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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跨境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建设比较研究

2024-04-20林立娟王铭玉

东疆学刊 2024年2期
关键词:语言能力

林立娟 王铭玉

[关键词]跨境语言;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

[中图分类号] H0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007(2024)02-124-10

[作者简介]1.林立娟,女,延边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延边大学英语语言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俄汉语言文化对比、跨境语言等;2.王铭玉,延边大学世界一流学科建设杰出人才,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语言学、符号学等。(延吉 133002)

赫哲族和那乃族是由于政治因素而分布在中国和俄罗斯的同源民族。继中俄签订《瑷珲条约》和《北京条约》之后,清朝初年便居住在中国境内的赫哲族被分居在中国和俄国两地,中国称呼该民族为赫哲族,俄罗斯称呼该民族为那乃族。赫哲族与那乃族使用的语言为赫哲语与那乃语,该语言属于阿尔泰语系通古斯满族语支。

中国境内有赫哲族5354人,[1](41)主要分布在中国黑龙江省,该省赫哲语掌握情况基本上能反映中国赫哲语现状。截至2015年,黑龙江省较为熟练掌握赫哲语的赫哲族人占0.4%,赫哲语已经极度衰变。[2](16)俄罗斯境内有那乃族11569人,[3](56)近90%的那乃族居住在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该边疆区的那乃语掌握情况代表着俄罗斯那乃语现状。2016年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那乃族只剩下100-150人会说那乃语,那乃语已被列入严重濒危语言。[4](118-121)

中国学者凌纯声[5](487),朝克[6](115),何俊芳[7](30),赵阿平、郭孟秀、何学娟[8](41-225)等众多专家对赫哲语本体、赫哲语使用情况、濒危原因、共时与历时比较、教育传承等问题进行了研究。俄罗斯学者伊·阿·洛帕廷(И.А.Лопатин)[9](450)、特·伊·彼得罗娃(Т.И.Петрова)[10](168)、阿·普·普京采娃(А.П.Путинцева)[11](20)、斯·恩·奥年科(С.Н.Оненко)[12]、姆·姆·哈桑诺娃(М.М.Хасанова)[13](280-325)等众多专家对那乃语本体、那乃族文学及文化进行了探讨。综观中俄学者的相关研究,我们发现,中俄学者对濒危的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的保护和抢救等工作均进行了探讨,但对其在境外国的研究语料匮乏,两种语言能力建设情况的比较研究几乎无人来做。本着为国内赫哲语研究补白的初衷,本文采用文献分析法和比较研究法对赫哲语与那乃语在中俄两国的语言能力建设进行比较,以期助力我国跨境语言能力建设乃至国家语言能力建设,为边疆稳定发展提供语言服务。

一、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界定

首先提出“语言能力”概念的是诺·乔姆斯基(N.Chomksy),他认为语言能力是指“说话人—听话人的语言知识”[14](3)。戴·海姆斯(D.Hymes)提出“交际能力”概念,认为语言运用(语言行为)应当有自己的内在知识,强调社会文化等因素对语言能力和个体差异的影响。[15](269-293)莱·巴克曼(L.Bachman)提出“交际语言能力”概念,认为其包括语言能力、策略能力和心理生理机制三个部分。[16](84)欧洲理事会文化合作教育委员会(2008)[17](97-124)将语言能力分为综合能力和交际能力。

21世纪随着全球化、信息化的发展,语言能力的内涵得到了进一步扩展。李宇明指出,语言能力已成为国家重大需求,中国的语言能力已不能满足国家发展需要,提升国家语言能力已成为当务之急。[18](4)赵世举指出,国家语言能力是指一个国家掌握利用语言资源、提供语言服务、处理语言问题、发展语言及相关事业等方面能力的总和。[19](105)杨亦鸣指出,广义的国家语言能力包括公民个人语言能力和社会语言能力;狭义的国家语言能力指国家层面在处理政治、经济、外交、军事、科技、文化等各种国内外事务中所需要的语言能力。[20](1)文秋芳在2016年、2017年和2019年分别对国家语言能力的内涵进行了界定。a苏金智等学者认为语言能力是指人类在社会环境中获得并在此环境中使用、传播和管理的能力,国家语言能力是指处理国内外事务所需要的语言能力,是个体语言能力、政府部门语言能力和国家语言管理能力的综合体现。[21](6-7)俄罗斯在20世纪末认识到了国家安全和民族认同需要语言能力提供保障,便开始在世界各地设立俄语中心推广俄语语言文化。

基于上述国内外学者对语言能力的界定,本文认为,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是指在处理赫哲族(那乃族)境内外事务时所需要的语言能力,包括国家部门赫哲语与那乃语管理能力,社会各界赫哲语与那乃语传播能力和个人赫哲语与那乃语使用能力。

二、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价值

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是国家语言能力的天然资源。該语言是国家语言资源的组成部分,对于国家语言能力建设而言,赫哲族(那乃族)拥有的双语或三语(母语+国家通用语+外语)语言能力是国家语言能力的重要资源和宝贵财富。众所周知,语言能力的培养耗时费力,个人也好,国家也罢,其语言能力建设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因此,若不珍惜跨境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对国家和个人而言,都是一种资源损失。语言永远与实力相伴,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是提升国家语言实力必不可少的力量。

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是其民族存在的标记。该语言是赫哲族(那乃族)的家庭之根和族群之魂,是该民族的重要标记。向以鲜指出,一个民族,即便被外族入侵统治,只要其语言不灭,这个民族就还没有被真正消灭,即军事占领只是一种外在的物质上的占领,只有语言文化上的占领,才是真正的彻底的占领。[22](176-188)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的有无是该民族存在与否的表征。

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是民族团结和边疆稳定的调和剂。赫哲语与那乃语是赫哲族与那乃族的情感纽带,该民族在认同现居住国的同时也认同境外同族,民族情感和认同感使赫哲族(那乃族)在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等方面的联系更加紧密,更容易接受对方影响。因此,发挥赫哲语与那乃语同宗同族的语言优势,加强该跨境民族正向交流,正确引导该民族亲近感并发挥积极正能量,对两国边疆地区的民族团结和边疆稳定均具有价值。

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是文化传承的保障。据统计,80%的人类文化是通过口语和文字传留下来的。[23](16)赫哲语与那乃语是该民族文化传承的载体,载蓄着民族文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同时,赫哲语与那乃语是中俄跨境民族可以无障碍沟通的语言,借助该语言可以宣传中华民族文化,讲好中国故事,传递中国好声音,这不仅能赢得俄罗斯乃至更多国家对中国的客观认识、理解、支持和合作,而且对加强中国在东北亚地区与其他国家的合作均具有文化价值。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已成为激发该跨境民族乃至国家文化活力的重要因素。

三、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建设

21世纪以来,英国改变了语言输出国和英语独尊的一贯思想,把提高全民多语言水平和能力确立为国家语言战略目标;美国国家安全语言战略已从唯英语政策向多语言政策转变。[24](13-19)在国际多语语言战略背景下,中俄两国在首推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建设的同时对濒危的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也进行了建设。

(一)中国赫哲语语言能力建设

1.非遗建设

我国自新中国成立时起,少数民族语言文字政策的核心思想就是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语言文字的自由。之后,国家出台了一系列保障少数民族语言的政策,例如,《国家民委关于做好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管理工作的意见》(2010年)、《国家“十二五”时期文化改革发展规划纲要》(201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2011年)等,使赫哲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得以传承。201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赫哲族伊玛堪(赫哲族的一种曲艺说书形式)载入联合国《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黑龙江省赫哲族非遗工作成绩斐然,以同江市为例,现有赫哲族国家级非遗保护项目3个、黑龙江省级非遗保护项目5个、市级非遗保护项目6个,县级非遗保护项目9类44项;同江市非遗中心整理了赫哲族长篇故事45集、传统曲目60集,拍摄专题片4部,建立了较为完整的赫哲族伊玛堪档案。黑龙江省认定并公布了3批省级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人(黑龙江省现有国家级非遗传承人15名,省级非遗传承人337名),各市、县也开展了本市、县级非遗传承人认定工作。非遗部门有计划、有组织地收集赫哲族语言文化书籍、报刊、音频、视频等资料,开展伊玛堪和嫁令阔a传习,创建赫哲族博物馆、民族文化村、民俗展示馆、传习所等。为了实现多元保护,同江和饶河政府设立了“赫哲族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积极开展并参与演出活动,以“文化遗产日”“传统节日”等活动为契机,借助新闻媒体宣传报道赫哲族语言文化,增强其知名度和影响力,带动社会各界和本民族群众参与保护赫哲族语言文化,[25](157-158)這使赫哲语语言能力在一定范围内得到传承和提升。

2016年黑龙江省北方少数民族语言文化传承与保护平台(http://www.bfssmzyy.com/)投入使用。该平台针对中国北方人口较少民族语言濒危流失的现状,利用互联网高科技手段,将黑龙江省的赫哲族、鄂伦春族、达斡尔族、鄂温克族、锡伯族、柯尔克孜族语言的教学、文化传承和非遗保护等工作以电子资源的方式形成网络资源,其平台上的赫语学堂、词海拾贝、文化传承、民歌欣赏和非遗保护的内容为赫哲语的学习和研究注入了活力。

2.学校教育

黑龙江省同江市四排村1984年始开设赫哲语生活用语课程,2000年以来赫哲族乡中心学校陆续开设赫哲语课程并不断修改和完善赫哲语教材。学校针对低年级学生一般采用汉语拼音式教学,针对高年级学生采用汉字对译式教学。赫哲语无文字,这一点对语言文化教学形成一定负面影响。史春颖等学者于2020年访谈了街津口中心校、八岔中心小学和四排村学校的十余位赫哲语教师,其调研了解到:赫哲语课每周2节,每节40分钟,教学语言为汉语;授课对象为三至八年级学生;教学内容分为语言课和文化课,语言课选用《赫哲族语言》教材,书中用拼音和汉字标记赫哲语发音,教师根据学生情况自行选择标记形式开展教学。文化课主要讲授赫哲族历史故事、渔猎文化等,力求让学生了解赫哲族历史和民俗文化。学校开展赫哲语教学以来,学生逐渐掌握了赫哲语的数词、亲属称谓词、动物词、日常用语等内容。[25](157)学校赫哲语教育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赫哲语语言能力的保存和发展。

3.家庭传承

家庭是母语传承和能力提升的最主要家园。自中国开展语保工程以来,部分赫哲族积极倡导学习赫哲族语言文化,并开展赫哲语教学。例如,饶河县赫哲族尤女士(74岁),受父母兄长熏陶而学会赫哲语,已从事赫哲语教学工作多年。1997年尤女士退休后积极搜集和整理赫哲语材料,编写赫哲语学习教材,女儿王女士受其影响,开始学习赫哲语并辅助母亲编写教材,母女二人合作出版了《赫哲语口语教材》,王女士的赫哲语能力显著提升。此种自发在家教授赫哲语和伊玛堪的行为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家人和朋友,并逐渐得到本民族成员的高度认可。这种以点带面、从线到片的保护和传承模式不断发展,饶河、同江、佳木斯等地逐渐形成区域性语言保护团体。[25](155-156)家庭语言传承的兴起使赫哲语掌握者人数逐渐增多,赫哲语语言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传承和增强。

4.社区培训

社区传习所开设赫哲语特色课程并利用广播、讲座、宣传栏等多种宣传方式带动更多社会力量参与赫哲族语言文化的保护与传承。2007年饶河县非遗中心号召当地赫哲族文化传承人和音乐爱好者共同研究学习嫁令阔(赫哲族民歌的总称)。2011年非遗中心在赫哲族聚居区建立伊玛堪传习所,伊玛堪成为传承赫哲族语言、信仰和民俗的主要载体之一。据饶河县非遗中心提供的数据,伊玛堪传习所开办以来,参与学员450余人,大部分学员掌握《希特莫日根》的3-4章,几位优秀学员能说唱全篇12章。2012年非遗中心开办嫁令阔学习班,组织传习课程100余课时,培训学员总计2000余人,录制影像资料500分钟;编著的《赫乡放歌·情满乌苏—饶河赫哲族嫁令阔歌曲集》收录、整理和翻译嫁令阔小调51首;培养省、市级嫁令阔传承人各2人;在当地年均演出20余次,组织传承人和学员在全国演出共计150场,增强了赫哲族语言文化的知名度和影响力。2013-2017年黑龙江省非遗中心发放赫哲语教材《希特莫日根》(传统赫哲族伊玛堪说唱中的代表性传统大唱作品),鼓励各民族参与学习。[25](156)在一系列措施带动下,传习所人数大幅度增多,赫哲语语言能力逐渐提升。

5.跨境交流

改革开放以来,赫哲族与那乃族官方交流活动日益活跃。1991年黑龙江省同江市民族事务委员会以经贸洽谈的名义邀请俄罗斯那乃族来华访问,同源跨境民族自此建立了联系。1991年6月那乃区代表与中国同江市签订友好市区协议。2002年8月俄罗斯远东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那乃族代表团访问黑龙江省同江市。2015年首届赫哲族发展高峰论坛在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召开。自此,黑龙江省同江市每年5—10月举办中俄边境文化季系列活动。2017年俄罗斯那乃区与中国同江市续签友好市区协议。[25](158)2019年在双边活动的开幕式上,俄罗斯那乃区艺术团演唱的民歌《黎明的祈福》《呼萨·萨满神歌》与赫哲族民歌曲调、曲风极为相似,跨境民族同唱一首歌,产生了极大的艺术共鸣。2019年端午节,中国赫哲族代表团应邀前往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那乃区参加俄罗斯那乃族电影《龙的摇篮曲》放映会。跨境民族的交流拉近了族群情感,增强了民族自信心和认同感,有利于边疆民族语言舆情建设。

(二)俄罗斯那乃语语言能力建设

目前国内掌握的那乃语语料较少,鉴于此,本文着重论述俄罗斯那乃语语言能力建设,以期为国内跨境语言研究提供语料。

1.语言政策

沙皇俄国时期,沙皇以国家利益为核心,通过武力、独裁和施压的方式来解决少数民族生活问题,审议土著少数民族自决和自治问题,以实现国家对土著少数民族的行政管理。[26](36) 1822年7月22日沙俄颁布《管理外族人宪章》,该宪章宣布建立母语授课的特殊“外族人”学校。受此政策影响,20世纪初,那乃族人口数量激增,那乃语语言能力不断提升。

1917年以前,俄国没有详细且目标明确的语言政策,1917年苏联人民教育委员会颁布《实施新正字法》决议,1919年人民委员会通过《扫除文盲》决议,1936年和1977年《苏联宪法》强调了各民族拥有使用母语接受教育的平等权利。在一系列语言政策规划下,少数民族母语能力得到提升。1989年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4821人(占前苏联那乃族人口的40.2%)认为那乃语是母语。1990年苏联颁布《苏联民族语言法》,同年《苏联宪法》宣布联邦民族语言平等,即民族和个人拥有维护和全面发展母语、自由选择和使用交流语言的权利。1999年俄罗斯通过了《关于保障俄罗斯联邦土著人民权利的联邦法》,俄语、民族区域语言、种族语言趋向了一种平衡。[27]1999-2004年是俄罗斯语言政策形成和民族语言关系稳定时期。2004-2012年是俄罗斯确定和实施双语(联邦语言和区域语言)政策阶段,该阶段的語言战略是在保障俄语成为俄罗斯民族主导语言的前提下发展各民族语言,培养双语和多语制。在国家语言政策影响下,2016年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只有100-150人掌握那乃语。

在保持俄语、母语双语平衡的背景下,2018年普京总统签署了《俄罗斯联邦教育》宪法修正案,该修正案旨在强化俄语在俄罗斯教育机构中的必要性。[28](115)同年,俄联邦颁布《关于建立俄罗斯联邦民族语言保护和研究基金会》的总统令,其目的在于为民族语言的保护和研究创造必要条件。[29]2019年俄联邦成立旨在培训母语教师和教辅教师的“支持和发展母语研究所”。[30]在俄联邦出台的一系列语言政策保障下,俄语和那乃语语言能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护和建设。

2.学校教育

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那乃语教育情况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俄罗斯那乃语教育全貌。最近十年得益于阿·斯·基列(А.С.Киле)、格恩奥年科(Г.Н.Оненко)、勒·特·基列(Л.Т.Киле)、 勒·日·扎克索尔(Л.Ж.Заксор)等学者撰写的《那乃语—俄语专题字典》《那乃语理论系列讲座》等教辅资料,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1-11年级的学生有机会学习那乃语。[31]学校教学不仅使用那乃语教科书,还使用民间口头文学录音材料以及网络资源。边疆区根据联邦普通教育标准,为1-11年级学生研发了那乃语语言文学教学大纲。此外,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自然资源部2008年着手制作土著民族语言电子语音参考书。2015年边疆区投入两千万卢布支持远东地区少数民族语言文化建设,北部农村学校使用该资金购买教辅资料,研发那乃语电子教科书。[32]2017年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学校的教师们首次研发了主供教师使用的旨在加强那乃语词法知识的系统性教材,包括练习和作业。这是具有特色的那乃语词类手册,普通教育、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机构的教师借助该手册培养并提升学生的那乃语语言能力。[33]

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具有丰富的那乃语教学经验。一个班级通常有20-25名学生,他们基本上是俄罗斯人、乌克兰人和其他少数民族的子女,[34](151)他们与那乃族一起学习那乃语。学校积极开展与那乃语语言文化相关的课内外活动。如,那乃语文化晚会、语言竞赛、那乃语墙报设计比赛以及与那乃语专家、诗人、演员座谈等。此外,2005年始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每两年举行一次那乃语和那乃族文化奥林匹克竞赛;2004年始边疆区举行跨地区的“最佳母语教师”竞赛,该竞赛在2008年已发展成边疆区级比赛,2009年起该竞赛的优胜者可以前往莫斯科参加全俄“母语教师”大师班;2020年2月22日在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校外“星座”活动中心举办了以俄联邦北部、西伯利亚和远东土著少数民族母语和民族文化为主题的奥林匹克竞赛,来自八个市的26名学生参加了那乃语、鄂温克语、乌德盖语等土著少数民族语言知识竞赛。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教育科学部普通教育管理处高级教学法专家瓦列金娜·沙别利尼科娃指出,迄今为止,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16所普通教育机构的1000多名中小学生以及阿穆尔尼古拉耶夫工业人文技术学校的大学生都在学习那乃语。高校在那乃语师资培训方面也发挥了积极作用,如:北方民族师范学院已经培养了两千多名北部少数民族语言教师,其中那乃族教师是最多的;俄罗斯北部民族研究所赫尔岑国立师范大学在过去80余年里培养了3000余名少数民族语言文化人才; 北部和远东地区学校的教师大多是远东地区国立人文大学北部民族系的毕业生;阿穆尔尼古拉耶夫斯克中等师范学院和圣彼得堡国立师范大学也在培养那乃语人才。[35]目前,学生学习那乃语的兴趣逐渐增长,民族认同和民族自我意识不断增强,发展和建设那乃族语言文化的热情有所升温。

3.社会活动

为了保护和复兴那乃语,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北部土著少数民族协会积极与国家政府相关部门和当地管理机构合作,着手起草与少数民族权利相关的法律文件,并与从事少数民族问题研究的国际组织建立联系。经过协会的努力,截至2015年,该边疆区已注册备案的那乃族民间团体达到25个,其为社会文化机构及发展提供了多方面的赞助和支持。此外,那乃区有60余位从事那乃族民间传统艺术的活动家,他们每年都举办民族文化艺术节、工艺美术展览会、民族菜肴比赛、住宅设计比赛等活动。

俄罗斯著名那乃族作家安德烈·亚历山大罗维奇·帕萨尔出生在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那乃地区,当语言学家们来到那辛村收集那乃族神话传说时,他为语言学家们翻译、讲解生词及术语,并将那乃族神话口述给专家,默默地贡献着那乃族的智慧和力量。他1948年开始作诗,1952年出版第一部那乃语诗集,一生创作出大量那乃语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那乃族口头文学、民族词汇在他的作品中得以充分展现。帕萨尔撰写的《我的童年传说》(2002年)一书以双语(那乃语和俄语)出版,书中的儿童故事、民族谚语和绕口令向那乃族儿童传递着祖辈们奇妙的文化和语言。2009年诗人被俄联邦政府授予“俄罗斯灵魂”奖,即“民间传统文化”奖。帕萨尔既是优秀的社会活动家,又是那乃语语言能力建设的贡献者。

俄罗斯青年联合会和俄联邦消费合作社联合倡导发展农村和小城市少数民族文化,积极开展相关竞赛活动,并为其提供资助。受此资助,阿穆尔国立师范大学于2019年在阿穆尔共青城举行了两场那乃族文化博览会。[36]

4.网络资源

俄罗斯网站发展基金会完善了Su域名程序管理功能,即在Su域名中实现了使用那乃语进行域名注册的功能,这使那乃语在网络中的应用及传播成为可能。[37]2018年新西伯利亚图书馆将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民间文学书籍进行了数字化处理,使网上阅读以及收听民间文学作品成为了可能。

2019年社会活动家创建了那乃语学习网站《刀子》——智者在线娱乐杂志。网站设计者为有意学习那乃语者编写了自学课本。网站“学习”部分包含自主学习那乃语所需的教科书、科研文章、专著和词典;“阅读”部分包含俄语和那乃语双语撰写的那乃族童话故事;“观看”部分汇集与那乃语相关的视频;“复苏”部分可以提出复兴那乃语的建议。[39]

俄语—那乃语词典网站(https://www.webonary.org/nanai/)收录1200个单词,网站上还有历史题材的那乃语听力训练、歌曲等内容。俄罗斯募捐平台(Российская краудфандинговая платформа),即,集体资助项目平台上有三项与那乃语有关的资助项目已经顺利完成。该平台提供那乃语学习资料、活动照片、那乃语歌曲、动画片以及各种活动简介、教授那乃语的视频资料和互动留言讨论区,还可以查询有关那乃语最前沿的学术研讨会信息。

5.大众传媒

20世纪50年代初,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出版社出版了近80种教科书和9种语言的译著小说,但是,20世纪60年代地方出版社被合并或取消,停止出版民族语言文学作品,自此,那乃语教科书和文艺作品很少出版。为了发展那乃语-俄语双语,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出版社于1989年出版了俄语-那乃语会话手册。2013年根据北阿穆尔地区少数民族社会组织的倡议,在多金属股份公司资金支持下出版了由俄聯邦社会教育科学部学者吉利亚编写的俄语-那乃语-英语会话手册《说那乃语》。

“阿纽伊浅滩”(Анюйские перекаты)是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最古老的地方性报纸之一,其内容涵盖该边疆区以及全国的政治、文化和社会生活热点问题。第一期报纸于1935年11月7日在那辛村以那乃语出版,后来,地区报纸的编辑部和印刷厂搬迁到特罗伊茨克村,报纸更名为“斯大林之路”,后来被更名为“红旗”。1963-1964年由于哈巴罗夫斯克的行政区域划分发生变化,该报纸没有发行。1964年8月以特罗伊茨克村为中心的那乃村重新组建,自1965年起“红旗”报纸编辑部恢复工作,1994年该报纸改名为“阿纽伊浅滩”。如今,该报纸使用那乃语报道那乃地区的社会现实问题(http://anuika.ru/)。

6.图书馆服务

萨哈(雅库特)共和国民族图书馆(НБРС)成立于1925年,其使命在于促进北部、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土著少数民族语言多样性,保护和发展民族文化遗产。该馆1975年创建北部民族文献科室、1976-1977年成功完成“有声书籍”项目、2000年创建电子图书。2013年该馆启用北部、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土著少数民族文献、区域文化遗产信息中心,2018年启动《语言演讲厅》项目。[39](414)该馆那乃语资料对那乃语传承及其语言能力提升起到了极大的辅助作用。

远东国立科学图书馆(ДВГНБ)成立于1894年,该馆旨在通过读者对不同民族文化、习俗等的了解来促进种族和谐。该馆藏有68种民族语言撰写的资料,这使俄联邦民族语言普及、跨文化信息交流、教育以及文学研究等成为可能。每年城市青年学子和民族团体代表都会参加该馆的系列活动。以该馆例行的区域性节日——国际母语日为例,2019年2月21日举行了“母语——人民的灵魂”汇演,演讲以14种民族语言进行,其中那乃族学生朗诵的那乃语诗歌使听众对那乃族文学及其那乃语产生了极大兴趣。[40](394)那辛儿童创造力中心培育教师,即“地球”民间文学-民族学艺术团负责人艾拉·吉列和青年艺术家们接待了对那乃族文化感兴趣的来客。据那乃族民族传统继承者艾拉·伊万诺夫娜介绍,目前中小学生和大学生们均使用那乃语学习那乃族的歌曲、诗歌、传说和绕口令等,为了方便学习那乃语,创造力中心还创建了“那乃语”网站。那乃族认为,世界永远是辽阔的,地球上的语言应该有更大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四、两种语言能力建设的异同

中俄两国对于赫哲语与那乃语之间的语言能力建设存在着许多共性,主要在于:1)地位大体相同。国家通用语语言能力建设居于首位,两种语言能力建设次于国家通用语语言能力建设。2)学员年级大体相同。中国学习赫哲语的学生是三到八年级,俄罗斯学习那乃语的学生是一到九年级或五到十年级。3)学员民族构成大体相同。核心学员分别是赫哲族与那乃族,边缘学员是其他民族。4)“有声语言”、电子图书和网络资源建设取得了初步成效。5)国家及地方政府对两种语言能力建设投入一定的资金。6)建设结果具有相同性,即两种语言能力在小范围内均有所提升,该民族对母语和民族文化的了解和建设意识有所增强。

同时,两种语言能力建设受各种因素的影响,也存在着一些差异,主要体现在:1)少数民族语言政策稳定性不同。俄罗斯的语言政策在历史上有过变化且1990-1999年间苏联语言政策的缺失导致那乃语语言能力建设延误,而中国语言政策自建国就有且核心思想无变化。2)文字系统对语言能力建设的影响不同。无文字的中国赫哲语语言能力建设弱于有文字的那乃语语言能力建设。3)图书馆在语言能力建设中作用不同。俄罗斯有专门服务于少数民族语言的图书馆,该类图书馆不仅发挥着收藏民族語言文化图书的作用,而且还开展一系列与少数民族语言文化发展和传承相关的社会活动,而中国该类图书馆较少举办与少数民族语言能力建设相关的社会活动。4)俄罗斯语言竞赛活动比中国丰富;5)教授语言的教育机构不同。俄罗斯教授那乃语的教育机构除了中小学外,还有大学,而中国教授赫哲语的教育机构基本上是中小学。6)参与语言能力建设的社会团体不同。中国赫哲语语言能力建设主要由社区传习所来完成,而俄罗斯的社会团体、社会活动家以及图书馆等多种社会力量共同参与那乃语语言能力建设。

五、建议

基于中俄跨境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建设比较,我们认为中国的跨境语言能力建设还可以从以下三方面进行思考和探索。

(一)树立语言经济资源意识观。跨境语言能力建设需要构建政府、高校、社会团体乃至个人的自上而下的多层次、功能互补的全方位建设体系,但是,在跨境语言能力建设中起关键作用的还在于讲该语言的人。思维决定行动,建议跨境民族树立语言经济资源意识观,挖掘母语经济价值,促进跨境民族经济发展。正如魏晖学者指出,提升国家语言能力就是要加强语言资源建设,高效开发利用语言资源,实现语言资源的价值。[41]语言经济学研究表明,不同语言、不同文化的碰撞与交融,可以提升人力资本,促进人力资本积累和企业创新,增加就业岗位。语言越是与就业、晋职、财富相联系,它的价值就越有可能被认可。[42](88)建议跨境民族根据地域优势建设民族文化产业,发展语言经济。建设民族文化产业时,相关部门不仅要以跨境民族文化为主,还要任用会说跨境语言、熟悉跨境民族文化的人来主持工作,因为语言不仅具有工具性,更具有情感性,它有利于增进跨境民族情感认同、民族团结和边疆社会稳定。

(二)培养有语言天赋的跨境民族子女的多语能力。我国的语言能力建设与我国的国际地位不相称,我国国民多语能力薄弱。刘丹青指出,无论是个人的语言能力发展,还是国家的语言能力需求,都必须正视现实中语言能力的显著多样性。面对语言能力的多样性,国家语言教育体系的设计和创新也必须建立在语言教育多样化的基础上。[43]跨境语言教育是跨境民族的责任,也是国家的义务,跨境民族要以为国家培养包括跨境语言在内的多语人才为己任。首先,跨境民族地区需要强化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普及和认同,促进民族间的沟通和交流,使跨境民族融入主流社会,分享国家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成果,使跨境民族地区的现代化建设因国家通用语语言能力的提升而得到发展。其次,跨境语言在跨境民族地区需要选择性地在部分家庭中进行传承。家庭是增强语言能力的第一场所,家庭语言环境的建构和语言保护意识的培养是语言能力保存的关键因素。同时,具有跨境语言文化师资力量优势的学校可设置精英式的跨境语言学习班,教授跨境语言,保障跨境民族的语言经济发展和文化传承。最后,根据跨境民族区域特色,重点开展外语教学。如,俄罗斯的中俄跨境民族可以重点学习汉语,中国的中俄跨境民族可以重点学习俄语。培养有语言天赋的跨境民族子女学习母语+国家通用语+外语,实施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持续多语教育规划,为国家提供包括跨境语言在内的双语或多语人才是提升国家语言能力的重要路径。

(三)实施跨境语言认证制度。为了鼓励跨境民族更加自愿地学习母语,国家可以给予跨境语言证书获得者优惠政策。我国各项民族优惠政策的制定都是以“族别”为享受依据,而语言是民族的标记,民族的优惠政策在语言方面应该有所体现。建议国家或跨境民族地区实施跨境语言认证制度,构建跨境语言综合测评体系,提供科学评价手段,使跨境民族通过考试的形式凭借母语证书享有民族语言优惠政策,比如入学的降分录取、就业的优先优待等,这对保护和提升跨境语言能力大有裨益。

六、结语

中俄跨境赫哲语与那乃语语言能力作为国家语言能力的天然资源,能够弥补我国语言能力与国际地位不相称的局面,可以为我国建成语言能力强国提供语言资源支撑。已经严重濒危的中俄跨境赫哲语与那乃语在中俄两国多层次多领域多元力量的努力之下,其语言能力建设取得了小幅度提升。发挥中国赫哲语语言能力建设优势,借鉴俄罗斯那乃语语言能力建设经验,树立语言经济资源意识观、培养有语言天赋的跨境民族子女的多语能力、实施跨境语言认证制度等举措更有利于我国跨境语言的保护和传承、跨境民族的团结和边疆的稳定以及我国国家语言能力的提升。

[责任编辑 张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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