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是一缕思念

□朱宜尧

春天是一点一点绿起来的，它悄悄地、不动声色地把所有美好的绿汇聚在春风里。

风落在柳枝上，柳枝就柔软、温和起来。风落在芽苞上，芽苞就开始蠢蠢欲动，鼓胀着自己，怯怯地钻出来，偷窥春天的笑脸。风停靠在花蕾上，休息了一会儿，还没等再次出发呢，那枝花朵就已经按捺不住，摇曳着绚烂的色彩，弥漫着诱人的芳香了。春风不想走了，围绕着花朵转呀转，转呀转，花朵尽情地舞蹈。风停落在记忆里，思念便开始一点一点蓬勃，挡不住的蓬勃占据了整个脑海和身心。风到哪里，哪里就开始饱满、盈润起来。

我出生的时候是在一个春天的夜里，母亲走的时候也是在一个春天的夜里。不算年份，这两个时间相差了整整三十天。

春风来的时候带来了思念，春风走的时候带走了思念。思念来得纯粹，走得干净，不拖泥带水。

思念是伤神的风，在身体里刮一阵，还勉强应付得了，可时间久了，便思郁成疾。好东西多了也会带来毁灭。不仅仅思念应适可而止，内心对万事万物都不能贪念。

母亲是最没有贪念的人，把好东西都给她的侄女和侄子，比对她的三个儿女还好。我们那时心里有很多委屈，现在再回头看母亲的行为，不仅理解她，还对母亲平凡的举动生出一种由衷的敬佩。

那时舅舅家的两个姐姐已经工作，她们和一个弟弟寄住在我家。本来我们家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再加上三个无疑雪上加霜。舅舅送来一袋大米——大米不是平日能吃到的东西，一袋米哪够吃？母亲分得清，舅舅送来的大米是给自己的三个孩子的，他们与我的哥哥、姐姐年龄相当，每天的口粮成了最大的难题。母亲把饭分成两组，一组是精米饭，给表哥和两个表姐；一组是两合面发糕，是我们上学带的午饭。哥哥更是辛苦，经常只有一个大饼和一个咸鸭蛋，而这就是不错的午饭了。

母亲每天早上四点起床，然后生火、炒菜、做饭，十几年雷打不动。不像城里的燃气灶，转动一下开关，火苗就呼呼往上蹿。大铁锅烧的都是柴火，有时火硬了，火急了，等撤下干柴，火又不旺了。每天早上，母亲就像在打仗，而我那时还在梦乡里沉睡呢。直到儿子上中学也要带饭了，我忽然想到了母亲的不容易：她为九口人做了一辈子饭，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是儿子一个人带饭，我常常都手忙脚乱，何况照顾6 个孩子20 年呀！

回想起来，每天上学前我都吃了早饭，没有任何一天空着肚子去上学。从这点来说，母亲很不容易，是儿女们的榜样。我也可以毫不犹豫、毫不客气地说一次骄傲的话——儿子每天上学前也吃了早饭，没有一回空着肚子去上学。虽然这是同一件事，但是和母亲比起来，还是差之千里呀！

由于为儿子做出了榜样，因此我开始“骄傲”，其实这是我故意为之。有一次儿子低声告诉我：“老爸咱要谦虚一点，谦虚使人进步。”这让我忽然有所警醒：一来这句话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了，二来进步靠的并非只有谦虚，还有内心日复一日、如我母亲般的坚持。我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之后，又问儿子，儿子略有小思。借此机会，我告诉儿子，不要盲目相信别人，要过滤他说的话。

身教胜于言教。这些年我终于明白并深刻体会到了这个道理。母亲只上到小学三年级，我到外地求学后，母亲给我写信时，还经常写错我的名字，吵架时母亲总是嘴不能言，发生了事情母亲只会在一旁偷偷抹眼泪，可她的坚守、她的坚韧、她的坚持胜过了我遇见的所有人。但凡我有一点美好，都是来自母亲的身体与心灵。

春天万物始而复苏，思念紧随其后，每一缕春风都是思念的芽苞。对视一朵鲜花，对视一片嫩芽，我常常看见母亲清晰如昨的脸庞，和那老去蹒跚的背影……

名师点评

本文语言优美，感情真挚。作者通过对春天大量唯美的描写，侧面烘托了母亲一生的坚守和不易，而母亲的身教也刻入“我”的骨髓，使“我”努力向母亲靠近，成为一个像母亲一样的人，表达了对母亲深深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