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的新客人

刘天伊

东北的冬天总是要下一场大雪，才能算得上是冬季真正的开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应该是晚上开始下的，我第二天早晨拉开窗帘的时候，窗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而院子里更是白茫茫一片，所有器具都覆满了雪，变得可爱起来。明明已经用栅栏隔绝出了小空间，却因为白雪这个纽带和世界相连。

许是小时候堆过太多形态各异的雪人，我早就失去了堆雪人的热情。但也不能在屋子里赖上一整个冬天，等待积雪自动融化，我只好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扫雪。扫雪时，一条厚围巾是必不可少的装备。最初要把厚围巾缠在头上，捂住脸，绕得像个木乃伊，等到肢体都活动开，热量涌向全身，就可以把围巾松一松，让它落回到脖子。

把院子里的雪全扫出去是不可能的事，只能把它们暂时扫拢到栅栏边上，任它们在春天正式到来前偷偷溜走。院外的积雪虽然不用大范围清扫，但还是要扫出一条小路方便行走。

当我清理完院内，打开院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着实让我愣了一下。门口横着一条细细的小沟，虽然小沟里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但还是能看出来，这是由许许多多的小脚印踩出来的，脚印看着像个阿拉伯数字7。我不知道昨天的雪夜里，会有什么小动物从这儿路过。我顺着痕迹向远处望了望，想知道这个小家伙是不是顺利地到家了，却看到了一团棕灰色的毛球正在雪地里挣扎。

我随手带上院门，向那团毛球走过去。它显然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挣扎得更卖力了，但雪实在太厚了，它的腿又太短，所以挣扎都是徒劳。当我走到它身旁时，它放弃了抵抗，把自己缩成一团，全身都在打战。我捏住它的长耳朵，把它从雪地里拎了出来。这是一只东北野兔，一身棕灰色的毛皮，腹部则是淡土黄色，在东北的山林里很是常见。相较于家兔而言，它们的脑袋普遍更小一些，四肢也更细长，尤其是后腿，格外健壮有力。在我把它拽起来的一瞬间，它就向我充分地展示了这一点，后腿蹬个不停，想要逃脱。好在我捏得紧，任它怎么折腾也逃不出我的手心。经过一番努力无果后，它只能乖乖认命。我看它放弃挣扎，便小心翼翼地托住它的屁股，又用手抓住它的前脚，把它抱住了。野兔为了散热，长长的耳朵里长满了毛细血管，而且耳朵上有大量的软骨，掐得时间久了容易破损，也容易断。我可不想把“一只耳”当作送给山林的礼物。

野兔意识到自己被捉住了，但并没有被立即处决，它窝在我的怀里也偶尔会努力地弹一下后腿，一直在找寻逃跑的机会。我甩了甩被它蹬得生疼的胳膊，把它举到眼前，它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估计跟看到天敌时也没什么区别。

野兔已经有了这样有力的后腿，为什么还改变不了陷入雪中的命运呢？这就不得不说到野兔的一个习惯了。野兔这种动物特别喜欢“走老路”，它们身子灵活，脑子死板，只要没遭遇到意外，比如说被猞猁袭击、被紫貂追赶，它们就会固定自己的路线，每天出窝进窝都走同一条路。时间久了，便会形成一条依稀可辨的小路。不过我平日里也没注意自己家附近竟然有一条“兔子小路”，可能是因为昨天夜里的雪下得实在是太大，掩盖了一切标志物，让这个小家伙迷路了。纵然后腿弹跳力惊人，也架不住积雪太厚、方向太模糊，在漫长的寻家之路上，它跑着跑着就把自己扎进去了。今天我要是没看见它，很可能过两天就会在这个纯天然的陷阱里收获到一只冻得结结实实的“雪兔”了。

擒住野兔后，我犹豫起来，直接把这家伙带回家，我怕它会坚持打洞的爱好，在我家里四处搞破坏。野兔虽然看着健康结实，但遇到一点儿潮湿寒凉就很容易生病，我還曾听养过宠物兔子的朋友讲过，自家的兔子因为吃到沾了露水的牧草而一命呜呼。但直接把野兔放回雪地里，可能用不了多久，它又会重新陷进雪中，再遇上一只觊觎兔肉的天敌，那就太惨了。

好在东北的冬天特别冷，寒风一起，我就没有更多踌躇的机会，直接搂着野兔往家里走。野兔窝在我怀里，被箍得不能动，但圆眼睛一刻也没有停止对周围的打量。走到家门口，我腾出一只手来开门，野兔觉得自己迎来了奔向新生的时机，猛地一腾，用后腿蹬着我的胸口直接就蹿了出去。它落到雪地上也丝毫不敢停歇，灵敏地跳跃着逃走了。它敏捷地在雪地上一起一落，很快就彻底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揉了揉胸口，看到雪地上半天也没有野兔的影子，便以为它又陷进了积雪中，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把围巾系在头上，裹得紧一些，晃晃悠悠地朝野兔消失的方向走去。我边走边心里盘算着：如果这次能把它救出来，它要是再逃跑，我就彻底不管它了，哪怕它困在雪里，成为别的动物的一顿美餐。

但当我真走过去的时候，雪地上却根本没有野兔的身影，只有几个乱七八糟的爪印，是野兔匆忙逃窜时留下的痕迹。

不会这么快就被天敌抓走吃了吧？

我瞟了瞟四周，并没有看到其他动物经过的痕迹。我心中好奇，绕着这些脚印走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一处小小的洞窟。洞窟半掩在积雪下的灌木丛里，也不知道野兔是如何在这白茫茫的积雪中精准定位的。可能是源于对死亡的畏惧和对生命的向往吧。

野兔平安回家，我也没有留在雪地里的必要了，干脆学着野兔的姿态，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即使我没有野兔那样轻盈，但蹦了几下心情也变得晴朗起来。

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胡萝卜拿出来，洗干净上面的泥，切成段炖牛肉吃。本来是想用胡萝卜来招待新客人的，既然新客人逃跑了，就由我这主人吃掉吧。不过我也曾看到过报道：野兔在自然界中并不是纯粹的食草动物，其他动物的肉，甚至是腐肉，它们也是吃的，只是身处食物链的底端，很少有吃肉的机会罢了。说不定，胡萝卜对于野兔的吸引力真的没有那么大，这大概也是它不想来我家做客的原因之一吧。

真好奇野兔回家的时候吃了什么。

（选自《暖心自然笔记·客从山中来》，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

野兔小档案

野兔是十分灵活的哺乳动物，成年野兔的毛色比较暗，颜色种类比较多，毛较长，质地蓬松柔软。野兔的头较小，耳朵比家兔长得多，四肢细长，后肢十分强健。它行动敏捷，善于奔跑。野兔喜欢生活在有水源的灌木丛中、草原地区、沙土荒漠区。野兔喜欢单独活动，它昼伏夜出，生性机警，依靠快速奔跑躲避危险，会利用周围的草丛隐藏自己。它们大多以植物为食。野兔具有强大的繁殖能力，生存能力也很强，因为这些优势，弱小的野兔才能够在弱肉强食的自然界得以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