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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宝中华鲟馆里的故事会

2024-04-04程然

百科探秘·海底世界 2024年3期
关键词:中华鲟鱼卵海洋馆

程然

夜幕降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潮水般慢慢散去,北京海洋馆内的灯光也逐渐熄灭。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和繁忙,整个场馆幻化成了一片宁静又深沉的海底世界,那些五彩斑斓的鱼群与神秘的水生生物,在此刻开始享受属于自己的晚间惬意时光。

鲨鱼小镇里,有着夜行习性的白鳍鲨一改白天的懒散,开始在它的领地中不断巡游。非常部落内,斑嘴环企鹅夫妇依偎在一起互相整理着羽毛说着悄悄话。罗曼群岛中,小丑鱼家族正在为它们的“房东”——海葵做清洁,以便等会儿有一个舒适的“床位”可以安然入梦。

而在国宝中华鲟馆里,那些精力充沛的小中华鲟,仍然在追逐嬉戏着,散发着它们特有的活力。这时,一尾体形庞大的中华鲟悠然自得地从它们身边游过,小中华鲟中眼尖的小黑看到了它,立马喊道:“厚福奶奶,厚福奶奶,请等一下。”它迅速向大中华鲟游去,并向它说:“厚福奶奶,您之前说给我们讲您的故事,现在可以讲讲吗?”大中华鲟——厚福转身望向小黑,慈爱地说:“可以呀,来,都到我身边来吧。”于是小中华鲟们纷纷游到了厚福的身边,小黑说:“厚福奶奶,我们从场馆的讲解广播里听到,您是一尾与众不同的中华鲟,您快给我们讲一讲发生在您身上的故事吧。”厚福慈祥地看着小中华鲟们和蔼地说:“好的,好的,我的故事要从那年长江上游的金沙江说起,金沙江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的家乡……”

厚福缓缓地开始了讲述,它自己也仿佛随着回忆回到了它出生的那一年。

在20世纪70年代一个秋去冬来的日子,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在金沙江中的一片鹅卵石地带出生了。我们可是一批幸运儿,因为在一周前,我们还在鱼卵中发育成长时,金沙江里的铜鱼、黄颡(sǎng)鱼等鱼类就闻讯赶来,在这里开始了它们的饕餮盛宴。九成的鱼卵成了这些鱼的腹中之物,仅有那些夹在石缝里的鱼卵逃过一劫。此时的我虽然懵懵懂懂,环顾四周也没有找到爸爸妈妈,但体内延续了上亿年的基因记忆告诉我,我即将开始一段旅程,我需要到一片更开阔的水域——大海,在那里我才能发育成熟。于是我在身长还不到2厘米的时候,就与小伙伴们一起朝着大海出发了。

旅途刚开始时,由于我们还太弱小,就算小小的尾巴摆动也只能进行上下垂直运动,所以我们只能在滚滚的江水中随波逐流。后来随着身体的发育,游泳能力增强,我们可以在水中主动向前游动了,于是努力地摆动尾鳍,顺着江水向下游游去。

我们刚出生时,体内的卵黄囊里有营养价值很高的卵黄物质,在游动中,卵黄物质被逐渐消耗完,于是我们就开始从外界摄取食物,比如昆虫幼虫、植物碎屑等。终于,在出生后第二年的入夏时节,我们到达了长江的入海口——崇明岛,此时我已经身长20多厘米了。与我同批出生的小中华鲟在旅途中有的被大鱼捕食,有的被人类的渔网捕住……最终能到达入海口的小中华鲟已不到出发时数量的3%。在之后的两个多月里,我在崇明岛水域完成了从淡水向咸水的生理适应性调节,然后与小伙伴们陆陆续续地离开长江游向大海。

寒来暑往,9年后,我已经身长1米多了,与我同批出生的雄性中华鲟正为游回出生地做准备,因为它们到了为繁衍下一代做贡献的年纪。我也想跟着它们一起回出生地,但年长的中华鲟告诉我,雌性中华鲟的身体成熟期比雄性晚,我还需要继续成长,再过几年才可以加入洄游的队伍。另外,我听年长的中华鲟说过,除了长江水域,珠江、闽江、钱塘江、黄河……都曾有过中华鲟的身影。于是,我就一边等待着我的成熟期,一边寻找来自其他水域的中华鲟。可直到我15岁也没有找到,也许长江已经是我们中华鲟仅有的出生地了。

初次踏上“返乡”之旅

突然有一天,我感觉到身体发生了变化——我的性腺开始发育了,这意味着我成年了,本能与强烈的使命感不断地告诉我:回家,回到长江上游的金沙江水域,到那里去延续中华鲟的种族。而且我体内的基因记忆提示我,这将是一段艰难困苦的旅程,我要逆江而上,溯河洄游,并且全程无法摄食,只能完全依靠自己储存的体能返回出生地。

我开始积极地准备我的第一次“返乡”之旅——不断地觅食以增加蛋白质的获取与体内脂肪的累积,其间,我的性腺发育到了Ⅲ期,腹部的鱼卵渐渐成熟。然后我又在长江入海口经过短暂的咸水转淡水的生理适应性调节,终于在七八月份準备就绪。

我怀着兴奋又忐忑的心情,跟着众多的青壮、老年的中华鲟逆流而上。江面上吹着温暖的南风,潮水涨降平稳,我与伙伴们逆着长江水流来到了江西九江江段。南风渐渐退去,北风刮起,江水暴涨暴落,有经验的中华鲟带着我暂停了上溯,在深水区寻找有泥沙、沙砾、卵石的滩沱或碛坝,进行短期的休整。等北风退去,我和伙伴们再度踏上旅程向湖北江段游去,在水温的变化和水流的刺激下,我的性腺逐步向Ⅳ期发育,但与此同时我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因为我的体能在下降,能供给鱼卵的营养越来越少,自己可能无法达到Ⅳ期顺利催熟鱼卵。

我们来到了武汉至荆州江段,年轻的中华鲟跟着年长的中华鲟在这里为繁育做着最后的准备,等待性腺发育成熟到Ⅳ期末,完成生命繁衍的使命。但我发现自己的性腺发育停滞了,这意味着我这次无法完成繁衍,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性腺开始退化。最终,我只能与其他中华鲟告别,顺着江水返回大海。

再次踏上“返乡”之旅

中华鲟每隔几年,便会重新踏上洄游的繁衍之路,所以回到大海后,我耐心等待,几年之后,再次逆江而上,踏上“返乡”路。这次我凭借着之前的经验,无论是体力还是身体发育都没有问题,但游到宜昌江段时,我惊讶地发现,眼前高耸着一座雄伟的建筑,将去路堵住了。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尾中华鲟游过来,它一边看向高高的建筑一边对我说:“这个是大坝,前几年它出现在了江面上,截断了我们的回家路,我们也曾试着游过去,但是没有成功。”我十分焦急地说:“可如果游不过去,我就无法回到家乡,无法找到地方产卵了。”那尾中华鲟说它们在大坝下方找到了新的产卵场,很乐意带我过去。于是我紧紧跟着那尾中华鲟来到一片有沙砾、卵石的河底。这里虽然没有家乡的产卵环境好,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当时的我虽然情绪低落,但并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产卵。道谢后我便转身开始寻找一处适合产卵的地方。来来回回好几次,我终于找到了一块适合产卵的地方,在这里我完成了第一次延续中华鲟种群生命的使命。产卵后,我身体的能量几乎耗尽,再也没有力气留下来等待孩子们出生了,只能祈祷它们平安,然后我便顺着江水回到了大海。

之后的幾年时间里,我成功地进行了几次洄游之旅,但是我发现同行的伙伴越来越少,以往在大海里经常遇见的同类也消失了,而我也始终没有机会回到家乡。

“后福”→“厚福”

2013年,30多岁的我已经身长3.1米了,而且我的性腺再次发育。当时我就决定:“我虽然已到中年,但依然可以洄游。”看着中华鲟的数量日益减少,我便毅然地逆流而上,踏上繁衍之路,只是这次,我的伙伴不足10尾。我再次来到那座大坝下方,找到了熟悉的产卵场。可这次我感觉有点儿不舒服——这里太热了,虽然已经11月份了,但水温完全没有降低。我开始着急了,因为水温不降下来,鱼卵就没办法完成最后的催熟。我手足无措地在大坝附近来回游动,游到水面上缓口气,调整鱼鳔的浮力。突然,粗糙的渔网一下子将我紧紧裹住,无论我怎样拼命挣扎,都无法逃脱,反而越挣扎越紧。渐渐地,我没有了力气,意识也变得模糊,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昏睡,最后也是唯一的念头就是鱼卵还没产出来。

2014年11月15日,武汉渔政接到渔民误捕野生中华鲟的电话,长江水产研究所的救护人员迅速携带救护设备赶至现场。此时的我已经侧翻无法保持身体平衡,全身伤痕累累,虽然救护人员在现场对我进行了初步紧急救助,但因为我的伤势过重已经威胁到生命安全,最终决定将我立即转移到设施与条件更好的地方进行救治。

经过6小时的谨慎运输,我被运达湖北荆州太湖中华鲟保育基地,基地里的专家团队与专业养殖人员立刻对我展开紧急救治工作。在他们的彻夜努力下,我在第二天清晨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经历了这件事,我有了第一个名字“后福”,意思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我的伤口基本恢复,但专家们的心仍然悬着,因为这段时间我一直不进食,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我不仅不会康复,甚至会失去生命。北京海洋馆在当时曾多次将野生中华鲟调理康复成功,因此,专家们决定将我转移到北京海洋馆。2015年11月,北京海洋馆的中华鲟养殖专员到湖北荆州,与长江水产研究所人员一起将我转运至北京海洋馆。

我到北京海洋馆后,馆里的专家把我放到有1400吨水体、4米水深的水池中,而且,水池中还有同类与我相伴。为了帮助我适应新环境,北京海洋馆的专家与养殖员连续48小时进行陆上和水下观察与护理,我的状态也逐渐平稳。但是前期的经历让我产生了应激反应,海洋馆的专家与养殖员发现这一状况后,便对我开展了亲和训练。

每天养殖员都会轮流下到水池中陪我游动,这让我逐渐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并有了安全感,但当时的我对养殖员投喂的食物始终视而不见,只是在水中漫无目的地游动。为了保住我的生命,海洋馆的专家经商讨,决定采取灌食式投喂,也就是将高能量的食物与药物调配好后塞入我的胃部,用这种办法来维持我身体所需的营养及能量。因为前期我一直和养殖员相处,比较信任他们,所以对塞入胃中的食物并没有抵触。

就这样,我的身体状态一天天好转起来,对这个新家也有了归属感,这里虽然没有宽广的水域,蔚蓝的天空,但也没有高大的障碍物和致命的渔网,有的是来自其他生物的温暖善意和日渐熟悉的同类。平淡安稳的生活日复一日,2016年2月,我意识到他们是为了帮我恢复体力,是为了我的身体健康着想,于是开始主动进食,海洋馆的工作人员终于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们知道我的命保住了。

2017年,我的性腺再一次发育,2018年,我的体重从刚来时的231千克增加到280千克,身长也长了40多厘米,达到了3.56米。2019年10月底,我的性腺已发育到了Ⅳ期,只差最后的变温条件就可以产卵……种种迹象表明,在养殖员4年多的精心呵护下,我已经完全康复了。此时,北京海洋馆的工作人员将我的第一个名字后福改了, 他们将“后”改为寓意多而重的“厚”。“厚福”这个新的名字也代表了在所有人的悉心关爱下,我今后能够福泽深厚,更好更健康地成长。

“这就是我的故事啦。”厚福慢慢地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小中华鲟们却还沉浸在厚福奶奶的坎坷经历中。小黑惊讶地说:“原来您生在金沙江长在大海,是一尾野生的中华鲟呀,那您在野外时有没有遇到过一种叫鲨鱼的生物,我经常听到有些游客指着我们叫‘鲨鱼,我们是不是和鲨鱼长得很像呀?”厚福笑笑说:“鲨鱼是生活在大海里的一种鱼类,咱们和某些种类的鲨鱼在体形和体色上比较相似,但如果认真观察的话,我们与它们在外观上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小黑听完连连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呀!”这时小中华鲟中个头儿最小的那个问道:“我常听养殖员称我还有和我同龄的小伙伴为子二代中华鲟,称其他的哥哥姐姐为子一代中华鲟,所以在这里是不是只有厚福奶奶是野生中华鲟呀?”小黑连忙解释:“是的,子一代中华鲟和子二代中华鲟都是人工繁育的,并且我还听养殖员说现在野生的中华鲟数量特别稀少。”厚福惆怅地点了点头说:“现在中华鲟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野生中华鲟已经不足百尾,而我是目前人们能见到的唯一的野生中华鲟了,也不知道我当年的那些小伙伴都怎么样了。”听到这里,小黑的情绪也低落起来,厚福安慰它道:“没事的,现在人们已经意识到了我们中华鲟所面临的生存危机,在积极地帮助我们了,他们颁布了《中华鲟拯救行动计划(2015—203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长江保护法》《长江十年禁渔计划》等一系列相关的法律法规,来治理改善我们的家乡,并为咱们建立了多个自然保护区,还有你们的出生——人工繁育,也是中华鲟拯救行动中的一环呢。”听完这些,小黑情绪好了起来:“没错,还有希望。养殖员曾和我们说过,如果我们每年体检时身体的各项指标达到标准,我们就有机会回到长江,回到大海。所以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好好吃饭,不挑食,坚持锻炼身体,让自己以强健的身体参与中华鲟的增殖放流活动。听说现在已经累计放流几百万尾的中华鲟啦,我真的太想成为它们其中的一员,去看看家乡的蓝天碧水,在江海中乘风破浪。”

“我虽然已经痊愈,但因为年龄大,加上伤病对我的行动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所以我无法再回到江海中了。我希望你们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替我去看看长江、大海。” 厚福说道,“好啦,现在时间不早了,大家早点儿休息吧,这样才能有强健的身体。”于是小中华鲟们三五成群地散去,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酣然入睡,而厚福也游到了它最喜欢的造景礁石处渐渐地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它好像回到了那一年,变成了当年的小厚福,与伙伴们一起离开家乡,向着大海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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