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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红军李中权一家长征始末

2024-04-07陈汉忠

党史纵览 2024年3期
关键词:大哥长征草地

陈汉忠

在四川达县有这样一个将近十口人的红军之家,跟随红军一起长征,其家先后有4人长眠在长征途中的雪山草地。中央军委迟浩田副主席曾为这个家庭题词:“满门革命赤子,辉煌永留青史。”

这个满门革命赤子之家,指的就是后来成为开国少将、曾任南京军区空军第二政委的李中权将军的家庭。李中权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三,已在2014年与世长辞,但当年听他口述举家长征往事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父兄出师未捷身先死

举家长征少俩人

1933年10月,川东游击军和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川东游击军被正式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十三军,李中权和他的大哥李中泮都担任红军的团政委职务。他的父亲李惠荣、母亲李王氏还有二哥及弟弟妹妹也忙着为红军打仗筹集粮草。

翌年春天,李中权奉命调往川陕省,率所属巡视团开赴前线,协助红军主力作战。一个晴朗的早晨,在通江河北的茅峪镇上,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李中权的视线内:啊,是母亲!他欣喜若狂地奔过去,一把抱住母亲,询问家中的情况。母亲沉默了半晌,说:“你再也见不到爹了,你爹去世了。”说着眼睛里滚出两行晶莹的泪珠。

李中权的父亲李惠荣是一位坚强的战士,红军主力开上前线后,他拖着带病的身体,废寝忘食地为红军砍柴、筹粮。一天中午,正在山林深处砍柴的李惠荣巧遇红军通信员从前方送信归来。见红军通信员又累又饿,他赶紧解下自己的干粮袋,看着通信员把干粮吃下去。可没有想到,红军通信员早已被敌人侦探跟踪。当李惠荣发现敌情后,一把摘下通信员的红星军帽戴在头上,说:“快走,把信送到首长那去!”他推开了红军通信员,毅然迎着敌人走了过去。敌人围了上来,他用一把砍柴刀奋力与敌人拼杀,当场砍死两个敌兵,他自己也英勇牺牲。在悲痛的哭声中,乡亲们挖坑埋葬了勇士。母亲用颤抖的手在父亲的坟上画了一个很大的五角星。

得知噩耗后,李中权与二哥赶了一夜的山路,寻到父亲的坟头,跪倒在坟前,李中权失声痛哭。父亲的壮举深深震撼了李中权的心,作为一名红军指挥员,他掂出了肩上担子的沉重。在与母亲分别之际,李中权解下干粮留给了老母,母亲拉着他的手,难舍难分……

李中权率领巡视团到达前线后,他一面配合红军作战,一面发动群众参加红军队伍,革命斗争形势如火如荼。4月初的一天,李中权突然收到老战友、达县县委书记余明奎的来信。读着这封几经辗转才收到的信,李中权眉宇越锁越紧。余明奎在信中告诉他:“你的大哥李中泮率赤卫团编入主力红军后,有人诬告他是叛徒,现在已被押解到通江红军师部所在地元山场了。”余明奎虽然不相信李中泮是叛徒,但在当时的政治形势下,他也无能为力,只能捎信给李中权,让他赶紧想办法营救。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李中权难以理解。大哥是受苦人,参加红军,当过乡苏维埃主席。被敌人抓去当过几天壮丁,他一逃出来就参加了农会,加入了共产党。这次反围攻,大哥是红军赤卫团的政委,怎么会是叛徒呢?硕大的问号在他脑海里回旋。考慮到当务之急是救出大哥,又为了不牵连余明奎,李中权只好找个借口向省委宣传部部长刘瑞龙请了假,带着省委的介绍信赶到元山场红军师部。当时师首长均不在,接待李中权的秘书科科长领着他跑遍监室,也没找到大哥。情急之中,李中权一把抓住科长的衣领,厉声责问,你们把我大哥怎么啦,我家可是赤贫呀,我哥怎么可能叛变革命呢!见此情景,科长掏出一个小本子,说:“你自己看吧,它可以回答你。”李中权接过上面印着“犯人名单”字样的小本本,一页一页地翻着,终于在第12页上翻到了大哥的名字。“他人呢?你们怎么处置的?”见科长低下了头,李中权突然明白了,这是一份被处决人员的名单。“中泮大哥,我来晚了……”李中权内疚得哭出声来。大哥牺牲后,他痛苦得几天几夜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当时担任红四方面军主要领导人张国焘错误路线的结果,盲目的“肃反”扩大化,使许多战功卓著的同志惨遭杀害。

三兄妹枪林弹雨无所惧

长征路上洒碧血

1935年3月,为策应红一方面军北上,红四方面军西渡嘉陵江,主力随后撤出川陕根据地,开始长征。6月中旬,红四方面军与红一方面军在四川懋功会师。8月3日,红军总部根据中央决定北上陕甘的战略方针和当时红军各部队所在的位置,决定分左路军和右路军向甘南推进。8月20日,右路军从毛儿盖出发,踏上茫茫草地。与此同时,李中权所在的左路军也踏上草地,开始了艰苦的跋涉。当时,李中权已任红四方面军总政治部地方工作部部长,由于张国焘制造分裂,抛出了主力南下川康边界的计划,已经走出草地的李中权和他的战友们不得不第二次过雪山草地。

退出草地再往南走,又要翻越两座大雪山。来到山脚下,还能看到第一次过雪山时摔死的马匹,丢弃的饮具、马鞍等物件,牺牲烈士的遗体有的还依稀可辨。走着走着,突然队伍停住了,原来是走在前面的战友老沈倒下了。李中权奔过去握住他的手,老沈泪汪汪地对李中权说:“中权同志,我不行了,把我的枪背上,好打敌人,打敌人!”说完就咽气了,

面对这悲壮的情景,李中权流泪了,却没有哭出声。

在张国焘的错误领导下,红四方面军南下天全、芦山后,没有了根据地,虽经半年苦战,仍无法立足。1936年2月,部队被迫退回西康省东部地区,张国焘南下计划彻底破产。这时,按照中共中央的指示,部队重新北上,第三次翻越大雪山、夹金山、虹桥山,李中权心情格外沉重,许多战友牺牲在来来回回折腾的路上,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留下。他怀念已经牺牲的父亲和大哥,更思念不知在何方的母亲和弟妹们。

宝兴县城是大雪山下的一座小城,也是红军长征的必经之路。由于敌人的烧杀抢掠,小城已是残破不堪,李中权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里他竟然遇上跟随主力部队长征的母亲。这是他在1934年春路过茅峪镇时看到母亲后的第二次见面。跟随母亲的还有弟弟李中柏、李中衡和小妹李中秋。一家人沉浸在意外相逢的欢乐之中。“娘,你的身体……”李中权不安地询问着,“没事,娘能走,能跟着红军走下去!”母亲坚定地说。

相见时难别亦难。看见母亲身边的弟弟妹妹,李中权不由得想起了二哥李中池和大妹李中珍。经再三询问,弟弟李中柏才吐露了真情:刚开始长征,二哥一直跟着母亲,后来,红军招收人马,二哥就加入了红军,上了前线,在攻克理番的战斗中,二哥和他的战友们迎着敌人的炮火冲锋,不幸中弹牺牲。说着,李中柏从内衣袋里摸出了拳头大的小蓝布袋,布袋上用花线绣着一只小鸟,旁边缀着二哥的名字——李中池。李中权知道,这是二嫂送给二哥的定情物。他颤抖着从弟弟手中接过蓝布袋,只见布袋上沾满了斑斑血渍,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滚动,怕惹母亲伤心,他强忍悲痛,不让眼泪流下来。

“还有中珍妹呢?”李中权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问李中柏。李中柏说:“姐也参加了红军,姐夫石映昌是红军三十一军的一个连长。”李中权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可中柏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三哥,姐和姐夫都在战斗中牺牲了。”李中权一把把弟弟揽在怀里,他抚摸着弟弟的头发,轻轻说:“记住这一笔笔血债,总有一天要让敌人加倍偿还的。”

那天晚上,李中权一家人围着一盏马灯,聊到很晚,李中权为母亲带着弟弟妹妹跟着红军过四江(嘉陵江、渠江、涪江、岷江)翻一山(夹金山)的惊心动魄的行动感到骄傲和自豪,母亲和弟妹们也向他询问了许多问题,诸如红军还回不回川陕苏区?红四方面军与中央红军会师后又为什么南下?现在为什么又要北上呢?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对于这些问题,当时他是很难对母亲说清楚的。因为张国焘的问题,当时党内并未普遍传达,即使李中权知道一些,他也不能随便告诉母亲和弟妹。李中权只是告诉他们:党中央毛主席已经到达陕北了,并且还打了大胜仗,现在我们也要北上到毛主席那里去了,去抗日前线打日本鬼子!

第二天东方刚露鱼肚白,嘹亮的军号声便把大家催醒了,母亲将李中权搂在怀里:“儿啊,走吧,狠狠打敌人!”望着母亲坚毅的目光,李中权含泪告别了亲人,踏上了北去的征途。

母亲身心交瘁终成憾

茫茫草地埋忠骨

茫茫草地,渺无人烟,到处是沼泽地。1936年7月,此时的李中权已被任命为大金川独立第二师政委。草地,对他来说已不陌生,现在是第三次过草地了,正当他指挥着我党第一支藏族武装踏上征途时,竟然再一次遇到了阔别5个多月的母亲。

“妈妈!妈妈!”李中权奔向母亲。仅仅半年不到的时间,母亲已是极度憔悴,她呆呆地望着李中权,一句话也没有说,弟弟妹妹们依偎在母亲身边,似乎累得话也说不动了。“三哥,妈妈带我们爬越大雪山和过丹巴河铁索桥时寒腿病又犯了,她走不动了……”四弟李中柏说着哭了起来。

李中权紧紧地抱住母亲,心潮翻滚。作为红军指挥员,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责任。可作为儿子,他又实在丢不下生他养他的母亲。前面是人迹罕至的大草地,身患重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妹们能走得出去吗?突然,他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把母亲和弟妹托付给留在当地坚持斗争的同志。可转念一想,如果叫土匪知道了怎么办,那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政委,队伍走远了!”通信员提醒李中权,他望了一眼草原和身边的通信员,知道就要与母亲分手了。“娘,你还是在这里养养身子再走吧,留下的同志会照顾您的!”母亲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李政委,要么我留下来照顾伯母。”通信员跑过来向他请示,可还没等李中权表态,一直没有说话的母亲突然开腔了:“不成,我们自己跟着红军队伍走,走到哪儿算哪儿。”语气里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她让李中柏搀着自己走到李中权面前:“快走吧,别误了大事。”母亲的语调有些颤抖。李中权取出公文纸,给一团政委写了张便条,请他照顾一下母亲,解决几天的口粮。“娘,我走了!”他向母亲辞行,母亲双眼满含泪水,什么也没有说。李中权转过身子,鼻子一酸,眼泪就淌了下来。他摸摸身上,盐巴、银元都没有了,还能为母亲和弟妹们做点什么呢?突然,不远处的战马长嘶两声,他心里一阵激动——对,把马留下给母亲和弟妹,或许在母亲走不动时有点用处。于是他疾步走过去,牵过马交给四弟李中柏:“弟弟,多照顾一下娘,有劳你了。”他朝站立在草地上的母亲和弟弟妹妹投去最后一眼,迈开大步,朝着北上的红军队伍追赶过去。

李中权怎么也没有想到,与母亲草地一别,竟成永诀。一个多月后,母亲在长征途中的西康省炉霍县大草地边缘的东谷喇嘛寺逝世。弥留之际,她嘱咐孩子们:一定要跟着红军走,一定要找到你们的三哥……弟弟妹妹们流着泪用手扒土掩埋了母亲的遗体。不久,李中权又在征途中见到了弟弟李中衡和妹妹李中秋,提到母親的去世,他们都哭得泪人一般。李中权安慰弟妹们:“我们现在已是无爹娘的孩子了,好在陕北那边还有我们更伟大的父母亲,那里有我们的党中央、毛主席,党会关心我们的。我们要继续长征,到陕北去,找党中央,找我们敬爱的毛主席,我们的前途是无限光明的!”

时光荏苒,新中国成立后,李中权作为开国少将,曾任北京军区空军副司令员,1978年调南京军区空军任第一副司令员,不久升任第二政委等职。1983年,他按副大军区级待遇离休。休息后的李中权始终怀念着他的母亲,不仅重回草地寻找母亲的墓地,还撰写了《母亲万岁》的回忆录,深切悼念长眠在长征路上的亲人和战友们。

(责任编辑:孔晓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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