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除夕夜
2024-04-20许佳荣
许佳荣
小时候,天一冷就巴望着过年了。进了腊月,父母亲就开始叮嘱:“不要瞎说话,马上要过年啦!”就这样,数着手指头,终于熬到除夕了。
那天,我们姐弟六人,天一亮就起来了。门口麦田里的麦苗,稀稀拉拉地趴在土地上,朝阴的田埂下面还有雪没有融化,父亲带着我到邻村的亲戚家送压岁钱。
母亲把家里的角角落落收拾了一遍,煤油灯罩子擦了又擦,亮得映进人脸;哥哥和姐姐忙着剥大蒜、刳慈姑、择青菜;父亲到河边拎一桶又一桶水把水缸装得满满的,另外又拎了满满两桶水留着备用,锅灶前的草也塞得满满的,一切井然有序。
母亲把水舀到锅里,二姐用黄豆秸秆烧火,开始烫刀头,也就是割成长条状带肋排的肉,准备好后,让父亲敬菩萨。
小弟一脸兴奋地帮着拿鞭炮,等从土地庙敬好菩萨回来,已接近下午四点了。于是,母亲开始烧年夜饭。灶上贴着写着“水火平安”的红对联,映照着红红的锅灶,增添了几分喜庆。二姐继续当火头军,里锅烧饭,口头锅烧菜。母亲先做慈姑燒肉,看火候差不多了,放入肉圆和肉汤,锅里焖一会儿,便用盆子装起来。
等烧过饭锅(给饭再加把火),焐在饭锅头上,待吃的时候还是滚热的。
当时的日子紧巴巴的,除夕的年夜饭也没有几个菜。记得杂烩是头碗菜,常以芋头、大白菜帮子、大蒜根子,还有卜页角子加上虾米,鲜美无比。肉圆先前就烧好了,一热就吃。还有一道青菜豆腐汤,有偷富的吉祥之意。红烧鱼是必不可少的,预示着年年有余。
吃年夜饭了,父亲面朝南,母亲面朝北,面对面坐下,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也纷纷坐下,不请不约正好一桌。父母均没有喝酒的习惯,那时也没有饮料,只能盛饭吃菜。
开饭前,父亲说着祝福家庭、祝福孩子、祝福彼此的吉利话。我与弟弟坐在一条板凳上,面朝东房间的墙壁,忙着吃肉圆,小黑猫坐在我的脚边,盯着我吃。父亲说:“吃,吃了团团圆圆!”说着,给我和弟弟的碗里各夹了一块芋头,又说,“吃芋头,新的一年遇好人。”
吃了芋头后,母亲又给我们几人碗里搛了红烧肉和豆腐,可能是难得吃荤,吃了满满两碗饭,还没有动筷子吃红烧鱼,就已经饱了。父亲见状,连说:“好好好,连年有余。”
晚饭后,父母在厨房里把剩余的饭装在淘箩子里,菜装在大碗里,汤舀在钵子里。母亲把锅洗干净以后,会在每个锅里放上一个先前做好的糯米粉圆子压锅,寓意圆圆满满。大姐和二姐把饭菜一样一样地放在家堂柜上,留着大年初一吃。
初一不能动刀,这是老家的习俗,家堂柜门上贴着“双手开门,鱼肉现成”的对联。饭菜放好后,姐姐就带着我们洗脸、洗脚,穿新袜子、新鞋子。
母亲把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水果糖、花生、瓜子拿了出来,给我们吃。桌子上点着罩子灯,家堂柜上有敬菩萨点的蜡烛,家里比平常亮堂了好多。我们姐弟们吃着糖,盘着糖纸。二姐和我比是她的红灯芯绒方口鞋子好看,还是我的黑经济呢松紧口鞋子好看。小时候,我一直都觉得母亲做的鞋子是最耐看的。
母亲笑着说:“你们不要比鞋子吧,爬门吧!三十晚上爬门,长大个子呢。”大门上贴的是“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大门头上横贴着“福禄寿喜财”的五张花边。母亲一边说一边端着煤油罩子灯,到房里把过年的新衣裳拿出来,准备让我们在大年初一穿上。
父亲则忙着整理猪圈帘子,关鸡窝门,猪圈门口贴的是“猪养千斤”,鸡窝门口贴的是“鸡生万蛋”等红条幅,衬托着喜庆。
弄好了外面的家务活儿,已经是除夕晚上十点多了。这时,父亲端坐在桌子边上,边听着收音机,边接香、守岁。
我们在母亲的催促下,相继上床休息,期盼大年初一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