 月25 日二诊,体温正常3d,口唇干,皮肤瘙痒,气短喑哑,纳可,下肢略肿,咽痒则咳。舌质暗苔白腻,舌下瘀血,脉沉细。上方加茯苓30g,木蝴蝶3g。7 剂,煎服法同前。

2022年11月1日三诊,体温最高37.2℃,一般在37°C。喑哑,咽干,痰中带血,上唇干裂。舌暗苔腻,舌下瘀血,脉滑。上方去醋龟甲、醋鳖甲、银柴胡、木蝴蝶、焦槟榔、焦神曲、焦山楂,加淡竹叶30g、太子参30g、黄芪60g。7 剂,煎服法同前。后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影响,患者间断门诊复诊,2023 年6 月20 日门诊就诊随访时,诉服药后近4个月体温稳定在36.3℃~37℃。

本案患者既往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病史20 余年,属于发生IPA 的高危人群[9],使用醋酸泼尼松>0.3mg/kg/d超过3周,符合IPA 诊断宿主因素;其影像学可见典型的肺部空洞表现,根据EORTC/MSGERC 标准,可拟诊侵袭性肺曲霉病。近年来曲霉特异性IgG 抗体作为非侵入性诊断标准,在非粒细胞缺乏IPA 患者的诊断价值越发受到重视[10],本例患者曲霉IgG 连续2 次升高的表现,为支持IPA 诊断提供病原学参考。

中医理论认为内伤发热的病机分为虚实两端,既有气血阴阳亏虚,又有痰、湿、瘀等病理产物久郁。就本案患者,年高体虚,受湿邪侵袭,阻遏肺脾肾三脏气机,郁而发热,故以长期低热为主要表现。湿邪蒙肺,肺失宣肃,通调水道失职,兼有中虚运化失司,加重内湿,湿郁化热,伤阴耗气,阴虚则生内热,综合上述因素导致长期低热;肺气不宣、肾失摄纳则可见咳嗽、气短、水肿等伴随症状。久病入络,久湿亦入络,舌质暗苔腻,舌下络脉瘀滞,正是湿邪与瘀血胶结的体现。故辨证为肺脾两虚,肾阴不足,湿瘀互结证。治疗上以祛湿为主,首诊取黄芩滑石汤之意,清湿热、畅三焦。黄芩可泻火除湿热,炒炭后更入血分;滑石粉、垂盆草具有利水之效,给湿邪以出路。麻黄、杏仁调肺之气机,焦槟榔、焦神曲等消导药健运脾胃,畅中焦之气机;湿热久郁,耗伤阴血,辅用滋养真阴的龟板、鳖甲配合清虚热的银柴胡等;“血不行则为水”水与血本为同源,故同时加用活血化瘀之水蛭、马鞭草。从多角度出发,调畅肺脾肾三脏气机,共化湿热。二诊时湿象减轻,体温改善,加用木蝴蝶清肺、茯苓强化健脾利湿之效。三诊病情稳定,长期发热的气阴两虚之象凸显,增扶正之药,以黄芪、太子参益气养阴,培补正气。在整个用药过程注重调理气机,宣肺气、畅中焦、滋肾阴,兼顾活血化瘀,疗效颇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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