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照的文学创作对《楚辞》 的承变
2024-04-15陈苗苗
陈苗苗
(陕西理工大学 人文学院, 陕西 汉中 723001)
《楚辞》 是继 《诗经》 后又一部伟大、 经典、具有深远影响的诗歌总集, 对鲍照文学创作的遣词造句、 使事用典以及思想文化意蕴具有深远的影响。 鲍照对《楚辞》 的继承是多方面的, 在语言句式、 意象选择和精神思想等方面都不同程度地自觉或不自觉地继承和发展了 《楚辞》, 从而形成了鲍照独特的个人风格, 鲍照独特颖悟的主观观照和追新尚奇的审美意识启迪了齐梁文学的新变以及后世文学的发展。 鲍照, 字明远, 生活在南朝刘宋时期(约414—466), 东海 (今江苏灌云一带, 一说今山东郯城北) 人, 因曾任临海王刘子项前军参军,故世称 “鲍参军”。 鲍照与同时期的谢灵运、 颜延之并称为 “元嘉三大家”。 鲍照的诗以俊逸著称,文以遒劲工丽著称。 钟嵘《诗品》 称“嗟其才秀人微, 故取湮当代”[1]71, 表明了鲍照虽然才华秀丽,但在仕宦、 功名上没有什么可以为世人所称道的,所以在当时的那个世家大族显赫的社会就被埋没了。 鲍照 “家世贫贱”、 地位卑微, 在政治仕途上没有什么建树, 他却始终心怀为国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但是鲍照的满腔热血抱负在那个黑暗苦痛的年代里注定不能施展。 鲍照的乐府诗、 辞赋、 骈文等作品中都流露出对南朝门阀制度的不满以及他怀才不遇的愤懑和心酸, 真实地反映了魏晋南北朝贫寒之士报国无门、 郁郁不得志的社会现状。 鲍照的文学创作虽没有得到当时世人的赏誉, 但他却开启了齐梁文学新变的诗风, 引领了后世文学的发展。
一、 《楚辞》 对鲍照的具体写作之影响
《楚辞》 作为中国文学史上绚烂辉煌的文学作品, 无论是其思想内容还是形式特征, 都对后世的各种文学样式在不同程度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鲍照生长于荆楚之地, 得楚地风气之助, 学习楚骚辞赋, 在多方面对《楚辞》 有其传承和创新之处。 鲍照诗歌辞赋作品, 受到《楚辞》 影响之处主要在于语言句式的选用和意象的选择以及思想意识的继承。 鲍照在进行文学创作时对语言句式的选用既继承了《楚辞》 的创作形式又有其独特的个人风格。
(一) 追新求变——鲍照对 《楚辞》 遣词造句的继承变通
从整个文学史的宏观角度来看, 一种文学体式的形成有其自身发展的规律, 也有其外在的客观影响因子。 文学传统、 时代思潮以及作家个人的生存环境与人生遭际都或多或少、 或隐或显地对其文学创作产生一定的影响。 对鲍照文学创作风格的影响, 可追根溯源至《楚辞》。
鲍照在遣词造句方面主要是对《楚辞》 中出现的词汇的化用以及对语言的重新创造与组合。 与《诗经》 传统整饬严谨的四言句式相比, 《楚辞》打破了其原有的句式规范, 力求新变, 开创了参差错落不受句式限制、 灵活多变的新句式。 这是创作形式上的极大解放, 启迪了后世文学创作者, 对后世文学创作追求新变提供了极大的效法意义。 鲍照处于文学自觉时期, 加之他独特的人生遭遇, 在文学创作实践中追新出奇、 力求新变。 鲍照化用《楚辞》 中的虚词, 如“之” “而” “其” “以” 等字使其自身的文学创作灵动活跃, 文意工整。 又如鲍照辞赋中多用问句, 这对其情感的表达、 谋篇布局、 情感基调的奠定都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在鲍照留存的十篇辞赋中《游思赋》 最能体现其化用楚骚句式, 句中多用“兮” 字推动作品婉转曲折向前发展。 辞赋前十四句均为骚体句, 主观情感与客观物象相融合, 托物抒情强化了作品的抒情意味。 以网中之鸟自况的 《野鹅赋》, 感慨时光流逝、 生命空无之苦的 《芜城赋》, 感于宇宙之大而人世微小的《观漏赋》 等, 都体现了鲍照对《楚辞》 句式的化用与再创造。
鲍照对 《楚辞》 的化用不仅体现在辞赋创作上, 还体现在诗歌形式上的不拘一格, 灵活多变。鲍照的诗文创作中有三言、 四言、 五言、 七言等长短不一的句式, 诗歌形式的转变使语言节奏更富于变化, 令人耳目一新, 极富艺术感染力。 鲍照作诗追求遒健顿挫, 气骨昂扬, 其句式的锤炼更增添了诗歌的魅力, 使传统的诗词歌赋得到了解放。 鲍照诗歌辞赋等大量的文学创作实践使其成为了齐梁辞赋文风流变的关键人物, 为齐梁文学新变发展和成熟奠定了基础。
(二) 典雅清丽——鲍照对 《楚辞》 使事用典的巧妙化用
在使事用典方面鲍照对《楚辞》 有一脉相承的文学渊源。 鲍照兼备众体, 善于创新而自铸伟辞。鲍照在文学创作中自觉或不自觉地接受了 《楚辞》的艺术表现形式和思想意象。 鲍照在使事用典方面的精妙在于他把主观的情感与客观之物有机地结合起来, 把眼前之景与心中之情相结合, 赋予其主观色彩, 营造一种独特陌生的氛围感, 为其情感的抒发做铺垫, 在思想内容和表现形式上有强烈的艺术张力和情感感染力。 鲍照在对《楚辞》 的承变过程中不是进行简单的词藻和意象典故的堆积, 使事用典并不生涩难懂, 而是追求新颖生动、 独特雅致、华丽典赡的俊逸之美。 如《梅花落》 中杂树与梅树相形, 鲍照独钟爱梅树, 与屈原在杂草与香草之间独喜爱香草有承接关系。 又如《代春日行》 “献岁发, 吾江行”[2]217化用《楚辞·招魂》 “献岁发春兮,汨吾南征”[3]226。 鲍照的文学创作新奇生动, 有其独特之处, 华美精丽的语言与深厚的情感相互映衬,在使事用典方面巧妙精当、 熔裁自然, 没有“为文而造情”[4]369而是“披文以入情”[4]555, 使其抒情不为言辞所累, 典雅富有诗意。
鲍照在文学创作中力争新颖出奇, 逐渐脱离了齐梁绮靡纤弱的文风, 逐渐摆脱以往诗歌辞赋歌功颂德的窠臼, 独显诗文境界的阔大与壮美, 在乐府诗和山水辞赋方面用陌生的笔触以及对比强烈的场景使其文章更富有文学感染力。 生于乱世、 位卑才高、 人微气盛的鲍照在 “上品无寒门, 下品无士族” 的时代, 仍旧怀有远大的抱负和开阔的胸襟,他的诗词歌赋气势之雄浑、 骨力之刚健、 风格之古朴为齐梁文学新变的翘楚。 令人惋惜的是鲍照一生仕进之路坎坷, 积极的入仕之心屡遭挫折, 诗歌中常常激荡着愤懑与不平之气。 这种气质借助客观物象行诸笔端, 便形成了鲍照诗歌独特的雄奇劲健的气魄, 展现了其诗赋作品中以情统景、 情景交融富有整体感的审美意蕴和雄浑壮阔、 瑰丽壮美的境界意蕴。 由此可见, 鲍照的文学创作受到《楚辞》 的意象意蕴和语言风格的影响较深, 这也使他文学作品中的语言句式更为丰富, 抒情色彩更为浓厚, 境界寓意更为深远。 《楚辞》 对鲍照文学创作的影响不只是外在的文学表现形式的呈现, 更多的是其内在的情感修养和精神鼓舞。
二、 《楚辞》 精神对鲍照文学创作之影响
《楚辞》 对后世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 《楚辞》中所蕴涵的忧患意识、 上下求索精神等成为了历代失意文人士子的精神支柱, 激励、 鼓舞着后世文人的创作。 鲍照对《楚辞》 精神的主动接受, 对他的文学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
(一) 忧患意识的显现
忧患意识是中国文人自古以来的重要精神特质, 常常表现为忧国、 忧民、 忧己等忧患情感。 徐复观认为: “忧患意识乃人类精神开始直接对事物发生责任感的表现。 也即是精神上开始有了人的自觉的表现。”[5]21屈原虽身为楚国贵族, 却具有深沉的忧患意识。 正是这种忧患情结影响了后世无数作家的文学创作。
鲍照的忧患意识与屈原一脉相承, 在魏晋南北朝杀戮不断、 人人自危的时代, 这种忧患意识极为强烈, 皇室内部的争斗祸及文人, 使得当时的文人士大夫都感到危惧惊恐, 时代和个人的双重悲剧促使文人写作多用寒悲之语表现忧生之惧。 鲍照的忧患意识让他对自己周遭政治环境的变动十分警觉,但在时代环境的大背景下, 鲍照最终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他在面对现实不公、 人生多艰时, 内心充满了悲凉情绪和忧患之感。 如 《拟行路难》 (其十七): “君不见春鸟初至时, 百草含青俱作花。 寒风萧索一旦至, 竟得几时保光华。 日月流迈不相饶,令我愁思怨恨多。”[2]701诗中春日的繁盛与秋日的萧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表达了世事无常及其对于世间种种忧患的悲愤之情。 此外, 从鲍照的《拟行路难》 组诗和《代出自蓟北门行》 中也可以看出他匡扶正义、 体恤民情的动人情怀, 然而鲍照的忧国忧民因身份低微备受压抑, 所以他的诗中也流露出了无尽的悲痛。
(二) 上下求索的精神
《楚辞》 中充满着上下求索的精神, 其中以屈原最具代表性。 屈原对政治理想的坚定信念“九死犹未悔”[3]14, 敢于在逆境中反抗斗争、 坚持真理,尤其是明知难以实现心中的理想仍然不屈不挠上下求索的精神, 成为中国封建时代正直的文人面对、抵御困境时的巨大力量。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3]27所蕴涵的深沉刚烈之气、 执着求索精神更是对鲍照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极重要的影响。鲍照虽身处乱世, 文学之路上受轻视, 政治之路亦受阻碍, 然其一直孜孜不倦地追求抱负的施展, 虽一生郁郁不得志, 靠着写诗自我慰藉排解愁闷, 但他一直没有摒弃心中的信念, 致力于为国奉献, 渴望施展自己的治世才华。 如《代白纻舞歌词》 (其三) 中“凝华结藻久延立, 非君之故岂安集”[2]294,诗中的 “凝华” “结藻” 是从 《楚辞·九歌》 中典型的象征性的收集香草的动作演变而来, 鲍照以收集香草之多暗示自身学识文采斐然, 诗中也暗含着以香草比喻自身品行高洁, 渴求得到统治者赏识的深沉情感。 在《代白纻舞歌词》 (其四) 中诗人的这种自我追求精神则表现得更明确、 更直接, “池中赤鲤庖所捐, 琴高乘去腾上天。 命逢福世丁溢恩, 簪金藉绮升曲筵。 恩厚德深委如山, 洁诚洗志期暮年, 乌白马角宁足言。”[2]296鲍照以典雅自谦的方式, 用赤鲤自比, 含有感恩之意, 这是他向统治者的殷殷致意, 渴盼能够寻求入仕的机会, 能有一番作为, 而不枉活这一世。
(三) 世路艰难的愤慨
在鲍照作品中非常普遍流露的便是贫贱者对于世路艰难的悲愤。 据 《乐府诗集》 引 《乐府解题》中说, 《行路难》 的主旨, 是“备言世路艰难及离别悲伤之意”[6]997, 而鲍照所创作的《拟行路难》 乐府诗十八首大部分都是依据诗歌的主旨来进行创作的。 在这组诗中其四 “泻水置平地”、 其六 “对案不能食” 和最后一首其十八“诸君莫叹贫” 三首诗把贫贱之人对世路艰难的悲愤表现得极其充分。 在这极短的组诗中, 鲍照所表现的情绪非常曲折沉痛。 酌酒自宽也不能消解的愁叹之情, 不敢言只能吞声自咽。 鲍照心中被压抑的痛苦, 深重不可复忍却又无可奈何。 这种不可遏制的愤慨只能以短暂而美好的家庭生活来暂时逃避, 从而去反抗那个不合理的现实社会。 诗中借古人圣贤的遭遇以平息心中的失落忧愤, 对黑暗现实进行严厉批判。 贫贱的孤直者想要主宰自己的人生是多么的艰难啊! 鲍照通过诗歌来抒发内心隐痛的愤慨之情以换得短暂的自慰, 他的诗歌表面上似乎是在表达看破世事的旷达之情, 实际上隐藏着的是一种对自己人生命运无能为力的无奈。
自古文人采用诗言志的方式传达内在的精神活动与感想, 如宋玉在《九辩》 中写道, “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 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 惆怅兮而私自怜……时亹亹而过中兮, 蹇淹留而无成”[7]69,抒写了一位怀才不遇、 清高的贫士报国无门的愤慨, 贫士在政治上不受重用, 在人格上受到侵害,于是主动请辞终于在贫病交加中与世长辞。 王逸在《楚辞章句·招隐士序》 中写道: 淮南小山作《招隐士》 之赋, 以章其志也。 《招隐士》 云: “猿狖群啸兮虎豹嗥, 攀援桂枝兮聊淹留。 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3]248作者以夸张的手法, 极力渲染山中艰苦险恶以此暗示朝堂政治形势的复杂, 从侧面传达出对于世路艰难的愤慨。 自古以来, 地位低微者想要在朝堂和文坛上获取一席之地都是非常艰难的, 对于这种世路艰难的愤慨鲍照深有体会, 他在五言乐府诗《代贫贱愁苦行》 中, 通过贫贱之人的自述, 把贫贱人穷途无路的悲痛描写得淋漓尽致。 诗中写道: “湮没虽死悲, 贫苦即生剧。 长叹至天晓, 愁苦穷日夕……贫年忘日时, 黯颜就人惜。 俄顷不相酬, 恧怩面已赤。 或以一金恨, 便成百年隙。 心为千条计, 事未见一获。 运圮津涂塞,遂转死沟洫。”[2]235鲍照把贫苦人长期郁结在心底不甘心死又不堪活于世的矛盾心理进行了细致的描摹, 运用夸张的修辞手法、 鲜明的数字对比把贫苦人在生死之间徘徊挣扎的愁苦充分地展现了出来,同时也蕴涵着对世风日下的现实社会强烈的激愤之情。
鲍照终身也不能摆脱寒士的标签, 在面对世路艰难的悲苦命运时, 他狂放桀骜, 永不屈从。 但对于底层社会的文人、 对于同样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又具有深沉的悲戚怜悯之情。 鲍照的《放歌行》 《东武吟》 以及五言诗《拟古》 把世间无数贫苦者的各种沉沦之悲从多方面表现了出来, 使得读者不得不同情他们的悲惨遭遇。 也许这种贫贱者的痛苦只有同样出身寒微的鲍照才能注意到并且有深刻的体会, 才会创作出如此具有感染力的诗作。
(四) 人生无常的慨叹
时光飞逝引起的最大感触, 莫过于人生短促感。 人生的短促, 岁月的流逝, 往往会让人产生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如宋玉的《九辩》, 在文中,诗人把秋季萧索的自然现象与自身的失意、 一事无成的悲怆有机地联结起来, 使人们在感叹自然变化的同时不禁喟叹人世的浮沉短促。 而鲍照在他的诗文和赋作中也多次提及自己对生命的思索和感悟、 对时间流逝而一事无成的叹惋, 并且直接影响了他俊逸慷慨与感伤悲戚的独特创作风格。
“刘宋宫廷内部自相残杀的血雨腥风波及文人,使他们怀志难伸, 随时充满着生命的忧惧。”[8]12例如 《拟行路难》 描绘人生短促、 时光易逝写道:“人生倏忽如绝电, 华年盛德几时见。”[2]689鲍照对时光易逝、 生命短暂往往有独到的见解, 如《观漏赋并序》 “时不留乎激矢, 生乃急于走丸”[2]75。 《伤逝赋》写道: “寒往暑来而不穷, 哀极乐反而有终。”[2]101据钱振伦的注解可知, 此篇为鲍照晚年悼念亡妻之作, 从整篇赋作来看, 鲍照并没有单纯地沉溺于丧妻的痛苦之中, 而是将这种丧妻之痛和哀悼之情延伸到了人生如朝露这一普遍的人生感触之中, 从而更能引起人们心灵的共鸣, 鲍照辞赋的独特之处就是将这种悲伤内涵进一步升华到对人生命短促的慨叹。 鲍照写人生无常之悲、 世路艰难之不平、 生命苦短之忧都是他自身的真实经历, 所以他能直抒胸臆, 毫无做作之态。 鲍照心中的不平之慨与炽热的情感, 汇成了一股奔放的气势, 奔涌而出。 在《观漏赋》 中, 鲍照以流水喻时光的流逝、 生命的消逝, 表达了他在面对人生两难境地时巨大的无力感, 而水的流动又让人联想到人生的起落浮沉, 从而也触动了他敏感的心灵, 不禁感慨人生的无常。而《芜城赋》 描写了战乱之前广陵城的无尽繁华和经历了战争之后的衰落颓败, 表达了对人生短促、生命消亡的慨叹。
三、 鲍照对齐梁及后世文学创作之影响
鲍照虽出身寒门, 但他勤学苦练, 具有较强的进取心, 鲍照在文学创作上深受《楚辞》 艺术创作特点及精神特质的影响, 加之对楚地有较强的地域文化认同感, 前期学作诗期间虽也有模仿前人之作, 但后来随着作诗技艺不断精进以及人生阅历的逐渐丰富, 鲍照在诗歌辞赋中表现出了强烈的自由意志, 能够将自己的主观情感和客观物象巧妙地结合起来, 具有强烈的艺术张力和感染力。 鲍照慷慨任情的诗风与当时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坛上盛行的绮靡流丽的文风迥异, 这也就从侧面凸显了鲍照诗歌辞赋的慷慨任情、 自由多变的文学特质。 但也正是鲍照这种真实的人生体验与感触使他在文学创作中形成了感慨沉深、 慷慨激昂的独特气质, 鲍照独特、 鲜明的诗文气质启迪了初盛唐作家及后世作家的文学创作。
(一) 鲍照对齐梁时期文学创作的影响
鲍照的文学创作在齐梁时期并没有引起太多反响, 也不为时人所重视。 刘勰在《文心雕龙》 中并未对鲍照多做评价, 钟嵘在 《诗品》 中评鲍诗:“贵尚巧妙, 不避危仄, 颇伤清雅之调, 故言险俗者, 多以附照。”[1]71钟嵘认为鲍照崇尚形式, 喜欢刻画雕琢, 使用艰险的字词损伤了清雅的格调。 认为鲍照诗文对后世文学创作有负面的影响。 但这也恰恰是鲍照诗文独具特色之处。 梁代萧显在《南齐书·文学传论》 中也指出: “次则发声惊挺, 操调险急, 雕藻淫艳, 倾炫心魂, 亦犹五色之有红紫,八音之有郑卫, 斯鲍照之遗烈也。”[9]908这些批评都是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偏执的表相之见, 并没有从整个文学发展史的角度给予实事求是的评价。
鲍照诗歌存在语言粗疏率性的缺陷。 以其歌行体为例, 这些作品虽然思想充盈、 语言通俗、 文辞简质, 但却带有民间俗体的特征。 鲍照的文学作品中是有些武断的 “率尔之作”, 其个别作品在语言上的随意、 粗糙, 不符合当时的诗歌审美倾向, 也不符合后世文学的发展方向。 苏瑞隆认为鲍照诗歌常用惊人之语, 求新求变, 又常用乐府诗题, 不避男欢女爱, 故为 “危仄” “险俗”[10]291。 这也就证明了艺术的独创性与排他性在文学创作中并不能割裂, 二者往往是并存的。
鲍照诗歌存在“急以怨” 的独特气质。 如王通在 《中说·事君篇》 提到 “鲍照、 江淹, 古之狷者也, 其文急以怨”[11]51。 认为鲍照积极进取入仕却屡遭蹭蹬, 由此而性格狂狷、 愤懑不平类似于屈原。这是因为鲍照出身寒微, 但以才学见称, 终不甘沦落而导致个性狷急, 与当时文学创作接受形成了反差。
(二) 鲍照对隋唐及后世文学创作的影响
鲍照对后世文学创作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其自由多变的文学追求和慷慨典雅的文学气质。 鲍照的求变精神以及其独特颖悟的观照能力, 为后世历代文人竞相效法。 齐梁之后的诗论家也给予鲍照中肯的评价。
经过频繁的战乱, 初盛唐的世家大族已经不再如魏晋时期那样鼎盛显赫。 隋代科举制的设立, 也为寒门子弟提供了一条晋升之路。 但是在世人心里传统的门阀勋贵概念早已根深蒂固。 那些心怀壮志而不能伸展的有识之士必定会受到世家大族的打压, 从而使更多的人能够体会鲍照寒门入仕的艰辛不易, 在精神上具有一定的同构性。 初盛唐的寒门之士能够从鲍照的诗赋中汲取精神力量, 如杜甫、李白、 卢照邻、 岑参以及高适等人都深受鲍照诗赋艺术手法和精神特质的影响。 杜甫 《春日忆李白》中写道: “白也诗无敌, 飘然思不群。 清新庾开府, 俊逸鲍参军。 渭北春天树, 江东日暮云。 何时一樽酒, 重与细论文。”[12]52在杜甫之前, 人们评价鲍照多以“险峻” “峻切”, 未有人指出其“飘逸”之处, 而后世之人也大都难出此窠臼, 杜甫对鲍照做出了全面而公正的评价。
宋元诗论家方回云: “明远多为不得志之辞,悯夫寒士下僚之不达, 而恶夫逐物奔利者之苟贱无耻, 每篇必致意于斯。 唐以来诗人多有此体, 李白、 陈子昂集中可考。”[13]1851虽然方回的评论苛刻,却也表明了隋唐之际的文人对鲍照诗歌格调狭促的缺陷有所认识。 这种缺陷与鲍照的思想以及人生经历有关。 鲍照人生经历坎坷, 仕途屡遭蹭蹬, 这种经历让鲍照内心充满狂躁不平之愤懑, 作品带有鲜明狷介之色彩。 盛唐诗人吸取鲍照诗歌的激昂慷慨与自由气度以及语言与艺术技巧上的成功经验, 李白、 高适、 岑参等人的作品无不如此。 同时, 盛唐诗人所处的时代给他们提供了实现自己理想与志向更多的可能。 清代是文学集大成的时代, 诗论家叶燮及其学生沈德潜在汲取前人成果后又对诗歌源流正变盛衰问题做出了系统的阐述, 对鲍照的文学创作阐释也更为系统全面。
综上所述, 我们可以看出, 《楚辞》 对鲍照文学创作的影响十分深远, 鲍照对《楚辞》 的接受也是多方面的, 主要表现在鲍照对 《楚辞》 语言句式、 表现方式及文学思想精神的继承和发展。 鲍照把《楚辞》 艺术与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相结合, 从而催生新的艺术形式的产生, 推动了南北朝诗歌新变, 开创了六朝诗歌新境界, 对当时文坛和后代文人创作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具有鲜明、 独特、 不可忽视的文学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