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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伤寒论》方证角度探讨柴胡类方对甲状腺功能亢进症的治疗*

2024-03-30鲜雨岑张紫娟周卫东

中医药临床杂志 2024年1期
关键词:姜汤枢机小柴胡

鲜雨岑,张紫娟,周卫东

1 湖南中医药大学 湖南长沙 410208

2 湖南省长沙市中医医院 湖南长沙 410100

3 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湖南长沙 410007

甲状腺功能亢进症(以下简称“甲亢”)是指甲状腺腺体本身产生甲状腺激素过多而引起的甲状腺毒症,主要表现为多个系统兴奋性增强、基础代谢亢进和甲状腺肿大[1],主要症状包括心悸、颈肿、突眼、怕热多汗、急躁易怒、失眠多梦、大便溏泄等[2]。近年来,随着环境变化、人们面临的压力增大及生活方式的改变,甲亢的发病率呈不断上升态势,在我国,甲亢发病率约为3.7%,并保持0.2%~0.3%的增长率[3]。西医治疗甲亢主要采用抗甲状腺药物,必要时采用放射性碘治疗或手术治疗,但以上方法均可能带来不同程度的不良反应[4]。甲亢属于中医“瘿病”范畴,中医认为瘿病发生受饮食、水土或情志因素影响,从而导致气、痰、瘀等有形之邪的形成,最终发为本病。

《伤寒论》是东汉张仲景所著的中医经典著作,其创造性地确立了对于伤寒病的“六经分类”辨证施治原则,虽其中对于甲亢没有明确定义,但从甲亢的症状来看,《伤寒论》的诸条条文都有涉及,对于甲亢的临床治疗多有提示。文章将以柴胡类方为切入点,分析甲亢的病机及治法方药,结合医家临床经验及实验研究,以期为甲亢治疗提供新思路。

柴胡类方治疗甲亢的中医理论基础

1 少阳经脉不通是甲亢发生的病理基础

甲状腺位于颈前部,位于多条经脉的必经之处。《灵枢·经脉》言:“胆足少阳之脉,起于目锐眦,上抵头角,下耳后,循颈,行手少阳之前……其支者……下加颊车,下颈,合缺盆”,表明足少阳胆经循甲状腺之处;《灵枢·经别第十一》亦提到足少阳经别“以上挟咽,出颐颔中”;手少阳三焦经胸部支脉亦“从膻中,上出缺盆,上项,系耳后”,其经别“上肩走颈,合手太阳”。由此看出,足少阳胆经与手少阳三焦经与甲状腺关系密切。《灵枢·经脉》还提到,手少阳经是“主气之所生病者”,且手少阳经所属之三焦为决渎之官,水道出焉,故三焦即可通行诸气亦可通调水液。足少阳经所属之胆腑为中正之官,决断出焉,主疏泄及调畅情志,若少阳两经经行气畅则颈前安和;若经气不利,所依赖经气以流行者皆不通也,则气血津液运行障碍,气滞则水停,水湿则生痰,痰气交阻于少阳经脉,痰气郁结日久甚而化火,至于血分煎熬血液则成瘀,气、痰、瘀在颈前聚而不能散,成结成肿,从而导致甲亢的发生。

2 少阳枢机不利是甲亢发生的病机关键

《素问·阴阳离合论篇第六》言:“太阳为开,阳明为合,少阳为枢”。所谓枢者,“主转动之微也”,张介宾[5]则谓:“谓阳气在表里之间,可出可入,如枢纽也”再次指出是人一身之阳气的升降出入的枢纽。同时少阳位于半表半里,外可以涉及太阳之表,内可以关乎阳明、太阴之里,故少阳不仅为气机升降出入之枢,亦是表里之枢、阴阳之枢[6]。少阳枢机正常,胆与三焦疏泄正常,全身气机调达通畅,开合有度,出入有常,太阳阳气得以敷布,太阴、阳明之气得以升降。若少阳枢机不利,则全身气机升降失司,开合失度,表里失和,三焦水道失调。气机不能正常升降则气滞气阻,气郁日久则化热化火,气不行则津、血不能行,而生痰生瘀,水道失调亦可生痰生湿,气、痰、瘀三者互为因果,最终气滞、痰凝、血瘀搏结颈前,则导致甲亢的发生。

3 气滞、痰凝、血瘀是甲亢发生的病理因素

陈实功在《外科正宗·瘿瘤论》中指出“夫人生瘿瘤之症,非阴阳正气结肿,乃五脏瘀血、浊气、痰滞所成”。其明确提出了瘿病是由气、痰、瘀壅结而成。甲亢病程一般较长,往往是通过情志内伤起病[7],肝气郁滞,气郁化火则见自汗怕热,烦躁易怒,目睛胀突等临床表现,肝失疏泄,则脾不能升清,胃不能降浊,日久则脾气受伤,脾虚不能化水,成为生痰之源,加之少阳枢机不利,气机升降出入失常,则气滞而津停,深入血分,则致血瘀,气滞、痰凝、血瘀搏结颈前。病程日久,无形之气滞则导致有形之痰瘀肿块,而出现颈肿,痰瘀不散则气机不利,气机不利则痰瘀难化,到病程后期,往往因实致虚,有形之邪长期壅阻于经脉,致使全身气机逆乱,脾不能运化水谷之气,后天乏源,后天不能充养先天,终使脾肾两虚,亦可见气火内结日久,则气阴或心肝滞阴耗伤,出现气阴两虚或心肝阴虚。纵观甲亢的病程,气滞、痰凝、血瘀始终都是导致疾病不断发展的重要因素。

柴胡类方治疗甲亢的应用

柴胡类方是指包括小柴胡汤、大柴胡汤、柴胡桂枝汤、柴胡桂枝干姜汤、柴胡加芒硝汤,柴胡加龙骨牡蛎汤等六首方剂,其中以小柴胡汤为代表,后五方皆是小柴胡汤通过药味、药量加减化裁而来。柴胡类方是《伤寒论》中和法的代表方剂,皆体现了和解少阳,畅达枢机的治法。方中的柴胡辛,苦,微寒,气质轻清,入肝胆经,升中有降,既可疏散少阳经中之邪,又可调畅少阳气郁。将以柴胡为代表的柴胡类方运用于甲亢的治疗中,则可以和枢机,达三焦,畅气机,条达上下,调和表里阴阳,使少阳枢机气机和畅,则颈前气血得行,痰瘀能散,则瘿病得治[8]。

1 少阳本证—小柴胡汤

小柴胡汤为《伤寒论》少阳本证主方。方中柴胡为君,其性辛,苦,微寒,《内经》曰:“热淫于内,以苦发之”,用之以透散少阳之邪,疏畅经气之郁滞;黄芩苦,寒,气味较重,以清少阳胆腑郁火。两药合用,经腑同治,疏清并举。半夏、生姜味辛,以其辛散,助柴胡疏畅少阳气郁,能化郁滞之水津,祛有形之痰邪,助三焦水道之通调;人参、大枣、甘草味甘,以其甘补助生气血,使气旺则血充,使“血弱气尽”复常,以达“扶正祛邪”之意,并防止邪气内传。《伤寒论》第97 条提到,“血弱气尽,腠理开,邪气因入,与正气相搏……”邪盛内犯少阳,加之情志不遂,致气滞、气郁,气机升降出入失常,引起少阳枢机运转不利,气机愈遏则枢机愈不利,枢机愈阻则气机愈滞,二者相因相循,见气机壅塞日久,内生郁火。少阳郁火上灼津液,则口干、咽干;郁火循经上扰心神,见心烦、心悸;足少阳经起于目锐眦,郁火循经上犯精明,气血逆乱而致突眼、目眩;郁火蒸灼肌表,则身热、畏热;煎熬津液从腠理而出,故见多汗。少阳经腑禀受邪气,致胆腑疏泄功能失司,胆腑郁热,蒸迫津液上溢,见口苦之症。胆腑本为“清净之府”、“中正之官”,胆腑郁热则决策不能出,精神急躁易怒。故甲亢患者不仅可见“口苦,咽干,目眩”、“心烦喜呕”等柴胡主症,亦有“或胸中烦而不呕,或渴……或不渴,身有微热”等或然症。少阳枢机不利作为本病发病的关键,以小柴胡汤用之,达和解少阳,畅达枢机之功。

徐健众[9]将小柴胡汤加减应用于甲亢中,取得良好疗效。崔书克等[10]运用小柴胡汤合当归芍药散加减治疗气郁痰阻型甲亢,发现其有效改善临床症状和体征。温智峰[11]发现用加味小柴胡汤治疗甲亢突眼,治疗有效率达88.60%。有研究表明[12],运用小柴胡汤合旋覆花汤联合小剂量甲巯咪唑治疗甲亢总有效率87%,远远高于常规剂量甲巯咪唑对照组,且安全性高。结合各医家临床经验,甲亢凡有辨证为小柴胡汤证者均可运用小柴胡汤和解少阳,畅达枢机。由于甲亢病程较长,日久易形成痰火、瘀血夹杂,故临床运用时,往往在小柴胡汤基础上加入清热降火、化痰散结、活血化瘀之药,使有形实邪得去,助少阳枢机畅达。

2 少阳阳明之证—大柴胡汤

大柴胡汤为治疗少阳阳明合病的代表方剂,本方是由小柴胡汤去人参、炙甘草加芍药、枳实、大黄而成。方中仍用柴胡散少阳经热,黄芩清少阳腑热。人参、炙甘草味甘,甘味能补能和能缓,由于该证兼少阳胆腑热实证,郁热较小柴胡汤更重,故去人参、炙甘草以防其助邪增热,更加大黄泻热下行,《药品化义》言:“大黄气味重浊,直降下行,走而不守,有斩关夺门之力,故号将军”,其下行之力强,更能涤荡少阳胆腑郁热。芍药滋阴养血除烦,并助大黄以泻热。枳实既可助大黄泻热,亦可利气,使气通则痰满消[13]。全方在和解少阳的基础下,更能通泄少阳胆腑热实邪气。《伤寒论》103 条所说“心下急,郁郁微烦者”,郝万山教授[6]谓本证为“少阳腑实证”,认为邪入少阳胆腑化热,胆热耗伤津液,邪热与精汁相结,使胆腑精汁浓缩成实发为本证。情志不遂,气机壅遏,郁而化热,致使少阳实热壅阻,枢机不利,疏泄失常,邪热与胆腑精汁相合,其热更郁其内,实热结于胆腑,气血壅遏,则心下急,郁热较少阳本证更甚,情志因而不爽,故见微烦、急躁易怒。若甲亢患者见心下急,郁郁微烦,急躁易怒属大柴胡汤证,不但有少阳枢机不利,更有少阳胆腑热实,可大柴胡汤和解少阳,通泄胆热,畅达枢机。

3 少阳太阴之证—柴胡桂枝干姜汤

柴胡桂枝干姜汤为小柴胡汤减去半夏、人参、大枣、生姜,加干姜、桂枝、牡蛎、栝楼根而成。方中仍以柴胡、黄芩散少阳经邪,清少阳腑热,畅少阳枢机。弃生姜而用干姜,温中散寒里更强,与甘草相配,辛甘化阳以温补脾阳,温药合用,亦使痰浊能化能散;与桂枝相配,通阳化阴以畅三焦[6]。栝楼根,甘,微苦,微寒,《神农本草经》言其:“主消渴,身热,烦满大热,补虚,安中”,《本草汇言》则云其:“能开郁结,降痰火”,故方中用栝楼根祛痰散结,生津胜热,除烦补虚。牡蛎,软坚散结,助栝楼根开气机之凝结。该方出自《伤寒论》147 条:“伤寒五六日,已发汗而复下之,胸胁满微结,小便不利,渴而不呕,但头汗出,往来寒热心烦者,此为未解也,柴胡桂枝干姜汤主之”郝万山教授[6]认为,以方测证,本证还当有脾虚便溏等临床表现。情志不遂仍是本证变化基础,情志与肝主疏泄密切相关,情志不遂亦导致肝郁气滞,《金匮要略》中提到:“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肝气郁滞,横逆犯脾,脾失健运,水液停聚,成湿成痰;少阳枢机不利仍是本证变化关键,因情志不遂,少阳枢机不利,气机升降出入失调,致少阳郁火上攻,蒸灼津液从上而出,见但头汗出;郁火亦可循经上扰心神,故急躁易怒;同时阳气不能下达,而见上热下寒[14]。三焦水道失司,水郁亦成痰,痰湿在内日久不化,则脾阳受损,虚寒内生,而见大便溏泄。《金匮要略》言:“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故以干姜、桂枝、甘草辛甘化阳以温化痰浊。若甲亢患者见但头汗出,心烦,急躁易怒,大便溏泄等柴胡桂枝干姜汤证,既有少阳气郁又有脾阳不足,则用以柴胡桂枝干姜汤和解少阳,畅达枢机,温补脾阳。

黄平等[15]临床运用柴胡桂枝干姜汤能有效改善患者症状,使促甲状腺激素(TSH)、促甲状腺素受体抗体(TRAb)等指标恢复正常。顾植山等[16]临床常用柴胡桂枝干姜汤治疗甲亢,验之得效。陈舒婉[14]则提出柴胡桂枝干姜汤治疗肝脾失调型甲亢。朱章志教授[17]认为柴胡桂枝干姜汤应用于治疗甲亢的少阳寒热错杂证,畅达少阳,枢机得运,寒热得调。在临床运用中,诸医家在临床上辨甲亢有肝郁脾虚、虚实夹杂证,则多用柴胡桂枝干姜汤,顾老更抓“大便稀溏、脉弦”等主症来运用,但总不离少阳枢机不利,脾阳不足的病机,通过本方以达和解少阳,调达枢机,温脾生津,调和阴阳之功。本方的运用说明诸瘿之病并非均使用清热解毒、软坚散结之药以强攻之,温脾阳以助运化亦不失为一施治之法。

4 少阳兼表里三焦俱病—柴胡加龙骨牡蛎汤

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在小柴胡汤基础上去甘草,加桂枝、茯苓、大黄、龙骨、牡蛎、铅丹而成方。本方蕴小柴胡汤方义,以和解少阳,调畅枢机,因甘草味甘,能补能和能缓,去甘草以避其和缓之性,使痰火之邪能被一力清之。运用桂枝、茯苓温阳化气行水,启三焦水道之通利,并能通心机。大黄,苦,寒,泻三焦之实热。铅丹,《神农本草经》言其“除热下气”,龙骨、牡蛎有情之品,入阴摄神,三药合用,以重镇理怯,除热安神。《古方选注》言:“至于心经浮越之邪,借少阳枢转出于太阳,即从兹收安内攘外之功矣”,全方以和解少阳,调畅枢机为关键,泻热下痰,使枢机得转,心神得安,精神乃治。少阳枢机不利是本证病机关键,少阳胆腑郁火是重要因素,亦因情志不遂,气机郁滞,而致少阳枢机不利,气郁而不得通达,入少阳胆腑郁而化火,结成胆腑郁火,胆腑不复清净,决策失职,同时胆腑郁火弥漫三焦,向上扰心而心烦,致使心胆不宁,精神不爽,见心悸、急躁易怒。又因少阳枢机不利,三焦水道不得通调,生痰生湿,痰火搏结,上扰心神,神不能守;同时阳热太盛而不能入于阴,阴阳失交,二因加之,故见失眠多梦。若甲亢患者因兴奋性增高而出现失眠,心烦,心悸,急躁易怒等辨证为柴胡加龙骨牡蛎汤证者,则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和解少阳,调畅枢机,镇惊安神。

名医柳吉忱[18]曾运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加减治疗甲状腺功能亢进症,能有效改善患者症状。郑文军[19]采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治疗甲亢引起的失眠焦虑症,治愈率为95.55%,显著高于对照组。柴胡加龙骨牡蛎汤证仍是因少阳枢机不利,郁火弥漫三焦,上扰心神,心胆不宁,而见“烦惊”,故以柴胡、黄芩开枢机,方中的龙骨、牡蛎、铅丹,重镇安神力强,临床上常用其治疗甲亢并发失眠症。

小 结

甲亢的治疗要点在于调畅枢机。气血流利,则痰瘀无处附生。而柴胡类方是和解剂的代表方剂,以其寒热并用,表里双解,升降互用的特点,来达到和解少阳,调畅枢机,正如刘渡舟[20]所谓:“纵横开阖,升降出入,无所不包”,柴胡类方可为广泛用于治疗甲亢的一类方剂,临证时应根据《伤寒论》所提出的辨证原则:“有柴胡证,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再辨是否有兼症,根据兼症的不同选用大柴胡汤、柴胡桂枝干姜汤、柴胡加龙骨牡蛎汤等进行加减配伍应用。《伤寒论》全书中并未出现“瘿病”的治疗方法,本文从《伤寒论》方证角度探讨柴胡类方对甲状腺功能亢进症的治疗,以期不断探索拓展经方在临床上的应用范围,为中医治疗甲亢提供新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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