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杀手”盯上奶奶

范志伟

“你让我回家，我地里还有西葫芦呢，到时候拿几个给你吃。”躺在病床上的老奶奶满是期待地看着我。

“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不要你的西葫芦！”我只能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好让她能够配合治疗。

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听过之后不再讲话，闭上眼睛轻声呻吟。

3天前，这位77岁的老奶奶开始出现腹泻乏力的症状。她起初没有在意，在家中口服了止泻药，后来症状非但没有缓解，还出现了持续高热。孙子提出要到医院就医，老奶奶不愿意，直到她因腹泻频繁跑厕所，浑身乏力，才被孙子强行带到急诊室。

进入急诊室后，我发现老奶奶的问题不只是拉肚子，死神已悄然盯上她……

“血压75/41mmHg，心率120次/分，乳酸7.9mmol/l，血钾2.8mmol/l，血肌酐265mmol/l，白细胞计数22×10^9，心电图提示频发室早三联律……”这一系列的数字，无不提示老奶奶已经脚踏鬼门关。

这位勤劳且执拗的老奶奶，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同样是操劳一辈子离不开土地，同样是心疼花钱，不轻易到医院治病。

“怎么没早点来呀？”我一边为老奶奶做检查，一边向她的孙子提问。孙子也很无奈，说：“她平时一个人住，家务活也是自己做。头几年在房前搞了个菜园子，有时把园子里的菜拿到外面卖。我们劝了好多次，也劝不住。这次她因为担心菜园子无人打理，生病了也不肯来，所以就耽误了。”

这位勤劳且执拗的老奶奶，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同样是操劳一辈子离不开土地，同样是心疼花钱，不轻易到医院治病。

老奶奶因为不洁饮食出现了胃肠炎症状，再加上没有及时治疗，出现了感染性休克、脓毒血症、电解质紊乱等一系列严重后果。

虽然线索如此，但我还是要求证一下。“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食物？”孙子抱怨道：“没有办法，说了很多次也不管用，老人就是舍不得扔掉那些剩饭剩菜。”

腹泻，又常被人们称为“拉肚子”，几乎是每一个人都经历过的病症。虽然大多数时候腹泻不是什么大事，对症治疗即可，甚至无需用药和补充液体，多休息即可恢复。

可是为老奶奶补液后，其血压指数依旧没有明显上升，再加上心电监护仪显示屏频繁出现的室早三联律，再持续一段时间，老奶奶可能会因严重的感染性休克和电解质紊乱丧命了。

有时，对部分老弱妇孺或患有基础病的免疫抑制患者来说，腹泻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沉默杀手”。

主要威胁有三点：一是腹泻易引起肠胃感染，感染性休克会危及生命；二是腹泻会导致体液丢失，同时会伴有不同程度的电解质紊乱，特别是低钾血症可能会诱发严重的恶性心律失常；三是在前两者基础之上出现的多脏器功能衰竭。急诊抢救室每年都有多起因腹泻而导致的大抢救。

听过我的解释，孙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躺在病床上的老奶奶依然不同意接受治疗，对护士说：“我吃点药就可以了，花这些钱做什么？”

护士试着开导她：“奶奶，您这个病花不了多少钱，再说您孙子给您付医药费，您听医生的话就可以了。”

老奶奶不开心了，并试图下床：“我自己有钱，花孙子钱做什么？”我赶紧上前：“老人家，您就输点液，早点看好病，早点回家，也能省点钱，您说是吧？”

老奶奶笑了，这才乖乖躺下接受治疗。

可她躺下还不到10分钟，又因为菜地無人浇水，闹着要回家。面对脾气如孩子般的老人，我们有时也只好像哄小孩一样。我说：“我马上让您孙子回去浇水，您就不要操心了。”

这时，躺在隔壁床的另一位老患者也和老奶奶说：“你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回得去家。既然到了医院，就听医生的话吧。”

老奶奶再次躺下，或许是因为身体太虚弱，她很快就睡了过去，吊瓶里的液体也正在快速流进她的血管里。

这期间，老奶奶的子女们也都赶到医院。孙子有些自责，对父辈们说：“我要是早点带奶奶来医院看病，就没有这些担心了。”父辈们都安慰他：“老太太一直是这个脾气，大家没有怪你的意思。”

老奶奶的病情，牵动着这个家族每一位成员的心。她被送进医院接受治疗不到4个小时，病情突然开始急剧恶化，我又为她下了血管活性药，血压依然在下降，甚至开始出现短阵室速（指室性心动过速持续时间小于30秒）。

不一会儿，老人因为出现胸闷心悸的症状从睡眠中苏醒，且坚持要回家。家属和我都知道，以她现在的状况，一旦放弃治疗离院回家，便意味着老奶奶将会在短时间内失去生命。

家属们开始车轮战劝说，可劝解无果，只得听从老奶奶的意愿。

她的大儿子在签署放弃治疗同意书后，告诉我：“老太太一辈子都要强，这次回去怕不是要交代什么事情了。”他的眼神里划过一丝悲伤。

目送着老奶奶和家属们离开，我再次想起我那从未离开过黄土地的爷爷和奶奶，想起他们在过去为我付出的一切。我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喂，奶奶，您最近身体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