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融合机制下的跨媒介实践
2024-04-25陈良栋李宇轩
陈良栋 李宇轩
2023年暑期档电影以206亿元的总票房收官,创下了中国电影史上暑期档票房新高,大鹏执导的《热烈》以9.13亿元票房打破国产运动题材影片票房纪录,位列暑期档票房第六。①《热烈》是一部表现街舞题材的体育电影,兼有杭州亚运会主题电影的特殊角色,同时又延续大鹏电影一贯的喜剧风格,在创作上呈现出媒介融合的内容创新与形式探索。《热烈》的跨媒介实践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街舞题材的跨媒介生产,喜剧情境的跨媒介创作,以及杭州亚运会的跨媒介宣传。
一、街舞题材的跨媒介生产
《热烈》有两个重要的创作背景:一是街舞运动在全球范围内广泛传播,霹雳舞成为巴黎奥运会、杭州亚运会比赛项目,街舞运动正式被主流文化接纳;二是优酷网络综艺节目《这!就是街舞》的热播。②《热烈》以《这!就是街舞》为参照,完成街舞题材从网络综艺节目到电影的跨媒介生产,有效开发了网络综艺节目IP,并将原节目的观众吸引进电影院,推动了跨媒介消费。
(一)从街舞运动到街舞题材影视作品
街舞作为一项年轻化、平民化的体育运动,是青年亚文化的代表,身处社会边缘的年轻人试图通过街舞表达自我、寻求身份认同。在电视、电影等媒介的传播推动下,街舞运动成为风靡全球的流行文化,并且逐渐融入主流文化。
20世纪六七十年代,街舞借助美国电视节目的传播,受到青少年的追捧。20世纪80年代,一批美国街舞题材电影在多个国家上映,推动了街舞运动在世界范围内的流行,街舞从边缘的街头运动,跃升为青春、时尚、个性的代名词。第一部街舞题材电影《伴我闯天涯》(Wild Style,美国,1983)以半剧情片、半纪录片的形式,呈现街舞、涂鸦、说唱、打碟等纽约街头文化,助推了街舞文化的流行。隨后,街舞题材电影转向类型化、商业化创作。《闪电舞》(Flashdance,美国,1983)将爱情元素融入街舞题材,以9292万美元的票房高居当年全球票房第三位③。《霹雳舞》(Breakin,美国,1984)进一步推进歌舞片、爱情片、青春片的类型融合,获得了3868万美元的票房成绩④,并在中国掀起霹雳舞热潮。这一时期的国产电影《情逢敌手》(中国香港,1985)、《摇滚青年》(中国大陆,1988)也出现了霹雳舞元素,为国产街舞题材电影奠定了基础。
进入21世纪,街舞题材影视作品再次迎来创作高潮,推动街舞走向主流文化。《留住最后一支舞》(Save the Last Dance,美国,2001)、《热力四射》(You Got Served,美国,2004)、《舞出我人生》系列(Step Up,美国)、《舞力对决》(Street Dance 3D,英国,2010)、《年度之战:梦之队》(Battle of the Year,美国,2013)等西方街舞题材电影从梦想、爱情、竞赛等角度切入,刻画不同国家、民族、舞种之间的矛盾,表现街舞文化与主流文化的对立与融合。在中国,街舞题材电影则更多地关注街舞文化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冲突。《精舞门》(中国香港,2008)、《跳出去》(中国香港,2009)等电影将中国武术与西方街舞结合,试图在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乡村与城市的文化碰撞中寻找平衡。此外,美国推出多档有关街舞的电视综艺节目,包括《舞魅天下》(美国,2005)、《与星共舞》(美国,2005)、《全美舞团大赛》(美国,2009)等。这些节目持续播出数年,节目模式被多个国家借鉴,以较强的节目影响力促使街舞被大众熟知。2017年起,中国部分省份的电视台和网络视频平台制作了一批街舞题材综艺节目,包括北京卫视的《舞力觉醒》(中国,2017)、优酷平台的《这!就是街舞》(中国,2018)、爱奇艺平台的《热血街舞团》(中国,2018)等,其中较具代表性的是《这!就是街舞》。
《这!就是街舞》是优酷制作的街舞选拔类真人秀节目,自2018年开播以来,已经连续播出六季。节目采用“明星导师+专业舞者”的节目模式,吸引了大量的街舞爱好者和明星粉丝群体,引发观看热潮。优酷以《这!就是街舞》IP为核心,制作了《一起火锅吧》(中国,2020)、《翻转吧!街舞宇宙》(中国,2022)、《这!就是舞者》(中国,2018)、《街舞营业中》(中国,2019)、《师父!我要跳舞了》(中国,2020)等衍生节目,以及《街舞中国》(中国,2020)、《街舞人生》(中国,2020)等纪录片。《这!就是街舞》还被越南翻拍为Street Dance Vit Nam(越南,2022)。
街舞题材影视作品促进了街舞的传播,而霹雳舞被纳入大型体育赛事,直接提升了街舞的地位,标志着街舞正式被主流文化接纳。2020年12月,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亚洲奥林匹克理事会分别宣布霹雳舞被列入巴黎奥运会、杭州亚运会竞赛项目。①2021年7月,中国体育舞蹈联合会公布实施《中国体育舞蹈联合会中国国家霹雳舞集训队运动员选拔办法(试行)》②,着手组建霹雳舞国家队。这意味着中国街舞运动迎来了国家队时代,街舞正在成为一种体育新风尚,获得越来越多的关注,向世界展现中国青年充满活力、健康自信的面貌。
(二)从网络综艺节目《这!就是街舞》到电影《热烈》
随着互联网技术和新媒体的发展,媒介融合现象越来越明显,“各种媒介呈现出多功能一体化的趋势”[1]。在媒介融合背景下,电影与电视剧、综艺节目、漫画、短视频等,共同进入跨媒介生产道路。电影《热烈》便是对网络综艺节目《这!就是街舞》的跨媒介生产。
美国学者亨利·詹金斯认为:“一个跨媒体的故事横跨不同的媒介平台展开,每一个平台都有新的文本为整个故事做出有差异的、有价值的贡献。每一种媒体都出色地各司其职、各尽其责。”[2]不同媒介下的文本独立而完整,构成一个可供受众读解的故事世界。《热烈》和《这!就是街舞》同属街舞题材,它们发挥各自的媒介优势,为观众提供不同的审美体验。《热烈》对《这!就是街舞》的优质内容资源进行跨媒介延伸,使消费者从原节目迁移至电影。
《热烈》的跨媒介生产在制作、选角、叙事上皆有体现。优酷是《热烈》的联合出品方之一,《热烈》和《这!就是街舞》在制作层面上关系紧密。《热烈》上映期间,优酷通过微博、视频号等平台,发布各类宣传物料和优酷独家幕后纪录片,还推出“《热烈》VS《这!就是街舞》巅峰对决”专场直播,邀请《热烈》中凯文的扮演者卡斯柏,以及《这!就是街舞》的人气选手进行街舞比拼,为电影宣传助力。
在演员选用上,《热烈》选用《这!就是街舞》连续出演三季并担任队长的明星王一博,以及节目嘉宾黄渤担任主演,选用《这!就是街舞》的选手、主持人扮演惊叹号成员。这些演员都是专业舞者或有街舞基础,与角色贴合度高,能够让观众在电影和网络综艺节目之间建立话题连接与引发情感共鸣。
在叙事方面,《热烈》在《这!就是街舞》的基础上,进行独特而有价值的媒介扩展,开辟街舞题材的叙事空间。《热烈》在保留原节目竞技性的基础上,突出街舞的叙事性、表演性。《这!就是街舞》有四支街舞战队和一套完整的赛制。《热烈》将四个战队的比赛简化为两支队伍的竞争,放弃原节目对街舞比赛的全景式呈现,删减斗舞、投票、晋级、淘汰等复杂的比赛过程,着重表现主人公陈烁首次登台、获得冠军这两场重要的比赛,以及备赛过程中的挫折与蜕变。此外,《热烈》将原节目流程化、悬念化的叙事结构,转换为线性叙事结构。《热烈》删除原节目中采访、竞争、游戏等内容,以故事片标准重新建构人物和情节,以“机遇——挫折——收获”的叙事模式,讲述丁雷、陈烁两代街舞人追逐街舞梦的波折经历,突出和强化了梦想主题。
此外,《热烈》借助热门网络综艺节目以及明星、选手的影响力,增加影片话题度,增强观众与影片的互动。如果说《煎饼侠》(中国大陆,2015)、《缝纫机乐队》(中国大陆,2017)分别瞄准《屌丝男士》(中国大陆,2012)的粉丝、乐队爱好者等某个单一群体,那么《热烈》则是以多个群体为目标受众,同时吸引《这!就是街舞》的观众、街舞爱好者、演员的粉丝进行跨媒介消费,并利用这些受众在互联网上的传播力,实现电影的跨媒介传播。
二、喜剧情境营构与跨界喜剧创作
从早期的脱口秀、网剧《屌丝男士》到电影《煎饼侠》《缝纫机乐队》《保你平安》(中国,2022)等,大鹏的电影作品一直以自嘲、恶搞的喜剧风格为特征,对经典叙事、严肃题材、权威话语进行解构。《热烈》在延续喜剧风格的基础上,大胆地尝试电影与电视、互联网等媒介的融合创作,利用拼贴、引用、戏拟等手法,吸纳和改写媒介文本,制造错位和反差,营造出独特的喜剧情境。电影整合来自不同媒介平台的喜剧人才,在街舞题材的主线上,加入喜剧情节和喜剧人物作为点缀和陪衬,在严肃紧张的故事情节里,不经意地增添笑料,从而有效地调节叙事氛围,提高影片的娱乐性与观赏性。
(一)媒介融合下的喜剧情境
“‘广义的情境是指作品内容与客观环境之间內在与外观的联系。‘狭义的情境则是指喜剧揭示矛盾冲突所设置的具体环境,同时也是揭示人物的性格,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的一个极为有效的手段。”[3]《热烈》利用拼贴、反串、引用、戏拟等手法,灵活地吸纳和转化其他电影、电视剧、网络文本,建构喜剧情境。
“杜莎夫人腊味馆”这个独特空间构成《热烈》的一个主要喜剧情境,并指涉了影片运用拼贴与引用来制造喜剧的基本手法。“杜莎夫人腊味馆”是一个具有多重功能的空间,不同功能的碰撞使该空间充满矛盾性和喜剧性。“杜莎夫人腊味馆”的名称是对杜莎夫人蜡像馆的戏仿,该空间具有餐厅和蜡像馆的属性,静止的蜡像在热闹的餐厅中显得十分突兀。影片以拼贴手法,将不同时空的名人形象混合在一起,这种混乱、不和谐为影片增添了荒诞幽默的色彩。同时这些蜡像也成为一种电影彩蛋,为观众提供笑料和互动机会。例如孙悟空、容嬷嬷、玛丽莲·梦露、《你好,李焕英》中的母女等经典影视形象或明星形象,使观众对《热烈》和其它文本进行互文性解读。流行元素的拼贴、杨迪反串容嬷嬷蜡像等都成为影片的笑点。此外,“杜莎夫人腊味馆”也是主人公陈烁一家日常起居,以及陈烁练习街舞的空间。时尚动感的街舞与复古的餐厅、僵硬的蜡像具有较大反差,陈烁将蜡像作为健身器材和观众在舞蹈中与蜡像进行互动,为影片增加了喜剧效果。
影片的另一个重要喜剧情境是利用戏拟等互文性手法,将《热烈》与其他影视作品联系起来。影片将陈烁比作电视剧《甄嬛传》(中国,2011)中的甄嬛,暗示陈烁被安排为“替身”的窘迫处境,通过多次引用《甄嬛传》的经典段落,与情节进行呼应,推动剧情发展。影片首先将教练丁雷设定为宫斗电视剧《甄嬛传》的忠实爱好者,并通过展现日常生活习惯来塑造丁雷优柔寡断的性格。然后引用甄嬛被皇帝当作已故皇后替身的段落,启发丁雷找陈烁代替主力队员凯文,预示陈烁在队内的边缘地位,以及随时崩塌的师徒关系。陈烁第一次来“惊叹号”时,小女孩糖糖便以“钮祜禄甄嬛”称呼他,再次强调陈烁的替身身份。在陈烁离开“惊叹号”后,影片先是以抒情的音乐同时呈现陈烁艰苦训练的画面,将观众代入感动的情绪中,然后突然插入《甄嬛传》中“究竟是错付了”的经典台词,打破叙事节奏,破坏观众情绪,以戏谑的方式隐喻陈烁被丁雷抛弃的命运。而陈烁最终回到“惊叹号”,获得全国街舞大赛的情节,也与甄嬛回宫的剧情暗合。
在电影之外,《热烈》片方融合多种媒介建构喜剧情境的策略,助推影片的宣传营销。影片上映后,以蜡像形式在片中出现的诸位演员在微博上参与电影宣传,使影片内外形成互动。甄嬛扮演者孙俪、《甄嬛传》官方微博以及广大观众,更是围绕“甄嬛传梗”进行调侃和二次创作,增加了影片热度。通过建立一个开放的跨媒介文本网络,《热烈》突破和拓展了媒介的界限与外延,丰富了文本内容,吸引观众参与到影片的互文性解读与创作中,从而促进影片讨论与传播。
(二)喜剧新力量的跨界创作
“在整个社会呈现出蓬勃向上、娱乐轻松的氛围中,喜剧电影以使人发笑为归宿的娱乐属性得到了充分的释放,喜剧准入门槛被放宽了,表现出海纳一切娱乐形式的包容性。”[4]近年来,大鹏、徐峥等一批演员转向电影创作,“他们对新兴观众群体的娱乐审美需求有着深刻的体悟和领会,一个丰富多彩、风格各异的跨界新生导演群已经形成,并成为国产喜剧电影的创新力量”[5]。与此同时,众多喜剧演员从相声、小品、舞台剧、脱口秀、综艺节目、短视频等喜剧表演,走向电影创作,结合不同喜剧形式与风格进行跨界表演,为观众带来丰富的观影体验。
大鹏作为从互联网跨界至电影领域的导演,非常擅于整合资源,吸纳不同媒体平台下的喜剧人才,发挥其喜剧创作优势。《热烈》不仅有电影演员黄渤、张子贤的精彩出演,还邀请到相声演员岳云鹏、小品演员小沈阳、网络综艺节目《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选手蒋龙和张祐维、短视频博主老四等。大鹏和这些喜剧演员携手塑造了一众个性鲜明的喜剧配角,为街舞题材电影增添了一抹喜剧亮色,实现了跨界喜剧创作。
在表演风格上,《热烈》挖掘出喜剧演员的自身特色,发挥演员在形体、台词、表演等方面的优长,使喜剧人物個性化、多元化。由岳云鹏饰演的陈烁舅舅原本是梦想落空、心冷自闭的悲剧人物,但演员自身的幽默气质以及表演中挑剔的性格、风趣的语言,使人物焕发出独特生命力。陈烁舅舅谢顶的病态形象与演员日常形象反差极大,让观众产生同情的同时,也产生笑的心理。小沈阳延续东北小品式的表演风格,饰演热心、豪爽的谢哥,谢哥苦心经营着一家表演杂技、歌舞的民间剧团,这个人物揭示了普通人难以适应时代的飞速变化,但是依然乐观生活的状态。此外,新生代喜剧演员的表演也十分出色。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中崭露头角的年轻演员蒋龙饰演垃圾桶销售商董二浪。蒋龙发挥自身肢体表演的优长,将街舞动作融入表演,同时以夸张的方式将董二郎心思敏感、情绪激动、热爱街舞的形象塑造得惟妙惟肖,凸显了影片的喜剧性,也反映了当下年轻人对梦想的热烈追逐。
影片中多次出现短视频、直播画面,利用不同媒介刻画人物特征,将众多喜剧人物联系在一起。在浙江街舞大赛现场,张子贤饰演的刘洪亮无视激烈的比赛和周围热情的观众,心无旁骛地刷抖音视频,为跳热舞的“小姐姐”点赞。这表现出刘洪亮高傲又庸俗的人物特征,以及因工作需要被迫接触街舞的无奈境地。而在最后的全国街舞大赛中,影片利用直播以及交叉蒙太奇的剪辑方法,将同一时间、不同空间的人物联系在一起,用幽默的表演缓解紧张的比赛气氛,调节叙事节奏。剧团的谢哥、洗车店的老板和康康、惊叹号前成员张翠彪,分别通过手机、电视、电脑关注比赛。康康和张翠彪隔着屏幕为惊叹号助威,谢哥调侃现场的呐喊是“喊麦”,洗车店老板一边打牌一边看比赛,展现了媒介融合环境下观看平台的多样性与大众文化的流行性,为激烈的比赛增添了轻松愉快的插曲。
三、亚运主题电影的热度与温度
《热烈》以其街舞运动的特别呈现,成为一部为亚运会预热的电影。电影由浙江省委宣传部和杭州亚组委共同策划,并由杭州亚组委独家授权拍摄,以杭州亚运会为背景,新增的比赛项目霹雳舞为创作题材。[6]作为一部亚运主题电影,《热烈》表现出不一样的话题热度与情感温度,以小人物追逐梦想的故事为线索,展现杭州自信包容的城市形象和自强不息的中国精神,由此融通个人奋斗、城市面貌与国家形象的三重叙事建构,是新时期讲好中国故事的一次电影成功实践和有益探索。
作为表现重大赛事活动的主题电影,《热烈》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既发挥了官方宣传片的宣传功能,又表现出商业故事片的叙事功能,可以说,《热烈》是将两种类型电影融合的一次大胆尝试。《热烈》是非常规的官方宣传片,如北京奥运会的《永恒之火》(中国,2010)、广州亚运会的《缘聚羊城》(中国,2011),以及北京冬奥会的《北京2022》(中国,2023)、《我们的冬奥》(中国,2022)等,这类电影多使用纪录片的形式,具有一定的权威性。《热烈》不同于表现体育盛会的主流电影,如《我和我的祖国》(中国,2019)、《夺冠》(中国,2020)等故事片,这些电影是以一种回溯的视角去展现以往的赛事盛况。可以说,《热烈》融合了这两类电影的特质,它主体上是一种商业叙事类型,却又承担了官方宣传片的宣传作用,是为亚运会预热的电影。因此,《热烈》在票房市场和大众口碑中获得关注,也有效地转化为亚运会的宣传热度,《热烈》类型融合特点和话题传导效果,使之不同于以往的体育题材电影。
体育题材电影往往指涉国家形象的建构和国家精神的展现。“体育不只是一种纯粹的竞技活动,而且承载着政治、经济、文化、意识形态内容”,体育运动不只是运动员个人体能极限与精神意志的展现,更被看作是“一项衡量一个民族或者国家强盛与否的标志,与国家、民族的荣辱紧紧地联系在一起”。[7]《热烈》通过描绘一个个平凡的中国人的追梦故事,建构起个人奋斗——城市面貌——国家形象的三重叙事空间,展现了“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塑造了“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8]。
(一)有情感温度的中国故事
与西方街舞题材电影表现个体主义和反叛精神不同,《热烈》中的“梦想成真”是集体主义精神、家庭亲情、师徒情谊的共同结果,这是在地化的中国故事。在主人公陈烁的逐梦路上,有亲人的默默支持、队友的共同进退、教练的指点鼓励,以及无数关注者的加油打气,因此,陈烁的街舞梦想寄托了无数人的希望与热情。
《热烈》有着传统的家庭观念与师徒观念,在叙事上突出表现亲情、师徒情对主人公的支持与激励,这区别于通常以爱情、友情为叙事驱动力的西方街舞题材电影。《热烈》弱化主人公的爱情线,以集体协作的团队精神丰沛友情的范畴,并将叙事更多地聚焦陈烁的家庭关系以及他和丁雷的师徒情谊,“情感”与“传承”构成《热烈》故事叙事的两个重要因素。
在教练丁雷的“替身”方案下,陈烁得以进入“惊叹号”团队,作为一名新人,他要用努力与真诚去赢得队友们的信任,最终逐渐融入团队,这个过程也是主人公的成长历程,集中体现影片的情感温度。影片通过设计队内主力凯文出走与回归的情节,将教练和团队置于一个抉择困境之中,陈烁的去与留不仅表现出团队的人员变动,更指向团队中的人心变化,最终,教练丁雷克服名誉、利益的诱惑,让队员们集体投票,将陈烁留下。在这个主情节线上,影片对“惊叹号”团队人物的塑造是丰富立体、有血有肉的,队员们血气方刚的斗舞、教练面对利益诱惑时的摇摆、陈烁被放弃时的愤懑低落,都表现出真实的情感。对街舞运动的热爱和对队员的信任支持,构成陈烁、教练丁雷和“惊叹号”队员们共同的情感基础,这种情感温度在“惊叹号”团队夺冠之时被渲染到顶峰。
家庭在主人公陈烁的成长道路上也给予了非常重要的情感支持。尽管家庭命运多舛,但是陈烁与母亲、舅舅互相关爱,共同经营着这个温馨的小家。母亲对陈烁表现出充分的信任和支持,为了让陈烁安心参加街舞比赛,她克服心理障碍,接替陈烁在剧团的工作,当她重新回到舞台唱歌时,光彩照人的形象好似往日重现,她最终和生活达成和解。舅舅在观众席为陈烁助威呐喊时,也走出了禁闭的心房。陈烁的街舞梦牵动着家人的生活,家人的支持使之走得更远,而陪伴陈烁追梦的途中,母亲与舅舅也打开了自己的心结。
《热烈》将陈烁的街舞梦想塑造为个人理想与代际传承的结合。父亲作为曾经的舞者,是陈烁街舞运动的启蒙者,陈烁坚持跳街舞既是对父亲的追忆,也是对父亲所热爱事业的传承。教练丁雷则是陈烁逐夢路上的指路明灯,在多重考验和曲折经历下,丁雷最终将看家本领传授给陈烁,后者凭借这一绝活在总决赛逆转翻盘,惊险夺冠,也是对丁雷未竟理想的延续与圆满。
(二)自信包容的城市形象与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
《热烈》将故事背景设置在历史文化名城杭州,对城市空间的展示表现出自信包容的城市形象,在“惊叹号”团队组队备战赛事的情节中,体现出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
城市形象是“通过语言、大众媒介、记忆、照片、电影以及环境共同作用而形成的”[9]。《热烈》以街舞运动为线索,通过对杭州的城市空间展现,塑造出一个自信包容的亚运会之城形象,这集中体现为街舞运动与多样化城市空间的和谐相融。
城市作为街舞运动的背景板,在电影中表现出多样化的空间形态。影片开场激烈的选拔赛就发生在杭州大剧院与杭州国际会议中心之间的场地上,这两座有着“日月同辉”雅称的场馆,是杭州钱江新城的大型地标性建筑,成为杭州市向世界展现的一张靓丽新名片。街舞比赛的决赛场馆则位于杭州奥林匹克中心,这里是亚运会的主场馆。队员们在户外拉练时,从西湖的小桥上跑过,清晨的西湖风光明媚。这些具有地标性的外景呈现,确证故事地点发生在杭州,并展现杭州这座城市的传统与现代的联动活力。在专业赛场和风景名胜之外,影片也细腻地呈现杭州的生活空间,从菜市场、小餐馆、洗车店到大商场,从早餐的小笼包到夜宵的烧烤,萦绕在这座城市的烟火气息。更为难得的是,电影巧妙地将街舞运动融入这些多样化的城市空间中,主人公不仅在专业赛场、训练室跳街舞,也在菜场、地铁、废弃的老剧场跳,这既表现出街舞运动的平民化特征,也显示出这座城市对街舞运动的包容与接纳。
城市是空间与人的统一,这座城市里的人在街舞运动中展现出热情与自信。“惊叹号”队员们来自全国各地,从事着不同职业,但都可以投入和享受街舞运动的快乐,这是街舞运动大众化的表现。丁雷领导的“惊叹号”团队,可谓是一支由平民组成的街舞队。在面临凯文离队、场馆续租的经济压力以及由外援组建的强队等多重困境时,“惊叹号”队员们坚持对街舞运动的初心,排除万难,艰苦训练备战,体现出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
影片中,凯文与陈烁分别代表了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精神。凯文恃才傲物,从不参与团队训练,而陈烁则时刻以融入集体为荣,与队友一起苦练配合,向队友虚心请教。在核心成员凯文离队时,“惊叹号”的队员们没有灰心丧气,而是加强集体训练,共同打造新的团队。在凯文的威逼利诱下,“惊叹号”的队员们既不自我贬低,也不畏强敌,而是以更高的团队凝聚力力抗强敌,总决赛上陈烁将队友们的招牌动作融入到独舞之中就是集体主义的具体写照。
在影片的高潮段落中,面对凯文组建的“联合战队”之时,“惊叹号”团队展现出集体协作、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身穿“中国红”队服的“惊叹号”团队和国外顶级舞者组成的Super K团队的对决极具戏剧张力。《热烈》的舞蹈总顾问表示,编舞团队“给Super K想的东西会更‘暴力一些。而惊叹号拥有更多舞种元素,更礼貌和中式内敛,这可以让两支舞队对比感更强”[10]。面对实力强劲、极具攻击性的对手,“惊叹号”队员们不卑不亢,沉着应战,凭借出色的团队协作和临场应变能力,在音乐中断的情况下,人工击打节奏,逆转局势,并在最后一个回合配合完成超高难度的“惊叹号”动作,一举夺冠。在这个高潮段落里,影片同时展现赛场和观众席两个场景,不仅呈现了队员们协作时自信自强的身姿,也抓取了场外观众热情呐喊助威的神情,“惊叹号”在场上局势不利的情况下,赢得场外观众们一边倒的强力支持。这个场景中,观众们与“惊叹号”团队共同作战,“惊叹号”团队的成败也牵系着观众们的悲喜荣辱。影片通过这场高潮戏,将集体主义和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渲染到极致,在面对强敌时,所有的中国人同进退、共荣辱,这正是影片所传递出的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精神。
结语
《热烈》以其炙热的梦想主题、炫酷的街舞场面和轻松幽默的喜剧氛围独树一帜,不仅收获了话题关注度与票房热度,也为2023年暑期档增添情感的温度。以街舞运动为媒介,将小人物逐梦故事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叙事结合,《热烈》开拓出街舞题材、喜剧类型与亚运主题的融合创新路径,成为新时代讲好中国故事的一次有探索意义的电影成功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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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陈良栋,男,江西抚州人,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博士后(在站),哈佛燕京学社访问学者,主要从事中国电影与印度电影研究;李宇轩,女,北京人,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硕士生。
①央视新闻.霹雳舞、滑板、攀岩和冲浪成为2024年巴黎奥运会正式比赛项目[EB/OL].(2020-12-08)[2023-09-07].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85465872397794452&wfr=spider&for=pc.
②中国霹雳舞国家队官网.中国体育舞蹈联合会关于公布实施《中国体育舞蹈联合会中国国家霹雳舞集训队运动员选拔办法(试行)》的通知[EB/OL].(2021-11-10)[2023-12-08].http://cnbt.xempower.cn/no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