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槟榔家族”

方菲 郑军 王紫舒

“槟榔加烟，法力无边；槟榔泡酒，永垂不朽。”这句网络顺口溜渲染着嚼食槟榔搭配抽烟、喝酒的感受，让吃槟榔成了很多人的爱好。

2022年11月的一天，家住湖北的刘先生在当地一条商业街上的小店里购买了槟榔。没想到，嚼食完之后刘先生上吐下泻，一看包装并没有发现过了保质期。这问题出在哪里？刘先生不清楚，也没细究。

无独有偶，湖南的李大爷也在某直播间里购买了一批槟榔。作为食用多年的槟榔爱好者，他只尝了一口，就发现味道不对，“果子很干，味道很淡，明显放了很长时间，扫码领红包的网站也不太对劲”。李大爷想退货，但是又觉得这批槟榔价格便宜，在跟商家沟通时得知，退款不仅麻烦还可能会受气。李大爷直接投诉了商家，也再没有在这家店铺买过槟榔吃。

李大爷查看该店铺评价，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均是2020年之后发生在消费者身上的事。然而，这批槟榔的源头是哪里，质量到底有没有问题，又是如何流入市场的，李大爷无从得知。

2023年3月，公安机关接到群众举报，当地小区有一间房屋内常常传来机器加工的声音，且有人进进出出，常伴有一些腐臭味从屋内传出来。辖区民警接到举报后，立即上门查看，发现现场一片狼藉，4个男女惊慌地站在原地，周围四散着各类槟榔，还有几台激光喷码机，成箱的包装袋和一沓沓抽奖卡片……

公安机关依法立案后，检察院依法提前介入引导侦查，警方多方查证，挖出“家族”窝案，李实等11名嫌疑人均以涉嫌假冒注册商标罪被移送审查起诉，目前，李实等11名犯罪嫌疑人被起诉至法院。

过期槟榔流入市场

李实多年在外闯荡，先后做过服装、鞋帽生意，投资入股兄弟的门店后，自己又去寻找新的收入来源。2020年，赋闲在家的李实跑到了湖南，发现当地很多人做槟榔生意，但是槟榔的保质期只有2个月，保质期一到，厂家就要把过期槟榔回收走。由此，很多人低价回收快要过期的槟榔，再把这些快要过期的槟榔重新包装，用激光喷码机在包装上重新喷涂日期。于是，一袋原本快要过期的槟榔神奇地变成了一袋在正常保质期内的槟榔。并且，这种重新包装的槟榔在市场上比较受欢迎。

由于这种槟榔回收价格很低，重新包装后再卖出，比照回收价可以挣上一笔不小的差价。李实决定试着做槟榔买卖生意，在这个市场里分一杯羹。

一开始，李实只是一个“二道”贩子，在生产伪劣槟榔的商家和购买伪劣槟榔的客户之间挣个差价，生意不是很多。在接触了伪劣槟榔之后，李实通过生产伪劣槟榔的商家进了几个都是搞伪劣槟榔的微信群。时间久了，加的微信群越来越多，李实就主动联系客户，按照客户的要求找生产商家订货，再发给客户。

随着李实在槟榔圈子里做生意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手里掌握的客户资源也慢慢多了起来。平日里，李实一边通过微信宣传自己有低价槟榔出售，一边也会时刻注意客户在微信群里发送的需求。

2022年夏天，李实开始生产劣质槟榔。他先注册了个体工商户的营业执照，随后直接去订了一台激光喷码机、4台封口机，租赁了4间房屋作为生产、加工伪劣槟榔的窝点，招聘了两名帮手，安排他们将临期槟榔按照流程包装好以后，按照正常价格销售给下家。

李实对下家绝对有求必应。只要在微信群里收到了槟榔的供货要求，李实就安排人将提前准备好的临期槟榔果从仓库拿出，对这些槟榔果进行清洗、挑选、分包、装袋、封口，随后使用激光喷码机在提前准备好的假槟榔包装袋上，按照客户的要求喷涂新的日期码和地区码，再进行封装。他以0.5元或0.8元一颗的价格回收过期、临期槟榔，再包装成30元至200元一包的不同品牌的槟榔，每袋10至30颗不等。除了将包装好的过期、临期槟榔发给下家，李实还对拿货的熟客提供槟榔批发业务，以此牟利。

以假乱真

为了把劣质槟榔做得像模像样，李实向上游购买了包装袋，这些包装袋的价格都是随行就市的，大概0.4元至1元一个。李实要求不喷涂日期和地区码，便于随意修改日期。

有些购买的包装袋上还有领取红包的二维码，不过这些二维码也是假的，消费者买到后会扫码登录到一个和厂家相似度极高的假网站，无一例外，扫码领奖结果是“谢谢惠顾”。

除了自己低价收购的过期槟榔，李实也购买正规厂商剩下的临期槟榔。只要拆开包装，每袋取出几颗槟榔，就能凑成整装的形式。如果包装袋中有抽奖卡片，就抽走正规厂商包装中的抽奖卡片，把假卡片放进去；如果包装袋里没有抽奖卡片，李实安排装入假卡片，刮开也是“谢谢惠顾”……总之，要在正规厂商生产的槟榔上抽走一切利润。

为了全方位扩大销路，赚得黑心钱，李实和他的同伴一共生产、销售了数个品牌，十余种假冒品牌槟榔，全部是槟榔的知名品牌、抢手品种，以防过期、临期槟榔有滞销。

慢慢地，李实的生意越做越大，忙不过来。他便叫上了家人帮忙，“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钱咱家人自己赚我才放心。”李实叫来妻子帮忙对临期、过期槟榔进行清洗、挑选、分包、装袋、封口。在此期間，李实活跃在各个微信群里，认识了一些卖临期、过期槟榔的商家，建立了稳定的合作关系。

从2018年上半年开始，李实的两个儿子李大和李二也来帮忙，打开了网络销售渠道。李大注册成立了5家网店，由他负责网店部分的管理，李二则负责带销售团队，与人合伙，加大规模。他们从网上招聘电商客服负责打印快递单，招聘工人负责喷码、加工、送货。这些工人都对加工售卖的是临期、过期槟榔不知情，因为他们并没有对生产过程多心，只负责了进货以外的流程。一番操作下来，原本已经是过期废物的槟榔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流入市场……

最后，李实的亲戚李平、李木也加入进来，他们帮助扩大过期槟榔的销路，负责在淘宝直通车上推荐其生产的槟榔，并且招人担任客服，在网络平台为李实生产的伪劣槟榔做引流工作，将包装后的槟榔通过快递销往全国各地。伴随上下游，“李家军”成了假冒品牌槟榔制造的家族。

一网打尽

2023年3月，李实的制假窝点被公安机关查获。在过期槟榔的制作窝点，民警讯问李实等人：“这些槟榔快过期了吧，还是已经过期了？还能吃吗？”

“临期和正常槟榔一般看不出区别，遇到发白发霉的槟榔，我们让工人清洗后包装一下……”面对警察的讯问，李实只好如实交代。

为了将上下游链条一网打尽，湖北省宜昌市三峡坝区检察院依法介入引导侦查，刑事检察部门召开案件研讨会，梳理证据线索，发现上下游存在犯罪行为后，要求公安机关对犯罪嫌疑人李实等人的网店购买假槟榔包装袋的2万条购买信息进一步梳理；建议公安机关发起集群战役，对上下游犯罪情况进行线索摸排，对构成犯罪的相关人员进行全链条打击。

通过检察机关引导侦查，公安机关深挖彻查，抓获上游销售假冒槟榔包装制品的犯罪嫌疑人2名，并将李实在外地的亲属开展制售假冒伪劣槟榔的犯罪链条一网打尽。

“经调查，不合格的槟榔是这样制成的。工人将发白发霉的槟榔用橄榄油清洗后再包装出售，每4颗槟榔装成一袋，再一招‘狸猫换太子，把假抽奖券替换掉真抽奖券，重新包装喷码卖出。”办案检察官覃慧荣向《方圆》记者介绍，“李家军”从上家处购买了临期、过期槟榔作为原料，经过一系列加工处理后，再通过微信联系卖给下游商家。线上和线下倒卖是两种销售模式，线上倒卖过期槟榔是将回收临期、过期槟榔，进行重新分装、更改生产日期后，在淘宝、拼多多等网络平台进行销售，线下倒卖过期槟榔是销售给本地市场上的实体门店。通过线上、线下两个销售渠道，“李家军”售假团伙销售金额近千万元。

“办理此案十分棘手，李实因为倒卖伪劣槟榔获利丰厚，其多位亲属也在外市多个地区开展此类犯罪活动，形成了串案。我们在审查这起案件时，还必须梳理其上下游犯罪关系网络、挖掘其他犯罪行为，引导公安机关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同时，这类案件的定罪难点较多，特别是在犯罪金额认定上，需要查找充分的证据、充分研究，我们才能与犯罪分子的辩护律师当庭对质，阐明法律依据，让犯罪分子认罪服法。”覃慧荣说。

通过检警协作，多方查证，从2023年9月开始，李实等11名嫌疑人均以涉嫌假冒注册商标罪被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目前，李实等11名犯罪嫌疑人被公诉至宜昌市三峡坝区法院，法院尚未判决。

办案检察官提醒，广大消费者在购买槟榔时，要选择正规渠道去购买，对特别低价的产品要注意，千万不要轻信所谓的特殊渠道、员工价、专特供等话術，应仔细辨别产品真伪，临期槟榔和过期槟榔重新包装会出现槟榔味道变淡、发霉，数量较少，红包兑现不足或为假冒网站、包装生产日期有重新喷码等情况，发现此类情况应及时保留证据，经初步鉴定后可向商家投诉，并向市场监督管理部门反映，形成打击假冒伪劣产品的合力。（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