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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宝小档案——米芾行书珊瑚帖页

2024-03-20李想

百科知识 2024年4期
关键词:笔架红珊瑚米芾

李想

沧海遗珠,无双国宝

米芾,作为“宋四家”之一,其书画作品重意不重形,重真趣不重造作,重法又不拘于法,倡导“率意而为、不思而制”,对当时及后世的书画家影响深远,备受推崇。其实,米芾不仅在书画方面成就斐然,在诗词、篆刻方面也造诣颇深。《宣和书谱》中介绍米芾时这样说:“(米芾)大抵书效羲之,诗追李白,篆宗史籀,隶法师宜官。晚年出入规矩,深得意外之旨。自谓‘善书者只得一笔,我独有四面,识者然之。”不过在笔者看来,米芾的自述更加吸睛—才华横溢却放荡不羁,锋芒毕露又不失率真自信,难怪时人称其为“米癫”。

据载,米芾绘画的题材十分广泛,人物、山水、花鸟无所不画,尤以山水畫成就最大。师法董源的他在前人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追求天真平淡、不装巧趣,整体风格自然古朴,他所创造的“米氏云山”更是信笔作来、烟云掩映。只可惜,相较于书法作品,米芾的绘画“几乎”没有传世品,今人只能通过其子—深得真传的米友仁的《潇湘奇观图》来一窥“米氏云山”的惊艳所在。

看不到米芾亲笔绘制的山水固然遗憾,但这并不代表今人看不到米芾的绘画作品,北京故宫博物院珍藏的《米芾行书珊瑚帖页》(俗称《珊瑚帖》)便是难得的瑰宝。这件珍贵的传世之作是米芾晚年的代表作,将书法、绘画、诗歌熔于一炉。米芾用寥寥数笔,便将一个用珊瑚制成的笔架形象地呈现在纸张之上,足见其绘画功底之深厚。

我国素有“诗以言情,歌以咏志”的说法,其实何止诗歌,书画亦是文人墨客抒发情感的独特方式。《珊瑚帖》可以称得上是米芾最具感染力的作品之一,即使过去了近千年的光阴,我们依然能从中感受到作者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米芾为何如此兴奋?我们从《珊瑚帖》的内容可略窥一二:“收张僧繇天王,上有薛稷题。阎二物,乐老处元直取得。又收景温问礼图,亦六朝画。珊瑚一枝。”原来,身为好古之人的米芾获得了几件至宝。第一件宝贝是南朝梁画家张僧繇的《天王图》,上面还有唐朝书法家薛稷的题词,曾为鼎鼎有名的大画家阎立本所藏。乐老将此作转卖时竟然没有涨价,米芾“元(原)直(值)”取得,这是他没有想到的。第二件宝贝是北宋时期谢景温所藏的六朝古画《问礼图》。第三件宝贝便是《珊瑚帖》的主角—珊瑚笔架一座。相较于《天王图》和《问礼图》,获得珊瑚笔架让米芾本就因激动飙升的肾上腺素,又陡然上升了几个数量级。当他写到“珊瑚一枝”时,不仅字体更大,还刻意地浓墨重笔,兴奋、喜悦之情跃然纸上。

正当米芾想和亲朋好友多分享一些细节时,他发现任何辞藻在珊瑚笔架前都显得索然无味,于是通过“画”的形式将它呈现出来。珊瑚笔架笔意盎然、书意淋漓,用笔由上至下、露锋缓行,画弧则顿笔蓄意、挑笔出锋,寥寥几笔已将大形构建。线条波动而硬挺,中柱顶尖露锋略有补笔,给人圆润坚实之感;左侧顿笔起笔,右侧顶尖挑笔出锋并未收回,生动自然。画完笔架,难题又来了,单调的笔墨似乎无法传达出笔架金座华丽的质感,于是米芾大笔一挥,在笔架的右下方写下“金坐”二字。清代裴景福所撰《壮陶阁书画录》中对此有言:“墨彩熠烁灼目,中画墨笔珊瑚一支,旁书‘金坐二字,奇绝。”

创作至此的米芾似乎仍然意犹未尽,奈何前面表现得太过酣畅淋漓,画纸留给他展示的空间已然不多,最后他只能在左上角用小字写下一首七言绝句:“三枝朱草出金沙,来自天支节相家。当日蒙恩预名表,愧无五色笔头花。”为了表达自己对珊瑚笔架的喜爱之情,米芾可谓一唱三叹,每当一种抒发情怀的方式在某一个维度走向了尽头,他就瞬间转换为另一种方式来“激情”表达一番。

珊瑚是人们珍爱的一种有机宝石,一般多见于20~200米深的海床之上,由于数量稀少、采摘困难,自古以来备受世界各地人们的喜爱。中国古代不产珊瑚,珊瑚全部是舶来品,像这样造型和尺寸俱佳的珊瑚更是稀世珍品,也难怪米芾要如此兴奋了。

漫漫珊瑚认知路

纵观人类发展史,人们采集利用珊瑚的年代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期,适用范围遍布欧洲、亚洲、非洲、美洲大陆等地。考古学家在欧洲的一个山洞中发现了距今7000多年的新石器时期遗址,这里就出土有同时期的珊瑚碎片。4000多年前,古巴比伦、古埃及更是出土了许多用珊瑚制成的工艺品。在非洲和美洲人类文明酝酿和发展过程中,珊瑚也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当地人认为珊瑚是海神的化身,能给人带来福祉。无独有偶,古罗马时期的人们也将珊瑚看作圣物,认为珊瑚可以镇压海浪、消除祸患。时至今日,意大利人还有给孩子佩戴珊瑚饰品的习俗。此外,诞生于亚洲的佛教也极为推崇珊瑚,将其视为“佛家七宝”之一。

由此看来,人们应该非常了解珊瑚才是,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人们“误解”了珊瑚几千年,直到18世纪才正确认识到珊瑚是一种动物。下面,我们以最早利用红珊瑚的地区之一—欧洲为例,看看欧洲人认识红珊瑚的漫漫长路。

珊瑚产自海底,这是人们最早达成的共识,毕竟事实胜于雄辩。说到这里,可能会有读者感到奇怪,珊瑚生长于海底难道不是常识吗?不要吃惊,的确有人不知道。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记载:“珊瑚,色赤,生于海中,或生于山也。”中国古代不产珊瑚,对珊瑚的认知大多是“道听途说”,出现这样的错误也情有可原。

地中海是红珊瑚的重要产地,因此欧洲人一早就知道红珊瑚来自何处。他们在认知珊瑚上所走的弯路,主要集中在珊瑚的属性上。欧洲人对红珊瑚认知之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4世纪,古希腊植物学家泰奥夫拉斯特认为红珊瑚是一种红色矿石,圆形的形态貌似植物的根茎。尽管泰奥夫拉斯特将红珊瑚划归为矿物类,但在描述过程中却采用了诸多植物的术语,由此可以看出,这位大植物学家对珊瑚的属性也不是很清楚。泰奥夫拉斯特不知道的是,2000多年后,远在东方的一位医药学家和他有着同样的观点。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将珊瑚划分到了金石部,认为它是一种产自海中的矿石。

“珊瑚是矿物”的观点并不是一家独大,不久,欧洲人就提出了新的观点—珊瑚是一种植物。生活在古罗马时期的博物学家老普林尼就更倾向于认为珊瑚是植物,并对珊瑚进行过细致的描述。他说珊瑚形似绿色灌木,果实呈白色,在海水中特别柔软,果实被捕捞出水后变红、变硬,形状和外形非常像山茱萸,活体珊瑚只要一经人手触碰就会石化。老普林尼绘声绘色的描述的确让人觉得有那么几分可信度,不过珊瑚根本没有果实,所谓的“珊瑚果”极有可能就是加工过的珊瑚珠。由此可见,老普林尼或许从没有见过在海底生长的珊瑚,只是根据自己看到的珊瑚制品以及其他人的描述,得出了完全违背事实的结论。同样,生活在古罗马时期的军医迪奥斯科里德斯也认为珊瑚是植物,他在著作《論医药》中说珊瑚是生活在海底的植物,一旦离开海水接触到空气就会变硬。

尽管“珊瑚是植物”的观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占据了主流,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珊瑚出水变硬的观点。一些科学家通过实地观察发现,还没出水的珊瑚就有一部分很坚硬。西班牙医师马达耶乌斯·普拉特阿里乌斯认为,这是因为珊瑚受到了海水热量的干燥作用而转化成一种类似于矿石的物质。虽然这个理由有点荒谬,但是至少从侧面说明人们对珊瑚有了更清楚的认知,否认了珊瑚出海水才变硬的错误认识。

此后的数百年间,欧洲的科学家们对珊瑚变硬还给出过其他各种不同的理由。今天知道正确答案的我们也不必过于苛责,毕竟科学的发展和进步是一个曲折的过程。

实践出真知

后来,越来越多的科学家放弃了通过思辨来解释珊瑚变硬的原理,而是深入到珊瑚生活的海底,试图从自然界中寻找答案。意大利植物学家保罗·博科尼在《自然研究与观察》一书中描写了自己的考察经历。1670年,他跟随一艘捕捞珊瑚的渔船对珊瑚开展博物学考察。他触摸了刚打捞还未出海水的珊瑚,发现除了末端外,珊瑚的其余部分都如同岩石一样坚硬;他用力挤压柔软的部分,发现有一些黏稠的液体渗出。对于这种现象,他虽然很好奇,但并未展开进一步研究,反而更倾向于认为珊瑚确实是一种矿石类物质;同时他又表示,如果有人能给出有力证据说明珊瑚是其他类型物质,他也会虚心接受。

另一位意大利博物学家路易吉·费迪南多·马西利也开展了实地观察。他将采集到的珊瑚放到玻璃器皿中,在观察中发现,珊瑚的周边出现了白色的小点,不一会儿,它们就会形成白色或黄色瓣状的形态,形似橄榄树的花。马西利认为它们是珊瑚开的花,这让他更加确信珊瑚是一种海洋植物。除此以外,马西利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发现”—不同于陆地植物背离地心生长,珊瑚是朝向地心方向生长的。显然,马西利被自己观察到的现象迷惑了,但是他探究科学的精神还是值得我们学习。

18世纪前,科学家对珊瑚的争论始终集中于珊瑚到底是矿物还是植物上。直到法国博物学家让-安德烈·佩索内尔出现,才打破了这一局面,也让人们更接近真相。佩索内尔大胆地提出了震惊世人的新观点—珊瑚是动物。马西利观察到的珊瑚“开花”的现象,佩索内尔也发现了,但他认为这并不是珊瑚花,而是构成珊瑚的珊瑚虫。为了验证自己的结论,他设计了一个巧妙的实验:将装有珊瑚及海水的器皿放在火焰附近,这些小虫子会自动扩展。随后,他将水加热至沸腾,观察到珊瑚虫的形态和海洋中以及陆地上其他动物被煮熟时的形态一致。他还仔细观察了珊瑚表面,发现上面有许多小孔,它们会在珊瑚虫涌出时打开。佩索内尔不仅观察到了珊瑚虫的活动,还用实验论证了自己的观察和猜测,在人类的珊瑚认知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随着佩索内尔确定珊瑚的动物属性后,对珊瑚的研究进入了全新的阶段。尤其是法国,出现了多位研究珊瑚的科学家,如动物学家亨利·米尔-爱德华,他通过用显微镜观察和解剖等多种科学手段,绘制出了珊瑚的各种细节特征、珊瑚虫体腔的精细结构等,使人们对珊瑚的生理结构、分类、生殖、捕捞等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7000多年前,欧洲就开始使用红珊瑚,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红珊瑚制品更是贵族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深受人们的热爱。但人们对红珊瑚的认知却一波三折,直到18世纪才拨开重重迷雾,找寻到真相。不妨说,欧洲人对红珊瑚曲折的认知过程,就是人类认识事物的一个缩影。

尽管人类认识珊瑚的过程曲折而漫长,但这并未阻碍我们创造出灿烂的珊瑚文化,尤其在不产珊瑚的古代中国。除了米芾的《珊瑚帖》之外,珊瑚还会带来哪些惊艳呢?我们下期再来揭晓。

【责任编辑】王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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