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学生”驻队

王生文

小徐第一次和群众见面，没想到群众见了他，纷纷说：“哟，这次来的是一个‘洋学生。”“一看就是来‘镀金的，说不定一年都驻不到头。”

小徐是由老队长带着和群众见面的，老队长见群众这样议论，忙打圆场：“还真让你们说对了，小徐是农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可懂农业了。”小徐听了，平静了一下心绪，走上前对老队长和群众说：“我叫徐志清，是来当学生的，今后请您和大家多指导我，我力争圆满完成县委交给我的驻队工作。”

驻队干部不摆架子，不打官腔，尤其不计较群众说的难听话，老队长和群众觉得稀奇。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大家都有几分喜欢上了这个来自县委办公室的年轻人。

也就从第二天开始，小徐的装束变了，解放鞋，蓝卡其布衣服，尽管依然像个学生，但至少不“洋”了。生活上，小徐选择吃派饭，即每户农家吃一天，农户家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吃过后，自觉留下一斤粮票四角钱。

渐渐地，小徐进入了驻队干部的角色，生产上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

比如，他在全面了解生产队水稻田的基本结构后，主张将一片20亩的早稻田改插中稻。老队长眼睛一亮，问他：“为什么？”小徐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一样说：“那片田是冷浸田，不适合栽早稻，早稻属于感温性品种——老队长，这是我从书上学的，也不知对不对。”老队长连忙说：“对，对，两年前这片田一直是种中稻的。”“那怎么改插早稻了呢？”老队长不想说是前任驻队干部盲目追求粮食总产量让改种的，他呵呵一笑，答非所问地说：“我也正想着要请示你改过来，这下好，不用了，马上落实，这就追加中稻浸种量。”

转眼就是“双抢”，驻队干部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县委书记找小徐谈话，两面红旗，希望有一面能够插在他驻队的生产队。所谓红旗，就是争全县第一，起一个榜样引领作用。一面红旗是保质保量保期完成早稻征购任务，一面红旗是确保晚稻不插“八一”秧。

小徐几乎没有想就说：“我能确保驻队晚稻不插‘八一秧。”

縣委书记看了看小徐，提醒他：“去年你驻的那个生产队，是8月6号完成晚稻抢插的，你知道吗？”

“去年确实是8月6号完成晚稻抢插的，但今年我们生产队因地制宜减少了20亩早稻面积，至少可以提前两天时间。”

“减少早稻面积，那粮食总产不是减少了吗？”县委书记认真地问。

“那是一片冷浸田，早、晚稻加起来也就抵一季中稻的产量，但除去人力与农资的投入，实际上是不划算的。”

县委书记轻轻点了一下头。

“去年，因为早稻征购工作分散了一部分劳动力，导致晚稻抢插进度跟不上……”

“但早稻征购工作是我们的重中之重，也是驻队干部必须完成的首要任务。”县委书记毫不含糊地说。

“书记，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县委书记投给小徐一个鼓励的眼神。

“据我了解，这几年‘双抢中，抢插与抢征的矛盾一直困扰着农村工作，社、县两级偏重于抓抢征进度，而生产队则偏重于抓抢插进度……”

“你是驻队干部，读的又是农学专业，我想听听你的具体意见。”

“我认为抢征应该为抢插让路，当然，前提是必须保质保量完成国家下达的征购任务。这样，才能确保大多数生产队在立秋之前完成晚稻抢插任务。‘春争日子夏争时，赢得季节上的主动，‘晚稻超早稻才不会成为一句年年喊却年年不能实现的口号。”

“你的意见是保质保量不保期？”县委书记进一步问。

“是的。顶多也就推迟七八个日期，该征的粮食不会少征一粒，但晚稻总产却会大幅提高，我认为这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

县委书记没有当小徐的面表态，但从随后县委下达的文件看，小徐的意见得到了采纳。

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确保不插“八一”秧的红旗插在所驻的生产队，小徐几乎全天候赤着脚奔走在田野里，鼓动，督查，甚至拉下脸来批评个别群众偷懒的行为。

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几个群众插完一厢秧，什么也不顾，就坐在身后的田埂上喘气休息。

一个说：“这时，有谁给我一根冰棍，皇帝我都不去当了。”

另一个接着说：“冰棍？你这时就是皇帝恐怕也吃不上。”

这话刚好让前来督查进度的小徐听见了。他只觉得心头一酸，没有狠心把他们赶下田去，而是选择了默默离开。

第二天，几乎同一时刻，小徐手提三个暖水瓶来到田间。他把惊喜和科普知识带到了地头，原来，他的三个暖水瓶里装着他从镇上买来的冰棍。

三暖水瓶冰棍，远比督查高效得多。到了收工时分，群众都自发地留下来，割谷的多割了一垄，插秧的多插了一厢……

不用说，小徐实现了他对县委书记的承诺。

其实，县委派小徐到农村当驻队干部，只是走一个过程，因为他水平高、工作能力强，组织部已经有了提拔任用他的计划。关于这一点，小徐本人心里也清楚。年末，组织部领导找他谈话，谁知他反过来恳请领导，再让他当一年驻队干部，理由是“我这就走，岂不真成了来‘镀金的‘洋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