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

郭思瑶

得知外婆遭遇车祸的消息后，我匆忙赶回了家乡的医院。因医院需要办理手续，妈妈递给我老家的钥匙，让我去取外婆的身份证。

我接过钥匙，仔细端详。那些钥匙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它们大都粗大笨重，边缘有一些锈迹，但钥身因被人反复摩挲而蹭亮，被外婆用一根红线紧紧串在一起。

小时候，外婆要出门工作时，都会在我的裤扣系上这串钥匙。她俯下身子，一边穿绳，一边念叨着，红绳保平安。

一晃十年过去。

的士飞快地驶进老旧的居民区。车窗外，葱葱郁郁的树木不断飞逝而过，因无人修剪而散发着粗野的生命力。

我想到十八岁离家那天。外婆不听劝告，非得送我。烈阳炙烤着大地，外婆拄着一根棍子，在汹涌的人群中，拼命地冲我挥手。车子启动了，她踉跄了两步，脸胀得通红，大声喊着“思思，思思啊……”我探出身子想要回应，却看见眼泪已经爬满了外婆满是皱纹的脸颊。她无能为力却固执地喊着我的名字，思思，思思啊。

那一天，人生的列车载着我驶离了和外婆并行的车轨。望着巴士窗外生机浓郁的绿色，我仅仅悲伤了一会，就忍不住期盼起我的明天。我没有注意到，外婆的身影在大巴后头越来越小，小到如同一个微弱的句点。

那时的外婆，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一步一步走回家的呢？在外公逝世、我离家的老房子里，她是怎么熬过那么多个黄昏和日出的呢？v我颤抖地打开那扇已经有些生锈的绿色铁门。

映入眼帘的是外公的遗照。外公在墙正中央的相框中温厚地笑着。走近看，相框的边缘，相框的玻璃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墙壁的兩侧，挂着我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被人用透明胶带反复张粘。

我的心中弥漫出一片潮湿，咬着牙走向卧室的床头柜。外婆曾说那里锁着她的许多宝贝。我打开柜门，却惊讶地发现里面只有一个装着证件的黑色塑料袋和一个红色木盒。

我小心地把外婆的身份证放在口袋，接着捧起了那个红色木制盒子，轻轻打开。盒里放着我的几张证件照，还有一个做工精巧的金手镯和一条金项链。盒子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外婆歪歪扭扭的字迹，“给思思的女家装。”

年轻时是搬砖工人的外婆，退休后每月只能领到2000 元的退休金。外婆又是偷偷省吃俭用攒了多久呢？

黄昏的光落在了老房子里。眼泪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了外婆正欲登上她的车。我大声喊道，外婆！外婆笑着向我摆手，示意我不必追。

我嚎啕大哭着，向着光抓去。我终于懂得了外婆的心情。我把红绳钥匙握紧在手心，一边祈祷，一边奔跑。我要去紧紧握住外婆的手。爱有回音，她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