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常务副省长与他的腐败同僚

张铎

曾任黑龙江省委常委、副省长的李海涛在黑龙江官场深耕多年，与他有过交集的多个搭档、同僚如今均已落马，这让李海涛身陷多桩旧案之中。当初，他们曾共同织就了一张腐败大网，如今，却被这张大网一同埋葬。

隐忍的“二把手”

李海涛大学毕业后，进入黑龙江省计委，从一名科员干起，一步步成长为副厅级官员。在近20年的时间里，他先后在省计委、省经贸委的多个岗位历练。2000年，37岁的他升任省经贸委副主任，跻身厅级干部之列。

2004年，41岁的李海涛离开哈尔滨，由省经贸委副主任岗位调任佳木斯市市长。当年，李海涛是黑龙江最年轻的地级市市长，被无数人视为政坛希望之星。

三年后，佳木斯市委书记调整，李海涛未能接棒，新任市委书记林秀山由齐齐哈尔市市长任上空降而来。林秀山是从基层提拔起来的干部，当过多年县委书记。林秀山强势的个性，在官场人尽皆知，有不少人说他在齐齐哈尔任职期间，做副市长时干市长的活，做市长时干市委书记的活。如今到佳木斯做了“一把手”，林秀山更“霸道”得不行。

面对林秀山，李海涛处处隐忍，甚至委曲求全。当地一名官场人士讲述了一件往事。李海涛对时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颇为欣赏，当时正好市政府秘书长空缺，他便大力举荐，希望此人能担任秘书长。秘书长是市政府的“大管家”，市长李海涛理应拥有话语权，况且此人的资历也够，如从办公室主任升任市政府秘书长，在众人眼中是顺理成章之事。然而，事情卡在了林秀山那里，他找出各种理由，拖住不批。

面对林秀山的存心使绊，李海涛没有一味强求，给足了林秀山面子。后来，这个办公室主任找到林秀山，给他送了数万元。收了钱的林秀山态度软化，李海涛心仪的人选终于得以出任市政府秘书长。

大兴安岭往事

2010年，李海涛离开佳木斯，但此地带给他的烦恼并未就此了结。2013年，林秀山在黑龙江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厅长任上落马，牵扯出佳木斯多名官员。

林秀山被佳木斯人称为“林大耙子”，指他敛财不择手段，像耙子一样。林秀山严重污染了当地政治生态，多名区县主官与局长向其行贿，一名分管城建的副市长还与林秀山的家人一道，大肆插手工程建设。在调查林秀山一案的过程中，部分官员向李海涛行贿的事也被牵扯出来。一些向林秀山行贿的官员，并没忘了市长，逢年过节时“礼数”周到。

一名知情人士介绍，林秀山落马时，李海涛主动退还了红包礼金。加之当年林秀山在佳木斯只手遮天，且与李海涛的关系较为微妙，故而佳木斯旧案未对李海涛造成太多影响。

佳木斯旧案波及李海涛，还是三年后的事。此时，他正志得意满地赴大兴安岭上任。李海涛接棒宋希斌，成为大兴安岭“一把手”。与李海涛同岁的宋希斌，39岁担任正厅级的共青团黑龙江省委书记，此后来到大兴安岭，历任行署专员、地委书记。2010年，宋希斌调回省城哈尔滨，李海涛成为大兴安岭地委书记。

当时大兴安岭的“二把手”是时任行署专员单增庆，他早年在共青团黑龙江省委工作了十多年，与宋希斌是老同事。后来，两人又在大兴安岭搭班子。从宋希斌、李海涛到日后的肖建春，单增庆与三任地委书记搭班子，始终没有出任地委书记。

单增庆落马已有数年，一名知情人士介绍，单增庆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贪官，多年来仅房子就买了十多套，分散在哈尔滨、北京、三亚等多地，价值数千万元。因为房产太多，在黑龙江官场，单增庆被人称为“房哥”。

除了“房哥”，单增庆还被人称为“酒仙”。单增庆的家人曾经营红酒，后来又拿下某著名酱香白酒在黑龙江的经营代理权，还在哈尔滨的果戈里大街开设了一间酒业专卖店。

一名当地人士认为，单增庆如此肆无忌惮地敛财，或许与几个因素密不可分。其一是大兴安岭是黑龙江乃至整个东北唯一的地区行署，因此，地方政府拥有了部分分配资源与资金的权力。

知情人士介绍，曾有一个价值数千萬元的森林防火信息系统项目，单增庆在里面动了手脚，最终让北京一家公司中标。而单增庆的女儿，是这家公司的股东。

大兴安岭的特殊性还体现在管理模式上。几十年来，政府和林业企业一直实行“政企合一”管理体制。比如单增庆，既是行署专员，又是林管局局长。单增庆主政时期，林业企业曾与省内一家矿企合作，在大兴安岭开采金矿。合作过程中，单增庆给予对方关照，对方一次性向单增庆行贿600万元。

单增庆能够疯狂敛财的第二个因素，或许是他与“一把手”的关系。单增庆与宋希斌是在共青团黑龙江省委工作时的老同事，两人相处较为融洽。而接棒宋希斌的李海涛个性较为温和，况且他在大兴安岭只工作了一年多，因此“二把手”单增庆得以有更多的“发挥”空间。

政商纠葛

而后，大兴安岭又陆续爆出腐败窝案，当时似乎并未影响李海涛与宋希斌的仕途。担任省政府秘书长两年后，李海涛转任省委秘书长，进入省委常委班子。2016年，李海涛担任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一干就是六年。

在担任省委秘书长期间，李海涛通过在职学习，相继获得硕士与博士学位。一名同时期在该校进修的人员介绍，李海涛看上去似乎没有官架子，不过骨子里却很难接近。“只要同学问起，李海涛都会告诉别人自己的手机号码，不过按这个号码打过去，永远没人接。后来大家才知道，对那些特别熟的同学，李海涛会告诉对方自己秘书的电话，通过秘书反而能联系上李海涛。”此外，李海涛进修期间还经常请假。

离开大兴安岭的宋希斌，仕途也曾一路走高。他先担任省发改委主任，后担任哈尔滨市市长六年。

李海涛与宋希斌之间的私人关系如何，外界不得而知，但知情人士介绍，李、宋二人有一个共同的商人朋友P，P在大兴安岭从事林业与矿业生意。

李海涛与宋希斌相继担任大兴安岭“一把手”时，与P结识，此后一直保持密切关系。P与单增庆的交情也不错，他在大兴安岭的金矿生意得到过单增庆的关照。正因为同单增庆走得近，P与肖建春的关系较为疏远，甚至认为肖建春有意打击报复自己。单增庆落马后，P曾被相关部门带走协助调查，后恢复自由。

近年来，P的生意重心从大兴安岭转至哈尔滨。他投资兴建了哈尔滨市中心的一座大型商业综合体，还入股了黑龙江一家上市公司。P在海南收购了一家五星级酒店，一些黑龙江重要人士的家人南下过冬时，会受到他的热情款待。在哈尔滨的政商圈子里，许多人都说P在商业上的扩张，与李海涛、宋希斌的支持不无关系。

一个熟悉当地政情的人士介绍，宋希斌落马前后，P被相关部门约谈过多次，相关问题线索也牵扯到李海涛。原以为以李海涛的资历，或有更好的安排，结果在2022年全省两会前夕，突然传出他去省政协任副主席的消息。

从那时起，李海涛的各种负面信息就不断出现。直到2023年9月，靴子终于落地，李海涛接受调查的消息被官宣。当年接棒宋希斌的李海涛，如今又步了宋希斌的后尘。

（摘自《廉政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