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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知山水味

2024-04-18唐樱

湖南文学 2024年4期
关键词:岳麓山艺术馆江河

唐樱

淡月光映在微波上,无声抚慰鱼儿的梦,密枝间香睡的鸟儿们被晨跑的脚步声惊醒,啁啾二三声,复又沉眠。渐次,东方浮起了一蓬梨花白,波光乍亮,后湖畔那些黑黢黢的奇形馆舍也被这抹浮光雕琢出了形影。

岸这边,是创意精致、传统与时尚完美结合的漫岩艺术馆,是连接湖心岛的银色云裳桥,是城市书房“可见”亮闪的灯标。岸那边,是艺术家们的美术馆,那优雅流线与利落的竖条直线静影沉璧,有南北艺校里传来的袅袅琴歌。

不多时,水面开始被瞬即变幻的晨光投射,树叶、花朵、草丝也沾染上了翠绿的、金黄的、淡褐的各种颜色,只是色泽还略有些混沌,是水墨洇染过的画幅。在这样静谧的画卷里,一只刚从甜梦中醒来的白鹭正悄悄打量着鱼儿们如何搅乱自己的影子。鸟雀终于都醒来了,扑棱棱起飞,叽喳成群,呼朋引伴向着远远的山麓飞去。山间树木们习惯了这样的风格,千年不歇地敞开青翠怀抱迎迓。

南岳迤逦七十二峰,于岳麓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但岳麓山的得名却是因南北朝刘宋时期徐灵期的《南岳记》,岳麓区又因山得名,是长沙城唯一一片拥“山水洲城”的区域。我从十六岁到长沙参加省会文学笔会,至考入长沙理工大学读书,后来又在长沙工作数十年,岳麓山是我常来的地方。后来工作单位和家都搬到了河西,所以我见过岳麓山冬天白雪皑皑寒风呼啸,欣赏过秋天漫山斑斓游客如云,感受过夏天郁郁青青夜风习习,还有春风里的山花烂漫。

之于长沙,高校林立的岳麓区也像是一盏读书灯,使我时常会觉得这山、这水、这洲就是这座长沙城的“精、气、神”三魂。譬如说湘江河滋养了两岸民生,江中橘子洲如引领争流的巨舰,而藏有岳麓书院、云麓宫、五轮塔以及许多革命烈士墓的岳麓山更是长沙城的气韵所在。在这历史长卷中,天空的飞鸟便是许许多多的逗号、句号、惊叹号、疑问号、省略号……

天光大亮,更多的符号在后湖周边的大学生宿舍中醒来,莘莘学子像勤劳的鸟儿一样汇入中南大学、湖南大学、湖南师大的校园里,展开一天求知若渴的学习,然后踏着落日余晖归来。晚餐过后,有的学生临窗观景或者读书,有的三五成群沿湖散步,再晚一点儿,夜跑的也都下楼来了,沿着后湖一圈一圈奔跑。

我想,从后湖出发的所有学子,即便将来都奔向了千万里之外,他们在这里求学的时光也将成为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青柳拂风,轻风拂面,后湖荡漾开了一层层波纹,这一切都是亲切的、美好的。

周末时候,人们拖家带口,或者和朋友同事来到后湖,在湖边草地上支起小帐篷,铺上干净的垫子便可以野餐,也有拖着露营车在野营区架起了火锅或烧烤架的,有的吃,有的玩,有的走走逛逛。大人或者孩子,自行车或者滑板车,三三两两像鱼儿一样自由穿梭在亲水步道上。春天里满天的风筝,秋天里打开折叠桌椅,在湖畔小树下玩扑克牌,一待就是大半天。更多的人则是闻名而至,沿着后湖一处一处地找自个儿喜欢的艺术馆,打卡、欣赏、沉醉。

谁来了后湖都能找到心仪之处,各种造型的房子都能让人找到“拍大片”的感觉,包括繁复古旧的“老欧洲咖啡厅”,钢筋铁骨的“脚手架艺术馆”,黑瓦红砖的“门窗艺术空间”,以及“漫岩艺术馆”。我到后湖多次了,在湖边草坪就餐,在艺术馆内作画,与好友们在林荫道走走停停聊聊笑笑,这都是我生命里最宁静美好的日子。

湘水从湘南高耸的南岭源头直下,沿着南北走向的峡谷、洼地、断裂沟壑一路向北,滔滔流入洞庭,汇入长江,奔向大海。作为一名从湘南大山深处走出,又奔向了广阔世界的文化人,从文字出发又转道油画,我的作品时常会牵系着山与水的底色,因为我家的屋子也坐落于一条十多米宽的小溪之侧,流水日日夜夜,从深山中涌出,最后汇入湘水,从岳麓山下穿城而过,奔向长江大海……

作为一名文艺工作者,我其实也一直关注着后湖国际艺术园区的建设发展,但却是后来才听朋友们说起它的前身是岳麓山渔场。

2015年秋天,后湖片区综合整治(后湖艺术园)项目启动,集原创艺术创作交易、湖湘文化展示、艺术休闲娱乐为一体,还包含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大学生创业园区。后湖还大规模地种植了多种水草以促进水体生态内循环和人工水面环境维护,后湖片区华丽转身成生态之湖、民生之湖、艺术之湖,也成了长沙市中心城区宜居宜业的生态治理示范区。

近几年,我时常与朋友们相邀来后湖参观各种展出,在这儿,人们可以感受到传统文化与现代艺术的碰撞,我也常能在此间找到一种全新的感受,于某处变回一名学生,遇某件作品如遇故人,于某时不知身在何处……想来,后湖是一个能放飞灵魂的地方——各种不同文化、不同年龄或性别、不同的职业或爱好、东方或者西方的人,都能在后湖得到美好的响应。

黄昏时分,当我走出漫岩艺术馆,便在E区的几组台阶上,看到几处酒馆前坪上支起的许多小桌小椅,挂满霓虹灯的背景板都亮起来了,音箱罗列,夜色未浓,夜之舞台都已经铺开,只等待一场场音乐盛宴的次第开启,这将是属于热爱音乐、热爱自由的一颗颗年轻心灵的后湖之夜。

在我轻轻慨叹、缓缓离开的时候,眼见芦苇后有一只白鹭正缓缓起飞,低低掠过水面,然后振翅掠过屏立的柏树梢,径直向南。这只低飞的白鹭好像经常出现在我经过的水域。我想起我曾在故乡的水田里见过它,在柏家洲的靳江河口见过它,好似也在颜家桥的草岸边见到过它。

长沙后湖是一片美丽的自然景观,也是一个国际文化的交汇之地,而离后湖不远的靳江河也是野趣万千的一条河流。

湘江水通过猴子石大桥,南向第一个汇水口便是靳江河水口,靳江桥上车流如织,丝毫不影响桥下钓鱼人气定神闲。这一段沿河高楼林立,相映入水,曲水中云浮草蔓,堤岸上绿柳垂绦,野草家树繁茂,滨江步道的建设大大提升了附近居民的幸福指数,且夹岸钓鱼人也实在是多,几近十步一岗,还有小孩子在家长的陪同下,拎着小桶小網兜在浅水区各种打捞,为偶尔捞上的小鱼儿小虾米雀跃不已……

上溯十余公里,是清家滩、颜家桥、许家洲。高楼消退之后的绿山绿水,春光里漫野的油菜花开,夏日里的荷塘,花开绵延不绝,秋阳下稻浪金黄,随风涌动,颜家桥两侧水面敞阔清浅,景致清幽。深水处,有鱼儿在江面跃起,再以笨拙的姿势跌入水中,鱼肚的白色像道闪电,馋坏了岸边垂钓的人们;浅水里,那只白鹭在水湾里凝立,处变不惊,仿佛一尊遗世独立的羊脂玉雕;抬头望,空中啁啾密匝飞过的鸟儿,它们翱翔一阵,然后挤挤挨挨数百只栖落在同一棵树上,憩一阵子,又如云飞起。

这一路好风景的靳江河全长近九十公里,据说自湘乡市金石镇状元村发源,旧称“瓦官水”;在《太平御览》(北宋)中的记载便已称“靳工”;民国的《宁乡县志》中也记有“靳江桥东一里有大湖塘,相传楚靳尚宅在其侧,俗称上官屋场”一说。追溯起来,靳尚原姓“芈”,为战国时期楚国大夫,食邑靳地,他的后代便都以封邑为姓。前些年还曾有靳姓后人前往宁乡县花明楼镇朱石桥寻根觅迹,可惜靳尚墓已毁于20世纪70年代,只余下这靳水深流,九曲婉转,缓缓注入湘江。

行至八亩丘,天色已暗,欲寻九江庙,村民告知亦毁之无迹,不免有些许惋惜,于是那村民又笑着指向靳江河对岸的山岭之间,介绍说那片山叫幸福山,山中那片房子是一所敬老院,住了二百多人,很多城里人都在此处养老呢。

多好啊,随所指的方向放眼看去,这曾经无比闭塞的靳江河两岸,无不是随着岳麓区的发展大潮被打造成了当下交通便捷的现代化幸福新农村,看那些藏在山弯里的村居都已从古旧的破败更新成漂亮的独栋小楼,那楼前停放的小车,道上那些放学归来的阳光少年,是新的时代赋予了这一切幸福。到靳江河边走走,那山水展示出清人张埴《出靳江往长沙溪行即景》一诗中所描绘的景色:

之子港何之,曲潭流几曲。

两岸薜萝垂,半篙春浅绿。

草际野花香,鸳鸯暖自浴。

把钓忽惊飞,鱼小竿陆续。

旋取活流烹,引满酌醹醁。

颓然醉复醒,消受溪光足。

当然,在我的心里,已经把“鸳鸯”自动转换成了“白鹭”,而那些水里凫的鸭子,灌木丛里栖的鸡群,草滩上的黑山羊,河面上的旧桥新桥,以至于县道边延绵数公里的太阳花,它们同样都有机会被摄入我的镜头。这些民居与稻浪,那迢迢远山和幽幽靳水,那些倚水而生的万事万物都将在我的记忆里珍藏,或许我还要将它们变成一幅幅油画,将它们带回后湖去。

责任编辑: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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