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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社

2024-03-17韦胜雄

青春 2024年3期
关键词:三轮车孙子读书

小说写了“我”回乡探亲时遇见的一位远亲,在回忆和远景中断断续续讲述了这名半疯半傻的可怜女性的一生。读来有一种鲁迅的《祝福》的味道,作者也刻意选择了五四时期的文风来写作。对于人物的描写入木三分,对自己的复杂情感也有反观。不过,假如作者能够抛开这种语言,找到属于自己的语言,写小说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大头马

南方的春天到底是温暖的,尽管乍暖还寒,却连风中也透着一股新生的气息。村镇是不必说的,初春灰白无常的天空间或透出亮来,街底的灶王庙更是香火不断,接着一声炸响,这是队上祭祀灶神的爆竹。空气中弥漫着些微的火气,血红的爆竹屑均匀铺开,一切都是在燃烧着的。我正是这一天回到故乡的。虽说是故乡,倒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陌生,人和物也尽显着朦胧。

街底的灶王庙斑驳得不见面目,只剩一廓人形,可知其年代久远。为保其神秘严肃,长辈们就给神像刷上一层金漆,到底也是金贵起来了。这几日的春社是镇上重视的大典,祈求灶神,拜求来年的好运气。杀鸡,宰鸭,买猪肉,瓜果饼糖,仔细着洗,仔细着买。鸡鸭猪肉煮熟之后,迎着太阳,装盘摆好,并且点上香烛,念念有词地郑重祈祷着。拜完自然是放爆竹,以昭示春的新生。年年如此,家家如此,今年自然也如此——人人都可参加春社,单她不可,或者说从未见过灶王庙前和社宴上有她。仿佛有她无她,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

一直到昨天遇见她,也就是使我不得安心的那个下午。我一出门,便见着她。她瞪着眼睛,分明是看见了我,向我蹒跚着走来。她分明是变化了的:萧瑟的躯体,戴着一顶蓝色布帽,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呈现出空洞木讷的神色,仿佛抽了魂儿似的,缓慢地推着那装满拾捡而来的破烂物件的手推三轮车: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模样了。这不值得惊讶,打我有记忆起,她就是以拾捡破烂谋生的,用破烂拉扯着留守孙子。

我就站住,预备着她向我走来。

她只是微笑着,操着本地土话,口齿不清地说:“你回来啦?”

“是的。”我答道。

“好啊,好啊。你在城里读书,得见我孙子吗?”说罢,她木讷的神色重又焕发出新的光彩来。

我只是觉得诧异——她依旧执着于这个问题。我和她的孙子本就不在同一个城市读书,又如何见面?况且多年未见,彼此早已有了变化。

我只是呆站着,极没底气又略带敷衍地说:“嗯嗯嗯,见过的见过的。”

她抖擞了精神,走近两步,不无喜悦地说:“我孙子得去城里读书,很厉害的。我回回见你妈,都问你得见我孙子吗。我是独独懂得我孙子考得市里的好学校,你得见他了,问他过得好吗,别叫读书读着人消瘦去。”

我很木然,一见她的眼盯着我,浑然觉着背上遭了芒刺一般。对于她的孙子,我的记忆里依稀只是个模糊的样子,虽说是亲戚,倒也是极少见到的。母亲提起过,自从她孙子去城里读书后,是极少地回来过。我倒可怜起她来了——本可以通过手机、短信等诸如此类的通信手段来获取信息,她却与之脱节,活脱脱地成了“原始人”。在短暂的踌躇中,我想着,她许是挂念,又无从知晓孙子境况,到底是心中着急,现下搜罗起一切可供了解的方法。我与其无所知之诚实回答,增添她的苦恼,何不如顺其意愿,为她开心,不如说见其之孙,答之:安好,都好,皆好。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他什么都好,我上次见了他,看着又长高了,长壮了,更俊了,你且安心吧。”我平静地答道。

“哦哦哦,好啊好啊。”她整个人瞬间轻盈了似的,青黄的脸笑得近乎五官挤压于一处。顺手就从衣袋里掏出钱来,尽是些零碎的钞票,很旧,有的边角甚至卷曲泛黄。

“下次你见他了,帮我拿些钱给他,喊他多去买些好吃的好用的。跟他说,得空了就回来,我做菜给他。”说罢,伸手朝我递过来。这时我已全然知晓我无异乎一个愚人,什么见过,什么长高,什么更俊了,全挡不住三句问,全挡不住单纯的心。谎则谎矣。我即刻胆怯起来,想说实话,可话没说出,便又哽在喉间。

“不用。”我摆手拒绝,“他有钱,他爸妈都有给钱,不用你给。你自己留着吧。”我惧怕她再紧接着问,艰难地笑着,点点头,作离开状,迈开步便走,匆匆地逃回家中,心里觉得很不安分。我这回答倒实在是欺骗了她。可我也是為她着想,她是想知道孙子境况的。这下遇到我,便似抓着了救命稻草一般。我若不顺其意志答,她将作何伤心状。更何况这几句谎言本身激不起什么风浪,全乎偶然事件,本就没什么太大的后果。而我再来深究,却显得无聊罢。

但我总觉得内心惴惴不安。回想起来,总觉得她有些可怜。说到底我和她还是一家人,自然少不了一些对她本能的关注。我问及母亲她的近况——“还能怎么样,无非是通街地捡破烂,一身臭酸,早死早超生,免得让人生厌。”

我因为常常见些不出所料之事,每每恰如所料发生起来,所以很恐怕这事也依律发生。果然——她到底还是死了。这个消息叫我一时之间不知该翻涌何种情绪。听母亲说,她是在小学门口与一人争抢塑料瓶而死的。刚好小学门口有一鱼塘,争抢中竟被那人一脚踢进水中,扑腾几下,呛了几口水,最后溺水而亡。家里的叔伯去打捞时,个个摇着头,叹着气,不显悲伤,倒露出几分无可奈何。不承想,鱼塘竟成了她死不瞑目的棺材地。

然而我的惊惶不过是暂时的。随即觉得当初撒的那几句谎,如今也不必仰仗着她的死而逐渐轻松,偶然之间,还有些负疚。我本想更了解一些她的事情,却俨然从母亲的眼神中看到厌烦,屡次想问,而终于中止了。在故乡,春社前后是最忌讳谈论白事的。死人之晦气,原是不能沾染半分祥瑞的。尤其是谈论死了的人,总归觉得不吉利。原家里死了至亲老人的,理应备好棺材拍好遗照,选坟,建坟,做好善后工作,再请嬷公做法行超度之事。且不说风光大葬,安心着送走最后一程,也是应当的。她则不然,走得戏剧,身后事也这般潦草。远在广东的子女借口脱不开身,打钱过来委托家里的长辈草草送进火葬场,如此倒也了结了她的丧事。可她的死,从子女到家里长辈,显得是平淡如常,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春社照样祭祀,社宴照样沸腾,就像铲除野草野花似的,只是多花费些气力罢了。

南方初春尚寒。白天日短,虽得阳光温存,到了夜晚,不免隐去暖意,寒意四面八方袭来,添衣不少,仍觉得寒津津的。窗外寂静,不一会儿就下起毛毛细雨。春夜喜雨,润物无声。此为喜事,在我看来倒添了几分沉寂——瑟瑟的沉寂。窗外的绵绵细雨,不断润湿着灶王庙前的炮仗屑。

我想,她确乎是死了啊,就这样百无聊赖、不激波涛地死了。被人们弃在垃圾堆中,终归是看得厌倦、无人记起的玩物罢。从灶王庙前活得有趣的祭祀着的人来看,恐怕要厌烦起她何以苟活着,生是不能创造价值,相反令人生厌,纵有亲戚家人,也是疏远乃至于无她亦可照常活着,如今倒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就是死了也不占地方。她拉扯长大的孙子对其死亡作何感想,我不知道;然而在现实,这类生者不如死者,如草芥一般的命,来或去,并未见得留下什么。当然他们也无气力留下什么,终归命如尘埃,终于落定。

至此,对于她的记忆,也渐渐地连成一片。

初见她时,还是在我极小的时候。那时起她就是头上扎着白头绳,蓝布衣,一双破旧棉鞋(看着像是垃圾堆里拾回清洗再穿的),佝偻着背,年纪大约六十,脸色青黄,体形瘦小,枯树枝一样苍老的双手推着装满废旧品的三轮车。一见着我,就笑眯眯地夸赞:“真乖。”这句话她是以我们本地的土话表达的。后来我才知道,她这一生,只会土话这一种语言。她日日推着三轮车游走于各个垃圾点,只要是值钱的、可换钱的废旧品,一律收归囊中。用母亲的话说就是:“你去关心她干吗?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那么她的子女呢?据我所知,她育有两儿,大儿子与媳妇南下广东,留下一子让其照顾。从这个层面上看,她每个月应该是有大儿子的汇款的。旁的不说,就凭那点儿破烂钱,安能养大孩子?可她始终是衣着脏乱破旧,一副不修边幅令人嗤之以鼻的模样。但她对孙子是极好的,衣服、鞋、帽、袜,别的孩子有的孙子都会有,也从不见着孙子跟着去拾破烂。吃食也不算差,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牛奶也不会少着,排骨、牛肉这类稍贵的,虽不是餐餐有,但也是不难见之于餐桌的。至于二儿子,我则知之甚少。些微的印象也是从母亲口中得知:“她二仔早就蹲牢房去了。”

日子很快地过去了,推着三轮车拾废旧品的她却毫无懈怠,天气不论,力气是不惜的。人们都说她是名副其实的“街霸”,只要她推着三轮车往街上走,没有车是不让行的。这并非大家多么敬重于她,实在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把她磕着碰着,倒徒增许多烦恼。她也是蛮不讲理的,遇着人家门口放着纸皮塑料瓶之类可回收物,不由分说一律收归囊中,全不顾人家要与不要。时间一长,镇子上的人倒也习惯了,见着她推着三轮车游走于街上,便招呼她停住,预备着拿出家里的废旧破烂给她。有些好事者,见她在垃圾堆翻捡,得意扬扬地把手中的塑料瓶施舍似的朝她扔去,讥笑道:“且拿去吧!”她是知道这些好事者的揶揄和戏耍的,不痛不痒地骂上两句,作击打状,依旧佝偻着身子把塑料瓶捡回袋中。好事者见之,满意地拍掌称笑,似得到了些不可言喻的满足。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属实是正确的。她确乎是可恨的,也就是那一次,这句话就证实了。

为了争抢一个塑料碗,她竟可以在镇中心小学门口与另外的拾荒者大打出手。一个塑料碗,目测不超过几毛钱,竟也可引起争抢,到底是这塑料的金贵还是捡破烂成了习惯上了瘾。我是亲眼见到和听到的——她用破败不堪的嗓音喊着:“这是我的,你莫来抢。”说罢快步上前,一把夺回那只塑料碗,何其坚定,何其勇毅,不可不谓“势如破竹”,像极了发疯的野兽在疯狂地撕咬着、攻击着。

争抢中她的余光瞥见了我,语气坚定地朝我问道:“你怎么不来帮我?”我倍感悚然,脑子瞬时空白。我是万没有料到她会有如此意外的举动。于眾多同龄人中我因她无疑成了众目睽睽之下唯二的焦点。我未搭理她,只后退几步,仔细着远离争斗漩涡的中心。事后,仍有不少好事的同学对我调侃道:“诶,打架的那个叫花不会是你亲戚吧,不然,她何故叫你帮忙。私底下你不会也帮着她捡破烂吧……”为此,我是断不敢承认与她的一切关系的,如若承认了,便证明着我也同样是个异类,是个惊异的存在。于是,我只一味地昧着良心说起谎话,心虚地解释着与她乃是素不相识的关系,并无什么其他的特殊关系。

她得意地把塑料碗装入袋中,硬是拉直了佝偻的身子,全不顾周围人投来惊异的眼光,我行我素地继续投入热火朝天的废旧品“筛选”“争抢”“回收”的工作中去。

不多久,这值得好事者和混世者把玩的饭后谈资顺理成章地传开来——两位佝偻的老妪,互相谩骂着,互相敌视着,互相朝着对方挥舞着手里装满废旧品的鼓鼓囊囊的麻袋,用尽气力从正面抡,没有一点儿拖泥带水,这对彼此而言已是愤怒的攻击,只是不至于大伤。几乎无人关心孰是孰非,也无人在意结果,更无人会从法律的层面探究此事的合法性与正确性,包括她的家人。我不知道她在维护自身“合法权益”时其孙子是否在场,是否目睹了这一打斗场面。无论她的孙子是现场直播还是道听途说,这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谈论得多了,羞愧无光的便是她的亲戚家人,包括我。也正是打这时起,我开始厌弃于她,总规避着与她碰面,生怕沾惹是非。

从此,我也就极少关注她了。偶尔的不得已碰面,我出于晚辈的礼节,也就象征性地问好,仅此而已。

但有一年冬天,她竟又带着令人震颤的消息,闯入我的视野。再去看她时,她已被剃光了头发,倚着门框,毫无气力地坐着,头颅上竟凹下一块儿,乌裙,蓝夹袄,脸色青黄,眼神涣散,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看上去如朽木残烛一般。见着我,她还是热情地朝我招呼着:“哎呀,别站着,快进来坐啊。”我只是呆站着,感到不可思议。

她分明是经历了一场劫难。

这实在是叫作“天有不测风云”。她虽说是终日与肮脏的垃圾做伴,感染疾病的风险自然不低,奈何她身子骨好,瘦是瘦了点,这么多年了却也没病没灾。谁承想,她竟出了车祸,且不说肇事者逃逸,就是头颅被撞碎一小块儿,倒在殷红的血泊之中,也叫人心疼。

那是个足黑的冬夜,刮着刀子似的寒风,又遇停电,街上冷清,四下里更不见什么人。人们无不打着手电,烤着炭火,窝在家里。她倒敬业,正推着三轮车慢悠悠地穿行于街上,一点不落地搜寻着各垃圾点值得回收的废旧品。本以为只是寒冷了些,此时在街上还不至于危险。谁料一摩托车驶来,也不打灯光,借着街上无人的由头,竟加快了速度,轰轰然地与她正面相撞,当即就把她冲出几米开外,生生地把头颅撞击于水泥台阶的边角处,立时鲜血直流,她昏厥过去,没了知觉。挨了好一会儿,才被人发现,赶紧叫来救护车和警察。母亲是心地善良的,和她孙子作为陪护一同上了救护车。她孙子痛哭着,像是要把心撕开了一般,咆哮道:“奶奶啊,你别死,我不想你死啊,奶奶啊……”她只是昏迷着,断是听不到孙子的哭喊,不然也会闻之落泪。好在抢救及时,只是让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尚不致死。手术后安心地养着,大儿媳也从广东赶回来仔细照养,她大体上恢复得不错,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她是刻在骨子里的“精打细算”——治疗费、住院费估摸着好几万,也算是不小的一笔数目,她这些年缝缝补补、缩衣啬食、拾捡废旧,也存下了几万块钱。可她却是死活不同意动用这笔存款,像极了一位宁死不屈的战士,坚定地守护着战略高地。

“不得,那些钱哪样子都不能用,那是给我孙子读大学的!”

“你都快死了,再不用那点钱,哪样子得哦。”

“不得,死了就死了,那些钱说什么动不得。我死了就死了,可不能耽误着我孙子读大学。”

……

病榻上的她坚定得使人心生佩服。母亲说她是天生的贱命,到头来存着钱又舍不得给自己用。家里人虽说对她冷漠,但终归血流一处,叔伯兄弟出一些,家里儿子出大头,利利索索地把住院费、治疗费给凑齐了,终是保住了她那宝贵的存款。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碰见她时,她弓着身子,戴着蓝布帽遮掩着头颅上凹下去的那一块儿,推着那架染过血的生锈三轮车,始终是如同幽灵一般游走着、搜寻着。

伤愈。她仍然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只是这一次,她的境遇大有改变。她手脚已没有先前一样灵活,身子骨更为孱弱,记性也坏得多,死尸似的脸上更是发黄发青,毫无生机。本以为她会吃一堑,长一智,哪想她依旧循着从前捡破烂的路子行动着。后来,孙子考上了城里的中学。她可高兴了,意识到家里出了个读书人,便是恨不得日日烧香拜佛的。于是逢人便炫耀:“哎呀,你得见我孙子吗?我孙子跑去市里读书了。以后读书出去,能挣大钱,开汽车。我们一家子都是没怎么读过书的,这下好了,读出个状元来了,以后什么买不起啊?可惜他爷死得早,要是知道了他孙子去市里读书,这下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啊。全靠祖宗庇佑啊……”她昂着头,声音也更加富于情绪上的变化。

这话术倒颇有效。有些人听到这里,敷衍地应和着,没趣地走开;有些人脸上改换了鄙夷嫌弃的神色,却还要赔出许多的夸赞来。有些同是捡破烂的老妪,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便特意过来寻她,一来看她灾劫后的境况,二来要听她这一段骄傲的自我陈述。直到她说到满脸笑意,她们也就一齐喝彩,夸赞一番,直言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说罢则伴着议论满足地去了。

她重复着,舌头上了机油似的不断重复着这套话术。刚开始尚有人听,听多了便只觉烦,也难怪有人常調侃她,吐出尖酸刻薄的话来。

“哎呀,你得见我孙子吗?我孙子跑去市里读书了……”她开头便是这样说的。

“嗯嗯嗯,对对对,等你孙子读书挣了大钱回来,给你买汽车去捡破烂,我看谁还敢开车来撞你。”他们当即就打断了她,不痛不痒地揶揄着,摇头晃脑地掉头就走。

她知道这是在揶揄她,但她还是希冀着旁人可以接着她一句“你得见我孙子吗”继续聊,毕竟自打孙子去了市里读书,家里就只剩她一人了。有时候遇着像我这般同去镇外读书的,她就说:“哎,你们一起去读书的,得见我家孙子吗?”我们看见她就吃惊,皱着眉头看着她,摇摇头走了。她或许知道没趣,也不再说些什么,继续推着三轮车捡拾破烂去了。

她孙子倒回来过几次,不过待的时间短,不长住。她每次看着孙子都高兴得要把身子粉碎在天空似的,笑容里不经意间露出参差不齐的泛黄的牙齿。

只是再怎么高兴,总归是抵不住日子长久的寂寞。不捡破烂时,她就坐着,只木木地呆望着门外。她家里还是用着柴火,灶台里的火从未见熄灭过,只要在家,她就预备着旺火,也预备着烧菜做饭。家里空落落的,只剩她和老鼠了。有一回在睡梦中,叫老鼠咬了脚趾,留下两个红红的咬痕。直寻到我母亲,忙问着挨老鼠咬了是否该打针。

她就这样一个人,仔细地过活着。柴火的红光映射在她脸上,红彤彤的,皱纹清晰可见,像是刀刻上去一般。只觉得静静的,四周的一切什么都是静静的,就算是柴火爆裂的尖鸣声,也还是静静的,好像就剩她一个人似的。

我被滚滚春雷所惊醒,猛听得惊雷似鼓响声震大地,接着又听得春雨打着窗户,就知道这是春天来了。我于朦胧恍惚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灶王庙前爆竹声连绵不断,似乎合成了祈盼风调雨顺的浓云,夹着枝丫新生的嫩芽,升腾入天。我对于她的唏嘘,在这初春的懒散和发芽中一消而散。

责任编辑 文慧

作者简介

韦胜雄,2001年生,桂林理工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行政管理专业在读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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