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在纸袋里

王雨舒

编者按：在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的“新闻采访”和“新闻采访和写作”课上，陈红梅老师指导学生進行新闻采写综合练习，同学们细心地观察并记录下年轻人的喜好与哀愁，有的人在纸袋里装下收藏梦，有的人把玩着治愈型玩偶，也有的人在与不良情绪道别守护着“小蝴蝶”……

胡桃色书柜的底部隔层，是林默涵专门留出的“私人藏馆”。不大的空间内，规整地叠放着三个装得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而袋子里，装着的还是纸袋。这些打理平整、颜色各异的纸袋被有序地存放在透明的A4收纳册里，由最外层的纸袋二次保护着。它们是林默涵悉心收藏的“珍宝”。被林默涵纳入“藏馆”的，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纸袋，它们大部分，是奶茶品牌联名推出的限定纸袋。

伴随着近年来新茶饮的联名热潮，火出圈的不仅有联名奶茶本身，还有由之衍生出的联名纸袋和联名周边。在小红书APP上，截至目前有关纸袋的笔记数量已多达51万。豆瓣上创立于2020年4月的“纸袋收藏博物馆”，聚集了52355个“纸袋收藏家”。

颜值催生的喜爱

2023年12月14日，来自辽宁辽阳的林默涵在当地友谊商城的喜茶店内点了一杯喜茶新推出的联名饮品“女明星·蓝莓果”。没等店员将制作好的果茶放入打包的手提袋内，她便直接从店员手中接过了未使用的联名纸袋。回到家后，林默涵跑进自己的卧室，熟练地从书柜隔层的牛皮纸袋中抽出了一本尚未装满的收纳册。她翻到一张空的内页，手指一捻，便轻松搓开了一个口子。仔细打理好小心翼翼保护的纸袋，她将这个印有“圣诞装束版loopy”的联名纸袋放入了收纳册的内页中。隔着透明的内页袋，她心满意足地轻抚了几下。

出于做手账的喜好，林默涵会有意将好看的东西保留下来，用以装饰她的手账。收集联名纸袋是从2022年7月开始的，截至目前，她共收集了70多个纸袋。奶茶品牌在推出联名活动时，会特地根据此次联名的主题设计出一款或多款限定纸袋，不同于日常款的基础纸袋，这些联名纸袋往往印有漂亮有趣的插画和logo标。林默涵会将重复收集到的纸袋上的精美图案剪下来，贴在自己的手账本上，“看着这些漂亮的东西，心情会很好。”

20岁的于萌比林默涵更早“入坑”，她的收集始于2021年高考完的暑假。起初，她觉得装奶茶的纸袋很漂亮，不舍得丢。慢慢地，一次次的不舍让她积攒的联名纸袋越来越多。正式“入坑”后，一旦有奶茶品牌推出联名，她便会特地为了收集纸袋而去购买饮品。

“每一个联名纸袋我都特别喜欢，它们都很有意思！”每收集一个新的联名纸袋，于萌都会拿出来欣赏很久。在她收集的100多个纸袋里，她最喜欢的是2023年6月茶百道品牌和《观山海》联名推出的限定纸袋。纸袋上的插画由国风画师杉泽设计创作，绘有《山海经》中的葱聋和数斯两只神兽，国风韵味满满的插画印在纸袋上，让于萌连连感叹“真的好美”。

“联名”成了于萌奔赴奶茶店和咖啡店的一大动因。虽然不是对每一个与奶茶联动的IP都很了解或是追捧，但联名纸袋的美貌让她无法抗拒。“不管怎么样，先拿到再说”，在她看来，收集纸袋，既是对联名的纪念，也是对美的保留。

把回忆装进纸袋

来自辽宁盘锦的陶雪从2020年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便开始收集联名纸袋。原本她只是单纯地囤些纸袋，想着也许以后用得上。在一次整理纸袋时，她突然发现这些纸袋都挺漂亮的，于是她就把喜欢的纸袋单独装进了A4收纳册里。

“相比于联名，我更喜欢这个纸袋记录的回忆。”对陶雪来说，每一个纸袋背后的故事远更让她觉得珍贵。在收集纸袋时，她会尽力保留纸袋最本初的状态。例如，一些商家会在袋口处贴上封口贴，她从不会撕掉。有时外卖奶茶在运送途中会洒出几滴，在纸袋上留下印痕，她也不介意。“不完美的回忆也是一种回忆”，她说道。

三年来，陶雪陆陆续续收集了100多个纸袋。在她所有的收藏中，2023年3月“奈雪的茶”与影视IP《武林外传》联名推出的纸袋，是她最爱的一款。

陶雪是一名资深“腐竹”（《武林外传》的粉丝名称），剧中的每一句台词，她几乎都了然于心。在她房间的木质展柜上，摆着一座“同福客栈”的积木，这是她花费三天时间一点一点拼出来的。3月“奈雪的茶”与《武林外传》联名时，在武汉旅游的陶雪的男友特意打车去当地的“奈雪的茶”买了一杯“霸气榴莲”系列的联名饮品，顺利拿到了那个联名纸袋，给了她一个“惊喜”。对陶雪来说，这个纸袋既装着她对《武林外传》的喜爱，也收藏着男朋友对她的爱。小小的纸袋，是陶雪回忆与快乐的归处。

在一些不理解的朋友眼里，奶茶品牌联名纸袋无非是些“破烂”。可余茜并不这样认为，她骄傲地说“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收藏家。”来自湖北襄阳的余茜从2021年开始收集联名纸袋，目前已经攒有几百个纸袋。

她收集的纸袋中，除了在门店购买饮品获得的，也有她从闲鱼APP等二手平台上收购的。令余茜记忆深刻的是，有一次她在闲鱼APP上收了十个联名纸袋，当她拿到包裹时，她又震惊又觉得好笑，“卖家把快递裹成了一个木乃伊”，外头缠着的一圈又一圈胶带和里面“套娃式”的泡沫袋让她拆了整整半个小时。虽然费了一番工夫，但看着完好无损的纸袋，余茜被打动，“能感觉到自己的爱好被尊重了”。

在不断丰富“藏馆”的过程中，余茜既收集着一个个纸袋，也珍藏着一段段回忆和一份份快乐。

当赠品成为商品

“对‘接代喝感兴趣的话点‘我想要和我私聊吧。”这是闲鱼APP上的一个代喝帖。在小红书APP和闲鱼APP上搜索“代喝”，可以翻到诸如此类的代喝帖。“代喝”是指买家支付奶茶钱，请“代喝者”去线下店铺喝联名奶茶，再由“代喝者”将喝奶茶获得的联名周边寄还给买家的服务。至于邮费由谁来出，视情况而异。通常有人会选择找“代喝”，是因为当地没有开设某家正在举办联名活动的奶茶门店。想要获得心仪的联名周边，就只能寻找其他设有相应奶茶门店城市的“代喝者”替他喝奶茶，再将奶茶周边寄回。

来自湖南永州的林昊就有过找“代喝”的经历。林昊不爱喝奶茶，但又想收集联名纸袋和其他周边，于是他选择了找“代喝”。可这些经历对他来说并不愉悦。林昊向“代喝”提出，他可以出奶茶钱，咖啡这类价格高一些的他也愿意出半价，需要“代喝”出邮费或剩下的一半价格。这些花费划分，他事先都会与“代喝”交代清楚，但仍然没能避免纠纷。有一次，他在收到纸袋与周边的快递时，却被告知这是到付包裹，需要他支付邮费。林昊发消息向“代喝”质问，对方却称自己根本没有答应出邮费，还态度傲慢地说“是你想要周边，你出邮费不是理所应当吗？”

关于“代喝”的吐槽帖随手一搜就有许多，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成为奶茶联名纸袋的收集爱好者，“代喝”这样的自发市场逐渐膨胀。

让林昊失望的还有二手市场的部分不合理售卖行为。由于林昊“入坑”较晚，很多奶茶品牌在此前联名活动时推出的限定款纸袋，他都没能赶上时机收集到。对于一些他特别喜欢的先前推出的联名纸袋，他只能在二手平台上收购。然而现状是，像闲鱼APP等二手平台上出售的纸袋价格都整体偏高，对于某些特别热门或是稀有的联名款纸袋，卖家甚至会进行专门提价或是要求捆绑销售。

走出纸袋的“围栏”

当于萌看着自己衣柜里特地腾出来放纸袋的隔层上堆了越来越多的纸袋时，她承认自己收集奶茶联名纸袋的心理逐渐有些不一样了。过去她只是不忍将好看的纸袋丢掉，或是喝奶茶、咖啡时恰好遇上自己喜欢的联名，就顺便收集保留。但现在，她有一种莫名的执念。“都收集这么多了，缺那一两款，总感觉心里过意不去。”很多联名款奶茶并不好喝，但于萌坦言，只要奶茶店出了联名，她就会去喝。

于萌很喜欢2023年10月瑞幸咖啡品牌与《猫和老鼠》联名推出的纸袋。她不爱喝咖啡，于是她就给在外工作的姐姐点外卖，让姐姐帮她把纸袋保留下来。有时多家奶茶品牌在同一时期推出联名，她也会感到一种无形的负担。于萌自己也分不清她是在为了收集而收集，还是为了喜欢而收集。“我想更多还是喜欢吧，只是好像没有最初那么纯粹了”，她说。

来自四川成都的叶雨柠也有类似的感触。2023年8月，面临二战考研压力的叶雨柠决定给自己的情绪找个出口，于是她开始收集奶茶联名纸袋。但是，叶雨柠称，其实不论收集什么，她都会有一种“收集了一个我就要有系列全部”的心理。

5个月来，叶雨柠收集了70个纸袋。每个联名纸袋，无一例外都是她自己喝奶茶、喝咖啡收集到的。有时为了获得双杯满赠的纸袋，她会一次性喝两杯奶茶。她反思道，“收集纸袋仿佛变成了我满足自己收集欲的一種方式。”

随着叶雨柠考研初试的结束，她决定暂时将收集联名纸袋这件事放一放。“未来我更想收集一些自己喜欢的纸袋，不希望再被收集牵着走了，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受访者姓名均为化名）

责任编辑：张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