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马克思生产力思想的逻辑进程及现实启示

2024-04-07杨渝玲

关键词:生产力机器马克思

王 欢,杨渝玲

(苏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萌发与兴盛构成近代资产阶级生产力理论产生的社会历史前提。古典政治经济学家把生产力作为衡量财富生产能力的关键因素纳入研究框架。威廉·配第[1]43指出物质财富的来源是土地与劳动。弗朗斯瓦·魁奈[2]67强调资本、人口与规模经济对提高生产力的重要作用。亚当·斯密[3]5说明分工与劳动生产力的内在关联。大卫·李嘉图[4]335论证机器对生产力的影响。西斯蒙第[5]528则主张维持既有社会制度以限制生产力的盲目发展。在哲学层面,黑格尔[6]209注意到劳动是借助各种工具 “加工于自然界所直接提供的物资” “人在自己消费中所涉及的主要是人的产品”。他在解析人与自然关系的过程中形成对生产力的一般规定与劳动本质的分析。马克思生产力思想体系正是在自由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背景下,批判吸收不同流派理论的基础上形成的。学界从唯物史观与政治经济学视阈下考察马克思生产力思想的形成脉络,认为生产力思想与唯物史观、政治经济学存在理论共振。早期马克思在人本学理论框架内批判生产力的资产阶级属性,《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评李斯特》展现生产力对人的奴役[7],明确生产力的物质属性及其同所有制的辩证关系,为唯物史观的创立奠定理论基础[8]。《布鲁塞尔笔记》和《曼彻斯特笔记》中关于生产力的理论资源和经验材料,帮助马克思找到解构国民经济学的新道路[9]。他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和《致安年科夫的信》中以生产力为理论坐标建构、阐发唯物史观[10]。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马克思从经济学层面论述生产力的本质规定、具体形式、内在构成,论证生产力在社会存在与历史发展中的决定性作用,从微观层面支撑历史唯物主义的宏观结论[11]。马克思生产力思想的演化历程具有鲜明的阶段性特征,这种特征表现为生产力与唯物史观、政治经济学的协同演化,即生产力理论是在与唯物史观、政治经济学的协同作用中发展成熟,唯物史观与政治经济学构成观测生产力理论演进规律的视角。事实上,在以上两个线索之外,还存在测绘马克思生产力理论发展脉络的第三条线索,即马克思的哲学方法论。从总体上看,马克思的思维逻辑与理论建构表现出鲜明的耦合性,生产力理论正是在哲学方法论的变革中发展完善。基于思维逻辑的转变考察马克思思想历程能够发现生产力理论建构的辩证法,历史发展规律与社会运作机制也在生产力的理论体系中呈现出来。

一、感性具体:生产力的人本学审视

马克思初遇生产力概念的语境是经济学,但在费尔巴哈的影响下他并未解码经济学范式,而是在人本主义支援下批判资产阶级经济学的趋利性与抽象性。国民经济学发展生产力的路径成为马克思确证资本奴役工人的证据。基于人本主义经济异化逻辑构架,马克思发现了资本主义提升生产力的关键,即异化的社会经济关系。在这种社会交往关系中,资本家凭借占有的物和劳动力催生出异化的生产力。但在解剖黑格尔唯心史观之后,马克思认识到物质生产在社会历史中的作用,开始分析现实“工业”的客观力量,并将其视作消灭工业社会、实现人自我发展的基础。从《巴黎笔记》到《评李斯特》阶段,马克思在国民经济学以及社会现实中看到生产力的多种形式以及生产力本身的多样规定。在人本主义框架内,马克思从这些感性的具体的材料中总结出资产阶级发展生产力的手段、目的及其对人的压榨,并开始构建基于社会物质生产分析生产力的理论框架。

(一)异化的生产力:资本主义的剥削武器

从《莱茵报》到《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时期,马克思原有的民主主义与唯心主义理性原则动摇,社会存在决定观念意识的唯物主义萌芽崭露头角,但在具体操作中费尔巴哈式的人本主义异化观仍旧占据其思想主流。首次研究经济学,马克思在《巴黎笔记》中摘录了萨伊、斯密、李嘉图、穆勒等人的经济学著作。在笔记中他第一次使用了生产力概念,但未对生产力展开分析,只是将其裹挟在对资产阶级经济学的人本主义批判中。起初,萨伊关于生产力、劳动、资本以及自然力的论述并未引发马克思的共鸣,斯密关于分工与劳动生产力关系的论证也未能引起马克思的注意。李嘉图学派的抽象方法反而引发马克思的批判,他反对这种无视工人艰苦处境的经济学理论。随着研究的进行,马克思开始注意到国民经济学家对生产力的簇拥。初次面对李斯特的论著,马克思抨击李斯特忽视雇主与工人处境的差异,片面强调发展国家生产力。透过国民经济学,马克思看到生产过剩与过度贫困、资本扩张与失业的矛盾现象,他再次确认资产阶级经济学所追求的是财富,工人阶级只是生产这些财富的劳动机器。在与李斯特和李嘉图的思想交流中,马克思不仅认识到财富与生产力的联系,而且看到生产力与劳动者、机器、劳动等生产要素的模糊关系。

马克思对资产阶级经济学的人本主义反思隐含着对生产力的控诉,但立足于人学视角的哲学批判无法解构国民经济学的理论范式。直至《穆勒摘要》,处于失语状态的马克思终于建立起新的批判范式,即“人本主义经济异化逻辑构架”[12]190。马克思着重考察了货币在交往活动中展现的媒介属性,发现人的本质外化为物、人与人之间基于货币交往的社会现实。社会交往关系表现为私有财产的关系,异化的谋生劳动导致社会交往关系的异化。虽然此时马克思话语体系中的人是具有类本质的、抽象的人,社会交往关系也是抽象社会关系,但马克思已经看到异化劳动产生的根源及其社会影响。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承续人本主义经济异化批判逻辑。马克思在私有财产与异化劳动的交互作用中,发现了作为中间范畴的生产力所承载的资本梦想。国民经济学毫不掩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带给工人的贫困与麻木,他们所在意的是提高生产力的现实举措。马克思从斯密关于劳动生产力提高地租的论述中,既看到资产阶级战胜封建地主的历史必然性,也指出资产阶级推动社会变革的利益诉求。斯密指出劳动生产力与地租的关系,推论出土地所有者与社会利益的协同性。事实上,根据国民经济学的原理,土地所有者与租地资本家之间处于敌对关系。因为地租伴随劳动生产力提升而增加,土地所有者占有的利润越多,资本家用于提高生产力的资本相对越少。“如果资本家阶级拥有的技术知识足够优于封建技术,从而在长时期内对农奴和农民产生吸引力,那它将在控制上最终成功地击败封建阶级。”[13]128但是,资产阶级以生产力为矛头推翻封建社会并非是在追求所谓的工业文明,而是谋求一种推动资本快速增殖的社会经济关系。“封建剥削以由劳动力资产所有权而产生的不平等为基础;资本主义剥削以由可转让资产的所有权而产生的不平等为基础。”[14]81在这种以物为媒介进行交往的社会关系中,私有财产显现出它对劳动者的统治力量。人区别于动物的标志在于人具有意识化的对象性活动,但处于异化劳动状态下的人基本失去自由自觉活动的权利,逐渐丧失人的类本质。异化的劳动产品加速人的类本质消亡,它成为异化劳动生产的标的,并在演化的过程中阻隔劳动者类本质的传递,成为巩固异化劳动过程的机械化产物。人对象化生产的畸变及其与异化劳动产品的对立消解了人自然的类生活。人的类本质在劳动生产实践过程中异变,人不仅在异化的劳动中生产与自己对立的劳动产品以及对应的劳动关系,“而且还生产出他人对他的生产和他的产品的关系”[15]165。剥削方式体现了对应的社会结构[16],资产阶级就是要建立这种异化的社会交往关系以推动生产力发展,并在这种异化的世界中凭借私有财产统治社会生产与社会交往,实现资本无限增殖梦想。所以说,“消除那些由对外部世界不同所有权而产生的不平等的方法,不是平均这些财产的所有权,而是实行公共所有制,这就需要消灭特定类型的私有财产权”[13]193-194。在此,马克思超越穆勒,将批判论域由交换转移至生产,描述私有制关系中劳动产品及其生产过程对劳动者的奴役,即资本家追求财富与生产力带来的负面效应。

(二)现实“工业”:埋葬工业社会的力量

与青年黑格尔派的论战,使得马克思与恩格斯逐步建构出新的思想体系。《神圣家族》表明,马克思人本主义式的异化理论逐步向唯物史观靠近。马克思指出,在资产阶级私有制关系确立之前,“劳动时间曾经是工资以及与工资尚无区别的劳动产品的价值的尺度”[15]270。这种表述意味着此刻马克思已然形成了关于劳动价值的初步结论,表明立足于客观经济现实的思维逻辑正在成长。在批判青年黑格尔派的过程中,马克思揭露了黑格尔思辨哲学的秘密,“在黑格尔的总体逻辑中,本质不是直观的感性存在,而是一种理性抽象的观念”[12]294,这种本质的抽象是本原的出发点,具体的存在物则是由抽象走向的具体。青年黑格尔派将工人被剥削与奴役的现实问题归结于资本观念与剥削观念,在哲学思想上是一种由客观唯心转向主观唯心的异变,在现实中表现为对劳动工人的蒙蔽。“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15]286。马克思所指的利益不是思想形态的抽象概念,而是人的生存条件。物质条件制约思想观念的唯物主义观已然于此处表明。在进一步解剖黑格尔唯心史观的过程中,马克思初次阐释了生产方式在历史发展中的重要作用。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中,人是绝对精神的承载工具,社会历史也即绝对观念的实现过程。青年黑格尔派更是将历史归结为自我意识的历史。马克思明确指出从物质生产生活的现实中理解社会历史,“即生活本身的直接的生产方式认识清楚”[15]350。现实的历史才是人们生产生活的真实历史。马克思由早期“市民社会”概念,转向“异化劳动”,再由“异化劳动”转向现实的真实的“物质资料生产”,理解社会历史的介质逐步聚焦具体的存在,唯物主义与政治经济学的联结成为马克思进一步批判的前提。这种分析方法的确立使得马克思更加注重在客观现实中分析具体的物质资料生产方式。

《评李斯特》表明,马克思不仅反对资产阶级经济理论的剥削性,而且试图立足于具体的社会生产批判李斯特。李斯特关于国家生产力的论述带有鲜明的资产阶级属性,他认为物质财富的生产能力比财富本身更为重要,主张由国家在科技、教育、法律政策等方面制定符合国情的策略,由此推动民族经济发展。对李斯特展开批判时,马克思的人本主义逻辑逐渐隐匿在唯物主义与尚不成熟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中。他看到“人同马、蒸汽、水全都充当‘力量’的角色”[17]261,成为一种生产财富的所谓力量,人与其他物质力量在私有财产的操纵下成为物的生产力。“这种不公平的对待构成了基于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制度的本质上的不公正。”[13]4在批判生产力灵光下人的物化时,马克思已然祛除异化劳动及类本质的人本话语,并对生产力本质进行了初步分析。但带有人学价值预设的分析表明马克思仍然保留了人本主义逻辑,并表现在对现实工业的分析中。马克思从历史的角度出发,指出“工业”时代人发挥自我潜质与自然力量创造生存条件的进步性,并强调区分“工业”及“工业”违背自我意识创造的生产力。文本中的“工业”是工业本身以及资本主义制度概念的混用,在这种感性的具体视角中马克思认识到现实工业所具备的客观力量,他呼吁使用“这种力量消灭工业并为人的生存奠定基础”[17]257“把目前的工业理解为一个过渡时期”[17]259。由此马克思明晰无产阶级所消灭的对象是工业背后的社会形式,即他未能从工业社会抽象出的资本主义制度,而工业的生产力正是埋葬这种“过渡时期”的武器。这种混淆也表明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研究尚未深入,暂未理解李斯特对生产力的一般抽象。但李斯特生产力学说的历史性与现实性逐渐消磨了马克思的人本主义逻辑,奠定了马克思进一步理解生产力本质的基础。

二、具体到抽象:生产力的历史唯物主义建构

马克思早期著作中生产力是人本主义的批判对象,在《德意志意识形态》《致安年科夫的信》《哲学的贫困》中生产力从被批判的对象变成批判的武器。这种转变是因为马克思从具体的工业生产中发现人是具有主体性的存在,社会是人类实践的产物。社会主义经济学家的观点使马克思认识到社会生产力是评判社会制度的关键标准。对社会生产的政治经济学考察帮助马克思发现物质资料生产在人类历史中的基础性作用,生产力被界定为生产过程中形成的客观力量,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辩证运动推动历史的发展。在政治经济学考察与唯物史观建构过程中,马克思从社会生产的具体形式中抽取生产力的本质及其历史发展规律,生产力理论也帮助马克思彻底批判了唯心主义历史观。

(一)社会生产力:评判社会制度的合理支点

马克思对社会经济现实的研究分析,逐步解构其人本主义逻辑,为系统建构新的哲学方法论奠定基础。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把《评李斯特》中对现实工业生产的描述进行哲学总结,将社会物质活动归结为历史的、现实的、具体的实践,这种实践正是人类社会的主体性活动。马克思看到人通过能动的工业生产实践,认识物质世界的本质与发展规律,人不仅是感性直观面向自然的受动者,而且是能够发挥主体性建构现代社会的主体。在主体性实践认识的基础上,马克思人本主义逻辑解构,彼岸的价值悬设置换成此岸的实践革命。在这场革命中,人类主体是生活在一定社会历史条件中的个体,不同的社会关系尤其是经济关系形成对个人生存的不同规定,人的实践也是在相应历史条件下进行的主体性活动。由此,基于人类社会实践的历史唯物主义萌芽在马克思的哲学土壤扎根成长。

实现哲学逻辑的转换后,马克思开启了第二次经济学研究,《布鲁塞尔笔记》与《曼彻斯特笔记》表明另一场思想逻辑转换已然发生。《布鲁塞尔笔记》摘录了拜比吉、尤尔等人对机器生产原理及其社会作用的分析。《曼彻斯特笔记》中不仅包括不同时期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的论述,而且涉及英国空想社会主义者的论著,他们对社会主义的论证牵涉马克思人本主义批判对象——生产力。笔记中不同阶级立场的经济学家的共性在于,强调物质生产对社会存在的重要意义。存在差异的是,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描述了“合法的”私有制生产过程,社会主义经济学家则开辟了合理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的道路。汤普逊对人类劳动的历史性分析中,不仅划分了不同的劳动方式,而且指认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相对于封建社会的进步性与历史必然性。相较于前资本主义时代,“只有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础上,经济结构的各个要素才能够全部分割为商品(包括劳动力)和交换者(包括直接生产者)”[18]283。但汤普逊也指出“应该特别注意生产力和它将来的自由发展”[19]454,因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促进生产力发展的同时也将生产力封闭在狭窄的经济关系中[19]200,由此树立了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着力点。勃雷更是直接要求“必须彻底摧毁现时的社会制度”[20]17,建立推动生产力发展的社会结构。与马克思以往对生产力所做的人本主义批判不同,社会主义经济学家对物质生产与生产力的客观分析表现出鲜明的异质性,解构人本主义逻辑的马克思将这种论断融入分析社会现实的框架,把物质生产与生产力作为批判资本主义制度永恒化的支点。

(二)客观力量:唯物史观建构中的生产力规定

面对德国思想界喧嚣,清算过往哲学信仰与建构新哲学逻辑的期望促使马克思暂时中止出版自己的经济学著作,全力投入对德国意识形态的批判。政治经济学领域的研究使马克思明晰了资产阶级社会生产的具体流程,基于政治经济学否定资产阶级制度的路线已然标明,这种依据物质生产与历史现实的评判逻辑正是马克思否定旧哲学的方法论。德国传统哲学在思维中建构一切,从预设的本体世界考察经验世界,黑格尔自绝对理念出发,鲍威尔基于自我意识,费尔巴哈沉迷于类本质,施蒂纳推崇唯一者,在幻想的思维世界理解现实与历史。与这种“从天国降到人间”的方式不同,马克思的研究方法是“从人间升到天国”,基于现实的人与他们的物质生产活动理解社会与历史,这种颠倒的逻辑设定了考察人类历史的方式。

马克思视野中,构成人类历史的基本活动包括物质资料生产、再生产、人口生产以及社会关系的生产。物质资料生产抑或人本身的生产都带来社会关系的生产,这种社会关系便是“许多个人的共同活动”[15]532,“而这种共同活动方式本身就是生产力”[15]532-533。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区别于赫斯思辨意义上“交往的共同活动”,马克思以人类社会生产为语境,首次界定生产力的含义。文本指出,由分工制约的人的共同活动产生一定的社会力量,“即成倍增长的生产力”[15]538。事实上,“共同活动实际上是分工带来的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协作”[21]1165,“组织——复杂劳动分工下生产者之间协同合作的条件——本身就是一种生产性资源”[14]82,人与人之间基于一定的协作方式产生超越个人的集体力量。由此可见,马克思的视域中,生产力是基于物质生产的功能、水平或能力,包含生产过程中相互协作形成的客观力量,并伴随社会历史发展而演变。

通观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思想路线,历史唯物主义建构与生产力理论建树协同进行。马克思所描述的人类历史活动的基本因素构成历史唯物主义的总体逻辑框架,在这个框架内马克思完成了物质资料生产的双重关系阐释与生产力的首次规定,这种以现实生产生活为基础的生产力研究,是具体到抽象研究方法的科学试验。其后,马克思借由分工范畴论述了生产力与社会状况、意识产生矛盾的历史必然,具体阐释了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辩证关系,确证了历史发展的动力。在对生产力的认识过程中,建构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深层逻辑,论证了共产主义的历史必然性。

(三)辩证运动:生产力的历史建构规律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建构的历史唯物主义与蒲鲁东的唯心主义历史观截然不同。《致安年科夫的信》与《哲学的贫困》正是马克思批判蒲鲁东的场域。在历史唯物主义视角下,马克思科学解剖了蒲鲁东的唯心主义与形而上学经济学,系统阐述了生产力的历史性发展规律。

蒲鲁东《贫困的哲学》以批判资产阶级掠夺本质为纲要,但他在唯心主义历史观的引导下永恒化资产阶级生产方式。“国民经济学家热衷于经济运行的解释,而有意无意地忽视了经济关系生成的历史运动与过程。”[22]蒲鲁东的“社会”是一种先验主体,意指“人类无人身的理性”,在这个“社会”中,观念上的平等是第一位的理性原则,资产阶级的经济学范畴也即这种平等观念的代表,人们现实生活中的经济关系则变成经济学范畴的写照。正因如此,蒲鲁东无法认识到物质生产与生产力的基础性作用。马克思对社会的界定则是从物质生产生活的现实出发,将社会看作人类交互作用的产物,将社会形式视为基于生产力的客观存在。同时,马克思也强调生产力的历史建构性与主体性。生产力是一定历史阶段人们劳动实践力量、已获得的劳动条件与相应的劳动社会形式的总和,生产力的历史性交替本身构成了社会历史的基础内容。社会的历史发展与现实的生产力发展是辩证统一的,马克思诠释了社会历史的客观性与主体性,这一点正是蒲鲁东无法意识到的,并导致他抽象的非历史的面向社会生活。

蒲鲁东以抽象的理性或善恶作为批判历史发展的尺度导致他踏入了资产阶级的陷阱。逻辑在先的思维范式总是关注超验世界现象并从中寻找经验世界现象存在的依据[23]214。在想象的空间中,以主观标准衡量历史发展,资产阶级的产物便成了超历史的存在。马克思指出:“随着新的生产力的获得,人们便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而随着生产方式的改变,他们便改变所有不过是这一特定生产方式的必然联系的经济关系。”[24]44蒲鲁东所谓的历史进程不过是在头脑中进行的虚假现象,这种非科学的方法论导致他无法理解生产、分配、消费、交换等各种经济形式的历史性和暂时性。历史的演进是一种现实的非思想性的过程,人们在社会生产过程中一方面推动生产力发展,另一方面带动生产关系的演变。因此,在马克思看来,人类社会历史是现实性的存在,生产力始终扮演基础性的角色,人们无法选择既有的生产力,但可以在已获得的生产力基础上创造出新的生产力。在这种代代相传的生产生活中,人与人形成客观现实的联系,这种联系伴随生产力的发展建构出更加庞大复杂的社会关系,人类历史由此延续。历史发展进程中,生产力与社会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衍生出相应的历史活动,人们的相互关系总是伴随生产力发展而改变。

马克思在面向具体现实的历史分析中抽象出生产力的本质及其发展规律。从其研究历程来看,基于物质生产现实抽象出来的历史唯物主义与生产力理论,是对人类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定,但这种对事物发展本质性与规律性的认识必须回归现实,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生活进行具体解析,去考察抽象的一般规律在某一特定历史阶段中的作用及其演变。

三、抽象到具体:生产力的政治经济学再现

唯物史观视域下,生产力意味着人类社会在劳动生产中形成的主体与客体力量总和;而政治经济学论域中,“生产力当然始终是有用的、具体的劳动的生产力,它事实上只决定有目的的生产活动在一定时间内的效率”[25]59。马克思的生产力思想在历史唯物主义与政治经济学联结交融的过程中深化与发展。相较于从具体到抽象阶段的理论推断,思维抽象到思维具体的研究是全面综合认识生产力的必要阶段。生产力理论在政治经济学领域的展开,帮助马克思在思维具体层面考察生产力本质规定与分析生产力内在结构,从总体上把握生产力的发展规律。生产力本质上是劳动主体在物质生产中形成的客观力量,基于劳动主体的类型演化出各种具体的形态,个别劳动生产力与社会劳动生产力的矛盾造就物化的交往关系。资本主义利用机器改进价值增殖方式时,劳动主体便被机器生产力遮蔽。机器的大规模应用导致资本有机构成提升、利润率下降,形成生产过剩与消费不足的矛盾现象。资本在生产要素与劳动组织形式上的双重作用促使物质生产的社会化程度不断提升,劳动的、机器的生产力越发表现为资本的生产力,不可阻遏的“资本”生产力正是灭亡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武器。

(一)劳动生产力:物质生产的具象表达

《资本论》中,马克思再次回到劳动这个主体向度,从商品的价值与使用价值出发,揭示劳动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特殊表现,说明资本主义社会物质生产的具体过程。马克思指出:“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25]207-208劳动者在抽象的劳动层面凝结无形的价值,在具体的劳动层面生产出相应的使用价值,劳动创造是资本主义物质生产的基准条件。在劳动主体层面,马克思对物质生产过程中的生产力给予不同形式的界定,包括“活劳动的生产力”“死的生产力”“自然国民生产力”“人的生产力”“主体生产力”等等。就其本质而言,在“质”的意义上,劳动生产力与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生产力的规定相同,即客观的物质力量,在“量”的意义上,马克思把劳动生产力称为“劳动生产率”[26]135。劳动生产力在“质”的层面参与商品价值与使用价值的形成,在“量”的意义上规定商品价值与使用价值的数量。劳动生产力在政治经济学领域形成具体的多样的规定。

在资本主义的交换价值体系中,人类对象化的产物表现出独立于人的生命性存在,并建立起物的相互关系。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建立在劳动产品的交换之上,这种物与物之间的链接成为个体生存的基本条件,社会关系的物化成为必然,人的存在价值转变为物的生产与交换。之所以会形成这种物化的社会交往关系,本质上是因为个人劳动与社会劳动的联系必须通过物化的劳动产品进行,劳动者与社会总体之间的联系以物的形式进行。在一定意义上,《资本论》中提及的劳动生产力的具体形式隐含着劳动向社会劳动转变的逻辑。例如“劳动生产力”与“社会劳动生产力”“劳动的社会生产力”与“社会的劳动生产力”等。在这种生产方式中,个人劳动与社会劳动的矛盾以及物与物的联系不仅不会消失,反而在人的崇拜中迈向虚幻,人与人关系的物化由此发生。货币拜物教作为商品拜物教的完成形式,“用物的形式掩盖了私人劳动的社会性质以及私人劳动者的社会关系”[25]93。

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对商品与货币的虚幻崇拜源于生产商品的劳动形式的对立性,即私人与社会劳动的必然对立。但是“一旦我们逃到其他的生产形式中去,商品世界的全部神秘性,在商品生产的基础上笼罩着劳动产品的一切魔法妖术,就立刻消失了”[25]93。也即意味着,在相互联结的社会中,人们采用公共的社会资料进行生产生活,个体在劳动过程中形成的力量自然属于社会,个体的劳动产物自然是社会劳动产物,个体与社会劳动的对立也即烟消云散,生产与分配也将简单明确。不同形态的劳动生产力由个体转向社会总体,成为推动社会形态演化的不竭动力。马克思在物质生产中发现了劳动生产力的具体形式及其在“质”与“量”上的本质规定,劳动生产力由个体向总体转化的内在逻辑不仅解释了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物化的历史必然,也指明了社会形式重构的根本遵循。

(二)机器生产力:价值增殖的具体策略

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本质就是剩余价值的生产与占有,以机器为代表的科学技术从各个层面改造价值增殖的具体范式,突破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既有形式。但劳动者操作机器参与物质生产所形成的客观力量被贴上机器生产力的标签,机器的生产力遮蔽了劳动者的主体力量。马克思基于劳动价值论指出商品生产过程中劳动与价值形成的统一性,揭示剩余价值的形成机制,但机器与机器体系的出现彻底改写了资本主义增殖方式。借助以机器为代表的科学技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由工厂手工业转向机器大工业,剩余价值的生产伴随机器体系革新飞速发展。马克思明确指出,资本逻辑中,“机器是要使商品便宜,是要缩短工人为自己花费的工作日部分,以便延长他无偿地给予资本家的工作日部分”[25]427。工厂手工业阶段依赖的是劳动者的相互协作,机器大工业时期资本家所依赖的是机器的协作体系。工具构成一个自动化的生产体系,工人的工作与技能由机器替代。机器即死的生产力[27]111,表现出对活劳动的竞争。

商品生产过程中,机器的发明与使用能够提高劳动生产率,为追求剩余价值,商品生产者会增加机器的使用,这种操作意味着个别资本的有机构成提升,并且由局部扩散至整个社会,引发社会整体有机构成的逐级增加。社会整体有机构成的转变也即意味着在资本价值体系中,可变资本相对于不变资本的比例缩小。在相对成熟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资本有机构成整体上升表明总体商品生产者保有价值增多,存在扩大再生产的条件。而不变资本的增多一定程度上带动可变资本的提升,因为不变资本的生产与操作整体上需要更多的劳动力。因此,虽然可变资本相对于不变资本的比例下降,但可变资本存在绝对值增加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伴随资本有机构成的提升,不变资本与可变资本的比例变化、绝对值提升,两者将进一步推动剩余价值生产与资本积累。

问题在于,大规模使用机器引起的社会有机构成提升,将导致资本的一般利润率呈下降趋势。由于沉没成本、无形资产、技术垄断的存在,转行的动力不足,利润率的下降并没有达到优胜劣汰、降低产能的作用[28]。面对这个趋势,商品生产者一方面通过研发新的机器提升劳动生产率,另一方面通过扩大生产规模,在低利润率条件下获取剩余价值。但伴随机器的普及,社会整体劳动生产率上升,一般利润率会继续下降,资本助推下的规模扩张与社会有效需求不足形成鲜明对比。“这个趋势的表现可以是危机,也可以是停滞,或者两者兼而有之。”[29]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机器生产力的发展与有机构成的提升造就“生产过程”与“消费不足”的矛盾现象,导致资本主义再生产难以为继。

(三)资本生产力:生产社会化的推手

资本是传递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的中介,在生产方式的发展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在物质层面,资本是囊括劳动力和生产资料的生产要素,在社会层面,“资本不是一种物,而是一种以物为中介的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25]877-878。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资本内蕴物质与社会属性,它在物质资料生产中形成的客观力量推动着社会生产方式的变革。资本增殖的内在逻辑驱动生产要素迭代与劳动组织形式革新。“资本支配雇佣劳动,主导着生产与分配,不仅劳动的生产力表现为资本的生产力,而且,对自然力的利用、分工协作、机器的使用、科学技术等推进的生产力也通常表现为资本的生产力。”[30]

资本主义雇佣模式下,工人作为特殊的资本存在,形成与独立劳动相异的简单协作生产组织形式,工人所凝结的生产力自然地表现为资本的生产力。工厂手工业是简单协作模式进一步发展的产物,它将不同种的独立手工业集聚,拆解各类手工业的生产步骤,并将操作步骤赋予不同工人。在分工的细化中,形成“一个以人为器官的生产机构”。这种分工是特殊形态的协作,得益于协作本身固有的作用,带来生产力的提升[25]393。工厂手工业被购买的劳动力是资本的存在形式,联合组成的社会生产机构是资本家的资本构成,因此,工厂手工业联合产生的生产力依旧表现为资本的生产力。相较于简单协作时期,工厂手工业时代的资本规模与生产社会化水平再次提升。机器大工业的特点在于机器替代工人完成生产操作,单独存在的机器通过一定介质联结成集体的机器体系,工厂手工业以劳动力为基础的协作被替换为机器体系的相互协作。大工业生产方式中资本的构成表现为不变资本的相对提升与可变资本的相对减少,机器的力量被归结为资本的力量,机器在挤占工人的位置。在此过程中,“大工业具有完全客观的生产有机体”[25]443“只有通过直接社会化的或共同的劳动才发生作用”[25]443。这即意味着,工厂手工业时期工人主体性的小规模协作,转向以机器体系为主导的大规模的客体性联合。在资本的驱动下,各个生产部门不仅形成机械化的生产过程,而且建立了相互关联的生产关系,社会物质资料生产以社会化的形式展开。

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为获取超额剩余价值,个别企业率先采取先进生产方法,将个人的劳动生产力提升至社会平均劳动生产力之上,从而达到个别劳动时间低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程度,由此获得价格竞争的优势。在这个竞争过程中,资本积累飞速进行,资本家对生产资料的占有迅速膨胀,个别的少数的资本家对其他的多数的资本家的剥夺必然形成资本垄断现象,由个别的垄断转向对社会整体的垄断,这种必然发生的垄断是社会化生产的阻碍。因为垄断者会拒绝采用某种生产方式并限制生产的发展,以此保持、提升资本收益[31]。也即说明,生产力的提升与资本主义的资本增殖背道而驰,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存在根本性矛盾。利润率的下降体现了资本内生的障碍[32],“资本不可遏制地追求的普遍性,在资本本身的性质上遇到了限制”[33]。所以,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剥夺者就要被剥夺了”[25]874。由此,马克思呈现了资本驱动下社会化大生产的历史图景与资本主义私有制走向破灭的预言。

四、马克思生产力思想的当代启示

马克思生产力思想描述了劳动者如何在生产要素、劳动方式以及生产关系的辩证运动中,生成划时代的生产力。生产力的本质规定及其发展规律提示,当代中国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须重视劳动主体的全面发展,以智能化劳动方式发掘劳动者的智慧创造力,注重劳动方式的科技化改造,关注数字生产要素的价值及其对传统产业结构的影响,并根据生产力与人的发展需要适时调整优化生产关系,以高效人性化的经济制度推动生产力的智能化发展与数字化变革。

(一)劳动智能化与智能化劳动:劳动者的全面发展

从实践主体角度考察,生产力本质上是一种劳动生产力,它是劳动者在物质资料生产过程中对象化、具象化的客观力量。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表明,资本家之所以对生产力展开追求,根本缘由在于构成生产力的劳动要素是价值的唯一源泉,发展生产力实质是在提升劳动创造价值的效率。劳动生产力的历史演进客观遵循着人类劳动方式的发展逻辑,按照劳动者本身的结构能力与对象化程度依次推进,这一演化过程表现出劳动智能化的发展趋势。在农业社会生产中,劳动者改造自然物质形成简单劳动工具,引入天然力替代劳动者的体力输出。进入工业社会,人们建造出能够自动化生产的机器体系,发掘自然物质的能量替代劳动者的体力。后工业社会,能够承接人类智力活动的智能机器出现,“人类主体的智力运行过程对象化为电脑中的电子运行过程”[34],它们同时承担人类的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劳动生产力的提升使得劳动者逐渐脱离繁杂机械的劳动,转向创造性的劳动,进而迎来劳动生产方式的迭代。

劳动生产力的发展与劳动者的能力及其对象化程度密切相关,劳动者本身的全方位发展是推进劳动智能化、实现劳动生产力跃升的基本条件。智能化的劳动方式给予劳动者发展空间,为提高劳动效率奠定基础。在当代,提高劳动生产力的关键在于促进劳动者的全面发展,以智能化的劳动方式生产。首先,以劳动教育促进劳动者的脑力体力发展。劳动教育旨在帮助劳动者掌握劳动技能、提升技术水平,帮助其认识社会生产的本质与规律,提升其认知能力、表达能力、想象能力和实践能力。在这种主体性、自主性、创造性锻炼中实现个人的全面发展。其次,以智能机器替代社会的一般劳动。智能机器作为人力量对象化的生产工具,是人类劳动的延展形式。借助智能机器完成机械、重复、冗杂的劳动,保障人类劳动创造的自由化是未来社会生产的基本样态。劳动者与智能机器协作完成生产任务不仅能够提升劳动效率,而且给予劳动者自由劳动的空间。其三,以人工智能推动劳动者的智能化。人工智能作为信息时代的劳动创造成果,能够模拟人类智力运作过程。劳动者与人工智能的协作能够开展更具开拓性的劳动,提高劳动创造的价值量,生产出劳动过程复杂、知识密度高、效用巨大的知识型产品。由工具、机器到智能机器的转变,显现出人的思想对象化与劳动过程智能化的发展趋势,并且在智能化劳动过程中,劳动者本身的发展趋于全面。

(二)数字产业化与产业数字化:劳动方式的科技转型

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历史考察能够发现,资本主义提高生产效率的关键是利用科学技术变革生产方式。科学技术重构社会生产的原理在于改造生产要素与劳动过程,形成新的生产方式。“机器的改良,使那些在原有形式上本来不能利用的物质,获得一种在新的生产中可以利用的形态。”[35]115技术的社会化应用要求匹配对应的技术工人,从而加快了劳动者的教育培训。借助“化学力和其他自然力的应用,利用交通和运输工具而达到时间和空间的缩短”[36],资本主义劳动生产率迅速提升。机器在各个生产部门的应用将协作的场域扩展到整个社会,资本主义以技术为支撑占有全体劳动者的协作力。新型科学技术的出现及其对生产要素、劳动方式的改造,一方面形成以新兴技术为核心的产业链,另一方面引发新兴技术对传统产业的技术改造。三次产业革命从侧面说明新兴技术的发明扩散对产业集群的影响。当前,伴随大数据、云计算以及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出现,生产要素以及劳动生产范式正在发生变化。相较于工业社会的技术发明,产生于后工业时代的数字信息技术具有鲜明的可复制性与虚拟性。模块化的数字技术能够基于网络设施迅速传播扩散,形成网络化的产业集群。传统生产要素的数字化促使资源配置、劳动生产、商品流通以超时空方式进行。数字信息技术产业化及其对传统劳动方式的数字化改塑成为时代发展的潮流。

对于中国而言,发展数字经济的关键在于形成数字技术体系,发掘数据生产要素价值,实现传统产业结构的数字转型。首先,融合建构数字信息技术体系,重构生产力结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变革的历史表明,重新定义生产力的不是某一种机器,而是机器体系。“机器体系的形成不是一项技术突破的结果,而是内在相连的多种技术整体突破的结果。”[37]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以及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是在相互融合的过程中逐渐显现出生产力属性。实现生产力的数字提升需从总体性视角布局数字技术,在技术交叉融合过程中建构技术集群,形成数字化的技术体系。其次,推动数据产业发展,提升数字信息的应用。数据本质上是携带信息的符码,储存在网络世界的数据通过筛选、计算、分析,能够转变成生产资料参与劳动过程,提升机器、资本、劳动的效率。具备共享性、可复制性、非排他性的数据要素是可被反复使用的生产资源,围绕数据要素建立的电子商务、互联网金融、网络自媒体、自动驾驶等产业是改塑社会形态的支撑力量。再者,推进产业结构的数字化、智能化转型,提高生产效率与价值创造。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新兴技术在各个生产部门扩散是因为技术化改造有利于提升生产效率与产品价值。传统产业引入数字化技术能够形成智能化、集约化、弹性化的生产模式,突破生产的空间限制、提升产品的附加值。以数字平台为基础的流通经济能够借助虚拟云端实现价值链的延伸,降低流通费用。数字信息技术的发展及其在产业结构中的应用是提升社会生产力、推动经济飞跃的可行举措。

(三)制度现代化与现代化制度:生产关系的适时转换

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揭示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运动关系,强调生产关系适配生产力的重要性。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辩证运动的过程中,物质资料生产形成的生产关系也即生产力系统结构中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参与物质生产的人形成的经济关系嵌套在生产力的运动系统中,生产力及其运作以一种整体性的存在决定着内在的具体生产过程中的经济关系。直接生产过程中的经济关系决定着社会再生产过程中各个环节的经济关系,生产力对生产关系的影响必然从直接生产过程扩展至整个社会的经济活动中。经济关系中既包括生产资料所有者与劳动者之间的权力支配关系,也包含劳动者在具体生产中形成的协作劳动关系,必然影响生产力系统结构的运作过程、效率。经济制度作为生产关系固定化与规范化的表达,展现着生产关系伴随生产力变化的历史进程。与部落所有制相对应的是家庭关系,古典古代或国家所有制时期简单的工业模式形成,封建社会时期衍生出帮工学徒制度,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出工厂制度等等。经济制度不仅制定物质资料生产的分配规则,而且固定劳动者协作的具体模式,保障社会生产在一定时间段以固定的模式进行。伴随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经济制度由简单零散的样态发展至全面高效的现代化形态。建立在资本主义私有制基础上的经济制度虽然展现出对生产力的驱动作用,但是以剥削劳动力为基础运行的。

对于社会主义国家来说,发展生产力是为了实现人的解放、满足人的需要,但这种解放是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运动中逐步实现的。在现有阶段,经济制度的现代化一方面表现为推动生产力的高质量发展,另一方面旨在满足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需要。“现代化的内涵和标准应随着社会经济形态的改变而发生变化。”[38]在基本经济制度层面,以公有制为主体推动劳动方式的智能化变革、数字化转向,激发多种所有制经济活力以丰富智能生产体系、拓展数字化服务领域。逐步提升智能机器在物质生产中的比重,减少劳动者体力劳动、机械劳动,实现劳动的智能化转向。形成数字化、自动化、分布式的生产管理体系,提高生产效率,给予劳动者自我发展的时间空间。在分配制度层面,按照生产要素实际贡献分配,“积极推动初次分配改革和二次分配调整”[39]。尊重鼓励劳动者的劳动创造,丰富劳动者的收入来源,保障劳动者的获得感与幸福感。在市场经济体制中,建立数字化市场资源配置机制,提升资源配置效率,推动经济治理的数字转型,配套建立智能化的云端治理机制,改进治理方法、扩展治理范围,形成公平高效的经济建设环境。适时转换的生产关系是推动生产力发展的必要条件,社会生产方式的历史演进是逐步实现人全面发展的现实基础。

猜你喜欢

生产力机器马克思
论马克思对“治理的贫困”的批判与超越
马克思像
机器狗
机器狗
马克思人的解放思想的萌芽——重读马克思的博士论文
未来机器城
把“风景”转化成“生产力
马克思的“知本”积累与发现
无敌机器蛛
人口红利与提高生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