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云霞浮锦上

尹艳飞

南京云锦是中国传统的丝制工艺品，与苏州宋锦、四川蜀锦、广西壮锦并称为中国四大名锦。南京云锦位列四大名锦之首，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发展历史，其纹样精美、色彩绚丽、工艺精湛，有着“寸锦寸金”的美誉。南京云锦因其丰富的文化和内涵，被公认为“东方瑰宝”“中华一绝”，也被称作中国古代织锦工艺史上最后一座里程碑。2006 年，南京云锦木机妆花手工织造技艺被国务院列为我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2009 年，被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一、南京云锦的名称由来

南京云锦因美如天上的云霞而得名。云锦的“锦”字，代表中国古代丝绸纺织品的最高工艺水平；云锦的“云”字，代表锦缎如云彩般绚丽的光泽和纹理。“云锦”一词在六朝时期（222—589 年）就已出现，作为一个独立的纺织品种登上历史舞台。云锦于元、明、清时期发展到鼎盛，成为皇家御用品。

历朝历代的诗人有很多赞美云锦的诗句。如西晋辞赋家木华的《海赋》中，就有“若乃云锦散文于沙汭之际，绫罗被光于螺蚌之节”之言。唐朝李善注云：“言沙汭之际，文若云锦，螺蚌之节，光若绫罗也。”清朝乾隆年间，云锦成为南京的支柱产业，有“秣陵之民善织”的美誉。清初诗人吴梅村曾赞叹南京云锦：“江南好，机杼夺天工，孔翠装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销空，新样小团龙。”

二、南京云锦的前世今生

东晋义熙十三年（417 年）在建康（今南京）设立专门管理织锦的官署——锦署，被看作南京云锦正式诞生的标志。从元代开始，云锦一直是皇家服饰专用品。元朝统治者喜欢用金装饰丝、毛织物，用金装饰丝织物成为南京云锦的一个重要特征。到了明代，织锦工艺日臻成熟和完善，并形成南京丝织提花锦缎的地方特色。另外，南京的织锦质地厚、花头大、配色对比强烈，织造工艺日趋成熟，形成了“挖花妆彩”的特色。清代在南京设有江宁织造署，康熙、雍正年间，南京云锦具有种类繁多、花纹粗大、格局规整、配色浓重、金彩辉煌、寓意吉祥等特点，代表了南京云锦织造工艺的最高成就。

三、南京云锦的品种分类

1．妆花

妝花是云锦中织造工艺最为复杂的提花丝织物，也是最具南京地方特色和代表性的提花丝织品种。“妆花”是织造技法的总名词，始见于明代的《天水冰山录》，该书记载查抄严嵩家时抄出的大批织物中，有很多“妆花”名目的丝织物，如“妆花缎”“妆花绸”“妆花罗”“妆花纱”“妆花?”“妆花绢”“妆花锦”等。例如，现藏于故宫博物院的明宣德年间黄地桂兔纹妆花纱，妆花纱构图严谨，用色艳丽古雅，织工细密精湛，为明代早期南京云锦织物的精品。

2．织金

织金又名“库金”，是因织成以后送入内务府的缎匹库而得名。“织金”就是织料上的花纹全部用金线织出。也有花纹全部用银线织的，叫作“库银”。库金、库银属于同一个品种，分类上统称为“织金”。如故宫博物院馆藏的白地织金胡桃纹锦，此织物纹样在纯白色地纹上显现纯黑色卷藤纹，花清地明，富有绒感，串枝织金胡桃，金碧辉煌。东京国立博物馆藏明代黑地缠枝莲织金锦，褐色地部阴纹线条将满金缠枝莲巧妙的衬托出来，不仅使纹样凸显立体、生动，更使贵重的真金在织物上最大限度地呈现出显金效果。

3．库缎

库缎又名“花缎”或“摹本缎”。库缎原是清代御用贡品，因织成后送入内务府的缎匹库而得名。库缎是在缎地上起本色花，花纹有明花和暗花两种。明花浮于表面，暗花平板、不起花。库缎包括起本色花库缎、地花两色库缎、妆金库缎、金银点库缎和妆彩库缎几种。例如，故宫博物院馆藏的清乾隆绿地凤穿牡丹纹库金缎，缎面纹饰为凤穿牡丹。飞凤两排，一排凤首向左，一排凤首向右，相对飞翔于盛开的牡丹花丛中，组成四方连续纹样，为乾隆时期江宁织造署贡品中的精品。

4．库锦

库锦是指用彩纬金线通梭织成的重组织锦缎，也因入藏内务府的缎匹库而得名，专供皇室享用。库锦的主要特点是花满地少，织料上的花纹全部用金线织出，充分凸显金色。传统的库锦图案，大多采用小花纹，以充分显金为其特色，在缎地上以金线或银线织出各式花纹。例如，故宫博物院馆藏的清代月白大蕃莲织金缎，此织金缎为清早期江宁织造署织造。这种以金线为主体表现的织锦工艺源自元代的“纳石失”，织物花型硕大肥亮，具有西域特征，大块面的片金显花，光彩夺目，淡黄金与月白的配色，华丽中透着淡雅。

四、南京云锦的艺术特色

1．天工织就——传承皇室风尚

南京云锦在元、明、清三朝均为皇家御用品，专用于皇帝龙袍、皇后凤衣霞帔、嫔妃的丽装靓服、宫廷装饰，以及枕、被、褥、坐、卧、靠等实用物品。有时也作为朝廷礼品，馈赠外国使臣，以及赏赐大臣和有功之人。其纹样图案的设计思想，是权、福、禄、寿、喜、财六要素，充分表达了中国吉祥文化的核心主题。例如，故宫博物院馆藏的黄色金龙妆花纱男朝袍，袍以黄色四合如意云纹实地纱为地，用妆花手法织金龙、彩云及平水纹。上衣前后及两肩共织正龙四，连成柿蒂形纹饰，腰帷行龙五，下裳行龙四，两袖口正龙各一，龙纹间皆衬以彩云和海水江崖纹，尽显华美富丽之感。

2．意匠色彩——描绘华美图章

南京云锦的配色多达十八种，运用“色晕”层层推出主花，配色手法与中国宫殿建筑的彩绘装饰艺术一脉相承，主体色常会用到红、黄、绿等华美而又具有强烈视觉冲击感的色彩，也会大量使用金线，辅以晕色、金彩绞边和大白相间等配色技法，形成金碧辉煌的独特风格。

明代《天工开物》记载了五十七种颜色组成的纺织品色谱和二十多种丝绸染织技术。这些颜色在云锦中都有所体现与运用，如红色可分为枣绛、胭脂、嫣红等，黄色可分为葵黄、杏色、秋香，青色可分为艾绿、石青、竹青；蓝色可分为竹月、靛蓝、黯色等。像桃红、粉紫、檀褐等都是云锦中常用的颜色。

就“妆花缎”织物的地色而言，浅色是很少应用的。除皇帝的袍服和御用的装饰织料使用专门的黄地色外，多用大红、深蓝、宝蓝、墨绿等深色作底色。主体花纹的配色，也多用红、蓝、绿、紫、古铜、藏驼等深色进行装饰。

3．意匠独具——传承千年技艺

南京云锦工艺独特，织造云锦的操作难度和技术要求高，南京云锦木机妆花手工织造技艺被认为是中国古老的织锦技艺最高水平的代表。大花楼木织机织造云锦时，经丝与纬丝交织，由拽花工和织手用手工操作，最早可见的文献图录是清代康熙年间刊行的《耕织图》。拽花工坐在花楼上层，负责提升经线；织手坐在机下，负责妆金敷彩、抛梭织纬。两个人一天只能生产五六厘米长度的布料。如今，这种工艺仍无法用机器替代，故而南京云锦有“寸金寸锦”之说。

五、南京云锦的传承保护

2009 年，南京云锦研究所作为主体单位，独立申报南京云锦木机妆花手工织造技艺，入选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南京云锦研究所亦被认定为云锦源头传习基地，是全国唯一的云锦专业研究机构，也是国家指定的文物修复机构。

南京云锦研究所全部保留着历史上的妆花技术，曾成功地复制了明定陵出土的万历皇帝过肩龙妆花纱织成袍料。自1979 年以来，该所复制龙袍及匹料已达100 多件。2023 年6 月，南京云锦研究所受邀参加中国（无锡）国际设计博览会，用守正初心续织非遗云锦，用创新设计展示别样的云锦风华。

南京云锦研究所将持续努力，满足人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新期待，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态性”特征，振兴民族技艺和民族华服，让云锦走进当代都市生活的“活态文化空间”。

南京云锦传承人金文：一双巧手“采摘”云霞织为锦

金文作为国家级云锦工艺美术大师，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云锦）代表性传承人，获得了2021“中国非遗年度人物”的荣誉。

40 年前，金文被分配到云锦研究所云锦车间。在那里，他遇到了十多位云锦老艺人，知道了很多濒临失传的技艺。金文将这些技艺细心记录下来，潜心学习研究。同时，他也利用业余时间学习与云锦相关的考古学、织物组织学、丝织学等知识。

1979 年，云锦研究所接到任务，要为北京定陵复制一大批包括龙袍在内的明代皇宫云锦。金文告诉记者，复制龙袍最难的就是对章。一件龙袍左右中缝由四幅拼成，所有纹样都要衔接对章，“如果两边的纹样最终不能完全对接起来，弄不好不仅是一年的功夫白费，十几万的金线、银线织进去也就再抽不出来了”。另外，气候对云锦织物的影响也特别大，春夏秋冬、刮风下雨都直接影响织物的缩力，织造时都要把这些因素核算出来，没有刻苦钻研的工匠精神，是很难做成的。

挑战就是机遇。经过一年多的努力，金文成功复制出明万历皇帝龙袍，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一位龙袍制作者。他还一口气复制出了三件龙袍，获得当时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最高奖项“珍品金杯奖”。其制作的龙袍，还被作为中国古代科技成果，送展日本筑波国际博览会，享誉海外。

耀眼的金线、五彩的蚕丝、斑斓的孔雀羽毛……云锦作品虽然精美絕伦，但更多时候却被“束之高阁”。一方面是贵，动辄数万元，消费者难以承受；另一方面是慢，木机妆花技艺不能被机器取代，必须使用大花楼机，两个熟练工忙碌一整天，也只能生产四五厘米。

如何让“寸锦寸金”的云锦走进寻常百姓家？金文着手市场化转型，从动辄上万元的屏风、服装，到百元内的口罩、丝巾、胸针，南京云锦正以全新的面貌融入人们的生活当中。

“这幅作品名叫《虎啸福来》。正中间是一只正在上山的虎，取步步高升之意。因为老虎上山则遨游三山五岳，步步登高而顺风顺水。老虎回头一笑，‘笑和‘啸同音，也就是听到老虎的啸声，福气就来了。虎的一侧是三朵牡丹，牡丹是云锦中表现大富大贵的标志性图案，三朵牡丹也就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寓意千千万万的富贵。虎背后的青山长城则是祖国壮丽山河的风景线，寓意祖国富强、国泰民安和繁荣昌盛。”金文告诉记者，《虎啸福来》是一个桌面摆件，小巧易携，可以自己收藏，放置于家中展示，也可以作为伴手礼赠送亲友，进而扩大云锦的传播力和影响力。

“云锦的制作首先是设计，其次是意匠挑花，然后才是织造。云锦的创意很重要，作为非遗传承人，我们要做的就是讲好云锦故事，并通过市场化的方式，让更多人看到云锦、了解云锦、爱上云锦，让‘失落的云锦文化能够回归现代生活、引领时尚潮流。”金文说。

2021“中国非遗年度人物”30 位提名候选人名单出炉，金文成为江苏省唯一一位进入名单的候选人。记者了解到，“中国非遗年度人物”推选活动由文化和旅游部非遗司指导，旨在盘点过去一年中为非遗保护传承事业做出突出贡献的标志性人物。

成功的背后是不懈的努力。近年来，金文始终秉持一颗匠心，用一双巧手织出绚烂云锦。2011 年11 月，“锦上芳华——金文云锦艺术特展”在上海举行，40 多件云锦作品惊艳无数观众。以高2.6 米、宽3.7 米的云锦地屏《万里长城》为例，用明亮、艳丽的色彩勾勒出长城朝霞浸染、层峦叠嶂的景象，树木郁郁葱葱，呈现出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值得一提的是，此幅作品也是金文创造性地运用了3D 立体化手法，让原本只存在于平面上的云锦作品变得立体逼真。

“ 现在有个观念叫‘ 传统工艺、现代表达。作为云锦人，我们要活性地继承传统，将云锦元素融入各种创意之中，让云锦与时代接轨， 在创新中传承。”金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