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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诗名物图说》图释《诗经》的学术价值

2024-04-15张腾达刘东影

关键词:名物诗经

张腾达 刘东影

[摘要]清代学者徐鼎所著《毛诗名物图说》,以文图互证的方式考证《诗经》名物,是《诗经》名物考证与图释的总结性著作。徐鼎深受乾嘉学风陶染,不以孤证,严谨考证《诗经》名物,群征博引但不拘门户,不循旧解,每有发明。其《毛诗名物图说》将图释《诗经》名物提高到和考证同等地位,一物一图,以大量生动形象、趣味直观的名物图像补充佐证考证结果,帮助探究诗义,使图释《诗经》名物取得重大突破。是书图文互注,以文证图,以图释文,是《诗经》名物和图说研究的集大成之作,在《诗经》学史上具有突出价值。

[关键词]徐鼎;《毛诗名物图说》;《诗经》;名物

[中图分类号]I207.2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2095-0292(2024)01-0129-05

[收稿日期]2023-09-20

[作者简介]张腾达,黑龙江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诗经》学;刘东影,黑龙江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诗经》学。

孔子劝导弟子,学诗可“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1](P196),此后研究《诗经》者,不仅注意到《诗经》修养教化之功,还关注到其博学之用,进而形成了中国文化史上独特的名物之学。名物是《诗经》寄托比兴、塑造意象的重要载体,是真正把握诗情、理解诗意的关键。所以自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始,历代都有《诗经》名物专著问世,尤其有清一代,内容体例都逐渐完善,出现了以徐鼎《毛诗名物图说》为代表的“规模巨大的训释名物的专门巨著”[2](P531)。前代图说《诗经》,从形式看有两种,一是以诗意进行美术创作,如南宋马和之《诗经图册》和明文徵明《豳风图》等,二是以名物图像作为插图放置书中,以《毛诗名物图说》为代表,如唐程修己《毛诗草木鱼虫图》、明《诗经图史合考》(署名钟惺作)等。徐鼎继承前人成果,融会贯通又能取得显著突破,历时二十余年,乃成此书。他将名物考释同图说结合,考证255种名物均配有释图。其考证群征博引,时有发明,图像状物逼真,上图下文,以图证诗,可称为中国古代《诗经》名物与图说研究的总结性和集大成之作。

一、体例突破,图文互注

徐鼎《毛诗名物图说》共九卷,按照鸟、兽、虫、鱼、草、木的顺序加以编排,共收录名物255种,其中鸟类38种,兽类29种,虫类27种,鱼类19种,草类88种,木类54种。徐鼎认为:“不辨其象,何由知物;不审其名,何由知义”[3](P1),所以他将考证同图说结合,每种名物独立成篇,置图于上而论说于下,图文相为经纬,旁列此种名物所处《诗经》篇目。洪湛侯先生对其有“图说之精粹固不可胜举”[2](P537)之评价。毫无疑问,图像较诸语言文字有更深层表情达意的功能,此种阐释《诗经》方式,可以使读者更准确地理解诗歌,体会诗旨。

中国“左图右书”的阅读形式由来已久,反映在《诗经》图像文献上,大体可分两个方面:一是以《诗经》篇章为题材进行美术绘画创作,此类文献最早记录为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四载汉刘褒作《云汉图》《北风图》,分别取材于《大雅·云汉》《邶风·北风》。后有晋明帝司马绍《毛诗图》《豳风七月图》、宋马和之《诗经图》、清《御笔诗经图书画合璧》等;一为《诗经》名物图说著作,如唐程修己《毛诗草木鱼虫图》、明《诗经图史合考》、日本冈元凤《毛诗品物图考》、细井徇《诗经名物图解》等。徐鼎《毛诗名物图说》便是《诗经》名物图说著作的典型代表,其继承前代名物考证和图说名物经验,打破旧例,使图说《诗经》名物著作的体例取得重大突破,真正实现了图文互注,表现为:重视图说价值,将每种名物都配以图像;上图下文,置图位置不像前代同类型著作杂乱无章,图释和考证紧密联系。

1.重视图释,一物一图。中国古代虽有“左图右史”的传统,但图像在中国历史上一直处于被贬抑地位,人们普遍重视文字而轻视图像。其实,“图像在准确、真实、简明方面都要远胜于文字”[4],徐鼎认识到图像的独特作用,自序说:“有物乃有名,有象乃知物,有以名名之,即可以象像之”[3](P1)。在他看来,图像是真正識得名物的重要手段,所以他重视发挥图像的阐释价值,将图释提高到与文字考证同等重要地位。回顾以往图说《诗经》名物著作,图像只是起辅助文字作用,且只有少数名物配有图像,分布不均。如明《诗经图史合考》二十卷,只卷一绘制名物图像较多,其他卷只一两幅或是一幅也没有。徐鼎考释名物255种均有绘图,与“《诗经图史合考》全书共收图四十三幅”[5](P51)和清高侪鹤《诗经图谱慧解》收图九十余幅相比,更显得其数量之大,功夫之深,实属难得。

2.上图下文,位置固定。古代《诗经》图说名物著作多是资料汇编,缺乏严谨考证,于书中放置少量插图的目的一般只是迎合时风趣味,增加读者兴趣以诱引读者购买。《毛诗名物图说》作为图说《诗经》名物专书,每种名物均有配图,训解皆是置图于上而注释于下,图像与文字的位置和占据的空间统一。这样,“绘画叙事与语言叙事的充分融合能同时满足人的各种感官与审美的需要。”[6]同类型著作中,即便稍晚于《毛诗名物图说》的图释名物著作,其图文体例也不如《毛诗名物图说》清朗。如冈元凤《毛诗品物图考》,图像占据空间或大或小,考证文字放在图像上下左右皆有,显得混乱模糊。细井徇《诗经名物图解》有时一物一图,有时将两种名物放在一幅图中,读者还需自己分辨对应,明《诗经图史合考》也是如此。郑振铎曾说:“图与文也是如鸟之双翼,互相辅助的……有了图,可以少说了多少说明,少了图便使读者有茫然之感。”[7]徐鼎《毛诗名物图说》图像和考证紧密联系、清晰直观,二者相互补充、互相阐释,极大方便了识名辨物。

徐鼎《毛诗名物图说》上图下文,体例谨严,图像丰富多彩,数量极多。 “见书不见图,闻其声不见其形;见图不见书,见其人不见其语。”[8](P1825)徐鼎文图结合,以文释图,以图证文,各取所长,丰富了阐释《诗经》名物的方式,使图说《诗经》著作的体例取得重大突破。这种图文并茂训释《诗经》名物的方式,生动形象得传达出名物意蕴,有利于读者的准确认知,《毛诗名物图说》也被称赞说“是这一类题目中总结性的著作。”[9](P2)

二、探究诗义,以图释诂

徐鼎认为不辨析名物便不能理解诗义。名物是《诗经》时代民俗和文化的载体,是《诗经》比兴的基础,不辨名物,难解诗义,所以朱熹也说:“解《诗》,如抱桥柱浴水一般,终是离脱不得鸟兽草木”[10](P2096)。徐鼎则更进一步提出:“不见物,胡知是名。”[3](P1)没有看到名物在生活现实中的真实形象,就不能确定考证结果正确与否。而且名物古今殊名,异地而变,名称也越来越繁杂,物状难辨。所以徐鼎选择图释名物,绘图以别之,客观再现名物实际形象。《毛诗名物图说》不管是文字考证,还是以图证文,其根本目的都是为治诗服务。徐鼎在正名辨物过程中,通过生动逼真的图像直观名物,帮助区分名物品种,并且探求名物与比兴之间的联系,探究诗义。

1.图绘逼真,直观名物。《民国吴县志》卷七十五上记载有徐鼎诗、古、制艺、书画当时皆列第一,名噪一时。可知徐鼎绘画技艺高超,其画作“秀而不薄,厚而不滞,可称脱尽画习”[11](P230)。其《毛诗名物图说》所绘名物图像客观真实,生动形象。在现代图像学概念中,图说即图像的言说,是把图像当作一种语言表述。“语言叙事是一种‘不在场的符号行为,图像叙事则是一种‘在场的言说。图像叙事的在场性,一是表现为直接的、即时即地的表一行为,二是表现为如在目前、如临其境的表意效果。”[12](P140)所以图像可以使抽象的文字直观化,较语言有其论证优势。《毛诗名物图说》以名物考证为旨意,相比一般著作,考证结果以形象逼真的图画显示,如见其面。对读者来说,单纯以文字诉说名物考证结果,距离感更强,理解难度更高。徐鼎《毛诗名物图说》“在《诗经》名物图研究中有着典范作用”[13](P43),书中文字与绘画相辅相成,二者相互映射,成为统一体。名物考证引导理解图像,图像阐释补充考证之结果,读者看到便知何物,方便推敲名物与诗歌的联系和作用,直观性、趣味性更强。

2.以图正名,辅助解《诗》。《毛诗名物图说》综合图释与考证以正名辨物、解训诗本义,一重要表现是注意分辨名物品种并严格区分名物考证中同物异名、同名异物现象。早在《尔雅》,古人就有了区分种类的意识,徐鼎继承前人观念并将其运用于《毛诗名物图说》当中。如“葭”条,徐鼎认为,葭类有三种,第一种按照其“始生、未秀、长成”三个阶段,分为葭、芦、苇;第二种分为菼、萑、薍和荻;第三种叫蒹。同物异名,如《周南·螽斯》之螽斯和《豳风·七月》之斯螽,其实是同一名物,徐鼎便不复图说。同名异物,如《召南·鹊巢》之鸠,徐鼎考证为鸤鸠,即布谷鸟;《卫风·氓》之鸠,徐鼎认为是鹘鸠。关于“荼”这一植物,《毛诗名物图说》提到三种,分别是《邶风·谷风》之荼,是苦菜;《郑风·出其东门》之荼,指的是茅的白花;还有《周颂·良耜》之荼,指的是田间秽草。由此可知徐鼎对名物考证辨析之细、求真之极,且其每每言之有理、有案可稽,保证了解读《诗经》之客观性、准确性。分辨正名不同种类或名字相同名物,图释显得更为重要。因为动辄几百字的考证言说,容易让人感到混乱,结果读者难以分清,不知所言何物。绘图以别之,以图证说,方便理解的同时也更加令人信服。近代陆文郁《诗草木今释》以现代科学分类方法研究《诗经》植物,“《诗经》所载草木者……皆按植物学一一考正。”[14]作者注意到只有正确考证名物名称和科属,才能正确理解诗义。所以《诗草木今释》同样将“杞”“荼”等植物分别解释,避免读者将植物互相混同。而徐鼎别具慧眼,在两百多年前便有了此种先进观念。

3. 文图结合,探源比兴。名物是赋、比、兴的基础,是其物质载体。比兴又被称为“诗学之正源,法度之准则”[15](P15),解训诗歌,求真诗义,首先需通晓诗之比兴,而解其比兴又离不开名物训释。徐鼎将三者合为一体,考释名物的同时探究名物与比兴关系,进而求得诗义。如其对麟的训释:“盖麟性仁厚,趾不践物,定不抵物,角不触物,皆言仁厚也,故《诗》以况之。”[3](P83)《周南·麟之趾》以麟起兴,知道麟“性仁厚”的特点和它在古人心中崇高地位后,可以推测出这首诗主旨是热烈赞美贵族公子。再如“盖此螓额广而方,故以比庄姜之首。”[3](P136) “蛾似黄蝶而小,其眉句曲如画,故《诗》以譬庄姜。”[3](P137)鹭“常有振举之意,且甚洁白,故《诗》以况二后。”[3](P74)皆言之有理。再如“藟”,出自《周南·九牧》“南有樛木,葛藟累之”,徐鼎按语解诗谈到,樛木枝干弯曲下垂,葛藟可以盘缘附生,二者比况后妃下逮,赞美后妃福禄。后又结合《左传》认为诗中“累”“荒”“索”三字都是在说葛藟繁茂。结合徐鼎所绘“藟”之图像,弯曲伸展,攀缘向上,生动形象,以图像佐证考试结果,文图结合,真正做到“通诗人之旨意而得其比兴之所在”[16](P2123)。

徐鼎绘画技艺高超,《诗经》名物考证结果以形象逼真的图画显示,如见其面,并且严格正名辨物、区分种类。徐鼎《毛诗名物图说》探究名物与比兴关系,都以图释诂,凭借图像支撑、证明个人观点。全书名物考证结合图像阐释,使得考證清晰直观,令人信服,大大提高了这本书的价值。

三、参验实践,博采考证

《毛诗名物图说》文字考证和图像在同一个文本上相互映衬,由文生图,每幅图像都是徐鼎严谨考证的结果。文字考证可以进一步加深人们对图像描绘的认知与理解,所以讨论《毛诗名物图说》图释《诗经》的学术价值,不能离脱徐鼎对名物的参验考证。徐鼎在前人基础上,使得图说《诗经》名物的体例得到重大突破,实现真正图文互注。其名物考证群征博引,不循旧说,辨诘前人讹误详审有据,其考证过程及结果值得后世《诗经》研究者参考。历代《诗经》名物学著作,大多有博引群书的特点,然而有的著作引用资料虽丰,但伤于蔓延芜杂,或以博物显识为旨意,不做学术角度的深究,缺乏新见。还有的与经学交缠,其著作成为作者比附道德的专门工具。徐鼎《毛诗名物图说》深受乾嘉学风影响,态度严谨,实事求是。除于前代典籍群征博引外,又于生活实际中考证,实地踏看,二者结合,使得《毛诗名物图说》名物考证精详准确。

1.引经据典,不以孤证。徐鼎《毛诗名物图说》引经据典既繁又广,征引书目多达上百种,囊括四部,六经、正史、诸子百家、辞书、地理、本草、小说等等,无不搜引。正如徐鼎所言:“博引经、传、子、史外,有阐明经义者,悉捃拾其辞。”[3](P1)其中,征引频率较高者如《尔雅》(见145次)、郭璞《尔雅注》(见108次)、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见107次)、陆佃《埤雅》(见108次)。其他如《说文解字》《广雅》《尔雅翼》《诗集传》《毛诗正义》等书,征引亦繁。此外,徐鼎考验名物,重视发挥本草医书的价值,因为本草之书务在求真,其真实性、正确性较它书更高。徐鼎《毛诗名物图说》援引本草著作有《神农本草经》《素问》、陶弘景《本草经集注》、寇宗奭《本草衍义》、陈藏器《本草拾遗》、日华子《本草》、苏敬《唐本草》、苏颂《本草图经》等。而《毛诗名物图说》考证名物如此精细,是与清代乾嘉学风密切相关。

《毛诗名物图说》产生于清代乾隆时期,此时考据学全盛,学术研究强调无征不信。“论一事必举证,尤不以孤证自足,必取之甚博,证备然后自表其所信。”[17](P130)《毛诗名物图说》考证名物群征博引,除不录谶纬之书外,经史子集,无所不包,还力求现实验证。这种立义必凭证据,孤证不为定说的态度,正是乾嘉学风的反映。据是书自序可知:徐鼎少年时,其兄赠其《毛诗》以供学习,此后生活中只要看到或听说“三百篇”名物,便觉得欣然非常,觉得自己学有所得。便打算博考名物,于是搜罗典籍,往来书肆,不厌其烦。徐鼎编纂辑录《毛诗名物图说》花费二十年光阴,博考前人观点,辨析前人讹误,“尤恐格致、多识之说未精详也。”如“蕳”条,蕳也叫兰草,于是人们多把此种植物当作兰花,徐鼎认为此种观点错误,于是辨析九家之言。徐鼎又联系实际生活经验,谈到吴地有将兰草叶置于发间使头发不粘连的习俗,与典籍中记录相符,此种植物俗呼“佩兰叶”,徐鼎怀疑即是这种植物。佩兰叶也叫兰草,笔者认为徐鼎考证正确。

2.踏看查验,折衷汉宋。关于名物考证,郑樵早提出不足之处:“儒生家多不识田野之物,农圃人又不识诗书之旨,二者无由参合,遂使鸟兽草木之学不传。”[8](P1981)这是在强调理论与实践结合的重要性,而以往《诗经》名物研究著作大多囿于文献资料,缺乏实际考察。徐鼎根植实践,以现实经历查验典籍记载,重视亲见亲闻,向钓叟村农、樵夫猎户等人讨教。这些人同鸟兽草木等名物距离更近,对自然名物有深入了解。此外,徐鼎作为吴地人,他总能于现实中找到名物在吴地实际对应物,探究其吴地称谓,以知晓其究竟是何种事物,订正补充前人讹误和欠缺之处。

试看“莎鸡”条,徐鼎先罗列八家典籍记录,后“愚按”提出己见:

《本草》“在樗木上,头翅赤者,人呼红娘子”,非莎鸡也。莎鸡似蝗, 毛翅数重,止而振羽,而作声有如纺纬,今吴人呼为纺绩娘。朱《传》谓:“斯螽、莎鸡、蟋蟀一物,随时变化而异其名。”然非一物也,自五月动股,六月震羽,至八、九月间尚有声,未必随时速化。郑《笺》云:“言此三物如此,著将寒有渐。”则明是三物无疑矣。斯螽见《周南·螽斯》,蟋蟀见《唐风》。(《毛诗名物图说》卷三)

莎鸡即今所谓纺织娘,徐说为是。徐鼎于按语中分别论证苏颂《本草图经》、朱熹《诗集传》说法错误。由“莎鸡似蝗”一句可知,徐鼎当有实际观察此种昆虫之经历,才可细致描述其习性,足补征文献之不足,并提出其方言称谓。“今吴人呼”四字于书中频密出现,徐鼎本为吴地人,他能于按语中提出名物吴地名称,此为其现实参验又一证明。最后“斯螽说见《周南·螽斯》,蟋蟀见《唐风》”这一指引,方便读者对比查阅。

正因为徐鼎有了现实查证这一环节,其考证撷取众家之长的同时,能够打破学派偏见,杂采汉宋而无所专主,真正做到凭实践证据立论。在“流离”条按语中,徐鼎提到:“盖说《诗》者多宗毛《传》,似有确据,不得以朱《传》而少之。”[3](P24)清代学术界为复古汉学风气笼罩,《诗经》研究大多专宗毛郑。名物考证类著作也多受汉宋学派观念影响,以一家为纲领,陷于旧说而脱离诗义,难以考得正确结果。如陈大昌《诗传名物集览》崇尚朱说,陈奂《诗毛氏传疏》独尊《毛传》,贬斥朱熹。而徐鼎衷于实践,即诗求诗,以现实证据判断前人正误。即便有时不能断定前人正误,徐鼎也是以审慎态度对待。如“竹”条,出自《卫风·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毛传》《尔雅》认为“绿”和“竹”是两种草,“绿”是王刍,“竹”是扁竹,朱熹《诗集传》认为“绿竹”即绿色竹子。徐鼎考证二说皆通,但《诗集传》训释《小雅·采绿》“终朝采绿”时也认为绿是王刍,可见朱熹不废毛氏之说。徐鼎解决方法是暂且以《毛传》为主,认为“绿竹”是两种不同植物,但仍引朱熹观点以作参考,可见其治《诗》态度严谨慎重。

徐鼎深受乾嘉学风陶染,考证群征博引,格物致知,参考上百部典籍,同时在生活实际中求取验证以保证考证结果及所绘图像准确无误。其《毛诗名物图说》打破传统名物学著作体例,继承“左图右史”的阅读传统,将考证同图说结合,使得图说《诗经》著作体例取得重大突破。又充分发挥图释作用,通过趣味直观的图像佐证考释结果。《毛诗名物图说》还借助图像正名辨物,区分名物种类,回归名物与比兴之间的联系,文图结合以还原诗歌本义,是《诗经》名物和图说研究集大成之作。所以《毛诗名物图说》问世后不仅在国内广泛流传,成为《诗经》研究者的重要参考书,传至日本后同样得到日本学者的重视。一些学者将其训点刊行后深受好评,如日本文化五年(1808年)刊本,医官丹波元简于序言给出“修明本草者不得不参考此书”之评价。当然,徐鼎图说考证并非万无一失,如“嘉鱼”条,嘉鱼即是好鱼涵义,但他的考证信从传说,强行解释,稍显牵强。然偶有小失,固亦难免,瑕不掩瑜。不管是徐鼎的治学态度,还是其研究成果,都值得后世《诗经》研究者借鉴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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